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羡澄〕浮名身后(34-36)
34、前尘:分魂
【江澄听魏无羡道来,有些恍惚,但魏无羡的咬牙切齿的神情和他头颅里传来的阵阵刺痛让
他没有露出欣喜的表情。
他点点头,了然说:“所以,他被抽出来的那部分魂魄,就是你。”
前世的相遇,他害的魏无羡无辜受累。江澄听了这些,虽然有些惭愧,但更多的是魏无羡能
如此诚心待他而高兴。魏无羡怎能看不出来江澄的愉快,看他期待地问:“然后呢?”
魏无羡便据实以告,说:“我魂魄虚弱,掉下忘川,魂魄被损伤的厉害,我不知道自己飘荡
了多久。那时候,你已经在河边等著了。”
因为魏无羡说,会来找他。
江澄迫切道:“那他来了吗?”
魏无羡缓缓地摇了摇头。江澄眼中的期待到失落尽收眼底。魏无羡说:“所以我说,他不值
得,你不必为了他......”
“他有原因的,对吗?”江澄打断了他。
魏无羡无比肯定地告诉江澄:“不,他是不想。”】
魏无羡从魏无羡身上脱离之后,有了自己的意识。他的魂魄流浪在忘川,因为正主未死,生
死簿上的“他”还是好好地活着。魏无羡花了很久才找到地府的城池,那时候,“晚吟”和
魏无羡已经转世。他不敢让鬼差发现自己的存在,多年躲在花海里修复著自己的魂魄。
魏无羡的记忆和魏无羡的记忆是分开的。所以“晚吟”作为神饲死后,魏无羡无法再获得魏
无羡之后的记忆。他之后所见,都是亲眼目睹了两人的经历。魏无羡到目前的时间点,都没
有下过地狱道、也没见过火镜,所以也不存在获得魏无羡记忆的可能。
所以魏无羡之后发生的事,他都是不知道的,也无法告诉江澄。
魏无羡只坚持着一件事,在他还是“魏无羡”时,他向江澄的承诺:他的出现将为江澄带来
自由。
但魏无羡将江澄从一个深渊带入另一个深渊。
江澄若想知道全部的事,还是依靠着恢复记忆。
记忆的恢复需要钥匙。带着过去记忆的眼睛,是钥匙的一种。
而为追溯江澄过去经历而堕入“背叛地狱”的魏无羡,因为携带着江澄的眼睛和自己的眼睛
,面对火镜,“几乎”可以追溯全部的过去。
【他的晚吟死了。
魏无羡从昏迷中醒来时,眼前一片黑暗。他以为自己也死了。他想,刚好,去找江澄。
正当他这样想着,忽然听见耳边传来声音,是叫自己的。这是魏无羡陌生的声音,虽然是在
关怀自己“醒了没有”,但语气轻佻而不满,就像魏无羡欠了他似的。
魏无羡慢慢站起来,距离自己不远处站着一名少年。与自己容貌相似,一头乱发扎著,都有
一双桃花眼,只是比自己矮了些许。
魏无羡说:“你是?”
的琴身中抽出一把黑剑。他对魏无羡说:“如此,你可认得我了?”
魏无羡怎会不认得,这是他师兄的佩琴和剑。他知道自己的师门不是一般的武学教导,只是
自己资质不佳,师父不屑于传授自己这些。但他的师兄却是其中的佼佼者。眼前这位,就是
他师兄武器上养出的灵。
魏无羡说:“玄羽。”
对方点点头,魏无羡问:“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晚吟呢?”
玄羽说:“后面的问题我无法回答。但是你为什么在这里......”他抬起胳膊,伸出手指了
一下上方,“因为有人在救你。”他继续道:“你的魂魄被割裂出去,你要死了。”他说著
,眼神看着魏无羡,恨恨的,又带着委屈。
魏无羡明白了,恐怕他的师兄,正在用他养出的灵,救他。像是印证了他的想法,玄羽琴上
裂出一道细痕,而玄羽的灵体上也出现了一道金色的细线,从他的头颅延伸到胸口。
如果玄羽不愿意融入魏无羡体内,外面施法的人也无法强求。
玄羽说:“他倾慕你。”魏无羡眸光动了动,接受了。“我不忍心看他难过,但是我不甘心
为了你而残破。”
玄羽毫不客气地抛出自己的条件:“他要倾慕我,而不仅仅是你!”
