[自创] 何处觅残春(75)窥梦、下

楼主: lingshia (泠夏)   2022-10-16 04:15:39
  与各仙门几番周旋后,莫违不分门派、不论修为高低,一一解开伤者身上的恶咒印,
就此成名。
  然而咒印虽能解,青暝的伤势却仍万分棘手。肉身伤势尚且有办法可想,受创的元婴
却无药可救,修为要恢复如初,近乎不可能。
  莫违向来不懂放弃,越是办不到,他越要完美达成。将正道方法尝试个遍之后,他转
而翻查魔修典籍,并将目光投向恢复力强悍的魔族。
  但他仅是外门出身的金丹长老,身份微妙,九霄门岂能容他只手遮天?青真君对他同
样半信半疑,根本不会让他放手尝试。
  莫违发觉自己迫切需要实力,与权力。他只得舍近求远,先修成元婴,并在此时拥有
足够修为,解开了自身的恶咒印;在九霄门内,他也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元婴长老之一,获
取一席之地,培养起自己的势力。
  在青真君默许下,他也开始收徒。起先,他只是为了培养亲信,但在他钻研魔功典籍
后,发觉几名徒弟的灵根与资质,非常适合试验魔功功效。
  青暝身上不容闪失,他总得找人先试过。
  他便让几名弟子,同时修炼魔功与九霄门功法,却只得到两种结果:走火入魔或爆体
而亡。他并不气馁,一再改进,取得珍贵的魔髓玉之后,更试图让弟子脱胎换骨,透过功
法与魔髓玉,让他们的体质趋向魔族。
  他的弟子纷纷死于非命,终归还是引起了注意,宗门开始阻止他收徒,他只得再次舍
近求远,透过打压异己与利益交换,使九霄门高层松口。
  此后,他收了第十一名弟子──和青暝同样金水灵根的苏长宁。
  不仅灵根相同,苏长宁的性格,也与青暝有相似处,同样是沉稳木讷,夹带一丝不易
察觉的傲气。但苏长宁仅十四岁,再如何沉稳,也难以掩盖初登仙途后,渴望鹏程万里的
心境。
  苏长宁得知自己被选中,即将拜入仙君门下之后,眼中透出了隐微的希冀。他恭敬地
给师尊敬茶,完成拜师礼。
  莫违也对他露出满意的笑。在他眼中,眼前的新徒弟,乃是得来不易的珍贵试验品。
  观梦至此,薛千韶再次猛然过回神。在前半段记忆中,他几乎已经要同情起莫违的遭
遇,眼前连笑意都藏不好的少年,却如当头棒喝,让他想起了莫违是谁、都做过什么。
  他有些不敢看下去了。
  苏长宁筑基后,莫违对他的“锻炼”正式展开。寻常修者洗经伐髓,莫违却让他断经
碎骨,再浸入药水中重塑经脉,改造为更适宜修魔的体质。
  双腿经脉骨骼被震断时,他哀求道:“师尊,是弟子做错了什么吗?弟子可以改!”
  轮到双臂时,他仍道:“是弟子错了,放过弟子罢!”
