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防爆
第十二章 日常点滴
喀一声是他们两人撞到牙齿的声音。
分开对视一、两秒,徐懿贵侧了角度,再次凑过唇,温暖而潮湿的唇瓣对他漫出致命
的吸引。
接着他们沉溺。
在沙发里深陷的人,用体温相触烫熨,用唇舌品尝渴望,在呼吸中传递灵魂里的激动
,伴随着方便面与沐浴乳相互交缠的香气。
太过忘情,所以两个人从沙发上意外落地时,杜熙唯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连惊叫
的时间都没有。
看着成为气垫的徐懿贵慢慢张开眼睛,杜熙唯赶紧出声:“还好吗?”
“还不错。”
“……哪里不错了?”想起刚刚的窘态,杜熙唯跨稳徐懿贵的腰际倾身向前,揪住对
方的领子,“二十几岁跟别人亲吻还会撞到牙齿哪里不错了?还有我是说你的身体!”
“那我三十了还会跟人接吻接到从沙发上掉下来,你认为这有比较好……吗?”徐懿
贵说话说到一半目光飘忽,忽然停顿下来,而后他撑起半身,显然一点事也没有,故意贴
近身前人的耳边低语:“……所以,阳痿治好了?”
“我没有……”跟着视线看下去,杜熙唯发现一个不得了的事实,“嗯?有耶。”
“你是从哪里知道阳……”杜熙唯放弃询问,因为随着徐懿贵坐起身来,他跨在对方
腰际上的限制级姿势让他完全无法掩饰半起立的尴尬。
“要不要……试试看有没有全好?”
“什么……”
徐懿贵的手摸上杜熙唯的皮带时,杜熙唯一下子后退跃上沙发,抱住角落里的大抱枕
,只露出两只眼睛。
徐懿贵失笑,在他旁边坐下,“你也可以去浴室,我只是觉得你不上不下……会很难
受。”接着伸手摸了摸杜熙唯的头发。
“对不起,我……”杜熙唯闷在抱枕里,连声音也郁闷了,“……不知道为什么会忽
然这样。”
“跟自己心仪的对象耳鬓厮磨,结果有了反应,这很正常啊。”
这个发言引诱出埋在抱枕里的头颅,“如果这很正常……那你为什么没有?难、难道
你……”
“与其让你乱想,不如我多做一点?”徐懿贵无预警抽掉抱枕,再次吻过去。
引燃情欲的起始点是嘴唇,但是这次没有谁再撞到牙齿。
刚刚的吻如果是抚摸,现在的就是索求。在这种时候,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徐懿贵的手在杜熙唯的脖子滑过,勾上下巴,他顺着肌肤的颤抖舔拭,热潮蔓延到耳
垂之际,他这么说:“我看起来没有,那是因为……我之前洗过澡了。”刚刚带有几分温
柔的语气忽然低沉,“不准问我为什么,你得自己想。”
杜熙唯根本什么也不能想。
拉链拉下的瞬间,杜熙唯的男性性征被揪住,他突然一惊,陡然自这一场目眩神迷的
梦境中清醒过来。
“你放、放开!马上!立刻!”
徐懿贵并无恋战,仿佛本来就预备收手般停下所有动作。
一旦器官脱离魔掌获得安全,杜熙唯一下子跳离沙发,急急冲到浴室里,把门向外侧
一推,锁了起来。
坐在浴缸旁边的地板上,他看着敞着的裤子,感觉非常荒谬。
稍稍迟疑了一下,杜熙唯把手扶上了自己的老兄,动了几下,热度却已不再。
平时他并非经常有所冲动,加上日夜劳碌的生活,多半是洗内裤一族。
杜熙唯还在犹豫应该要继续打出来好?还是等个一会儿,就自动消灭为妙?结果这时
候听见了徐懿贵在门外的声音。
“熙唯?”他敲著门,“你还好吗?”
