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远竟是与肖飏错过,他在肖飏出发找他的时候,已经压着被他綑得严实的玹山修士回到
藏书阁,他怕肖飏还有事要忙,不欲打扰,把玹山修士当成平板丢给重望明去玩个够,便
趴在桌上昏昏欲睡起来。
睡着之前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可是午后的藏书阁太舒服,让他仿佛回到学生时代,
没两下就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梦到他跟白虎快乐地在溪边的草地上嬉戏,他埋在白虎的胸膛,只
觉得幸福不已,更深陷梦里,睡得香甜。
导致他没看到他的玉球正明灭不已,闪著光芒。
重望明得了修士,玩得不亦乐乎,他本身就是肆意妄为的性子,把手里有的蛊全都拿来用
上一轮,他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好像忘记某件事,但玩得太过开心,便也没想起来。
他的玉球又不像郁远的,能直接让肖飏联系上,于是待肖飏回到总坛里,进到藏书阁,看
到重望明时,兴高采烈迎上来的重望明,受到的待遇,却是被魔尊大人狠狠掐住脖子,差
点被掐死。
“郁远呢?你将他如何了?”肖飏说道。
重望明被掐得根本没有办法回话,他惊惶地看着肖飏的眼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掐昏了
,他竟看到肖飏的双目瞳仁急缩,缩成竖瞳,不像一双人类的眼。
重望明正待看得更清楚,在肖飏视线的死角睡得迷迷糊糊的郁远,感知到这里的动静,抬
起头来揉了揉眼睛,耳朵听到重望明的挣扎声,立刻跳了起来,快步移到声音的来处。
肖飏掐着重望明的画面映入郁远眼里。
郁远敏锐地看到肖飏那双向来迷人的眼,湛蓝眸中的瞳仁,已立成竖瞳。
一时之间,郁远的脑袋炸成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叫道:“飏飏。”
才简单一句话,肖飏的手便乖乖松开,怔怔地看着郁远,像是傻了。
肖飏双目已成惊涛骇浪似的深蓝色,他视力明明极好,此时深陷迷障,眼前却一片迷雾,
看不清楚。
从方才他找不到郁远后心魔骤起,眼前是一幕幕郁远惨死,浑身浴血的画面。
那些他已知的、未知的,程定山想杀郁远的画面,一一在他面前上演。
是郁远正准备突破境界,程定山在旁护持,却暗中出手,让郁远非但晋升不了境界,反陷
入绝境,爆体而亡。
是郁远在画中世界,未射死那些已成魔物的妖鸟,反倒陷入重围,最终不敌妖鸟,被众鸟
啄死,尸身被啃得一点不剩。
还有郁远长期吃有毒的餐食,终于毒发身亡,脸色铁青,孤零零地倒在那里。
他怕极了,此时他看到的,根本不是重望明,而是程定山,以及苍山每一个脱不了嫌疑之
人。
他们每个人都想郁远死,所有的人都该死!
正当他要下手掐死眼前人时,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唤他飏飏。
主人,是主人吗?他松开手,怔怔望向声音的来处。
重望明捡回一条小命,飞快地逃到一旁,惊魂未定,什么话都不敢说。
郁远迅速站到重望明方才所站之位,伸出双臂,搂住肖飏,顺着肖飏的背脊。
肖飏浑身一颤,这甜如蜜的气味,这细腻温暖的手,终于将他从幻境中拉了出来。
他讶然看着眼前的青年,总算能够将面前人看清楚,然而下一刻,又陷落于自责之中。
郁远仍旧不太清楚发生什么事,然而这不能阻止他的心跟着揪起来,一阵阵地疼痛。
那是一种椎心似的痛苦,疼得难以言喻,没来由的,郁远就是知道,这是肖飏的感受,对
方比他疼痛千万倍,他强烈地想安抚身前的男人,“你咬我吧,咬咬我。”
肖飏却迟迟未动。他反复地想,是不是他太自负了,是不是他当年太掉以轻心,才会让郁
远陷入那样的险境。如今,他亦是如此,太轻忽才会找不到郁远。
郁远,他的主人,就是他自己弄丢的。
他看着眼前的郁远,青年有着绛红的唇、水润的眼,如此温柔地看着他。
他想开口,但此时咬主人,肯定会伤害主人。主人所感觉到的没错,他确实想要狠狠地撕
裂什么,来让自己清醒。
他嘴巴闭得死紧,别过脸不看郁远,抬起自己的手,用力地咬了自己腕间,狠狠地撕下一
小块血肉。
“你做什么?!”郁远惊惶失措,放开肖飏的手,想找伤药,意外看到肖飏流出来的血,
不是红色,是金色的。
郁远怔了一下,想到了某种可能性,却什么也没问,这里不是只有他们两人。
肖飏主动搂紧郁远,束紧郁远的手,不让他动作。
他终于能够确定,手上抱着的这个是好好的、活跳跳的主人。不是那个浑身浴血,动也不
动的主人。
没事了。肖飏用手上的疼痛来不断地告诉自己,那场噩梦早就过去,不会再发生了,身体
却还是微微颤抖。
郁远难以理解肖飏为何如此自虐,但却因此心疼不已,他发现比他被肖飏咬,还要让他感
觉疼痛,“你到底做什么?!”
