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尽在不言中
“诶,悠悠,路上那些粉红色的是什么?”
秋看着高速公路上时不时出现、或大或小的粉红色棉絮状物体,疑惑地问道。
“嗯……鹿肉松。”
“啊????”
远处路肩出现大块不明物体,当车子接近时,他认出那是半只鹿,再看断面的颜色,
终于明白 Yuna 的意思。
恶恶恶恶恶!!!
寒假期间美国学生几乎都会回家,而留学生一半一半。秋就是属于觉得飞那么久、那
么贵,只回台湾一个月不划算的那种,于是包袱款款,跟着 Yuna 回周家过圣诞。
周家住在隔壁州,离P市三个多小时路程,沿途三不五时就能看到不幸车祸身亡的罹
难鹿只,加上尸块被车辆重复辗过形成的“鹿肉松”四散于路面,让秋又经历一次文化冲
击。
如果在台湾,这些尸体放两天就臭掉生蛆了,在这里居然能放到干掉变肉松,真是开
了眼界。不过……
为什么不好好把这些东西清掉,只是扫到路肩就当作没事了啊啊啊啊啊?
两人轮流开车,准时在晚餐前到达。秋提着两人的行李,跟在 Yuna 身后进门,听到
周母大声说:“紧咧,囡仔转来矣。(快点,孩子回来了。)”想必是在催周父。
见到好久不见的长辈,秋热情地叫人:“阿远阿伯,Kiku 阿姆!”
“小——语,那会按呢瘦卑巴?敢拢无食饭?(怎么瘦成这样?都没吃饭吗?)”周母
双手搓得他双颊变形,好像他还是八岁而不是十八岁。
“有喔,伊拢食三碗。(有哦,他都吃三碗)”Yuna 在一旁接腔,被母亲好气又好笑
地瞪了一眼。
“抑是予悠悠苦毒著?(还是被悠悠虐待了?)”周父搂着女儿肩膀开玩笑道。
“謼,爸你真无聊呢!(厚,爸你很无聊耶!)”Yuna 对父亲翻了一个白眼。
秋久违地感受到回家的温馨,他放松地用台语和长辈话家常,报告家中父母和祖母的
近况,一时欢声笑语充满全屋。
有一种瘦,叫长辈觉得你瘦。台湾长辈在喂食方面总是颇有心得,尤其周母疼惜两个
孩子在外读书,大概都没有好好吃饭,祭出拿手绝活,准备了六菜一汤,连食欲旺盛的大
学男生都有些招架不住,还得靠 Yuna 喊停带他逃离饭厅。
两个吃得太饱的年轻人分别坐在起居室沙发两侧用笔电,秋看到夏在线上,便问候了
一下。
夏告诉他虽然北加正在下雨,天气还是比P市好太多了,至少不会让人得肺炎。
秋盯着萤幕直傻笑,忽然想起什么,嘴角又垂了下来,看向对面的 Yuna,叫了声“
悠悠”。
Yuna 眼睛不离萤幕,应声道:“嗯?”
“你还记得当初在学校是谁先开始叫你男优的吗?”
Yuna 终于抬眼看他,语气转为不善,“顾仁渊啊,提他干嘛?”
“就……如果,我是说如果,”秋嗅到一丝危险气味,心里有点忐忑,但他极欲知晓
答案,便硬著头皮继续问下去:“如果他现在很有诚意来找你道歉,你会怎么做?”会原
谅他吗?有可能继续做朋友吗?
“道歉?”Yuna 冷笑,将笔电扔在沙发上站起身,“他敢在我面前出现的话,我就
脱他裤子游街,蹔予伊死(踹死他)!”她表情狰狞,狠狠一脚又一脚地踹向空气,“你
才男优!你全家都男优!”
秋胆战心惊地看着干姊,觉得那一脚好像踹在自己肚子上一样,下意识缩了缩小腹,
原本心里生出的一点想法也跟着缩回胆子里去了。
“好好好,知矣啦,莫搁蹔矣!(知道了,别再踹了!)”他觉得必须尽快转移母老虎
的注意力,省得扫到台风尾,转头瞥见矮桌上的冷饮,赶紧伸手抄起递给 Yuna。
喝完饮料,Yuna 的情绪似乎有所平复。“怎样?以前欺负你的人跑来跟你道歉哦?