魏无羡听他不甘心地要这要那,说:“我答应过别人,要去陪他,你的要求,恕难从命。”
玄羽说:“你现在是残魂,若以此身入忘川,难得保全。”他收了琴和剑,抱着胳膊,“不
知道你到了下面,会变成什么样子,说不定会变成河床上的泥沙。”
玄羽飘了过来,逼近魏无羡:“他希望你活着,我愿意满足他,因为我真看不得他痛苦。”
他认真地看着魏无羡,心里想着倾慕的那个人,灵体都在震颤。他摁住魏无羡的肩膀:“我
不要你立即帮我做到,下一世,下下世,什么时候都可以,只要他能恋我一次,多久我都可
以等。”
魏无羡觉得魂魄轻飘飘的,而玄羽身上的裂缝越来越大。他知道自己再不做决定,只能以残
魂掉入忘川而死去了。他记得自己想为晚吟报仇,而现在死去,破损了,可能连晚吟都追不
上。魏无羡说:“好。”
玄羽释然,任由自己被劈裂,一部分灵体融入了魏无羡体内。
魏无羡醒来时,眼前是倾斜的日光,温暖地照映。晕眩褪去,眼前是熟悉的木头房顶,细密
的稻草一根一根地铺在上面。他浑身酸痛,动了动手指,牵动的神经仿佛都在抽搐。他失神
地看着,耳边似乎还能听见火焰的燃烧声、闻到什么焦糊的气味。混杂着他的血腥气。
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种味道的错觉就被立即冲散了,是房间熟悉的熏香,是山林的草
木清新的味道。
魏无羡的师门修学特殊,师兄在冬日送别他的时候,赠与的钱袋下了符咒。在魏无羡遇到危
险的时候,他赶了过来。但终究来的算晚,魏无羡濒死,不远处还有烧尽的木塔。
师兄用平淡的声音说著“你醒了”,但清浅的眼眸藏不住他内心的不安和担心。
魏无羡问:“灰烬……你看了吗?”
对方答:“否。”
魏无羡捂住脸,咯咯地笑了两声,比哭还难听。
他喘个够了,又问:“他们死了吗?”
对方问:“谁?”
魏无羡捶着床板,大喊大叫:“那些人!祭司!尖帽子的那群人!天子!还有那些将军!”
他喊得撕心裂肺,一边喊一边咳血,眼睛里尽是血丝。对方看他发泄完,终于平静了下来,
说:“覆国了。”
魏无羡反应了一会儿,又笑出来。好,好,都完蛋了。我可以走了。
但他瘫在床上,下不来,动也动不了。别说抄起自己的长刀抹脖子了,魏无羡连床都离不开
。
师兄总是把削皮的匕首拿的很远,床头的花瓶也被搬到了角落。
魏无羡就想,忍一忍,等到能下床的时候。
等他能下床的时候,山上又降了大雪。这场雪前所未有的大,魏无羡拄著拐杖,立在山门口
,呆呆地看着大雪封了山路。他听见脚步声,转过头看见师兄的身后留着一串脚印,又落上
了一层雪。师兄把披风罩在他身上,淡淡地说:“这场雪过了,春天就不远了。”
魏无羡抬起头,雪花落在眼睛里,竟没有想像的刺痛。灰白的天空中没有黑色的大鸟。
魏无羡想,等雪化掉的时候,他得回一趟城池。
不久传来新王登基的消息。魏无羡拜托的师弟从山下回来,告诉魏无羡,说他路过那座城了
,经过重新修建,热闹非凡,新皇帝果然重视民生,还好他们上位前打了一架,听说上一位
暴虐,要是换了他做皇帝,说不定大家还得过苦日子。
魏无羡怔怔地从他手中接过一碗洗干净的枇杷,酸的他喉咙痛,魏无羡问:“所以你……什
么都没看见?”
师弟走了,师兄来了。魏无羡伏在他腿上,想使劲儿哭,结果发现眼泪都挤不出来。师兄始
终静静地摸着他的后背。魏无羡“哭”够了,师兄说:“都过去了。”
他日日被惭愧折磨著,痛觉兴奋的时间够久,让人渐渐可以承受。魏无羡知道自己死不成了
,师兄从山下带来的美酒很香,一旦商业兴盛起来,酒都不苦了。他夜夜躺在床上想着一些
事,自虐一样地找著痛感,好几次觉得似乎有眼泪了,一摸脸,照样干巴巴。魏无羡总以为
自己会一夜未眠,结果梦里什么都没有,经常睡到大天亮。师父再也不逼着自己练武,因为
师兄即将继承衣钵。
魏无羡日日不是躺着就是靠着,他不无聊,总有师弟师妹跑过来找他聊天,总有人从山下带
新鲜的瓜果。魏无羡吃的腻了,于是又来了个师妹。她是前朝名门之后,她家什么都没给她
,就留了一些旧书。魏无羡坐在院子的阳光下,一边逗师妹一边乱翻。
书是蛮夷写的,他来自西南方向的巨岛,他们想像力丰富,形容了世界的复杂。他们说有些
地方的时间漫长的没有止境。魏无羡问她:“是真的吗?”师妹说:“我才不信他们的鬼话
