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左说罢,立刻后悔自己通传的时机不对,正想假作无事发生,再晾郭楼主一阵,薛
千韶却一把推开隳星魔尊,使了个眼色,隳星便道:“让他进来。”
阿左忙不迭传话去了。片刻后,一名蓄著黑须的中年男修,在门口处行大礼道:“在
下天脊楼楼主郭誓,拜见隳星尊上。”
郭楼主想来是经常赔笑脸的,眼角鱼尾纹极深,眉型呈八字,修为亦不是很高,大约
是才结了魔丹的程度,让人生不出防备心。一礼毕,他小心地望向薛千韶,问道:“尊上
难得携伴前来,想来这也是位贵客了,不知在下该如何称呼?”
隳星并不给他脸面,只道:“不是你能过问的人。”
郭楼主却无丝毫尴尬,拱手道:“是,在下明白了。方才得知尊上特意召见,在下无
限欣喜,立即抛下手中诸多杂务,赶着前来见您,尊上向来贵人事忙,不知尊上此回相召
,所为何事?”
隳星道:“化外地并无天然的灵脉与魔脉,本座却察觉到灵力被汇聚来此的迹象,你
可有眉目?”
郭楼主微顿了一会,随即垂首道:“尊上不愧为一方霸主,明察秋毫,竟察觉了此事
。说来惭愧,天脊楼禁空阵法昨日受外力动摇,稍有损毁,为修复阵法,在下派人悄悄摆
了个聚灵、聚魔的阴阳阵,协助禁空阵法补全缺损的力量,不想还是被尊上发觉了。”
薛千韶心想,虽然郭楼主说得含蓄,但昨日让天脊楼大阵动摇的,也就只有隳星魔尊
的替身了。说来这楼主也蛮惨的,就好比客人把你家花瓶碰碎了,自己却未发觉,隔日来
问“这儿怎么换了一只花瓶?”解释来都是尴尬。
隳星冷笑道:“原来竟是本座的不是。”
郭楼主忙道:“岂敢、岂敢。若非如此,在下也没机会得尊上传召,倒是在下因祸得
福了。说来,在下此番也为尊上备了花名录,只是不知尊上是否还用得着……?”
这花名录,便是本次竞标会将出现的美人、炉鼎之名录。郭楼主此举虽是惯例,但此
时刻意提起,倒像有意要试探些什么。
阿左没察觉郭楼主更深的意图,但也总算是机灵了一回,连忙从旁道:“楼主将名录
给我便可。”
阿左想的是,要是薛大人因此和尊上起龃龉,尊上心情不佳,遭殃的不还是他们这些
下属吗!自然得把这祸端拦截下来。
郭楼主闻言,从善如流地将裹着红皮的书册交与阿左。
隳星随即道:“还有其他事吗?无事的话,你便可以滚了。”
郭楼主连忙躬身,又道:“那在下就不碍尊上的眼了。尊上想要的天人咒印名气大,
在下不好直接呈上,还望尊上谅解,在下不敏,却还是愿为尊上分忧解劳,一会便趁您亲
临时将它送上竞标台,想来您对此物志在必得,不妨开个天价标下来,在下与您结帐时,
再替您减半就是。”
薛千韶头一次听闻,居然还有这样的暗箱操作,大开眼界。这郭楼主确实是卑躬屈膝
过了头,怪不得魔尊不大瞧得起他。
郭楼主离开后,薛千韶却对隳星道:“那名录能让我瞧瞧吗?”