”
“啊?没有啦……就雄雄想到。”秋搔了搔头,表情尴尬。
Yuna 摇摇头,手搭上秋的头顶胡乱搓揉几下,原本就没有整理的头发变得更蓬乱。
秋被揉得不舒服,赶紧再次转移话题:“诶,你什么时候学手语的啊?上次看到你跟
夏……Owen 在比。”
Yuna 放过干弟的头发,回答:“高中去当志工的时候,基本会话其实不难,几个月
就学起来了。”
听到不难,秋心中升起一股冲动,“那你教我好不好?”
“怎么雄雄想学?”
“上次我只是感冒戴个口罩,他就听不到我说话了,还有去 party 的时候也是。总
觉得既然住一起,还是学一下比较好,三不五时就会有需要。”秋没说出口的是,看到
Yuna 方才的反应,让他瞬间打消向夏熠辉自首道歉的念头,转而力求在 Owen 身上多作
补偿。
“哎哟,”Yuna 挑起一边眉毛,“我们大小姐看上人家帅哥啦?”
“你是咧讲啥潲?”秋翻白眼,怎么一个两个都觉得他会转性?“这叫男人的义气,
你不懂啦!”
Yuna 瞪大眼,啧了一声,“你这是有求于人的态度吗?”
“姊~”秋马上换了一副面孔,“I ball ball you!”
Yuna 总算笑了出来,嫌弃道:“恶心死了,走开!”
秋的寒假过得万分惬意,每天可以睡足十小时,接受无限喂食,偶尔兼职长辈的二厨
或长工,再接受干姊的手语集训。
体重 +1
技能栏新增:美国手语.初级。
回到P市后,秋便计画著,见到室友时,第一句话要使用手语。
夏预定回来的那天,他待在客厅打 PS2,一边留意大门动静。大门打开的那刹那,他
扔下手把,蹦蹦跳跳地跑去迎接室友。
‘嗨,假期过得如何?’他为这一刻已经练习好几天,感觉比期末上台报告还紧张。
夏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一言未发。
糟糕,该不会不小心比错,变成什么不礼貌的话?秋忐忑地自我怀疑了一番,才见室
友开口道:“你……学手语了?”
终于得到回应,秋傻笑点头,又问了准备好的第二句话:‘以后可以找你练习吗?’
夏张口好像本来要说什么,却没发出声音,定格了一会才露出一个微笑,比:‘当然
可以。’
秋被那微笑给闪到了,心想他室友真的满帅的,如果去外面这样笑大概又会引起女生
尖叫吧。
虽然离开将近一个月,夏来回都只拖了个登机箱,他在客厅打开行李,拿出一包干货
交给秋。
“这是我妈从台湾带回来的香菇,希望你喜欢。”
“很漂亮耶,肉又厚,跟超市买的就是不一样。”秋将包装翻来覆去地端详,语气兴
奋,“冬天煮香菇鸡汤最棒了!晚上浸一浸,明天来煮。”
开学前的周末,两个大男生窝在厨房忙碌,秋主厨指挥夏助手将泡好的香菇去蒂切半
,自己则连剁带砍将鸡腿切块。
Yuna 站在一边看热闹,手里剥著蒜头。
“周悠南,你剥蒜头干嘛?又不是要做蒜头鸡。”
秋依照从小养成的语言习惯,讲到“蒜头鸡”时自动切换成台语。这下戳到 Yuna 的
童年记忆,她心血来潮,用台语广播腔唸出“土窑鸡有四物仔鸡、蒜头鸡、茄苳蒜头鸡…
…”秋一听,马上顺着接下去:“拢是芳贡贡、烧烫烫……”
“毋免煮就会当食。”两人异口同声说完最后一句,放声大笑。
“你们在唸什么口诀?是台语吗?”夏好奇地问道。
“卖土窑鸡的广播啊,”秋将切块的鸡腿放入滚水中,“以前不是都会有发财车在路
上叫卖,你小时候没听过吗?”