杜熙唯没有想好如何回应,于是敲门声更急了。
“你不要锁门,这样你万一有什么……我是说至少我比较安心,我不会随便进去……
”
杜熙唯爬过去,干脆的打开门。
这瞬间两个人又意外的跌在了一起。
一个是傻坐在磁砖地板上的软趴趴露鸟侠,另一个显然是刚刚贴在门板上,猛然失去
支撑点的扑鸟侠。
“……呃,”他们同时看看自己,又巡视对方,搞得杜熙唯又有点结巴起来,“现、
现在是怎么样?”
“现在就是我意外跌入浴室而你裤子掉了一半。”他叹气,“那,刚刚又是怎么样?
”
“不晓得,就……”
杜熙唯才刚从人择与天择的成人世界中掉出来,马上又被丢到外太空,需要用力寻找
空气,“就是,好像脑袋乱成一团,忽然有点……不自在,而、而且……”说到这里的时
候,他的体温与耗氧率瞬间飙高,“刚刚那个地方……”过了好几秒的思索之后,杜熙唯
这样形容道:“不、不安全……”
徐懿贵凝视著对方,而后深呼吸凑过去,亲了一下红潮未退的脸颊,他并没有再多说
,站起身来开水龙头,“……洗个澡吧,地板坐久了,等等还是会冷。”然后他绅士的退
出了浴室。
水哗啦啦的流到浴缸里,独留一人的浴室里渐渐雾气弥漫,杜熙唯脱下自己的衣服,
然后用脚趾试了试温度。
上一次有浴缸,是他很小的时候,那个时候爸爸妈妈都还在,水面上会有黄色充气小
鸭漂浮。
因为幻想中的浴缸真的降临眼前,不只全身,杜熙唯把头也沉浸在温水里,咕噜咕噜
的吐了几个泡泡,想像自己是一颗球藻,正在温暖而平坦的大陆棚上日晒著,随着暖意渐
渐膨胀……
将头伸出水面呼吸,而后他又回到水里。
当杜熙唯从水里浮起来时,正好听到脚步声停在浴室门口。
“……毛巾和睡衣,挂在把手上。我去客厅。”
像是想要忘记刚刚的窘境,杜熙唯又浮浮沉沉的玩了一阵子,才开始清洁身体。
最后他在门缝中探头,一把抓入蔽体的衣服。是上次他借穿过的T恤。
出了浴室,墙上挂钟告诉杜熙唯时间已经走到超过晚饭的时间,原本应该要邀请对方
度过双人的温馨晚饭,却不知不觉中已经在吃方便面与浴缸的玩乐中结束。
男人没有钱,就只剩下浪漫。杜熙唯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完全不及格。他一出浴室,
就寻找起徐懿贵的身影。
这时大门门把转动,正是徐懿贵从门外回来,“……出来了?随便买了东西当晚饭。
”他晃动手上的速食店袋子,“想说你既然会去,就应该不排斥吃。”
两个人面对大萤幕电视吃起东西来,而后相安无事的看了一集动画。
在卡通的片尾曲里,徐懿贵关上电视。
杜熙唯瞬间失去能继续的话题,转而看向对方,“现在还很早耶,我们要睡觉了吗?
”
“嗯,”徐懿贵伸手过来抚摸起杜熙唯的头发,“不然你说,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呢?
”
“嗯,我可以、可以跟你介绍我的枕头喔。”
“所以你终于准备好追求我了吗?”
杜熙唯牵住徐懿贵的手,“跟我来喔。”
徐懿贵就这样被拖上床去。
换过睡衣,两人并躺在床上,杜熙唯将枕头往自己怀中抱紧,“它的毛很柔软喔,像
这样摸,”他一边说一边示范,“或是这样。”接着他用脸颊蹭了蹭,之后大方的把枕头
推向徐懿贵,“试试看吗?”
