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何处觅残春(57)理还乱

楼主: lingshia (泠夏)   2022-10-07 19:49:26
  薛千韶的脚程自然比两名小弟子快得多。当他回到太鲲山地界时,尚且无人知晓他归
来,整座山脉仿佛正在酣眠,只闻清风拂过草叶的飒飒之声。
  他所居的洛芷院,位在山腰处一片平缓地带,院后有一池荷花。此时正值春末,成片
枯败弯折的莲叶间,抽出了些许蜷曲的嫩绿新叶,极衰与新生两相辉映,仿佛蕴藏生命枯
荣的义理。
  荷花池再往后,盖了一间简朴的静室兼武堂,稍微远离平日起居之地,作为清修和练
剑之用。然而,薛千韶自后山方向归来俯瞰过去时,竟发觉那处冒出丝丝丝缕缕的黑色魔
气,虽然并不浓郁,却也万万不该出现在太鲲山。
  薛千韶蹙起了眉,加快脚步朝那处赶去,却望见一名穿着山服的少年飞掠过池面,而
后猛然煞住脚步四下张望,仿佛正在追赶什么。
  那少年正是小十。一个多月过去,他的双颊微微凹陷,显得有些消瘦,双眸却如寒星
般明亮,相较于先前的年少气盛,如今的他添了几分沉着警醒。若是他的一众师兄见到他
这副模样,想必就能放下对他的种种担忧了。只可惜,洛芷院中悄无人声,除了他之外,
竟像是没有半个活人。
  小十举著剑对虚空喝道:“出来!纠缠我也就罢了,我不许你在我家作乱!你以为太
鲲山是能让你随意来去的地方吗?!”
  在小十眼中,院中弥漫着某种怪异的黑色烟雾,于各处沉积凝滞不去。他知道这必定
是魔修所为,虽然想不通这魔修是如何闯入的,但今夜院中除了他,就只剩下闭关中的徐
卓大师兄,以及几名修为低微的外门杂役弟子,无论如何,都不容他继续一蹶不振下去了

  他已试图用传音玉符通知代掌门七师叔了,然而不知为何,玉符一点反应也没有,他
甚至不确定消息是否有顺利递出去,只得硬著头皮自已处理。
  半晌,那烟雾在他身周转出了几个漩涡,一道含糊的低沉嗓音从里头传出,对他道:
“刖岭……血脉,理应回归……”
  小十只听了几个字,立即面白如纸,怒喝道:“闭嘴,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这般胡说
八道!”
  紧接着,他便朝其中一处漩涡攻去,可那些漩涡却像是在戏弄他一般,每每在剑身触
及前便消散,又立刻在他处生成新的漩涡,令他疲于奔命,不得不停下脚步,定下心。
  此时薛千韶已赶至院中,正站在屋脊上观察情势。他并未打草惊蛇,而是以晋元婴后
更加强大的神识探查,本以为很快能揪出魔修的本体,却事与愿违,只找到了几处汇聚的
魔气,却都并无神识反应。
  他百思不得其解,又见小徒弟被那漩涡耍著玩,虽然看上去暂时没有危险,却也不得
不提防异变突生,于是薛千韶取出了栖凤琴,想先以琴音驱退魔气再说。
  他正要动手时,却有人悄无声息地按住他的肩,道:“师兄且慢。”
  薛千韶有些惊讶地回头,来人正是他的七师弟。这位修为越发高深莫测的师弟,此刻
头发只扎起一半,身上披着单薄的玄色中衣,脸上写满了大半夜被打扰的不悦。
  薛千韶微微一愣,问道:“为何?”
  七师弟不离抬了抬下巴,道:“我瞧你那弟子还有后招,四师兄就不想看看弟子有无
长进?”
  薛千韶觉得有些道理,却还是道:“但他还只是个孩子,再说,这异状仍得尽早排除
才行。”
  七师弟不离道:“十六岁在凡域里早就不是孩子了。且若回回都把事情都一力担下,
底下的人便会一个个躲懒,他身为本门弟子,也该是时候尽尽心。”
  不离的话音一落,小十也突然有了动作。只见他将袖口挽起,举剑往臂上轻轻划了一
道,剑刃沾血后被他往地面甩了半圈,血点泼溅出半个圆弧。
  霎时,院中的黑色烟雾骚动起来,仿佛每处阴影都蠢蠢欲动,数息之后,那些烟雾竟
悉数朝小十急涌过去!
