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泽(30)

楼主: moonfeen2 (柚子)   2022-04-12 00:02:08
‘很沉重吗?霍华。’
‘这就是生命的重量,也是伊娃的重量,无论再怎么难受,你都得继续揹负下去。’
窗外下著小雨,霍华坐在床边,膝上枕着好不容易睡着的黑泽,灰绿的眼睛静静
凝视著外头阴翳的天顶。
一些往事掠过脑海,像是陈旧的黑白影片般一幕幕播放起来。
G家的研究室,远远看着自己的弟弟与妹妹,日复一日的训练与测验,父亲严肃
而紧绷的脸。
一直以为父亲是为了向杀死母亲的恶魔复仇,才会那样对待自己,注射药物也好,
过度操练也罢,就算极力忍耐,就算每次受伤都能立刻恢复,胸口的某个地方却还是
不时疼痛著。
唯有撕开恶魔的身体时,这股疼痛才能减轻一点,有一阵子还觉得这种生物的血
很温暖,但父亲见了总会勃然大怒,其他人则是小声地指著自己说“怪物”。
于是,痛著痛著,也就习惯了。
母亲过世后,再也没有人记得自己的生日,日历上不再画上红圈,也没有任何礼
物或惊喜,自己只是一如往常地待在研究室,看着父亲与研究员讨论数据,就这样一
年又一年地过去。
有一天,自己终于受不了,主动跑出了研究室,之后寻来的父亲并没有责骂自己,
反而带着自己进了游乐园。
父亲哭了,自己震惊不已,才想到母亲走了,他的悲伤绝对更胜于自己。
就算是复仇也好,只要能帮助这样的父亲,自己会变成怎么样都有没关系。
之后的生活仿佛快转一般,胸口的疼痛也渐渐消失了。
到驱魔师学院就读的前一晚,父亲拥抱了自己。
不知道多少年没如此亲近,两人都一样僵硬,站在旁边的弟妹也一起扑了上来,
两双小手一左一右地拉着自己的衣服,带来略为沉重的暖意。
父亲告诉自己,当年杀害母亲的恶魔叫巴萨特,要自己在外面多加小心,平常会
施打的药剂也预先准备了一个月的分量,跟简单的行李放在一起。
直到许多年后,自己才知道从小到大在注射的东西并不是什么营养剂或强化药,
而是防止身体恶魔化的抑制剂。
就学期间,曾有人故意把那些药剂藏起来,以为这样就能让自己难堪,至于后来
发生什么事,自己根本毫无记忆,直到脑内响起诺兰的声音。
那次的事情闹得很大,就连住在学院后山的创校人也被惊动,面对其他家长的抗
议,父亲只是挺直背脊,不发一语,沉默地承受那些指责与质询。
原以为自己会被退学,没想到创校人米尔加强力反对,直指是那些家长教养不周,
让孩子做出许多偏差行为,最后才导致这样的结果。
即使已经过了许多年,那时会议室里的景象,自己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会议室里闹哄哄的,见那些驱魔师家长还想抗议,学院校长站了起来,把他们的
孩子做过什么,又是什么时候做的事娓娓道来,也表明若是他们不相信,可以把孩子
带过来当面对质。
“我想相信那些孩子,也一直给他们改过的机会,会有这样的结果,我只能说非
常遗憾。”学院校长鞠了个躬,不再言语。
“各位,你们把孩子送来这里,就应该知道他们将来要面对的东西是恶魔,如果
他们再不改掉这种轻率随便的态度,只会愚蠢地竞争或打压同侪,那干脆就回家去,
当个普通的上班族或作业员就好。”创校人米尔加冷淡地说。“毕竟,与恶魔战斗是
很危险的事,也没什么‘改过的机会’,就算人死了,它们也不会听你抗议的。”
家长们静默一会,又开始吵嚷不休,最后米尔加丢下“要追究就全部记过”这句
话,宣布散会。
会后,父亲与米尔加谈了很长一段时间,坐在房间外的自己等到都睡着了。
几天后,学生宿舍的房间变更,诺兰成了自己的室友,那些药剂也不再无故消失。
有了诺兰这个朋友后,枯燥的校园生活也变得稍微有趣了些,自己擅长体能领域,
他擅长精神领域,两人只要互相照应,就几乎能把所有的学科应付过去。
当自己快要从驱魔师学院毕业时,身体的状况又出现了变化。
伤口愈合的速度变慢,流入体内的异质感渐渐消失,就算数天不施打抑制剂,也
不会有什么异状。
知道这件事后,父亲的神情有些怪异,仿佛即将卸下什么重担似地,感慨地看着
自己。
就在毕业的前一年,学院遭到大批梦魔入侵,师长们使尽浑身解数,却还是挡不
住恶魔们的猛烈攻击,一些同学死在了床上,一些同学就此变得疯疯癫癫,要不是有
诺兰在,自己很可能也会死在梦境里。
事情过去后,父亲坐在床边,神情严肃地表示这可能是巴萨特的最后挣扎。
首次得知当年的真相,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非但不生气,反而还有些高兴。