肖飏没立刻回应,只低垂着眼,目光对着两人相拥的某一点,许久后才说道:“断了。”
郁远不懂他在说什么,眼神跟着看向肖飏看着的方向,他发觉对方像是在看他的手指。
“这得接好。我得将它接好。”肖飏低喃地说著,竟像是哀求似地看着郁远,“我将它接
起来好不好?”
郁远看向肖飏看的地方,还是看不出要接什么,他改以灵识探看,才发觉肖飏在说的是什
么,两人无名指那红丝线法器,不知道为何断了。
“主人?”肖飏低低地唤著,全无平日那种张扬跋扈。
这声呼喊让郁远心软得不可思议,他看着肖飏的眼,那竖瞳已经平静下来成为人类修士的
眼睛。
有那么几秒,郁远几乎想跟他相认,就算自己可能不是他原来的那个主人,还是贪恋着他
这种近乎虔诚的执著。
可是郁远还是忍了下来。这里还有别人,而且就算没有别人,要脱马甲也该是肖飏自己愿
意才行。
肖飏若没说,他就要帮肖飏捂得死紧。
“你不欲接起来?”肖飏却误会了郁远的意思,他低声喃道:“也是,是我的错。”
“啊?”郁远一怔。
肖飏的声音又轻又低,满是懊悔,“从来就是我的错。”
这句话却将郁远的眼泪逼了出来。郁远甚至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落泪,他有些恼怒肖飏那样
毫无底线的自厌,“谁说你错?我跟他拚命,要接起来就接起来,我有说不可以吗?”
郁远说著还不够,还将肖飏手上那红丝线拿过来,打算要自己绑。
肖飏听了郁远的话,冰蓝色眼睛总算透出光芒,“主人,让我来。”
郁远确实很难将线绑上自己的无名指,除非用法术,否则他的手实在没那么巧,肖飏要是
没帮他,他手指应该会因为绑丝线而抽筋。
肖飏非常仔细地将郁远无名指上的丝线再绑好,目光专注而柔软。郁远心念一动,突然之
间就觉得,肖飏给他的实在太多。他也想给肖飏特别的。
他内心已经有了盘算。
肖飏绑好之后,才完全恢复成平日的模样,他仔细端详著郁远的手指,还有些不解,“这
丝线,究竟为何会断呢?”
*
重望明被肖飏吓到饱后,坐在一旁角落,对那个被五花大绑的玹山修士又多喂了几种蛊,
边看着肖飏和郁远互动。
他内心感到非常奇怪,这两个人抱来抱去,说来说去,哪有半点离心蛊的效果?实在不应
该啊。
他一想到此,才想起他跟郁远光顾着处理和回报玹山修士一事,忘记帮郁远解开蛊了。
不过郁远和肖飏这到底怎么搞的,完全不受蛊虫影响?
不可能啊。重望明困惑地咬着手指,见两人又搂又抱,不敢提出疑问,看两个人一直在说
丝线,他很困扰。他修为远差了他们一大截,哪里看得到丝线?
只能感觉肖飏对要绑丝线很执著,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让他差点想大喊郁远哥哥你让他接
起来啊!
但刚刚被掐的脖子还隐隐作痛,他什么也不敢说,幸好郁远哥哥现出男人本色,帅气地搞
定。
接着他听到肖飏问出了那个问题——这丝线,究竟为何会断呢?