“可能有吧,只是路上的广播我听不清楚,就不知道在说什么。”夏将切好的香菇放
入碗公,又补充道:“不过我不会台语,就算听清楚也没有用。”
“哦,他是说土窑鸡有四物鸡、蒜头鸡……”秋一边用国语解释,一边捞起汆烫好的
鸡腿肉,倒掉脏水。
盖上锅盖、等待炖煮的期间,男孩子们拿出 PS2,狠狠对战了几场。两人实力不分轩
轾,直到设定的闹钟响起,依然意犹未尽,还约好隔日再战。
秋回到厨房,另烧一锅水准备烫三人份的青菜和面线,同时关掉鸡汤的火,打开锅盖
,香气顿时溢满整个一楼空间,两位室友也闻香而来,帮忙准备碗公和餐具。
“用这个高级盐吧,比较不会死咸。”秋主厨从橱柜拿出一小罐粉红色的岩盐,在汤
锅上倒过来,左手旋转盐罐附的研磨器,一圈、两圈。当他松开手指要转第三圈时,研磨
头突然与盐罐分离掉进汤锅,跟着整罐盐“唰”地一颗不漏,全下了水。
秋霎时感到如堕冰窖。
“发什么呆?快捞起来!”Yuna 把他挤到一边,立即着手抢救汤中的料。鸡汤本身
已经没救了,但在盐渗进料之前还有一点时间可争取。
秋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长声哀号。
“姊——你不是念化工的吗?要怎样把盐和鸡汤分开?”眼见心血毁于一旦,他不得
不病急乱投医。
“先生,不好意思,这是物理变化,不干我化工的事。”Yuna 非常冷静地撇清关系
。
就这样,晚餐从香菇鸡汤面线变成干拌面线佐盐味香菇和鸡腿肉。
纵使 Yuna 和夏一搭一唱、极力称赞,依然无法让秋主厨放松瘪起的嘴。
香菇鸡若是无汤,人生是乌白的!
充满氯化钠精华的鸡汤在炉子上渐渐变凉,秋锲而不舍地上网查询有没有在不影响汤
浓度的前提下把盐析出的办法,加水汤会薄……用马铃薯汤会浊……加醋别闹了……查著
查著,心中希望的火花愈来愈小。这时,背后传来敲门声,他转过电脑椅,见室友站在自
己房门口。
“请进,有什么事?”他把脚盘到椅子上,手撑着脚踝,歪头看着室友问道。
夏倚著门框,说:“我刚刚打电话回家,跟我妈提到鸡汤的事。她说,如果是她,会
把汤结成冰块,以后煮面或是炒菜,可以放一块下去调味,不用另外加盐。”
“好方法耶!”秋睁大眼睛、拳头敲掌,“至少这样就不会浪费了。”
夏微笑道:“希望有帮到你。”
“谢啦。”秋说,又临时想起什么似地用手语比了一次。
“Alan,你……”夏看着秋,有些迟疑地问:“为什么想学手语?”
“因为……”秋歪著头,思考了一下,小心地回答道:“我觉得,既然住在一起,就
不应该只是你在配合我们,我也应该学习对你方便的沟通方式。”说完自己又觉得有点不
好意思,便盯着室友T恤上的校狗图案,不去看对方的脸。
夏沉默。秋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依然在自己身上,却不敢偷看对方的表情,怕一不小心
就四目相交。良久,才听到夏说:“谢谢。”
秋这才把视线移到夏脸上,可能是因为房间光线昏暗的关系,夏的表情似看起来比平
常还要柔和。
“哎哟,你那么正经地道谢,我反而不好意思了。”他搔搔头,尴尬地傻笑。夏也回
报一个微笑,说:“其实我只有在环境比较吵杂的时候需要手语辅助,大部分情况都没问
题的。倒是你要一边学英语一边读书,已经很辛苦了,真的不用再特地为了我学手语。”
“不会不会,我自己也有兴趣。”秋拚命摇手,“手语很方便啊,如果哪天我们在很
吵的地方或是隔得很远看不到嘴巴,就可以用手语讲话,别人还不懂我们在说什么,多有
隐私。”一紧张,他就开始不知所云。
夏轻笑两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晃了一晃,说:“这不就是那种时候用的吗?”
对哦,手机对自己来说是打电话用的,对夏来说是传短信用的,才会特地选键盘多、
萤幕大的黑莓机。自从重逢之后,好像三天两头就会不小心说蠢话或出糗,把对方逗得很
乐。秋不禁有点泄气地想:
“在他眼里,我是白痴还是搞笑艺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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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很萌的小可爱(自己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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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呢,鹿肉松好歹没味道。
如果驶过臭鼬尸体旁边那才是视觉和嗅觉双重打击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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