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何处觅残春(18)方寸乱

楼主: lingshia (泠夏)   2022-09-19 20:20:01
  薛千韶背后冷汗涔涔,胸闷气短,但他仍强撑出镇静语调,艰难地和魔尊讲道理:“
我哪里像是要离开的样子?”
  隳星魔尊却似未曾听见,沉声缓缓道:“本座就诧异,你怎会忽然决定助本座疗伤,
种种条件也答应得那样爽快,原来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特地找了后援引走本座,其实
压根没打算履约?”
  薛千韶思虑著隳星魔尊的话,发觉站在魔尊的角度来设想,恐怕会认定他传回山的书
信是求救信。毕竟他才传信出去,自家师兄弟就赶来示威了,站在魔尊立场设想,很难不
将这两件事联想在一起,那么在魔尊看来,他答应双修疗伤,便只是为了寄求救信做出的
权宜之计。
  薛千韶强定心神,又道:“阁下何出此言,我此刻仍在亭中、未曾离开半步,不就是
最好的证明?”
  隳星魔尊却凉凉地笑了一声,道:“或许只是来不及走呢?”
  他虽是笑了,那笑声中却似有阴火翻涌,像是在癫狂边缘轻慢地游走。
  薛千韶先是感觉到无法言喻的可怖,又不知怎么地一阵气闷,那怒火竟盖过了恐惧,
使他直言道:“说实在话,阁下若只是需要借助人修灵力疗伤,也并不缺上赶着吮痈舐痔
的人罢,阁下这般不信我,方才又何须与我谈那样多条件,费了诸多口舌。”
  隳星魔尊静默片刻,才似自言自语般轻飘飘地道:“是啊,为何偏偏是你,让本座还
需这般多费口舌。”
  魔尊轻声慢语的几句,却在薛千韶心中激起一阵颤栗,很难说得上来是因恐惧,或者
其余的什么。
  不知自何时开始,事态已被搅进诡异的漩涡,他们本该只有利益交换,却在一次次交
锋、试探,以及此刻莫名其妙的争执间变了调。
  幸好,隳星魔尊没再说让他接不下去的话。魔尊拉着他的右臂抬高了手,薛千韶青色
的宽袖便翻卷下来,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臂上印着一整片刺青般的青灰符纹,正是他与
隳星魔尊的同命誓约。
  隳星魔尊接着道:“本座也想信你,可仔细一想,方才的条件都仅是口头上说说,不
如还是起誓罢,左右这咒誓也不差再多添几笔了。”
  见到那咒印痕迹后,魔尊的语气似乎和缓了些许,话中却仍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薛
千韶被压制得心头窝火,可魔尊此提议的确能解眼下困局,于他也是一重保障,便也就应
了。
  谁知隳星魔尊仍不肯放开他,非要就著这个姿势,亲眼瞧着咒誓新添上那几笔后,才
收敛身周的威势。
  起誓毕后,扣著薛千韶手腕的那手掌一松,忽地贴着他的肌肤下滑,以指腹抚过他臂
上整片咒印,动作缠绵,带着几分爱怜。
  薛千韶被他那动作一激,打了个寒颤,猛然甩开了魔尊的箝制,接着转过身,扬起眉
不悦地问道:“魔尊阁下这下安心了?”
  他也想破口大骂,但他发觉魔尊似乎很爱激他发怒,于是“不想让魔尊顺心遂意”的
念头,便压过了骂街的冲动。
  隳星魔尊答道:“是安心了。还请薛掌门别将本座方才的失态放在心上。”
  此刻隳星魔尊舒心的微笑中,略带几分偷香窃玉得手的快意,但薛千韶很确定,若在
片刻之前,他定是另一番可怖的神情。
  薛千韶此刻压根就分辨不出,隳星是借由这几分不正经来掩盖掉无法压制的暴戾,或
是反过来乘势逼他上钩,好添上这几笔新的咒誓。
  无论是何者,薛千韶一细想方才的局面,都觉得自己吃了亏,心头也还有几分火气,
转念一想,又觉这是个借题发挥的好机会。但就在薛千韶眉头皱起,正要半真半假地发作
几句时,魔尊却忽然踉跄一步,挨到了他身前,逼得他将备好的腹稿都吞了回去,屏息片
刻后,千言万语只化为一句:“你又做什么?!”
  隳星魔尊并未应声,反倒掩口咳了几声,一阵血腥味便飘散开来。
  ──怎么突然就吐血了?!
  薛千韶心中一惊,迟了片刻才想起,魔尊方才扛着恶咒束缚调度魔气,虽然击碎了大
师兄的剑意,但他本就尚未痊愈,怎可能不吃力?
  果然,隳星魔尊靠着他运转起体内魔息、稍微缓过劲来之后,便勉强勾了勾唇,低声
道:“你那化神期师兄的剑意果然寒冽肃杀,凶悍万分。”
  经魔尊如此一说,薛千韶顿感心虚,目光飘移。他不知魔尊伤势究竟如何,不敢轻易
推开对方,只得按住他的肩头拉开距离,一面道:“宫中魔医……”
  才说了个开头,薛千韶又住口了。昨夜才经刖岭魔君叛变,魔都人心浮动,要是传出
魔尊今日一战伤著了的消息,很可能又会出旁的乱子。
  隳星魔尊亦知他的顾虑,便道:“自然是不能喊魔医的,我方才回宫时动静那样大,
也是为了吓退宫中其他人,此时没有哪个不长眼的魔侍敢在附近逗留,要瞒下来并非难事
。”他略为停顿,接着用更低的声量道:“可如此一来,本座伤势加重一事,便仅有你知
晓了,得请你助我一臂之力遮掩过去。”
  薛千韶被他扰得思绪纷乱,习惯性地回绝道:“我可无法协助阁下调度魔气。”
  隳星魔尊闻言却勾起嘴角,点头道:“是啊,你无法使用魔气,那便只好提前陪我双
修疗伤了。想来你也已得到师门方面的回音,没有了其余顾虑,便可以履约了罢?薛郎你
看如何?”