重望明又咬了一下手指,心想该不会是因为自己的同时,肖飏和郁远的目光已同时落了过
来。
“郁远哥哥,我想会不会是因为我?”重望明有点心虚,却主动坦承。
“我也在想是不是因为你。”郁远没空理那被重望明拿去玩的玹山修士,“是因为你在我
们身上下的蛊乱吃,咬断丝线吗?”
肖飏的眼神一沉,“你下了何种蛊?”
重望明硬著头皮说道:“离心蛊,从来不曾失效过。”
肖飏点点头,他这会儿倒是没再去掐重望明,情绪冷静下来后他很嫌弃重望明,不想脏了
手,“嗯,你这蛊王当得失败至极,离心蛊一点都没效,不如换人做做看?”这话他说得
完全是现代郁远的风格。
“怎么可能没效?”重望明气鼓鼓的。
“要不你仔细瞧瞧,我们身上,可还有蛊虫?”肖飏问着重望明。
重望明定睛一看,他的眼与肖飏和郁远不同,仿佛能透视一般,专门可视蛊虫。
还真的没有?怎么可能?
重望明放出特制的信香,还是一脸不敢置信,直到他在肖飏和郁远身上的蛊虫受香味所唤
,回到正在藏书阁的他身上。
肖飏和郁远都能看到,有只蛊虫还咬著那根丝线。
还真的是被蛊虫吃掉的?
重望明看不到那根丝线,他收回自己的虫蛊,还是很迷惑,“这蛊对人类修士和修成人身
的动植物妖全都有效,除非……”
郁远想到肖飏那金色血液,他刚刚内心已有疑惑,他记得在书上看过,飞升后重锻骨骼筋
脉,外表虽与常人相同,然而血液却为金血,并且许多寻常修士惧怕之事,仙人并不受影
响,他本来并不信,觉得这世界飞升之人若都没什么好下场,这文字可信度恐怕也是低的
。
如今重望明说了除非,郁远内心不想这小朋友在玹山修士和守阁人的面前说出不能被听到
的猜测,所以他决定出声阻止重望明说话。
肖飏却说得更快:“我们稍早便服了解药。”
“啊?”重望明不相信,“怎么可能?离心蛊除了我以外,根本没人会解。”
“卜堂主便能办到。”肖飏说得煞有其事,“你下的蛊,他都能解。他便是事先把解药给
我们,让我们服用,就算蛊虫进入身体,也能自行排出。”
“不、可、能!”就算说话的人是肖飏,重望明也是不相信的。
看着小朋友气鼓鼓的样子,郁远有点好笑,“这样吧,你去找卜堂主切磋一下,看看他是
不是真的能解?”
重望明嘟起嘴,一脸厌恶,“我讨厌他,他哪可能有我厉害?”
肖飏冷哼一声,“弱者才会如此懦弱,不愿面对真相。”
“我、才、不、是、弱、者!”重望明不甘示弱地说道,他虽然修为没有郁远和肖飏深,
但说他弱,他绝不承认。
至少这天下一定没有人蛊比他使得好!
“对,你不是,只是卜堂主说不定比你更强。”郁远笑笑说道。
被这两个人都说卜烈植比他强,重望明简直难以忍受,“我要去找卜烈植下战帖!”
“去吧,我早先已跟卜堂主提过,你也许会在总坛住上一阵子,得与他同住。”肖飏早在
听到郁远说要跟重望明出去玩后,心里就有了打算。
感觉重望明不会甘心在这里住一两天就离开,他便把人托给卜烈植了,卜烈植嘴上说著既
丑又麻烦,还不能吃,但也没拒绝肖飏,只问魔尊大人蛊王若要跟他同住,是不是由他处
置,得到同意后,卜烈植没多说什么,肖飏就当他答应了。
重望明不解地问道:“我为什么要跟他同住?!”那人要是被风吹走,他还得把人拉回来
吗?
他又没有放纸鸢的喜好。
郁远还算会哄小孩,“不住一起,你要怎么与他切磋?”
重望明想了一下,“这样说也对。”他转向肖飏,“如果我比赢了,他的堂主能让给我当
吗?”
肖飏笑道:“也不是不行。”
“好,这是你说的。”重望明还巴望着郁远说的那种玉球,不服气地就要冲出去,被郁远
叫住。
“等等,这玹山修士,你也一起带走吧。”郁远怕重望明没玩具可以玩,又要回来找他们
,干脆让他继续进行人体实验。
肖飏的眼神变得深沉,薄唇含笑,“玹山修士?”