,人死后是虚无,什么都没有。一辈子都活腻了,死后‘活’得更久,还不如杀了我。”
魏无羡想,是哦,应该什么都没有了。要是真的那么漫长,应该没人有耐心去等吧。
阳光太暖,断掉的腿被晒的很舒服,仿佛有了知觉。好像它一直都好好地长在身上,从来没
断过。】
【地府红花盛开,天边破晓。当晨光照亮漆黑的城池,随着大门的开启,鬼差们纷纷涌出,
开始了一日的劳作。崔子玉今日被派到栈桥视察,同样的事情做了太多,能晚去一会儿就绝
不早到。等他晃晃悠悠地来到忘川河畔时,觉得今天倒比往日热闹。
但是鬼差们似乎不怎么高兴。崔子玉穿过人群,眺目望去,只见漆黑的船只一艘艘飘荡而来
。就听鬼差们说著“别挡路”“往后站站”“我们忙着呢”,没一会儿一个少年就从人群中
被扔了出来。
崔子玉接住他,对方靠在他怀里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杏目。崔子玉笑道:“怎么又是
你。”
这少年是个贵人,倒是命好。前几世的愿望居然实现了。本可以再许个愿,干干净净地转世
去,等九世愿成,便可功德圆满。
可来了就不肯走了。每天赖在栈桥上等船。蒋子文大人也是,对他不管不问,随他去了。
崔子玉说:“我帮你找找啊,要是他今天不下来,你就不用在这儿干等了。”他一边说,虽
然翻著卷轴,眼睛却禁不住地往对方脖子上看。雪白的颈子上赫然一个大洞,看上去就
渗人。崔子玉瞅著瞅著,不禁后背毛毛的,他说:“我看看啊……我
看看……魏无羡……魏……”然后郑重向对方宣布:“没有他,你别等了。”
对方闷声闷气地回答:“会不会是上面名字不全啊?”他喉咙受过伤,说话都是气音,听起
来很委屈,以至于崔子玉的工作严谨度被质疑,也没有让他发火。
崔子玉安抚道:“不管有没有,你都不能在这儿……碍事!”他指指栈桥下:“要么去那儿
等著,要么,你去忘川里看看,万一你等的那位是残魂,我这儿就真没名字了。”
那少年还真是个急性子,崔子玉这么一说,他闷声谢过,迅速沿着忘川河去找了。鬼差赞叹
道:“还是崔大人有办法,把他打发走了。”崔子玉望着他消失的背影,也觉得可怜,于是
冲鬼差们骂道:“平时也给我留意著点,看看有没有个叫魏无羡的,就当日行一善了。”
当然无论鬼差们如何留意,江澄沿着忘川如何寻找,他都找不到魏无羡。在忘川捞残魂的是
一位黑衣的老人,眼睛看不见,蒋子文大人慈悲,给他了一艘小船,让他坐在船中间。手就
泡在河里,要是有残魂落到他手里,捞起来放竹篓里就是。
江澄便问他:“那捞不到的呢?”
老人回答:“不捞了呗,都是贱命。”
江澄急了:“那可不行。”
老人从怀里掏出一把黑伞,朝江澄举了过去:“你行你上啊。”
江澄就把伞接过来了。
崔子玉听说了这事儿,惭愧不已,向蒋子文道了歉,背地里骂范无咎这个老头蔫坏。蒋子文
斟酌了一下,谅范无咎不愿做了,就随他去了。江澄换了白衣带上白帽,拿着把黑伞。每天
第一件事就是去栈桥,哗啦啦地把名单一翻,然后去忘川找魏无羡。生怕他变成了残魂没人
理睬。】
江澄再此期间遇到了两个人。
第一个人是吾皇。
她和江澄几乎是前后脚来的。江澄没认出她,她认出了江澄。她身着华丽的长袍,是帝王的
花纹。从小船上被崔子玉扶下。冲江澄唤道:“……神饲大人。”
江澄打量了她一会儿,才想起他生前与她的一面之缘,这位贵人生前赐予了他一份祝福,愿
他顺从自己心愿。她知道神饲逃走的事,却没想到他死在了自己前面。
江澄向她道谢,说:“虽然我死了,但是我顺从了自己心愿,我护了一个人。我在这里等他
。”
吾皇赞叹道:“能相互守护,那必然是命定之人了。”江澄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我
也这样觉得。”
吾皇得知江澄有了名字,名为晚吟,为他感到高兴。江澄看着吾皇胸口一滩污血,问及了她
的死因,吾皇说:“檀济战死后,皇城没两日就被攻破了,那个人丰神俊朗,披着战甲,一
句话没说就用长刀把我捅穿了。”
江澄听了,为她悲伤,又很愧疚,但是禁不住喜悦道:“那就是他。”魏无羡在他死前说过
,他一定会手刃这些人,然后……然后就来找他。
快了!