隳星玩笑道:“薛郎怎一点也不吃醋,让我有些难过啊。”一面说著,他一面对阿左
勾了勾手指,阿左会意,将红皮书册小心翼翼递到薛千韶手上。
薛千韶懒得理会魔尊嘴上的调侃,他也就只是好奇,想要瞧一瞧罢了。翻览之后,他
发觉名录中不仅有妖族、半妖、魔修、道修,甚至还有罕见的纯阴体质修士,以及拥有天
灵根的炼气期少年,不由心生恻隐。
隳星见他在道修页面流连,便道:“也不必太同情这些人。他们多半都是自愿的,或
缺乏修练资源铤而走险,又或在魔修地盘生事,才被抓来。其中更有部份,是魔族准备送
往仙门的探子──例如这名有水系天灵根的少年,想来炙手可热,不但可以坑仙门一笔,
更可往仙门中安插眼线,再常见不过,三大仙门对此也已有防备。”
薛千韶听闻这话,眉间却没松乏半分。在他看来,哪里有什么自愿?不过是无法立足
于世,才不得不随波逐流。
隳星见他沉默不语的模样,却道:“薛郎对素未谋面的人,也能这般上心,倒换我想
吃醋了。”
他这话语调虽轻,却透出一股锋利的酸味来,害得薛千韶拿花名录的手猛然一松,站
在角落的阿左见状,眼明手快地将花名录捞走,一面道:“薛大人当心啊,还是让小人来
拿罢!”
薛千韶无语地睨了魔尊一眼,心道他还演上瘾了是罢?
阿左接手被翻开的花名录之后,却忽然惊呼道:“这人……也太相似了罢?尊上您瞧
。”
薛千韶本以为,这只是阿左拙劣的声东击西,却不想隳星魔尊面色一沉,对阿左道:
“真大胆,以为本座不会追究?你知道怎么办。”
阿左肃然答是。随后行了一礼,退出包厢。
薛千韶挑起眉,正考虑要如何开口询问方才的状况,包厢内又忽然有了动静。
“尊上!”与阿左极为相似的青年猛然现身,在匆促而不马虎的一番行礼之后,禀告
:“负责悬赏恶咒术士的那些手下,方才递消息来,说是稍早取得了一张解咒之印,经宫
内恶咒术师确认,确实能解尊上中的恶咒,片刻后便会将咒印解护送前来了!”
消息来得突然,薛千韶一时反应不及,隳星魔尊也顿了一下,方追问:“仅有一份咒
印解?可有好生酬谢那位术士?”
阿右抿了抿唇,垂眸道:“是属下等无能,据说那术士前日就来过一回,瞧了一眼便
说没辙,怎知今日再度造访,只递交了咒印之解便离去,分文未取。负责的手下未及验证
真伪,不敢及时上报,错过了留人的机会。不过现在已派人去将那术士追回了。”
此事确实蹊跷。那术士分文未取,甚至未曾留名,显然不图钱财名利,可这等行善不
留名的好事,又哪是轻易能撞上的?何况还是在形势诡谲的魔域中。
包厢内因各有心思而静默下来,场上却忽然传来一叠叠惊呼声,原来是天人咒印在此
时被送到了场上,主持人正在介绍其来历,引得众人譁然。
薛千韶朝下望去,还未看清天人咒印长什么样,便见一道黑影纵身跃下,以孤注一掷
之势,投身展示台。
与此同时,一股强大威势忽自地底荡开,如火山爆发般势不可挡,狠狠冲击修者们的
神识,天脊楼亦剧烈摇晃起来,建筑本体发出嘎吱哀鸣之声,使得此起彼落的惊慌叫喊充
斥整个会场。
晃动之剧烈,竟使人连坐都坐不稳。薛千韶被那威势震荡得头昏脑胀,只得紧抓座椅
扶手调适,恍惚间见隳星魔尊压了过来,撞得他身上生疼,接着便眼前一黑,再无法思考
。
须臾,薛千韶隔着眼皮感受到火光跳动,稍稍回过神,一缕血腥味便混在闷窒空气中
,窜入鼻间。
他登时睁眼,慌忙坐起,双手却压到满地的碎石,不敢使力。低头一看,那些黑色碎
石呈层层叠叠的片状,边缘锋利扎手。
胸肺传来的压迫感,让薛千韶猜测这里应当是地底深处,环顾四周,看着像是个石窟
,却难以判别此处宽敞与否,因为稍远处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唯有身周被唯一一盏
灯光照亮。
点亮灯火的人自然是隳星魔尊。他的神色晦暗不明,直到见薛千韶苏醒,方牵起一丝
笑意,道:“你昏睡了莫约半炷香时间。”
薛千韶放出神识探索环境,一面问道:“这是何地?”
