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伯特拿着资料板，神情凝重地看着上面的数据。
最担心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由于一直持续吸收恶魔的生命力，霍华的身体开始
产生各种变异，除了惊人的恢复力外，他的骨骼与肌肉强度逐日增加，还不到十岁就
能扳倒一名成年男子，跳跃力与百米冲刺速度也远高于其他的同龄男孩，甚至连感官
都出现了额外的能力。
最先被发现的是夜视力，有一晚研究室跳电，众人在黑暗中不敢乱动，唯恐碰倒
什么危险物品，霍华却直接从研究室的左边走到右边，从容地从置物柜里取出手电筒。
一些研究员看到他的眼睛在发光，忽然想到了这个可能性，经过测试后也确实如
此。
之后霍华的眸色逐渐转深，从跟家人一样的翡翠色变成灰绿色，被父亲带去训练
所的次数也频繁起来。
艾伯特注意到儿子会盯着没有人的地方看，或是脸色奇怪地一直看着某个人，他
想霍华应该看到了什么，无论是真实还是幻觉，都有必要确定，因此便带着儿子去拜
访以精神力见长的Ｉ家。
结果出来了，霍华看到的东西是灵魂，尤其当Ｉ家的守护灵躺在走廊上发呆，路
过的霍华还跟他说“借过”时，众人便更加肯定了这件事。
Ｉ家的驱魔师对男孩的灵视能力很讶异，直问他的父亲这是怎么回事，闻言艾伯
特只是笑了笑，说自己长期给霍华注射各种特殊的营养剂与强化剂，这只是额外的成
果而已。
至此之后，艾伯特把儿子当实验品的传闻就不胫而走，大家都觉得他是个疯子，
也替霍华感到同情，有的驱魔师甚至还拿“不乖就把你送去史坦格勒家”来吓唬孩子。
汤马斯为此不只一次去Ｇ家宅邸劝说，却屡次遭到艾伯特的拒绝，两人大吵了几
次，毫无共识，以至于史坦格勒家的孩子对这位Ｅ家叔叔的印象，就是急冲冲地来，
气冲冲地去。
随着汤马斯的目光一天天地冷下去，霍华的成长也频频出现异状，艾伯特越来越
常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对着亡妻的照片喃喃自语。
“妳知道吗，伊娃，霍华又长高了。”
“尤里斯跟莫菈很好，或许他们其中一个会继承研究室。”
“伊娃，你到底对那个恶魔做了什么，霍华一直在吸收他的生命力，难道会吸到
他死亡为止吗？”
“今天霍华又长高了，我得调配出更强的抑制剂才行。”
“尤里斯从阳台上摔下来了，莫菈差点也跟着一起，如果他们跟霍华一样，伤口
能立刻愈合就好了……不，我在说什么，这样跟本一点也不好！”
“霍华看得到灵魂了，可是我实在没有勇气问他有没有看到妳。”
“伊娃……”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在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汤马斯站在Ｇ家宅邸的玄关前，黯
然而失望地看着他的好友。
“仇恨会让人发狂，艾伯特，你这样对霍华，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语毕，Ｅ家的驱魔师打开门，决然地踏入屋外的风雨中。
“总有一天？”
门边的艾伯特笑了起来，一手掩面，笑得越来越大声。
“不，我现在就已经后悔了。”
泪水自指缝间滑落，艾伯特靠着门，无声地哭泣著。
他根本不是驱魔师间谣传的疯狂复仇者，也不是什么冷酷实验者，只是个无助的
父亲。
为了保护儿子，他已经失去了妻子，现在就连最好的朋友也离他而去。
艾伯特跌跌撞撞地离开玄关，回到书房，疲惫地倒在躺椅上。
今天霍华又失控了，即使加重抑制剂的分量，还是掩饰不住他的异常。
当霍华折断魔怪的四肢，毫不犹豫地将它撕成碎片，训练所里霎时鸦雀无声，所
有人都用惊惧的神情看着这个浑身浴血、神情冷淡的男孩。