吾皇生生死死,并不在意今世又死于谁手。她忧愁的是身处地狱道的檀济,杀孽又把他困在
了那里。吾皇急迫着要帮他偿还罪孽,并通过火镜找回往日的记忆,便早早辞别了江澄,跳
下了地狱道。
江澄每天都等啊,等。他想,吾皇都死了,魏无羡为自己报了仇,如果间隔一天下来的话,
他都等了三十天了,魏无羡怎么还没来。江澄摇摇头,心想我怎么能为了见他,期望着他早
死呢。
他坚信着魏无羡一定会来,但战乱很容易缺胳膊少腿,就很容易变成残魂。吾皇走之前忘了
问她,不知道魏无羡的腿还在不在。要是没了,他更要好好地搜索忘川了。
江澄日日算著时间,然后遇到了第二个人。
那个人身披战甲。江澄差点把他错认成魏无羡,这人从小船上下来时,礼貌地向周围人拱了
拱手。他在人群里看见江澄,江澄一眼也认出了他。
青年道:“公子。”他冲江澄笑着,露出一口白齿。正是魏无羡带着江澄逃亡之时,给了江
澄水饭的人。青年果然是伪装成商贾,带着火药率兵攻下了皇城。江澄问他是如何死的,青
年说兄弟反目,争夺皇位时被打死了。江澄表示同情后,又向他认真地谢过当年之恩。青年
问:“公子在这里……等谁?”
江澄说:“等魏无羡。”他期待地问青年:“你见过他吗?”
得到的当然是否定的回答。江澄心想既然他不知道,还是尽早去忘川看看吧。万一今天魏无
羡变成残魂来了呢。他匆匆向青年道别,所以也没看见对方眼中的失落,凝视着他的背影久
久没有离去。
35、前尘 · 亡:第一个愿望
【江澄等啊,等啊。吾皇都从地狱道回来了,檀济的杀孽一还就是二十多年,她震惊地看见
江澄还在这里。
让她觉得恐怖的,不是江澄能在这儿等,而是他坚信着魏无羡一定会来。
吾皇说:“他当然会来,只要他会死。只不过……”她望着江澄的侧脸,他依旧执著地望着
忘川:“晚吟,你知道过去多少年了吗?如果他像你说的那样,会来‘找’你,早该来了。
”
江澄说:“也许……他变成残魂了呢?那就怪我没有把他找到。”江澄自顾自地解释著。吾
皇的话他听懂了,也听进去了,他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一直避免去认真想。每天用“
残魂”的借口蒙蔽著自己,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期待魏无羡是完整的,还是残破的。
江澄起初,更多的期望是魏无羡变成“残魂”,是自己疏忽了,没有找到他。而不是对方,
“不想来”。
吾皇继续劝他:“他如果来,早该来了,不会丢你一个人在这里等。”
江澄说:“没关系,我愿意等他。”这句话一说,便是无论对方如何,都是心甘情愿了。
吾皇带回了檀济,决定不再久留。但她临走前还是劝告了江澄:
江澄没应她。哪有人承诺去死的。只是魏无羡说了,江澄不敢随便走。怕他来了,反而见不
着他。
这么多年他早就想开了,魏无羡怎么来都好,无论他怎么选择也好。但是江澄信过他的话,
就不能走。
漫长的等待让人焦虑,焦虑后变成空虚的寂静。江澄问崔子玉为什么天天这么活泼,问他在
地府呆了多久,这么长的时间要怎么熬。
崔子玉想了想,恍然大悟似的“嗷”了一声,说:“心里有挂碍,自然难熬。什么都别想,
就好了。不过你问我呆了多久,反倒把我难住了。”
江澄就试着不乱想。
但魏无羡终究要死的。最终,还是乘船而来。
江澄在桥头等了三十九年,一如往日去忘川找魂时,是崔子玉驾马而来,兴冲冲地朝他大喊
:“魏无羡来了!”
这个消息让江澄懵了好一会儿。血液沸腾了一瞬,迅速归于沉寂。江澄礼貌地露出一个愉快
的表情。向崔子玉道谢。
对方比自己还高兴,将他扯上马背。一路絮絮叨叨地强调著江澄的守候和艰难。
江澄看见魏无羡的时候,并没有特别的感觉,魏无羡朝自己转过头来时,目中一瞬惊讶,一
瞬惭愧,继而尴尬地微笑,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张开了口:“你……在这里。”
江澄笑了笑:“你来了。”平静地叙述著事实。反倒是崔子玉把江澄拉着,穿过人群,恨不
得把两人摁在地上就地拜堂似的,兴高采烈地对魏无羡说:“你知不知道他等了多久!你可
算来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你这个名字找了多少年!”眼看着崔子玉越说越激动,就要骂人
了,江澄伸出手一挽魏无羡的臂弯,将他从船上拖下来,带他离开崔子玉的攻击范围。
魏无羡是寿终正寝的,听说了江澄这些事,心里有些惭愧,他没想到江澄真的在等他。他被
江澄牵着,一路上想着要怎么道歉,如何解释这些事。
都没感觉到江澄的手在微微颤抖。
魏无羡不知道江澄已经成为勾魂使,每日捞魂养成了坏习惯,碰到新来的魂魄就忍不住看对
方的记忆,以确定这个人是不是魏无羡,这个习惯在他日后再次成为“谢必安”后依然维持
