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水兵之裈-091裈与连结-3 限

楼主: formoresun (追日剧团)   2022-05-25 10:4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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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裈与连结-3〉
医院的长廊幽深且漫长,头顶上那排日光灯,从远处一格一格暗下来,大理石地板变
得松软了。我跌坐,抬头望,却看到鹅黄的小灯亮着,那是奶奶的房间,一个模糊不清的
身影,坐在角落的红色大夜壶上解尿。
“阿妈?”我问。那身影没有回答,周遭却多了许多脚步声、细谈声,一股无形的压
迫感离我越来越近,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变得巨大,五官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仿佛我有张大
脸。我好害怕。
于是我又惊醒了。呼,没人。是啊,对床那大嗓门的大婶,已经离开了,空荡的病房
里,怎么会有脚步声呢?
必定是我白天想到与奶奶相处的过往,才会又梦到那间总是让幼小的我夜夜做恶梦的
房间。那木头的潮湿味、衣橱里的陈旧衣物的樟脑味、还有旁边布制收纳架上,微笑着的
英国绅士图,构成我夜夜惊醒时,复杂的恐惧来源。好清晰啊,在梦里。
我尿急。悄悄起身,医院地板的冰凉感让我难受,小闵却还能鼾声大作。我瞥一眼欧
吉桑,我想,一个人若能在晚年安详,应是最好不过的了。解完尿,我望着那半暗的长廊
,想到梦里袭来的恐惧感,不禁起鸡皮疙瘩。“好冷。”我擦擦手臂,赶紧钻进被窝。
“向仔?”小闵摇我。
感觉才睡去没多久,我痛苦睁开眼,窗外微微亮,远方的天空是阴沉的蓝灰色。
“嗯?”必定还很早吧,有必要此时叫醒我吗?
“爷爷睡着了。”他悄声对我说,“我知道啊。”我不解小闵为何要告诉我这么“平
常”的事。
“‘永远’睡着了。”小闵笑一下,“啊?”我猛然坐起。
“嘘,他很好,这样很好,希望他心满意足。”小闵抹去欧吉桑头顶上稀少的几绺白
发,我不知道那代表欣慰或是感伤。
小闵说,殴吉桑曾提过,他的丧事不要超过三天,而他最后的骨灰,则想要回到年轻
时,曾伴他漂泊半生的大海。
欧吉桑的遗体运回了鼓山,客厅里的冰柜嗡嗡作响,我怕。
我又想起阿妈过世的样子。那时的她,躺在棺木里,讨人厌的老爸硬催促着我:“快
去看你阿妈,她躺在那边,你都不关心她,对得起她吗?”我实在不知道,三番两次外遇
的前老爸,到底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对不起阿妈?
但我还是去了,尽量与棺木隔着距离,像其他不知是真心与否的亲戚那样,绕着阿妈
哭了一圈。她的皮肤已经不是充满生命力的黄橘色,大大的门牙不知为何,微微地露在唇
外;那没闭合的嘴,似乎淡淡地飘出尸味。我无法好好看她,无法去触摸她,无法爱她—
—死去的样子
我想,我对自己的反应是沮丧的。
那些甚少碰面的亲戚,无不哭得呼天喊地,仿佛要把山里的精怪都惊醒似的,我想:
阿妈真能安稳睡去吗?
我已经大学了,那几夜,我没再睡在阿妈的房里,而是睡在新清理出来的房间,和其
他堂兄弟一起。但夜里,我依然不得好眠。没有潮湿的木头味、没有那盆满载秽物的红色
大夜壶、也没有仿若凶恶的鹅黄夜灯的怒瞪了。我知道,是客厅那尊蓝灰色的遗体,隐隐
透出的腐败气味,让我害怕。
让我害怕,那蓝灰色的天空亦如是。
我对死亡的恐惧不言而喻。
欧吉桑合眼睡在冰柜。我和小闵都知道,港都的春天,也是很可怖的。
我和小闵换上黑色的水手服,只是背后的党徽已被涂掉。“爷爷一定不会想看到这个
。”他边涂边讲。
啊!又一个殖民时代的见証者的离去。小闵的未来呢?他还要紧抱着这样脆弱的认同
吗?历史不停往前滚动的同时,小闵会跟着前进吗?
没有一般认知的繁复仪式、没有我阿妈那时没日没夜的诵经机、没有惊天动地的哭声
——三井福田先生,享年八十五岁。
小闵煮了一大锅稀饭,“这几天就吃这个吧!”又往冰箱摆了数罐酱菜。厨房幽幽森
森的,像是萎靡的肉身,没了人气。我觉得四周都阴森了起来。用完餐、盥洗后,我们在
客厅打地舖,躺下。
伴着梁上微弱的日光灯守灵,今晚没有月光照亮这个家。四周很是安静,宅后的山林
,也文风不动。那些精怪呢?那些仇恨呢?那些忧伤呢?会否又在夜里,趁机来侵扰我们
这些勤劳哀悼的人呢?
我只好紧贴著小闵,把全身埋在被里。
“其实啊,爷爷昨天,就一直说,‘昭和天皇’要来接他回家了。”小闵背对着我,
“啊?”我诧异,然后想到梦里那杂沓的脚步声。
“我都搞不懂,他是真的失智,还是真的看到了?”小闵拉了我的手过去,“他说他
看到好多以前的朋友:有小时候一起抓鱼,被水冲走的、有一起打仗,哭着说‘我不要当
’,然后跳海的、还有失恋,在树上上吊的……”小闵越讲越恐怖,我赶紧拍拍他,要他
停止。
“好吧,睡吧,坏事不过三天。”他叹,夜里,我们没再出声。
是啊,坏事只有三天,坏事最多三天。
091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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