“怎么办，伊娃，我把我们的孩子变成了怪物……”艾伯特蜷缩起来，痛苦地说
著。
他已经许久没有看到霍华的笑容，就连其他的情感表现也是，这个孩子越来越像
个傀儡，平时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只有在杀戮的时候，那双灰绿色的眼睛才会透出
异样的光辉。
如果那时就让米尔加了结了他的性命，对霍华会比较好吗？
最近艾伯特时常会想起这个问题，又觉得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还会思考这种问
题的自己真是既可笑又可悲。
就这样在书房睡了一晚，当艾伯特醒来时，已经是隔天下午，他强打起精神踏进
研究室，发现里面乱成一团，自己的儿子则是不见踪影。
霍华逃跑了，严格来说应该是他自主性地走出Ｇ家宅邸，总之就是离开了。
走了也好。这样的想法忽然掠过脑海，艾伯特不禁自嘲地笑了笑，然而他很快就
想起外面隐藏的危险，立刻要人搜寻霍华的去向。
伊娃过世后，最初巴萨特还会派恶魔来寻仇，但都被驻守在外的驱魔师击退，近
几年来虽然平静了些，却仍不能排除外出的风险性。
助手们连络附近的驱魔师据点，一番询问，很快就找到霍华的踪迹。
看到儿子静静地趴在游乐园的栅栏上，艾伯特感到既难过又高兴，心情复杂得难
以言喻。
难过的是他和自己一样，从未忘记伊娃，一直记得与母亲的约定。
高兴的是他还保有着心，只是平常压抑著，并非全然麻木。
艾伯特决定跟儿子好好谈谈，所以他买了两张票，牵着男孩走进游乐园。
是的，无论发生什么事，自己都不能放弃霍华。
要是他靠着恶魔生命力存活的事被发现，其他的驱魔师会怎么看他？
怪物？现成的实验品？
他已经失去了伊娃，这次不能再失去霍华。
就让那些谣言更加扩大吧，只要让霍华成为优秀的一线驱魔师，他那异常的体能
与恢复速度也都将会被“合理”化，就算他会触动某些侦测器，也能当成因为时常接
触恶魔，多少沾染到些气息来解释。
回去后，艾伯特开始出席一些驱魔师的聚会，用狂妄的言语与嚣张的态度，让他
们相信自己已经丧心病狂到去改造儿子的身体。
就算被其他的驱魔师唾弃也无所谓，反正彼此之间的关系已经糟到不能再糟。
偶尔汤马斯也会出席，沉痛的目光总是让艾伯特一阵心虚，然而谎言已经开始了，
他必须就这样一直说下去。
至于驱魔师训练上的问题，艾伯特觉得霍华无须学习战斗，他必须学习的是像
“人”一样战斗。
巴萨特的生命力似乎带有本人的凶残狂暴，这也连带影响到霍华的精神与人格，
或许是施打抑制剂的关系，他平常是还好，但一旦动怒或是杀红了眼，后果往往会很
糟糕。
对于儿子的失控，艾伯特开始认真地审视，最后终于找到了症结所在。
“你必须保持距离，才能保持冷静。”
艾伯特扠着手，一手还握著电击器，对稍微清醒点的儿子说著。接着他转过头，
向一旁的助手示意。
“给他长距离的武器。”
时光飞逝，当霍华从男孩变成了少年，驱魔师学院的入学通知单也同时寄到了艾
伯特手里。
在与一般人无异的内文下，是学院校长与创校人的亲笔签名。
米尔加˙锡恩。
看到这个名字，艾伯特总会想起那晚，当单翼天使决定手下留情，转头看向自己
时，他从对方眼中读到了明确的讯息，也一直为此时时注意著。
现在的霍华已经比较能控制力量，战斗时则是使用长鞭与枪械。最近他似乎对打
造武器产生了兴趣，不是跑去Ｇ家的工房，就是窝在藏书室里看书，助手还常常打趣
说他看书的样子最像自己。
无论如何，这个考验，身为父亲的自己已经通过了。
艾伯特将入学通知书折好，请管家通知霍华到书房，即使前方问题重重，他还是
对儿子有信心。
后方，窗外的天空一片蔚蓝，一个只有单边翅膀的身影漂浮在天空中，静静伫立
一会，他转过身，颀长的背影旋即消失在白云的彼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