著。而“鬼差”们,因为在地府有名号,如同增加了保护壳,勾魂使无法碰触他们的记忆。
于是这一接触,果然看见魏无羡的一角魂魄被忘机琴补上。再转过头来,江澄看着有些不一
样的魏无羡,默默地接受了。但见他一双黑眸眼神已不似从前,依然止不住的心痛。
江澄牵着魏无羡,对方因为断腿而走的步履蹒跚,还在身后说著:“对不起。”
江澄背对着他仰起头,愧疚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魏无羡做了什么呢。是他救了自己,是他为自己失了魂、受了伤。江澄在这里等的苦,魏无
羡活着,被折磨的就不苦了吗?魏无羡没立即下来,是不想死。不想死,也有错吗。生前哪
知死后,他不知道江澄真的会等他。
江澄背对着魏无羡,深深吸了一口气,说:“你别这样说......”】
江澄不觉得自己被亏欠,他主动等候,是出自本心,没人逼迫,便问心无愧。只是可怜魏无
羡被他拖累。
而魏无羡,也不知道是因为惭愧,还是魂魄被玄羽补齐的缘故,他的态度与自己疏离。江澄
很想把这归咎于两人多年不见,毕竟他们生前的相处不过数月。
但江澄内心接受了魏无羡的改变——这不是他当初认识的魏无羡了。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他变了,难道就不值得了吗?江澄依然决定给他自己能给的一切。
【掀开魏无羡的生死簿。他此世几乎隐居在山上,活得平平淡淡,福报不多,罪孽也轻的不
值一提。没浪费太多时间,魏无羡的罪就还尽了,带着前世的福报,即将轮回转世去。
江澄卸下黑伞,与他同去。
江澄和魏无羡,一人白衣一人黑衣。并肩站在奈何桥上。黑夜降临,一盏一盏灯火在桥上闪
烁,映得两岸花朵红的浓烈。
孟女子执舀盛汤,前面的魂魄浅言一句,话落,天空中传来闷雷之声。继而一饮忘川水,上
船轮回转世去。
魏无羡问:“他们说了什么?”
江澄道:“许愿。”】
世人皆有心之所愿,有些人的愿望执著的让人不可理解,有些人历经万苦也有不可放弃的愿
望,皆是投生之时许下的一愿。
愿望是上天的恩赐,激励凡躯在世事沉浮中保留本心。只是人有百态,愿望也有所不同。崇
高的大愿如金乔觉,乃“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亿万年时间依旧身守地狱道,直到度尽恶鬼
;舍身为人者如吾皇,愿在乱世中开辟太平;以及众多如蝼蚁的生命,许下的渺小的、自私
的愿望。
只是人生来不平等,有些人注定被自己的愿望所累。“贵人”,他们必须实现自己的愿望,
而这个过程是苦难的。但“贵人”一旦实现了九个愿望,就能功德圆满,成仙成佛<1>。凡
人却不必承担愿望带来的罪责,他们每一世都是自由的,都可以有全新的愿望。
他们在转生时可许下一个愿望,即使没有实现,下一世也可以继续许下新的愿望。所以一个
贵人可以带着更多的愿望。但在背负多个愿望的情况下,实现其中一个会更艰难。相当于一
心二用。
【江澄和魏无羡一同上桥,江澄看着他,对方眉头微皱,神色凝重,正琢磨著许个什么样的
愿望。而江澄早就想好了。这是他此世没有完成的事,他要为魏无羡做到。
江澄说:“我愿护魏无羡一世周全。”
伴随着天空的闷雷,魏无羡怔怔地转过头来。他诚心发愿,三十三重天接受了他的誓言。而
漫天花海的深处,一株舍子花破土而出,见证江澄的愿望。这漫天花海,皆是无数人的愿望
,永恒地在地府摇曳。
孟静语听见江澄这样说,沉默地舀起一碗忘川水,递给他。
听见这样的愿望......殊不知,江澄根本没想给他沉重的压力。
魏无羡自己的愿望还没想好,见江澄忘川水都端著了,便急匆匆地说:“我也愿护你一世周
全。”
但回应他的是尴尬的寂静。
没有雷声。
孟静语看了魏无羡一眼,含着古怪而讥诮的神色。这一发愿,没听见雷声,便是心不诚了。
即使如此,她依旧给魏无羡端了一碗忘川水,魏无羡怔怔地接过。
江澄站在他斜前方,魏无羡不敢直视他,但还是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却见江澄只是微低
著头,看着别处。
魏无羡内心焦急,一咬牙,一手举天,斩钉截铁道:“若护不住,神魂俱灭,尸骨无存!”
话落,一道霹雳划破天空,大地映的惨白,雷声如山崩地裂,震耳欲聋。江澄睁大了眼睛,
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看魏无羡的脸被闪电照耀黑白分明。
三十三重天余雷阵阵,竟是应了这毒誓。
江澄浑身战栗,血液颓尽了温度,他端著碗盏的手剧烈地颤抖。喃喃说:“你何必......发
这样的誓。”
己做了什么。
江澄碗中液体都晃出了涟漪。魏无羡安抚地笑着说:“相信我,我能做到!”