原来父亲所做的那些实验与举动,全都是为了保护自己。
母亲拼死所换来的恶魔生命力,多年来一直在自己的身体里流动,而自己现在还
活得好好的,并没有愧对她的付出。
对于恢复力的减退,父亲推测应该是巴萨特快要死了。
母亲的诅咒几乎吸干了他全部的生命力,要不是他是个强大的恶魔,可能还撑不
了这么久。
总之,只要巴萨特死去,无论是父亲的噩梦还是自己的身体问题,都将会一并结
束。
毕业后,胸口的异样感渐渐消失,但某种联系却依然存在。
夜深人静时,自己只要闭上眼,就能在遥远而模糊的黑暗中看到那双紫红色的眼
睛。
巴萨特还活着,只是肉体死亡而已。自己将这个结论告诉父亲,他还因此烦恼消
沉了几天。
其实无所谓,自己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无助的男孩,既然巴萨特没有死,
就由自己去把他揪出来,为长年的恩怨做个了结。
当尤里斯能独当一面,撑起G家的研究室后,自己决定离开家里,出外追寻巴萨
特的踪迹。
窗外依然下著小雨,记得那天也是同样的天气。
自己向父亲道别,即将踏出家门之际,长大了的弟妹冲了上来,一左一右地拉着
自己,那沉重而温暖的感觉令人感动不已。
莫菈的话还能理解,尤里斯却也哭得乱七八糟,这两个家伙穿得一身黑,边抽噎
边说“你为什么要走”、“不要离开我们”,看起来简直像在参加丧礼似的。
只要巴萨特没死,对史坦格勒家就是个隐患,这个家已经保护自己这么多年,是
时候由自己来保护这里了。
于是,自己拍拍弟妹们的头,就此离开了故乡。
搭上火车时,诺兰扠着手,一脸悠闲地出现在月台上,朝着自己笑了笑。
“嘿,霍华,如果你又被梦魔缠上,记得来找我喔。”
汽笛响起,朋友的身影逐渐远去,那张真诚的笑脸却永远留在了心底。
往后几年,自己在外生活,表面上好像脱离了G家,私底下却一直与家里保持连
系,偶尔用电话或网络跟诺兰聊天,那小子还会厚著脸皮跟自己讨土产。
现在的自己几乎不需要抑制剂,唯一的缺点是伤口不能马上愈合,在战斗时总要
格外注意。
膝上的金发青年动了一下,霍华移回目光,替对方将滑落的毯子拉上。
距离等于冷静。父亲总是这样告诫自己,然而他没说如果碰上一个会把自己拎回
家,还坚持要一起睡觉、一起吃饭,甚至还无条件坦护自己的怪人,这样该怎么处理。
仔细想想,在有生之年里,黑泽绝对是被自己揍过最多次的人,每次看到他那副
跩样,最先冒出来的想法就是先打一顿再说,真打过之后确实也大快人心……看,这
又不冷静了。
霍华剥开包装纸,又吃了颗薄荷糖。
虽然黑泽大半的时间很欠揍,却让自己想起了那个在自家草坪上救起的灰色小毛
球,那只雏鸟长大后,看到自己总会啾啾叫个不停,偶尔还会停在自己头上,看得家
人啧啧称奇。
底下的金发青年又动了动,似乎想翻身,霍华赶忙压住他,毕竟那片受伤的翅膀
目前禁不起任何折腾。
当年巴萨特拿自己威胁父亲,这次八成也会拿黑泽威胁自己,无论过了多少年,
这个恶魔还是一样令人不快。
不晓得他的灵魂后来附在什么东西上,之前在事务所看到涅兰德,他们兄弟的气
息简直相似得令人厌恶,还是说巴萨特其实就在他体内,只是平常被压抑著而已?
自己找了这么多年,对方却到现在才现身,这个可能性或许是最高的。
想起诺兰在梦中交付给自己的东西,霍华的左手不自觉虚抓了几下。
失去肉体的巴萨特除了复仇,或许还会夺取自己的身体做傀儡或替身,得做好相
对的准备才行。
兀自思索之际,房间的门忽然打开了。
赫天鸣推开门,与玫若琳一起踏进房间,看到驱魔师坐在床边,被自家儿子当枕
头一样抱着。
三双眼睛碰在一起,一阵沉默。
相较于这对尴尬的父母,霍华也是一样尴尬,偏偏枕在他腿上的当事人还睡得挺
安稳,只是气色不大好而已。
“怎么有薄荷的味道?”赫天鸣嗅了嗅,疑惑地问。
“他刚刚吃了点薄荷糖,应该对伤口没有影响吧?”霍华扬了扬手中的条状物,
里面只剩下最后一颗。
黑泽的双亲再度露出奇异的表情,直盯着驱魔师与薄荷糖看。
自家儿子虽然喜欢甜食,却鲜少去碰薄荷类,他会把亲近的人给的东西吃完,不
论合不合胃口,陌生人给的东西则是挑三拣四、要吃不吃,就算全部扔掉也是常有的
事。
想到这点,门边的两对眼睛一个瞇起一个睁大,都变得更锐利了。
霍华被看得浑身不自在,随便找了个理由就起身离开,失去“枕头”的黑泽一阵
咕哝,不满地乱抓一通,直到搆到真正的枕头才又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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