徐懿贵单手拿下眼镜放上床头柜,然后靠过来。
他的指尖先是轻轻的碰了几下,而后整只手掌大胆的爬上布面,像是摸小动物刚开始
总是会比较温柔,充满试探。
而后徐懿贵学着用脸颊感觉那份柔软。
两人共同搂抱着一个枕头,闭上眼睛的脸就在咫尺。
忽然杜熙唯又眷恋起那个枕头了。
“觉得如何?”杜熙唯的手掌里沁出汗水。
徐懿贵睁开眼盯住杜熙唯的时候,杜熙唯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热气不断的向外冒,简直
就是重现今天在浴缸里那只贪恋温水而过度膨胀的球藻。
“……很不错。”徐懿贵凑得更近,“……很不错,”他继续这么说,眼神却飘忽到
杜熙唯同时靠在枕上的嘴唇,仿佛两人都在回味那个吻,“很柔软,又温暖……”他继续
说,带着一种既虔诚又亵渎的微妙神情,“真的……很不错。”
杜熙唯无法解释这次是谁先亲吻谁,只知道他们之间有了一个激烈而充满喘息的长吻
。
这个长吻里,杜熙唯在推挤中感觉到枕头被放到了背后。
然后他们的身体交缠在一起。
肢体的接触带来的热浪,沸腾到四肢百骸。
徐懿贵急切著寻找杜熙唯的眼神,而杜熙唯看见他眼里的询问。虽然他并没有开口。
杜熙唯往身旁抓了抓,感觉到自己以往熟悉的枕头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徐懿贵手指的抚摸从鼻翼滑开,勾过脸颊,落上脖子之后顺着胸廓,缓缓按在杜熙唯
的腰上。
仿佛是个预告。
徐懿贵再次开始亲吻的时候,手指撩起衣服的下䙓探进去。杜熙唯本能的抖了一下。
嬉戏的指腹绕到背部,沿着脊椎骨游动,越发往上,弓起背时杜熙唯的耳朵正好接近
始作俑者的唇。
“……你抖成这样,真是让我不知该怎么办。”徐懿贵吸气,“……还是会害怕吗?
”然后吐气。
“不是怕,是……是因为……不一样……”杜熙唯的词汇简直乱成一团,几乎是想到
什么就说什么,“以前跟你也有过,但是……不会抖,可是现在你只要一碰,我就一直…
…控制不了,可能是我之前开刀脑子坏了,变得怪怪的……”
“我喜欢你。”徐懿贵突然这么说,“所以,碰到你,亲吻你,我就已经这样了。”
他握住杜熙唯的手往身下带,杜熙唯摸到一下就战战兢兢缩回来。
“所以你并没有怪怪的。”
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明明如此认真的在对他说话,耳郭被手指抚摸的时候,看着的是
半开半合的唇,传到杜熙唯脑海里浮现出的竟是他舔拭的模样,瞬间他觉得自己又冒出汗
来。
“相反的,现在知道你不排斥我,真是太好了。”
杜熙唯勉强吐出几个声音,破碎得不成字,讲不出什么东西。
“……总觉得似乎该在这里停下来了,不然,让你一日连着两次,似乎太超过了。”
“两次……什么?”在徐懿贵停止动作的瞬间,杜熙唯终于能够好好的说出话来。
“这个。”徐懿贵捉住半昂然的器官。
“没没没没有!”杜熙唯用力解释,“我在浴室没有做什么举动喔!你不要乱讲喔。
”
徐懿贵眨眨眼,似乎想通了什么,“那你在浴室里那么久,到底在做什么?”
“玩……”他越说越小声,“……玩球藻的浮潜冒险。”然后注意到的时候老早就自
然消灭了。
徐懿贵想了一下那个画面,“你知不知道……偶尔发泄一下才有益身体健康啊?你学
生物的,也脱离不了医学太远吧?”
“我很健康……啊!”一下子被拉下内裤,刚刚那个活色生香的脑内剧场忽然上映,
杜熙唯用力推拒对方正明显往下游移的头颅,“不行!”
“为什么?”
“因为会有口腔癌!”
徐懿贵闻言瞬间停下,“什么?”
“前阵子我有听另一间实验室的报告,他说,有一些研究显示感染生殖器病毒的蛋白
质可以在口腔癌病患的组织中检测得到,虽然这样并非有足够的证据能够说明两者之间有
直接关系,但是、但是……”一时之间大脑爆炸的研究生已经找不出别的说词,“总之我
不要你得口腔癌!”