*
鉴于实在有太多事情要说,肖飏心想郁远早膳用完到如今夕阳西下什么都没吃,肯定闹肚
子饿,郁远有些事怕守阁人听到,两个人干脆出了藏书阁,又找了一处有树却无人之地,
坐下来谈话。
肖飏先将垫子舖上,才让郁远坐了上去。郁远以为魔尊大人接下要把小点心从储物袋里取
出来,便把他的储物袋给肖飏。
没想到肖飏却开了自己的储物袋,取出一个小桌案。
郁远看着那熟悉的小桌案,终于知道他忘记什么事了!他被玹山修士的事一打断,完全忘
记回去收画、收凳子、收桌案了。
肖飏淡定地把点心全摆上桌案。
郁远冷汗直流,歉意满满,“呃……我刚画好,就听到动静,所以就……”
忘了收的东西、断了线的丝线,还有打斗现场,也难怪肖飏会以为他出事了。
“你想听我说无妨?希望我说无事?”肖飏似笑非笑地说道。
看到魔尊大人这笑容,郁远更不好意思,“我有抓回那个玹山修士,不然很多修士都会中
毒……怪他,要不是我心急如焚,想赶快让你知道这件事,也不会忘记。”他说到最后,
只好丢锅。
肖飏坚决不入套,笑笑地戳破,“我刚见到你时,你不是才醒过来?”心急火燎是可以睡
著的吗?
郁远一脸你知道就好,干嘛说出来的表情,气魔尊大人不配合,“我画画花了很多心思,
很累。”他确实也没说谎,自认大概是他穿过来后画得最好的一幅画了,比食谱书还美。
肖飏点点头,“累吗?那便振奋一下精神。”语毕,把桂花糕剥一小块塞到自己嘴里。
郁远瞪大眼睛,“你就是把要给我的点心吃掉来振奋我精神的吗?很好,你成功了。”呜
呜呜。这确实是对吃货最严厉的处罚!
“想什么呢?”肖飏轻笑,扳过郁远的脸,将那一小口桂花糕渡进郁远嘴里。
桂花糕经过肖飏的口腔含过之后早已湿润得不是原来的口感,糊成一片,郁远从来没有吃
过这种滋味的桂花糕。
明明是别人的口水沾过的软软烂烂的食物,是他以前最唾弃的食物,却他妈的……有点好
吃。
郁远吃下那桂花糕,含糊不清地说著:“以后不可以再这样喂我。”
看在肖飏眼里却是欲拒还迎。青年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垂,双颊红扑扑的,看起来特别招人
。
“嗯。”肖飏这次用手喂一块桂花糕进到郁远嘴里。
郁远才想好好吃桂花糕,肖飏的唇就贴上来了,这次直接用舌头卷走郁远唇里的食物。
肖飏满意地以舌扫过唇瓣,“甜。”
郁远自以为认真地谴责,看在肖飏眼里却全是害羞,“……你又不喜欢吃甜,干嘛抢我的
。”一下喂他,一下又抢他的,为何如此执著这种唾液的交换?就不能大家好好吃自己的
吗?
“你似乎不记得,你令我极为愤怒,得处罚一下之事?”肖飏笑道。
郁远又想到他忘记收的小桌子、小凳子,那些画具,还有那幅画,于是他心虚地换了个话
题,“玹山干嘛来下毒呢?”
肖飏完全没有回答郁远的问题,他把收好的画拿出来,仔细地看着郁远笔下的他。
先前他心慌乱,只看一眼便匆促收起,如今再看,很清楚地看得出,郁远藏在画里那些浓
厚情意。
郁远画中的他,从兽宠到人身,他是不是,终于能够跟青年有不同的关系?
他看着画,愈看愈喜欢。
肖飏眷恋地摸著画纸空白之处,嘴上说的却是:“这画美中不足。”
郁远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哪里美中不足?”他无法接受这种批评,看着肖飏,又看向
自己的画,想来想去只能想出一个可能性,“如果你是觉得我画得没有你本人好看,那没
办法,你长太好看了,让谁画都画不来。”
“画里没有你。”肖飏眼带笑意、定定地说道。
郁远心脏瞬间受到重击,险些停止跳动,他心知对方心意,脸微微泛红,应道:“……我
便是这下笔之人,怎么会没有我?这整幅画里,都有你有我。”
肖飏如何能不懂郁远话中之意,这明明是他企盼许久之事,真听到了,反倒难以置信,他
冰蓝色眸子微动,仿佛春风拂过一池湖水,“你这是与我诉情衷?”