  到了脊柱时,他不再求饶,只不断嘶哑痛嚎著。脊柱需一节节处理,旷日废时,他便
在过程中逐渐哑了声,放弃了任何挣扎,只用布满血丝的双眼,冷沉沉地瞪着莫违。
  苏长宁眸中的最后一丝光明,如同残烛般摇曳不定,终究还是彻底熄灭了,只余下浓
郁的绝望与恨意。
  莫违对此却十分满意,他笑着道:“恨吗?这样也好,你要是无法生出心魔,对我而
言反倒费事。”
  此时的莫违已经几乎不会笑了。他被歉疚折磨得太久,唯有投入试验,以及和青暝独
处时,他才会牵动僵硬的脸,露出微笑来。
  漫漫长夜里,他无数次对青暝的躯体笑着道:“觉得我残忍无比?觉得魔功污秽不堪
?你要是能醒来阻止,我也不至于被逼到这个份上,都是你的错。”
  在他心中,弟子的苦痛与青暝的康复,仿佛被悬于挂起的丝带两端,一起必有一落。
他相信良药苦口,试验也是同样道理,于是他施加在弟子身上的手段越发狠戾,不愿承认
自己早已偏离初衷。
  苏长宁结成金丹后,试验却陷入了瓶颈。苏长宁虽熬过种种试验,却未曾真正生出心
魔,这意味他的修为无法再进一步,更别说是修成元婴了。
  青暝不能连元婴修为也没有,莫违心道。若苏长宁修为无法再精进,便可说是前功尽
弃了。
  莫违一度放松对苏长宁的管控,潜心寻找关于心魔的典籍,再一一于苏长宁身上炮制
,强制种下心魔。
  一番苦心后,苏长宁的修为提到了金丹中期,这已是莫违座下弟子,所能抵达的修为
巅峰。欣喜之余,莫违又意识到了新的困境。
  九霄门弟子成功结婴后,会被授予元婴长老之位。然而该名弟子需得经受考核,要是
被查出修炼功法不正,不仅莫违作为师长会被问责,青派势力也会大受打击。
  青派人为保住颜面,很可能将他舍弃,若如此发展下去,青暝的躯体被青真君收去,
便是必然的结果。
  莫违绝不容许多年经营化为泡影。
  此时,他替青暝收的徒弟、他的义子冯项,却前来告诉他一条消息。冯项发觉,苏长
宁每回离开门派,必至凡域的青楼去见他的姐姐,然而修者本该断绝尘缘,冯项希望莫违
能惩戒他。
  惩戒?莫违嘴角一勾。苏长宁心太硬,心魔对他的影响一直有限,可若他的亲姐因他
惨死,他还能够无动于衷吗?
  若是苏长宁因此入魔,便会被九霄门除名,之后只要能活捉他,试验起来就更无所顾
忌了,岂非一举两得?
  为了达成目的,莫违将目光转向冯项。冯项对他极为依赖,一直以来也与苏长宁不睦
,只需利用这两点,便能导向他要的结果。
  他一面布局,一面抓紧时间,再次调整苏长宁的修练方式。
  苏长宁修为越高,莫违也越难拿捏他了,如今唯有让苏长宁身受重伤,才能够逼他吸
纳魔髓玉,再次强化他的体质。
  于是莫违封了苏长宁一半的修为,亲自动手。
  剑锋穿透苏长宁的手臂、双腿、腹部,到了这个份上,他已倒地不支,莫违却犹嫌不
足,踩住了他的胸口,准备往肋下再补一剑。
  可这回,剑尖却悬在空中,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拉锯著一般,轻颤起来。
  苏长宁涣散的眸中,逐渐透出一丝困惑。一滴水落到他的脖颈处,往一旁滑落,接着
又是一滴、再一滴。
  薛千韶颤抖著收起剑,跪在他身侧,抿紧了唇无声落泪。他知道眼前只是记忆之梦,
也知晓一切已经过去了,却依然难抑悲痛。
  苏长宁此时的样貌,自然是初见他那时的模样,无论时间和年岁都对得上。然而他身
上却遍体鳞伤,鲜血淋漓,双眸仿佛被绝望填满,又像是已经习惯了,便睁着眼继续作噩
梦,静待苦痛离去。
  薛千韶想要触碰他,甚至想抱着他痛哭,可苏长宁身上伤处太多了,薛千韶不敢挪动
他。
  提及莫违加诸于他的苦痛时,他总以寥寥数语带过,未曾多提半句。如今薛千韶才明
白,穷尽所有言语,也无法描述这些场面的残酷。
  薛千韶难以想像,当年他是如何拖着反复受创的身躯,一次又一次御剑到红鸾院,来
看望槐香与自己。毕竟每一回他前来时,看上去都和此刻同样心如止水。
  他忽然领悟到,有些恨或许能随时间淡去,有些却如附骨之蛆,啃噬心神,使背负者
永无宁日。唯有报复与死亡,才可能带来救赎。
  宁静的恨意如涓涓细流,一点一滴淹满了薛千韶的心。他修道至今两百余载,首次这
般强烈而坚定地,渴望亲手杀死一个人。
  杀意终于引领他离开梦境,眼前景物随风而散,只剩下一条漆黑的长廊,尽处有光。
  一个熟悉背影正向光而去。薛千韶一见,立刻追了上去,可那个人仍以缓慢而平稳的
步伐远去。
  在追赶不及的绝望之中,薛千韶终于唤了声:“──长宁,你等等我啊!”