徐懿贵趴回来,亲吻里这么说:“嗯,不得口腔癌。不得口腔癌。”接着他在凝视里
这么说:“……那帮你用手,嗯?”
“也不要、手……唔。”徐懿贵的手一旦开始挑弄,杜熙唯就几乎说不了什么有意义
的字句。
徐懿贵的动作在渗出的体液里变得越来越顺手,“你知不知道,被你这样东扣西扣,
剩下的选项,才正是比什么都危险?”
兴奋的感觉一波一波向他袭来,杜熙唯开始不由自主的扭动身体,“会……放、放…
…”
“抱住我。”徐懿贵这么说,“……没关系的,熙唯,射在我手上,没关系。”他又
吻他,“……别害羞。”
杜熙唯只剩下吸气、呼气,跟满脑子都是不要那么做的念头,但是随即一阵反射,湿
意在对方的掌心之间扩散。
徐懿贵不多说话,将几秒钟的空白天堂留给对方,起身去浴室洗手。正苦恼于要不要
拿自己的内裤给对方穿时,他听见杜熙唯的声音。
“我、我自己有带,在背包里……”杜熙唯缩在枕头后面小声的说著。
徐懿贵转而掏了掏背包,接着走到床边,“你可以换了。”
“你不要看!”杜熙唯抢过内裤。
刚刚怕弄脏──对,这样的定义对杜熙唯而言是已经脏了,所以不敢钻到棉被里去,
或用枕头挡住。也正是这无聊的坚持,所以他的窘态无处躲藏,一览无遗。
“你不换……我就帮你换囉?”
徐懿贵此言一出,杜熙唯也不知道他说真的还是假的,在几秒钟之间他脱下脏内裤、
换上新内裤,简直一气呵成。
然而因为过度迅速的动作,他的手臂与胸肌之间传来剧烈疼痛。
他扭到了。
“怎么了?”
徐懿贵察觉对方脸上突然露出痛苦的表情,他随即让杜熙唯躺平,但几乎没办法以任
何姿势停止那份酸麻感,“……痛。”
“你放松……放松……”他抚上他的背,“你出汗出成这样……”
“不是,”杜熙唯单手抱紧枕头,“我在……的时候会流很多汗……是刚刚的关系。
”怕对方担心,他继续补充:“……开刀后就变这样的。”
“你先不要动。不要用力,放松。”接着徐懿贵掀起杜熙唯的衣服,“你是哪里很痛
?指给我看。”然后又连续让杜熙唯试着抬起手臂或弯或曲,或是转动,用力吸气或吐气
,要他形容哪一种姿势比较痛。
之后徐懿贵很迅速的在床头柜里翻出药布,在杜熙唯的锁骨下面贴上一块,又在上臂
贴一块,再把枕头安放在手里。
把扭伤的手曲在上面,杜熙唯总算稍微舒服一点。接着杜熙唯对枕头蹭了又蹭。
杜熙唯感觉到徐懿贵横过枕头的手,在自己背上缓慢的移动,感觉很温暖、有力,感
觉好像能够信赖。那跟被枕头的细毛覆蓋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那是真正的被抚摸。
杜熙唯真的害怕自己快要哭出来了。
“痛……”他把眼睛按进枕头里,这么说。
“嗯。”徐懿贵没有停下来,只是亲吻对方的额头。
“……痛。”连杜熙唯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形容什么,是手臂上的,还是那些不知
道从哪里说起的梦。
杜熙唯不禁想起,上一次这样说,又是在什么时候,为了什么呢?把这个字用嘴巴说
出来,实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倚著枕头喃喃的人还在继续,“……痛。”
“嗯。”
“痛。”他其实已经哽咽。
“……嗯。”
徐懿贵只是一直这么回答,直到对方睡着。
@
事后徐懿贵跟杜熙唯说明,他拉伤了“胸大肌”,附赠药布数块。
杜熙唯一连贴了好几日,才渐渐消退那种动作间牵动起的不适。
身体再怎么变着法子罢工,对于研究生而言都是无意义的。死线永远在追着他们。
实验只要一开始,就是一连串的身心考验,之前都是杜熙唯发讯息,偶尔看看对方的
回音。现在变成徐懿贵发讯息,或是问拉伤情形,或是叫杜熙唯早点回去休息,要是又不
知道睡哪里,就去按他家电铃。
拜胸肌拉伤之赐,杜熙唯偶尔会在实验中途站起来敲敲胸前,被系上的叮当看到后马
上变成“因为思念而胸口郁闷”的谣传,杜熙唯简直不知从何解释起。
但是当他的手机成为大家八卦的目标,就不得不开口了。
突然涌进实验室的人马在一瞬间就发现了杜熙唯手机上多出的皮雕长颈鹿吊饰,叮当
仿佛发现新大陆般的大喊:“出现信物了!由此可见小俩口祕密约会了!照片、照片在哪
!”