  薛千韶看得心惊肉跳,抬手就要拨动琴弦,却又一次被七师弟按住了,只耽误这一瞬
,小十已被黑烟团团围住,紧接着却有金光一闪,形成了一圈薄膜后,将那些烟雾和小十
一起罩住了。
  烟雾在金罩中飞速旋转起来,薛千韶见状再也按捺不住,三两步就掠至近侧,却见那
黑烟急速消退了下去,变得委靡不振,像是蜷在小十膝旁求他垂怜。
  小十狠狠瞪着那黑烟,将配剑往地上一插,彻底将黑烟钉在了地上。到了这时他才发
觉身前有人,抬头看清楚来人的瞬间,小十眼中的冷酷尽数消退,变得惊惶不已。
  “师、师尊?您回来了!”他这句话说得半是惊喜、半是惶恐,很难分辨出何者更强
烈一些。
  薛千韶一时哑口无言,静静望着他半晌才道:“做得很好。你先出来,再和为师慢慢
说?”
  小十登时面有难色,不离此时也走过来了,插话道:“他出不来。四师兄你仔细看,
这个圈是师尊的纸人化出的,会将魔物都困在里面。”
  小十一听这话便跪下了,喃喃道:“我对不起师尊。”
  薛千韶心中刺痛,忙道:“为师没责怪你,快起来。”
  小十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眼中燃起一线希望,支支吾吾解释道:“原本我不该擅自离
开房间的,但今夜大师兄在闭关,说不定正在紧要关头,其他师兄们又都不在院中。我等
不到人来援,又一时担忧,才想着自己试试……”
  薛千韶觉得他的话有些古怪,便回头看了不离一眼,不离道:“没人罚他,是他硬要
关着自己。至于你其余弟子,近来表现得像是在守丧似的,我看了心烦,便将他们都遣出
去办差了。”
  薛千韶感到有些无语,但也总算是把前因后果摸清楚了。
  这厢话音才落,便有人自洛芷院正门方向过来,对两人行了弟子礼之后道:“见过两
位师叔。林契奉师祖吩咐,协助放杨师弟出结界。”
  林契拿着一把刻上符纹的叶子,往那金罩上一撒,金罩立时消散。黑烟见状又蠢蠢欲
动起来,却被不离划出几道剑气围了起来,只得委委屈屈地缩成猫般大小,似乎并无威胁
性。
  不离抬眸望了薛千韶一眼,示意自己有话要说。薛千韶便将小十扶了起来,扬声道:
“林师侄,麻烦替我安置小十,之后也请你在洛芷院稍坐片刻,我有事要问。”
  他开口时,林契已一语不发地悄悄退下,闻言才脚步一顿,迟了片刻才转过头来,有
些勉强地笑道:“既然是掌门的吩咐,不敢不从。”
  不离感觉气氛有些怪异,却也想不透掌门师兄与二师兄唯一的弟子之间,能有什么过
节,便只挑了挑眉,抱臂站在一旁。
  随后薛千韶对他微微一笑,道:“七师弟请随我至厅内,商讨如何处理此事,再说我
离开太鲲山已有月余,也有些话想问。”
  还未行至厅内,弟子辈一离开视线后,不离便问道:“四师兄的剑呢?还有你的头发
又是怎么回事?”
  一夜白头在修真界中,可不算是什么好兆头。一则会令人联想到入魔者,二则像是天
人五衰的征兆,与修者追求的长生之路背道而驰,是以不离才会如此询问。
  薛千韶心道,七师弟果然是剑痴,最先问的竟是他并未用剑的事。但他却并未回答前
者,只是微微偏过头,瞥了一眼自己肩头的白发,淡然道:“没什么,窥探天机总有代价
。”说罢,他望向与他并行的师弟,问道:“怎么没见到大师兄?”