  薛千韶发觉自己中了圈套,再次气闷,终于狠下心推开魔尊,一面扯开话题道:“照
薛某看来,阁下此刻神智清明,大约伤得也不重,疗伤之事还是慎重为好,无须着急。另
外还请阁下自重,不要再胡乱唤薛某。”
  隳星魔尊被推开后,脚步虚浮地退了几步,最后倚着凉亭的柱子,取出丝帕细细擦去
掌中血迹,面上却流露出几分困扰,道:“你既愿以私人身份来助我疗伤,我若还生疏地
唤‘薛掌门’,未免太过生分了罢?不唤薛郎,又当如何称呼?”
  他说这话时,倒也不再自称“本座”。
  薛千韶终于抬眼看他。隳星魔尊正慢条斯理抹去唇角血迹,明明该是个狼狈无比的动
作,让他来做,却是一派享用美餐后的惬意姿态,眸中亦带着两分戏弄人的兴致。
  薛千韶只觉得心堵,大概只有一拳揍下去才能舒畅,偏又不能。
  他不由想着,自己上辈子大约欠了隳星魔尊很多灵石。
  越是和魔尊相处,薛千韶就越是看不透他。隳星魔尊揣著一分温文儒雅,三分刻意的
下流,余下的六分,都是变换不定的重重迷雾,使人忌惮。
  他不禁想起方才恢复的记忆中,那名穿着紫色道袍的青年──隳星魔尊若真与他的过
往有所牵扯,目前他能忆起来唯一身份不明、年岁勉强和隳星对得上的人选,也就只有他
了。
  然而那青年气质空寂孤冷,性子又耿直木讷,与眼前这名狡猾的魔尊哪有半点相似之
处?
  不过,关于那名青年的真实身份,他倒已有了调查的方向。当年他对修真门派所知有
限,如今却认得出来,青年身上那套紫色的道袍,乃是三大仙门之一、九霄门的标志。且
依服装的精细程度来判断,那名青年肯定来头不小,极可能是九霄门镇派化神之一的嫡系
弟子。
  然而,虽认出了他是九霄门中人,疑点却也因此浮现。
  化神真君的徒子徒孙一脉,几乎都是九霄门的中流砥柱,薛千韶作为太鲲山掌门,与
九霄门多少有来往,门内重要人物他基本上都识得,偏偏对青年毫无印象。
  这只有两个解释,其一,青年的师承是隐逸一派,甚为低调。
  其二,青年在他当上太鲲山掌门前,便已出了意外,如今不在九霄门内。往轻了说,
或许青年是在离开门派历练时失踪,往重了说,青年甚至可能叛出师门或走火入魔。这对
九霄门而言乃是丑闻,消息自然会被掩盖。
  换言之,若能探问到这两百年间,九霄门有哪些菁英弟子长期闭关或失了音信,青年
的身份便有眉目了。
  在此之前,隳星魔尊,就只会是隳星魔尊。多想无益,甚至只会坏了事。
  可薛千韶虽然理智上明白,心中总有一角莫名地骚动,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
  隳星魔尊见他不接话,也不如何在意,自顾自地晃悠到椅子上落座,又道:“罢了,
且不论这个。你道双修疗伤之事须慎重,不如趁现在阅览功法罢,本座一人待着也难受,
你留下陪我谈天解闷,那功法你若有不解之处,我也正好能及时指点,岂不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个头。究竟是哪来的厚脸皮,让他能说出这种话?薛千韶不由在心中腹
诽。嘴上却道:“疗伤之事需要慎重,研究功法时岂能分神?薛某自认无法一心两用,还
是回客院自行研究罢。”
  隳星魔尊笑道:“回客院?也可,倒是省了不少事,本座带你实做一次便可。”
  客院的主屋已被隳星魔尊占去了,隳星魔尊便以此来曲解他的话。
  薛千韶:“……”他算是听出来了,隳星魔尊果然是闲得发慌,拿他当消遣。
  “好罢,不逗你了。”隳星魔尊笑了一阵后,终于又道:“不如这样,你留下与我说
话,期间你不论问什么,本座都会如实回答,若不能答的,我便不答,绝不敷衍,如何?

  他这话说得真诚,薛千韶不由诧异地望向他,却反而注意到了魔尊比往常要更加苍白
、几无血色的唇。
  薛千韶垂下视线,道:“如此对阁下有何好处?”
  “本座只是想试着了解你。”隳星魔尊抿了一口茶,发觉茶凉了,又将茶盏放下,一
面道:“无论于公于私都是。既然眼下要联手,互信就是必要的罢?本座想将此基础巩固
得坚实一些。”
  薛千韶在心中说服自己:能得到魔尊保证坦诚的机会,千年难得一遇,所以自己才留
下──便沉默地坐了回去。
  -待续-
  心软误事ㄚ千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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