就在起哄时,珮珮也进来实验室了,“哪里?我也要看!”
碍于自己手戴手套,兼之口拙,杜熙唯简直毫无战斗力,“不要动啦!”
他既怕她碰到污染的手套,也怕长颈鹿碰到污染的手套,顾忌甚多,就在杜熙唯决定
扯下手套之际,传说中的情侣进场了──是的,上次生日宴会乱点的鸳鸯谱竟然成真,小
玉与阿土伯已经在几日前牵手正式公开恋情了。
结果阿土伯难得八卦,“娇妻在哪?”
正是混战即将展开之际,此时范教授走进实验室,不忘打声招呼:“大家……都在啊
?”
接着教授直接进了办公室,所有人一哄而散。
其实杜熙唯不是没有照片可以给他们看。
杜熙唯也不知道徐懿贵是什么时候装上那个吊饰和照了那张……几乎分辨不出性别的
照片。照片中的人卸下眼镜,对焦时故意带点模糊,躲在枕头后面露出半张脸。不过他觉
得尽管只看得到大概,一般人也看得出那是个……
绝色。
正当杜熙唯这么想的时候,范教授忽然又出了办公室。他当下就这么呆呆的抓着手机
,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熙唯……”范教授的微笑有时让人有些不寒而栗,“……收过信箱了吗?”
“还没。”
“……可以去看看。”教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纸袋,又抬起眼,“恭喜。老师等等要
开会,今天都不在。”
在教授离开之后,杜熙唯还握着手机,就快步到休息位置上,用另一只手去移动鼠标
。
然后,杜熙唯同一时间发现,笔电萤幕上,所有自救会群组成员的暱称都改成一样的
标题:“贺!恭喜会长堕入博士无间道!”对话框里充满了欢乐的贺喜动画。
看来刚刚他们突然聚过来是有原因的,只是话还没讲到点上,教授就出现了。
杜熙唯考上博士班了。
@
这个消息杜熙唯倒是没有随即告诉徐懿贵。
不是说不愿意讲,而是有一种不确定的感觉。这件事要让他有真实感,大概要到手续
、资料都上缴,手续完成,学生证都换发在手里时,他才会真的觉得那个人确实是他。
杜熙唯考上博士班之后,范教授主动调动从前每周一次的meeting时间,改成一个月
才报告一次。
感觉上好像有变轻松,其实不然。
越多的自由,亦即越多的责任。
从前有人会在你错误的时候指正你,现在变成自己在一开始就要尽可能考虑到会发生
什么错误。
新的课题不只是单独存在于自己的部分,训练子弟兵似乎是另一项考验。
新收进来的大学部学生虽然活泼,但是暂时还没办法用。杜熙唯隐约觉得也许下一个
硕士生快出现了。
一切必须含泪耕耘,而且不能太期待欢呼收割。
每到周末的时候,如果杜熙唯能够挤出空闲时间,他都去找徐懿贵玩。前提是徐懿贵
也正好无事在家。
后来杜熙唯才知道医生常常被值班绑住时间,所以在团购上的回响相当热烈,举凡从
食品,像是方便面、外岛空运酸白菜,到用的,像是环保筷组、听诊器,或是衣服,台制工
厂防水透气外套,无奇不有。
最近他们医院团购的东西竟然是树苗,屋主也买了几棵。
杜熙唯去的时候树苗已经出现了,装在临时的小塑胶筒里。于是那个周末的约会就变
成一起去商场,买花盆和培养土。
素来买东西就是直来直往,通常已经是看中了,到了地点买了就走的杜熙唯,现在才
发现两个人跟一个人购物的差别很大。
徐懿贵在卖场里一开始十分坚定的表示:“无法接受花盘上太过花俏的爱心纹路。”
但是停下脚步来跟着他逐排检视的杜熙唯,发现整个货架显然都被同一家模具生产线
攻占,没有其他选择。
“……选黑色的爱心会不会比较低调一点?”徐懿贵用苦恼的表情问。
杜熙唯脱线的想法冒出来:“反正花盆不大,说不定你用个大一点的平底瓷盘,就什
么爱心黑心都没有了,只不过要深一些……家里有吗?”