  不离不悦地撇嘴道:“这等小事怎能劳动师兄,我让他歇著不必出来。”
  此时薛千韶却眼尖瞧见,不离的颈侧有一道暧昧的瘀痕,又念及他满脸被打扰的不快
,突然想通了什么,险些当场呛咳起来。半晌他才道:“师弟,你颈上的……稍后记得处
理一下,让弟子们瞧见总是不太好。”
  不离抬手掩了下那个位置,挑眉瞥了薛千韶一眼,道:“谁知你院里大半夜会出事,
再说,那些小弟子就算注意到了,也不知这是什么痕迹,不妨事。”他顿了一顿,突然有
些诧异地道:“四师兄为何突然提醒我这个?我记得你上次瞧见时,还追问我是如何伤到
的。”
  薛千韶感觉一言难尽。虽然已经过去一个月,他还是清楚记得,自己离开孤鸣境前身
上吻痕遍布的盛况,要认不出来都难。
  好在此时恰好到了正厅,他岔开话题道:“师弟坐罢。”
  不离依言坐下,接着道:“我听徐卓说过你等返回人界的原委了,他说你在地宫中,
将他们俩托付给了九霄门,自己却与魔尊一道离开。我原以为你还会在魔域待一段时日,
直到合作谈妥才回山,不想四师兄回来得这样早,一回来还晋升元婴了?不知师兄今后有
何打算?”出于对卸下代掌门一职的热切,不离没有再纠结先前的话题,而是询问了此事

  薛千韶沉吟片刻,道:“去过魔域之后,我发觉隳星魔尊并不可靠,决定搁置合作事
宜,算是谈判破局了。不过我暂且还有一些私事要办,得要劳烦七师弟继续担待山内事务
了。”
  不离听见最后一句便皱起了眉,斜眼瞥向薛千韶道:“我向来不善拐弯抹脚,就直问
了──四师兄,你月前匆匆回太鲲山那一趟,是不是和你的弟子吩咐了什么?否则不过是
渡元婴劫而已,他们何至一个个都担忧成这样?”不离顿了顿,又道:“同样,你当是已
经知道了些什么,认为自己凶多吉少,这才赶鸭子上架,让我做这个代掌门?”
  薛千韶诚恳地笑道:“师弟你想多了。”
  不离却道:“我瞧不出四师兄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以防万一,我就先说清楚了。无
论如何,我是不打算当掌门的。大不了将门下产业和外门弟子都散了,只留亲传弟子闭门
过日子,也就不需要什么掌门了。至于门派香火断绝与否,想来师尊也不会在意。”
  他这番话说得让薛千韶微微僵住了,不离察言观色,又道:“换言之,四师兄你关系
著太鲲山的存续,你的事就是太鲲山的事。话已至此,四师兄还打算继续孤军奋战吗?”
  薛千韶本还想说点什么敷衍过去,但看见不离眼神坚定,一副油盐不进的笃定貌,只
好改而道:“……此事我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告诉你,我与隳星魔尊有因果纠葛,在
彻底了结之前,我亦不确定事态会如何发展,自然也不知能如何求助。”
  不离闻言眉头松乏了些,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冷哼了声之后道:“这有何
难?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既然有因果存在,那就只有帮他或砍他两条路。无论是哪一种
,总有人能帮得上你罢?”
  薛千韶闻言哭笑不得。他这七师弟向来是这样,非黑即白,有时耿直得一针见血,当
真是个奇才。他接着随口道:“那依你之见,若是他先对我有恩,后又使手段有所图谋,
甚至可能危及我的弟子和太鲲山,又要怎么办好?”
  不离道:“你们有什么纠葛我不知,但四师兄你的性子,我还算略知一二,若能谈到
破局,必定是那魔尊欺人太甚。既然到如此地步,也就不必顾念什么恩情了,当断则断,
想砍就砍。山门外正有个马前卒跪着,你看怎么办?”
  薛千韶闻言顿时悬心起来,诧异地问道:“什么马前卒?”
  不离抬眸道:“细算起来是八日前,魔尊派了他的右护法前来,说要求见你一面,向
你请罪。但你当时不在山内,我没让他进来,他便在山门口跪到现在了。”
  -待续-
  自己一边写觉得好好笑,这简直就是“当你让一个剑修做感情辅导”的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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