郁远便知肖飏或许还没打算掉马,却要把关系挑破了,他点点头,不无羞涩,“是吧。”
“吧?”肖飏还不满意似地挑剔用语。
郁远被这样东挑西挑,心里一股气直冲上来,他都已经画了也承认了,这是要他怎样?
“是,我就是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愿意把命给你,这样可以吗?!”他一鼓作
气地喊道。
“可以啊。”肖飏笑着,眸光慎重,“命既给我,便不许你胡乱涉险,行事得先跟我交代
,别令我焦心,便要你……好好的。”
方才肖飏连人身都不见得维持得住的模样,郁远还记得一清二楚。只是找不到他,怕他出
事,竟可以失态如此。他出事后,肖飏到底经历些什么?
他内心一酸,只觉得不舍到了极点,“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虽说他今天没涉险,但阴错阳差让肖飏着急,怎么说也是他的责任。
“我可不信你。”肖飏笑道:“你这人总爱惹事,就算不惹麻烦,事情也会桩桩件件找上
你,令我心难安。”
郁远想反驳,又觉得站不住脚,只好静静不说话,看起来正反省似的。
肖飏敛起笑容,“你要将你命给我,但你身上,早就系上我的命。你得记得,倘若你真有
事,我绝不独活。”
他微闭上眼,仿佛置身他被郁远一剑刺入身体里的当下,其实并不痛,被推下山谷,也没
有痛感,他只是又气又恨,恨这个狠心的主人,竟然抛下他想自己去死。
他在山谷下早就决定,如果郁远真的殒落,他肯定要先回刺郁远一剑,再陪着郁远走。
“你别再想那些要抛下我,保我平安之事。”
沐浴在夕阳余晖下,男人的五官被淡淡的光影塑造得更立体,他平时张扬的眉眼此时写满
认真。
郁远不由自主地想摸一摸他那双过份好看的雾蓝色眼眸,他正着迷地要伸出手,又听见男
人的话。
“什么事我都能听你的,唯有这事不能,你若是敢有事,我便与你一同有事。”
郁远想起那个他刺白虎一剑,又亲手推白虎下山谷的画面。他如今虽仍不知道前后都发生
什么事,却很明白,当时的郁远会动手的心态。彼时的郁远,同样把白虎当成他的命。他
能自己死,可是不欲白虎亡。
他不知道白虎都经历了什么,如今才能让他们一并坐在这里。
他心里酸涩心疼得很,恨不得用自己的身体去替,又想到男人方才说的字字句句。
夕阳下的天空已从如火橙橘至浅紫微靛,再过不久,黑夜即将笼罩大地。
郁远伸出一只手,十指相扣式地握住身旁肖飏的手。
“我答应你。”
为了你,万分珍重自己。
肖飏悄悄将郁远的手握得再紧一些,另一手则又拈了一块糕点,送进郁远嘴里。
他年幼失去父母的同时,郁远便走进了他的生命里,从那之后,他一直为了不拖累郁远而
努力,终于到了栖霞峰,陪伴着郁远后,他本以为一生之心愿已遂,可是相处时日一长,
他发现自己对郁远的心思,早就不再是主宠,却不能直说,只想一日两日地慢慢转变关系
,还没等到跟郁远摊牌,祸事已至。
他不敢想,真有这一刻,郁远能这样牵着他的手,不再只是主宠,也不是他欺瞒丧失记忆
的郁远的说词,而是郁远这样真诚、温柔地牵着他的手。
他平日那些肆意全消失了,有着不敢置信的小心翼翼。
他与如今的郁远相处时日一长,无形之中早染上对方习性与说话方式,也知道郁远所去的
那个小世界,并非直接定亲,而是还有一个阶段叫“交往”,关系等同于他先前跟郁远胡
扯的情人,“这就是在一起了?”
“嗯。”郁远咽下甜蜜的糕点,心里也跟着甜滋滋,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弯著,“是呀
。”
天色已转黑,郁远那双眼却比天边的星子还灿亮。
“你知道在我们那里,这时我们的关系还能怎么说吗?”郁远眸盛星光,笑问。
肖飏摇摇头,是真不知道。
郁远执过肖飏那只跟他紧扣的手,轻轻烙上一吻,“男朋友。”
—
正文是38章,19章在一起应该不算太慢?(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