结果徐懿贵竟然很高兴的采用了这个建议。
之后两人相处的短暂时间里,有一部分是在观察树苗,商量树苗生长对策,最后是检
讨为什么树还是死了。一不小心肚子饿了,两人就一起用环保筷吃放了酸白菜的方便面,剩
下的多半时间就是帮忙徐懿贵整理新居,组装书柜。
周末的约会大多是好不容易生出时间才得以相处,所以就算看起来只是做了些日常的
事,但实际上却是事前好几倍的劳动换来的。两个人往往瞎混一阵子,洗完澡便很一致的
累成一团,就算有过夜,睡在一起也没有什么越界的举动。
@
终于,总算是两方都算清闲的一个周末到来。
杜熙唯偷偷用短信跟徐懿贵说了喜讯,竟然马上接到回复:“我还在想,网页都公布
到快被挤下版面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告诉我。”
两人约好星期六下了班,一起去外面吃饭,结果没想到徐懿贵临时有事无法抽身,因
为估计会超过晚饭时间,所以临时取消了吃饭计画。
天气已经入秋,严寒微雨,原本是徐懿贵坚持绕过去实验室,顺便把人载走,但大学
部学生临时又在眼皮底下出乌龙,反而是杜熙唯会比他更晚。
杜熙唯骑车过去之前发了个“去买香鸡排请你吃”的短信,然后就骑到稍微远一点的
地方,绕到一处夜市附近的摊子。
机车绕到摊前,才知道小摊贩前面可供停车的位置已经被占满,能想到的停车处几乎
都没有空位了,最后杜熙唯跟着另一车显然也是为此苦恼的情侣,经过一处废弃的工厂,
把车停在一条偏僻的巷子。
再过去摊贩那边依旧人潮拥挤,叫了香鸡排,杜熙唯很自动的闪到比较远的地方等待
。
耳朵里流过很多次“要不要辣?要不要切?”的问句,终于轮到他领完鸡排,这时先
是一位小姐叫出声,随后在很多双眼睛的注目礼下,整排机车无预警的在骨牌效应里,全
都倒了下来。
手上提着鸡排,杜熙唯与旁边的人正在犹豫是否帮她把机车们扶正时,一位黑衣男子
一边动手搬起一辆机车,一边发言:“帮忙一下不会腻?是没手没脚喔!”
男子脖子上的金链子,随着动作摇晃得很刺眼。
杜熙唯几乎是一秒钟之内反射性的按照他说的话去做,帮着抬起刚下一个顺位的机车
。对他而言,在脚痛发作的情形下,四行程机车的重量算是负担,结果也许是车胎下面有
些油腻腻,他一下子失手又把机车重重摔在地上。
“干啊!我的车耶!”另一个穿开襟花衬衫的染发男子恶狠很的冲著杜熙唯这样说。
杜熙唯几乎僵在原地,这才发现刚刚有意要帮忙的,其实除了他以外,并没有人动手
。
“先生!”店老板的吆喝声传来,“两个香鸡排和花枝丸好了!”