言罢,魏无羡仰头,饮尽了忘川水。
他眼睁睁地看着魏无羡目光失神,忘川水带走了他的记忆。江澄转向孟静语:“他不想发誓
的,请撤回吧。”
孟静语淡淡地说:“......他若做得到,还怕付出代价吗?”
江澄被戳中了担忧之事,神色阴沉。孟静语反而更担忧江澄,说:“你把愿望寄托在别人身
上,是最不可靠的。”
孟静语看的明白,江澄和魏无羡心意不通,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江澄下定决心,来世自然
会拼尽全力护魏无羡一世周全。但江澄不会眼睁睁看着魏无羡承担这样大的风险。
江澄就地一跪,道:“他非真心发誓,请撤了这毒誓。”天空一片沉寂。江澄等候多时,也
未听见回应。
男儿一诺千金,魏无羡说了这誓,怎是能轻易撤回的。这十二字毒咒,从出口时,便刻在了
魏无羡的命格上,江澄道:“他魂魄已不全,苍天何必信他。即使不能更改,也望给予他一
线生机。”
孟静语问:“你不信他能做到?”
江澄说:“我信他,但是世事无常,我害怕他......无辜受累。”】
此世相见,他珍惜和魏无羡的相遇,但他不想拖累他。
一命换一命。于是江澄用自己来世下注,赌魏无羡的毒誓。
而后江澄饮下忘川水,随魏无羡之后轮回转世。
几年后,他们在莲花坞重逢。
江澄终究没有实现自己的愿望,魏无羡被万鬼吞噬,他没护得魏无羡一世周全。
而魏无羡应了他的毒誓,一道戒鞭痕,江家人亡。注定他护不住江澄,他灰飞烟灭,尸骨无
存。
江澄守护的对象是“当时”的魏无羡,他虽被大祭司割离了一部分魂魄,再被“玄羽”补偿
,但是个完整的魂魄。
魏无羡被献舍,源于“玄羽”的愿望和蓝忘机的愿望,是属于魏无羡的“命中注定”,和江
澄没有任何关系。
江澄要守护的魏无羡,已经碎掉了。
而献舍后的魏无羡,用着莫玄羽的身体<2>,没有给江澄任何补救的机会。他毫无留恋,连
陪伴,都没有。
—
<1>“九”个愿望和功德圆满:就像集卡满了可以召唤神龙,贵人们实现了九个愿望就可以
功德圆满。“九”是主观设定的,但选择它,其一是这个数字的特殊性;其二,是我们当地
有个说法,“人连续做九辈子的好事,才能在第十世转生成一只猫猫”,猫猫都是神仙。
<2>莫玄羽:玄羽将一部分灵体修补魏无羡后,其余部分转生而成。因为补了魏无羡,自己
变成残灵,所以资质不好,人也傻兮兮的,心态也不行,没多久就疯了。但是魏无羡答应了
他的愿望,在不知不觉中,用着莫玄羽的身体和一部分魂魄,帮他实现了。让魏无羡前世的
师兄倾慕他,就是蓝忘机。蓝忘机于魏无羡之后死去,他也是贵人,和江澄相似,但他面临
的是第九次“大愿”,他的愿望比江澄的聪明,要“陪伴魏无羡”,蓝忘机只要魏无羡好好
活着,留在他身边。他上一世陪他到死,并且在下一世也轻易地做到了。蓝忘机,功德圆满
。
36、今世 · 亡:背叛地狱
江澄上一世曾在忘川河畔等候了三十九年,三十九年后,魏无羡悠悠地下来。然后,魏无羡
跟蓝忘机走了,再也没来过莲花坞。两人观音庙一别,生前算彻底诀别,再没见过。江澄此
世又活了三十九年,没有魏无羡又怎样,他知道自己想要的终究得不到,但又有什么关系,
人活着,日子总要过的。
但他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金凌长大了,独当一面,与他的接触越来越
少,却不乏关心。江澄拒绝了去兰陵常住的邀请,日子过的没有意思,干脆就闭关去了。
这一闭,就再也没出来。
【忘川水流过。江澄睁开眼睛时,已经站在小船上,顺水悠悠。即使站在阎罗殿上,等候蒋
子文向他说明福祸因果,心里不由地想起魏无羡——想他来此,会偿还多少罪孽。蒋子文摊
开江澄的生死簿,上面详细记载了他的过去。
“你可知愿望未成?”蒋子文说。他尚未见过火镜,只知道这一世的记忆,便详细地告诉他
身为“贵人”的职责,和未完成的愿望。“你作为贵人,前世的所作所为都不用承担,但是
你守护他人的愿望没有实现。”
兴许由于这些都是过去的经历,即使江澄没有印象,听蒋子文一一道来,都平静地接受了。
他下忘川时仔细回忆了自己的一生,觉得“三毒”真是自己一生的写照。
他生前想要的没有得到,以为一死了之,前事烟消云散,没想到,命运依旧将他和魏无羡紧
紧联系在一起。
江澄控制住自己紊乱的呼吸,问:“那他……怎样?”