隳星道:“我也不知。但显然,所有人都是被算计进来的。以这等阵仗推算,恐怕化
外地中的所有人,都已被转移了进来。”
薛千韶听了这话,立刻担忧起两名徒弟。
此地似乎被设了限制,神识无法探到十步以外的地方,火上浇油的是,自睁眼以来,
他便感觉灵力在缓慢流失,似乎是此地有不断掠夺修者灵力的特性,他只得将灵力深藏于
丹田,不敢随意动用。
在这等环境中,能自行生成灵力的金丹期以上修者倒还好,但筑基期以下修者若无法
离开,迟早会被吸成人干。
思及此,薛千韶再也坐不住了,顾不得还未退去的晕眩,慌忙起身,却再次嗅到一缕
血腥气味,便蹙眉望向坐在一旁岩块上的隳星,问:“你身上有伤?”
薛千韶身上亦有几处隐隐作痛,像是摔出来的,他本以为那血腥味是擦伤之类,不以
为意,但他发觉自己身上并无伤势,更遑论出血。
隳星并未看向他,只道:“并不打紧。”话中透出几分拒绝探究的意味。
见魔尊有些反常,薛千韶一颗心悬了起来,仔细一瞧,才发觉他右手的银白袖口滴著
血,沿着血迹方向往上寻,朝他背后一看,才知隳星从右肩到背心的衣衫撕裂了一尺,破
口中是一整片的割裂伤,瞧着像是被锋利岩壁划开的,伤口上还沾著碎石渣子。
难道方才,他们俩是从高处摔下来,隳星在情急之下,为了护住昏迷中的他,才受了
这样的伤?
薛千韶有些慌乱地推论著,一面逼着隳星把衣物褪下来,从储物戒中取出布巾和伤药
替他处理伤口,只是在薛千韶把血迹和碎砂石清除后,他才发觉伤口已然止血,正以肉眼
可见的速度愈合著,手中动作一顿。
隳星魔尊这才笑着睨向他,解释道:“不必浪费伤药了,我的伤痊愈得很快。”
薛千韶见他那气定神闲,略带得意的模样,气恼道:“方才何不早点说?”
隳星挑眉笑道:“难得薛郎如此热情地要我宽衣,又这般关怀,我怎好推辞。”
薛千韶顿时感觉,自己的良心还是不如喂狗罢,省得还要这般受气。他收起伤药,一
面施水术清洗双手,冷漠道:“你我身上有咒誓相连,眼下我与徒弟失散,还要前去确认
他们的安危,自是不能让你拖了后腿。”
隳星看着他洗净沾到的鲜血,若有所思,之后才缓缓取了干净衣袍换上,一面道:“
说到拖后腿,我这有个坏消息:方才从天脊楼转移过来时,我身上的咒印忽然恶化了,为
防万一,我暂时不便妄动灵力与魔气,得要靠薛郎相护了。”
薛千韶闻言心念电转,也顾不上气恼了,忙道:“时机如此凑巧,必是有人蓄意操纵
,难道下咒的术士也在此地?而且他既然敢这样做,必定还会有后手,这岂不说明我等已
落入局中?”
隳星颔首道:“多半是如此。方才我已探过,这里是一处特意打造的地宫,分上中下
三层,有心人将修者区隔开来,让道修落在最上层,魔修分到最底层。我猜下咒之人本意
,该是想让我在衰弱状态落入底层,与其他魔修厮杀,好进一步削弱我的力量,却没料到
我正好隐藏魔息、扮作道修,被分配到了上层来。”
隳星的语气很淡,薛千韶却听得心惊,这显然是针对他布下的杀局,且谋算深远,杀
机浓厚。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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