粗金链男子向着老板大叫:“不要切,要辣!”随即指示刚刚的花衬衫男,“去付钱
。”
花衬衫男跨步到杜熙唯面前,“让一下。”
一旦开始思考这个举动是否刻意,杜熙唯便感觉到自己背上的汗毛一根一根竖了起来
,而后,更多的思绪涨满了他的脑袋。
他们十分相熟。
他们总共有两个人。
他们占有体型上的优势。
他们刚刚有可能是在挑衅我。
从这里到机车停放的地方其实有一段距离。
途中必须要经过许多废弃的工厂与暗巷。
刚刚失控竖起来的毛忽然就这样炸开,杜熙唯发狂似的拔腿就跑。
@
打开大门之后,杜熙唯痛苦的蹲在地上喘气,几乎没有办法控制心跳。
“熙唯?”徐懿贵见状从沙发上跃起,而后摸上对方的头,无视于掉在地面的整袋香
鸡排,“怎么了?是怎么了?”
又碎掉了吗?他好不容易又慢慢增生出的甲壳。杜熙唯没办法马上说出话来,只好用
力的抱住对方。
徐懿贵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是随即回应着怀抱,极其温柔的。
“没事了,没事。”他轻拍杜熙唯的背,偶尔点水般亲吻对方的脸颊、头发。
虽然杜熙唯看不见,但是却仿佛能感觉到嘴唇的温度。
“……没事的。”当杜熙唯用脸颊磨蹭起徐懿贵的肩膀时,徐懿贵这么说,“没事,
我陪着你,没事。”
意识到抱着对方的力道太强,杜熙唯尝试退开距离,却被徐懿贵一把抱起。
徐懿贵取过熟悉的枕头塞在瑟瑟发抖的人手里,“摸毛毛,你的柔软毛毛枕头。”而
后把人连同枕头都顺势安放在怀里。
后来有好一会儿,杜熙唯和大枕头就这样挤在另一个温暖的胸口。
两个人没有对话,徐懿贵也没有再试图安慰什么。
忽然杜熙唯放弃枕头,只是抱住他。
“懿贵,抱歉,我很努力,真的很努力了,但是,有时候还是会变得破碎不堪……”
说到这里,他自己竟然有些哽咽。
“没关系,”徐懿贵把对方抱紧了,“我会把你,一片一片拼回来。”
原来碎过的地方,都能找到一块与它完全吻合的,另一块破片。
破碎的地方成了密码和暗号。
空气里剩下的,是杜熙唯埋在对方肩里,模糊逸散的声音,“我至少有从海生动物变
成陆生动物了。”有够没头没尾的话,杜熙唯在想对方也许听不懂,“……而且可以长时
间维持地球人形态了。虽然有时候还是会因为能源用完又变成原始的单细胞动物。”
杜熙唯大口的呼吸。
“真的受不了的时候,就要赶快逃走……”徐懿贵凝视著杜熙唯,耐心的等待,直到
他也注视著自己,“逃去占领别人的壳也好,逃去梦里也没有关系,没有必要一个人一直
待在不喜欢的地方。不要一个人待在那里。”
突然徐懿贵的手机响了,但是他没有要接听的意思。没多久四周又归为寂静。
“你已经是很努力的两栖生物了。”
带着笑的气息擦过杜熙唯耳边。
“什么两栖……”杜熙唯前倾想要抓住对方的领口,脸却意外擦过衬衫的硬领,眼镜
一瞬间飞脱出去,“……生物。”
视线已经全然模糊,杜熙唯拖住徐懿贵,“你帮我找一下……”
话说到一半,杜熙唯才发现徐懿贵半垂的眼睛几乎在眼前,睫毛搧动,而他的手摆在
对方的腰际上。
身边的空气好像被加温一样的膨胀起来,弥漫在他们周围,挤压着窘迫的胸腔。
“……让我看看你。”徐懿贵反握住不知道逃跑的手掌,越靠越近。
徐懿贵非常缓慢的一点一点逼近,就在嘴唇几乎要贴在一起时,他忽然这么说:“…
…我也看不见,不知道怎么找……”
而后他抽去眼镜向杜熙唯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