蒋子文打量着他,没有点破江澄的变化。上一次见他,还是个无忧模样的好少年。他望着江
澄眉间的阴郁,这份压抑在提到“魏无羡”的时候瞬间被照亮了。
他将魏无羡生死簿铺张开来,唤江澄上前来看。江澄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心中叫骂他
究竟做了多少坏事。蒋子文说:“这些倒是些小事,只不过这一件——”他伸手指了一下“
鬼修”二字,“以及魂魄不全.......”江澄沉默地听着,目光追随着对方的手指,最后听
蒋子文抛出评价:“非常麻烦。”
江澄不经意地笑了一下,埋怨道:“他这人就是麻烦,总得有人帮他收尸。帮他偿还是吗?
我去就是。”】
这是他避不开的宿命。当初许下了护他的愿望,就要做到底。他生前遭受的罪,还不是自己
心甘情愿承受的。他前世的记忆在他死后没了轻重,年少的过往皆在脑海一一呈现。他对魏
无羡的等候、爱恨埋在心底,能被他轻易地唤出。
他甚至有些开心。因为命运再一次让他和对方强行联系在一起。江澄毫不犹豫地选择偿还,
理由究竟是为了魏无羡,还是为了自己,他说不好也不好说。
【他未作停留,很快随着崔子玉押解的队伍往西方而去,穿过沼泽和枯树林,山门一启,跳
下地狱道。
魏无羡射日之征造下杀孽,杀人无数,加之修行鬼道,将无数魂魄从地府生抽回阳,命走尸
同生前亲人相残,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既然是杀人重罪。江澄想像了地狱道的刀山火海,千
种酷刑。跌至地面时身上传来碎裂的疼痛感,以为是受难的开始。谁知躯体接触到地面时除
了疼痛,就是刺骨的寒冷,空气冰冷的压抑着他的肺,让他无法呼吸。
视野中是横向翻转的天地,入目皆是一片白茫,一侧是冰川大地,一侧是犬牙交错的冰山。
他趴在地上痛得动弹不得,只觉得暴露在袖子外的手指渐渐失去知觉。他看见自己的呼吸在
眼前凝成白雾,继而变成细碎的冰晶,被风轻轻地吹散。
他动弹不了,但意识非常清醒。所以这种冰冻的痛苦意外的细腻。
他光是躺在地上,就觉得要受不了了,可这片土地都不给他颤抖的权利。眼看着冰雪像有了
生命一样,沿着他的手指生长正当他以为自己挣扎不得,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江澄喊也喊不出来,像个平躺的雕塑,听着脚步声靠近,沉默地站在自己身后,然后绕过自
己的头,站在自己面前来。
他雪白的衣摆几乎和冰雪融为一体,静静地伫立在前方。江澄看不见他的面孔,听见一阵窸
窣声。然后对方发出“咦”的声音。
“不是本人?”
只见困住江澄的冰雪渐渐裂开,然后剥离而去。那人抓住江澄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
。对方施了法咒,才让他觉得冰天雪地撤去了它的恶意,对他不再进行缓慢的谋杀。
面前的人一身白衣头戴高帽,一手握著一卷卷轴轻轻地拍打这另一手手心,向江澄介绍自己
名为“谢必安”。
谢必安问:“你是为他人来地狱道,偿还其罪孽?”
江澄点点头,答:“是。”江澄说:“他生前为鬼修,我来还他杀孽。”
谢必安拍打手心的动作停了下来,说:“这里并非杀人地狱。”
江澄不解,谢必安继续道:“这里是背叛地狱。”
听谢必安这样解释。江澄愣了一愣,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但谢必安说:“天地有矩,你既
然来此,必然是正确的。六道宽广,所有生灵都是飘荡的一份子,每个人只能看到他视眼可
及,却不能透彻天地。”看江澄沉默了一下,然后理解地点点头,谢必安继续道:“你所还
之人,名魏婴,字无羡。可对?”
江澄继续点头。谢必安说:“他之大罪,乃‘不信’,此处惩处之人,罔顾生前所诺,亦不
得人原谅。你可知他所为?”