  可是才开了口,薛千韶便发觉,自己在梦中竟然发不出声。
  那人若有所感,脚步一顿,回过了头。雪白长发在空中飞散,深幽的赤眸无比冰冷,
仿佛没有一丝活气。
  他随即转回了头,继续向前,嘴角勾起自嘲的笑,低声道:“想多了,他怎么可能为
我而来……”
  语毕,隳星踏入了光中,身影消散。薛千韶瞠目而视,却只见那白光越渐强盛,最后
将他也吞噬了进去,熟悉的剧痛自神魂蔓延至躯体。
  他终于醒了过来。却已泪流满面,双眸被杀意和痛苦浸透。
  ◆
  白瓷瓶坠地,砸到另一个滚落地面的瓷瓶上头,两相碰撞之后又分开来,釉面各自碎
了一块。
  青暝闻声睁开眼。他先是见到足有三层的符咒阵现于眼前,隔开外头无边黑暗,守护
着他。他接着转过头,尚且迷濛的瞳中,映出了最为熟悉的一张脸。
  若说十分熟悉,似乎也并不正确。莫违面容依旧,气质却从记忆中的安静伶俐,变得
锐利如冰棱,几乎判若两人。
  莫违跪于地面,上身半趴卧于石台上,形容狼狈,却仍在输出灵力稳固咒印,此举引
得他身上才好了一半的伤口绽开,衣袍几处被鲜血浸透。
  滚落至地的瓷瓶里,原本装着回复灵力的丹药,此刻连这些丹药都已告罄,显然他已
透支了很长时间。
  在过去的一个时辰当中,天人咒印运行之下,青暝身上的灵力波动越来越稳定,逐渐
强盛,四肢也复生如初,丹田伤势亦已看不出端倪。莫违感受着这一切,心潮跌宕不已,
时喜时忧,此刻终于露出一个惨澹的笑。
  万千长夜的煎熬,似乎都在此刻烟消云散,可他却已经没有笑出声的余力。
  青暝古井无波地望着他,缓缓坐起身,迟钝而小心翼翼地,拭去了莫违眼角的泪,可
紧接着,青暝却以干哑的嗓音沉声道:
  “莫违,你可知罪?”
  莫违僵了片刻,像是被冰雪劈头盖脸浇了满身,笑意转讽。他一把抓住青暝的手,哼
笑了一声,道:“我将你救活过来,你却还说我有罪?”
  青暝一语不发,仍然凝重地俯视于他,等待他自己认错。
  莫违不想再受他俯视,尝试着站起,却因灵力未复原而疲惫不堪,只得维持不动,呢
喃道:“你自己的伤势如何,总不会忘了罢?那么重的伤,是我设法治愈;你失去的修为
,是我千辛万苦取回;就连你身上的咒印,都是我苦心钻研后才解开的──而你却要我认
错?我究竟何错之有?青暝!你没有心吗?”说到最后几句,他的嗓音近乎嘶哑,右拳重
重砸在石台上。
  青暝抿著的唇几不可见地一颤,却道:“你用了什么方式使我复原,你自己心知肚明
。我说过许多次,魔修之道绝不可沾染,为何你就是顽固不改?!”
  莫违道:“顽固不改?顽固不改……?”他低喃著,随后无声地笑了起来,听来几乎
像是哽咽。他望向青暝冷冷道:“你才是冥顽不灵,即便我将成果堆在你眼前,你仍然视
而不见。魔与道之别,难道真有如此根深柢固?魔功固然可用于作恶,但它也能将人救活
,你亲身所历,为何仍如此执迷?”
  青暝紧皱着眉,阖上眼深吸了口气,方道:“启用这等邪法,背后需付出什么,你扪
心自问,难道真能无愧?”
  莫违道:“比起无能为力地煎熬下去,揹负几条人命又算什么?就算我拿弟子来试验
又如何?反正待他们成材,有朝一日也仍会被推出去‘报效师门’,就像你一样!他们死
于试验,难道不比因虚无缥缈的大义而死,要来得有意义吗?”
  说罢,莫违却微微瞇眼笑了起来,道:“青暝,你也别把自己想得太无辜了,如今你
能醒来,也是多亏了那些弟子的牺牲,身上同样背负这项因果,你以为你还有退路吗?”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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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理期来脑子转不动,推文明天一起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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