谢必安向他展开卷轴,只看见魏无羡的名字好好地躺在上面,罪孽时间是“十七”。江澄和
他分别之后,一直没有和他接触,怎知他做过什么,承诺过什么。
谢必安看他困惑的样子,不禁有些无奈。他说:“帮人还债的,也不是没有,只是你既然来
,好歹知道他做了什么。背叛地狱的苦刑是严寒,好比失信的折磨,是内心的鞭笞。偿还,
一为还,二为悟。你总要明白自己还的是什么。”
谢必安说著,阖上眼睛,咒语轻念,向后土皇地祗问询。
江澄本来觉得,魏无羡生前做的错事、让他伤心还少么,哪一件不是他自作主张,江澄何时
提前知道过实情。魏无羡从来不会考虑他。
所以他也不会在意魏无羡“背叛”了什么。
结果当谢必安开口,言语其闭目所见时,话语一出,江澄只觉得心脏被狠狠地揪了一下,疼
的他几乎窒息。
“将来你做家主,我就做你的下属,一辈子扶持你。他们姑苏有双璧,我们云梦就有双杰。
”
与魏无羡不同。说这句话的人音色清冷,说出来的话也像冰一样,毫无感情。但江澄仿佛又
看见了那个少年,他将手一次一次搭上他的肩,让他无法拒绝,看他面孔近在咫尺,信誓旦
旦地向他承诺。此刻它又在耳边振聋发聩地响着。江澄用了十七年等,用了一生去忘。
谢必安睁开眼,只见眼前的紫衣人已经握紧了拳头,浑身绷的僵硬。他的嘴角抿的紧紧的,
眼睛看向一边。就仿佛是什么在刺痛他,让他隐忍地承受着苦楚。
谢必安说:“这是他要偿还的承诺。”
江澄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好像这样做,就能让他把这句话再次归于平淡。江澄不知道谢必安
除了一句话,还能了解些什么。因为不过一句话而已,魏无羡日后想来都觉得轻飘飘,怎能
算一份承诺?
当时他安慰自己,随口一说罢了。若是单凭一句话就把人打下背叛地狱,那么,只怕这个世
上无人能幸免。
他这样想着,为魏无羡感到不公。“这不是誓言 ,他......随便说的。怎能算罪孽?”他
向谢必安如此质疑,希望能有所改变——为了魏无羡,也是为了自己。
江澄等著谢必安的回答。谢必安看着江澄,在他说完那句话时,江澄的反应就已经告诉他,
魏无羡承诺的物件是他。
他清冷的眼睛隐藏了对江澄的同情。继续用着平淡的声音叙述著事实:“承诺是相互的。”
“因为你信了。”
江澄睁大了双眼。
十七年。
江澄守着这个承诺,等著,信着。
三年乱葬岗,十三年等候,一年重逢。所以是十七年。
直到十七年后,江澄死心了,彻底放弃了对方的承诺。魏无羡的“背叛”之罪,才刑满释放
。
谢必安看着江澄目光渐渐黯淡下去。低下了头,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嘴角扯出一丝怪异的
笑容。
“原来,一开始就是我错了。”
魏无羡无心之言,江澄相信了。他用自己的情感维系著,给魏无羡织成了笼。他用自己的一
厢情愿圈禁著对方,最终给魏无羡带来了十七年的大罪。
而他来此,以为自己是来“拯救”魏无羡的。最终发现,他还的,是自己的执念。
他赎罪的物件是自己。他自作自受。】
江澄接受了背叛地狱的刑罚。冰雪大地将他冰冻在此处,愈冷,神思愈清楚。
十七年的一日,一日两千七百年。
这种痛楚哪怕在失去记忆之后,依然让他胆寒。
恐惧著西方、出发的号角、以及梦里延绵的冰雪。
【漫长的煎熬让江澄数乱了时间。最终,每日望着远处的天空,痛楚让人麻木。想,他跟自
己过不去,是为了什么呢。】
时间再漫长,终有完结的一天。背叛地狱的火镜藏在冰山深处,江澄刑满释放的一天,去看
了看自己过去的愿望。
谢必安将他留在此处,江澄面对着岩浆瀑布,如此轰隆,却好像寂静的没有任何声音。火镜
如实地向他展示了过去,展示了他一览无余的一厢情愿。
他信誓旦旦地要护魏无羡一世周全,就像当初的他信誓旦旦地说要做自己的下属。看那时,
似乎是很容易实现的愿望,最终被现实冲的破碎不堪。
看自己将魏无羡所累,一厢情愿梧桐木刺穿了喉咙。
一厢情愿地信了魏无羡的话,自作多情地跳下了地狱道。
魏无羡心不在此,是他将他的命运束缚在身边。魏无羡唯一做错的,是不该招惹江澄。
难怪他一直都想逃。江澄轻轻地笑了一下。奔流的岩浆冲起热浪,吹的他衣摆翻飞。紫衣在
火焰下逐渐脆弱老化。
魏无羡献舍前逃到乱葬岗;献舍后,也一直在逃开他。江澄曾耿耿于怀的事,现在变得也可
以理解。苍天不负有心人,魏无羡终于逃离了他。
只是现在还在人间快乐地活着的魏无羡,想不到,他的命还紧紧地联系著自己。若是他知道
,又会怎样恐惧呢。
但地狱道只是江澄路上的第一步,魏无羡的碎魂还等著自己。否则贵人的命格将无尽地惩罚
于他。前路还要继续。“一世周全”,魏无羡的时间还有多少,他要尽快了。
江澄不再在火镜旁逗留,走出了冰山。
【离开冰山,扑面而来的又是寒霜冻雪。脚步沉重,在冰原上回响。谢必安转过身来,只见
来人颜色阴沉,与他黑衣交相呼应。
谢必安淡淡地问:“全部看过了?”
魏无羡道:“是。”他拱手向谢必安一礼,眸光冷冷的:“多谢指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