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 [魔道祖师]〔羡澄〕浮名身后(31-33)

楼主: rita74153 (若然)   2021-09-26 14:11:47
31、前尘:初遇
【魏无羡为见江澄过往,跳下地狱道,再次寻找火镜。经过漫长的黑暗坠落,以为会再见
到炽热风沙的红色地狱。但这一次跳下的地方白雪皑皑,冰川裂谷。他爬起来,只见远处
密密麻麻站着好些白衣人。便朝那边走去。
走近了才发现,这些都是些被冰冻了的人。和上一次来的沙漠不同,魏无羡仔细看了看这
处地方,才意识到所谓冰川冻土,皆是冰块人构筑,他们就像砖石一样,一个摞著一个,
被冻在了一起,才形成了这方土地<1>。
魏无羡脚下全是凝固在冰块里的躯体和人脸。
他听见了脚步声。魏无羡转过身,只见白雪之上,一人身着白衣,信步朝自己而来。魏无
羡看着他逐渐清晰的面孔。顿时大惊失色。来人朝魏无羡行了一礼,道:“在下谢必安,
阁下前来领罪?”
魏无羡说:“不是,我来找火镜。”
谢必安点点头,打量了一下魏无羡,见他熟悉的衣着,也并不惊讶。谢必安手中握著一卷
卷轴,知他名为魏无羡,虽身为鬼差,但能来此地之人,必然与此地有所关系。于是对着
卷轴再次核实。
魏无羡问:我有什么问题吗?”
谢必安道:“您曾来过此地。不过罪孽已经还清了。”魏无羡面色青白,也不知是冻的还
是过于惊讶,谢必安解释道:“这里是背叛地狱。”
他说著,眨眼间已经来到魏无羡面前,他纤长的手指落在魏无羡眼前,指著那颗江澄的眼
睛:“我没见过你,但是我见过这颗眼睛。是他的主人替你来此。”他冲魏无羡笑了,但
眼神冰冷丝毫没有温度:“你的命,很好。”
谢必安落下手,长袖一甩,穿过“人群”朝里走去,对魏无羡说:“你跟我来。”】
江澄为魏无羡还债的地方在此。“背叛地狱”是惩不守信之罪,真正的咎安在此,其死因
让他们有资格担当此责<2>。
魏无羡跟随谢必安,在冰山深处看到了火镜,它在此处形成了一面轰隆巨瀑,从头顶奔流
而下,那些被冻在冰川里的人,靠近火镜的,承受着冲刷与消散。
谢必安对魏无羡说,那个替你还债的人,就是在这里,拾回了过去的记忆。他将魏无羡留
在此地,自己先行离开。魏无羡如愿以偿地通过江澄的眼睛,看到了两人的初识。
他们的缘分短的只有两世。一世缘起,一世缘淡,擦肩而过。
上一世,正是吾皇必要经历的乱世。那里的人和历朝历代的人没什么两样,执著地将自己
的命寄托上天。如果上天无视他们的祈愿,总会有人从“伪神”的信仰中觉醒,揭竿而起
,将世道重新布置。
【魏无羡武功未成,辞别师门。师长怒其不思进取,闭门不见。他背上长刀,准备下山而
去时,正赶天降大雪。魏无羡跪在院子的雪地里,冲师父紧闭的房门磕了一个头。
师兄前来送别,他眸色淡如琉璃,清浅的就如雪地一般。他身后延绵了好长的脚印,上面
已经落了一层雪花。他并未劝留,魏无羡笑道:“不出师,不下山。我庸人一个,苍山野
林呆一辈子也没什么意思。我下山见见世面,也让他老人家清净几天。”
师兄道:“去哪里?”
魏无羡道:“要去,就去这个世界最热闹,最好玩的地方。”
师兄沉默了一下,说:“老师并未逐你。我虽出师,但会留在山上。”
魏无羡谢他好意。离开山门时,他朝后望了一眼,只见重峦叠嶂白雪皑皑,灰白的天空上
恰好掠过一只漆黑的大鸟,竟成了冬日雪景里耀眼的存在。魏无羡的目光追随着它,直到
它消失在深山之中。
他呼出一口白气,前路是未知的喜悦,他一路走得轻快。按他所想的,往最热闹的地方走
,自然是皇城。
那果真是天下最热闹的地方,这个国度里的人向往的地方。相遇的旅人皆往皇城而去,即
使是路上被野狗啃食的尸体,头颅的方向也指向着皇城。人们坚信着皇城是离神最近的地
方,将得到更多的庇护。好像背在身上的尸骨在踏入皇城的瞬间,都能回光返照。
魏无羡如愿以偿走到了进入了奢靡之处,孑然一身便有资格纵情享乐。前一刻是酒女倚靠
的酥胸,跨过门槛就是灾民索要的双手。魏无羡慷慨地丢下酒肉,享受着施舍的满足。门
口骑兵绝尘而去,传来的消息是士兵被叛贼剿灭的消息。
魏无羡终于花光了师兄塞给他的银钱。大街上贴著征兵的启事,守卫的士兵饮著苦口的劣
酒,便想也没想就往那边去了。他自然不会为了一个将亡的国家拼死卖命,好本事自然要
留给权贵的,他仗着一身武艺进了皇宫的卫队,又因底细不明直接派遣到了皇陵。
魏无羡心想死人有什么好护。身边同行的士兵反而神色凝重。问了才知,说是去守卫皇陵
,其实去的是更远的祭坛。祭坛是天子向上天祈求国泰民安的地方。魏无羡庆幸这是个清
闲的差事,回头看了一眼,才记起身后随行的还有年轻的少年男女。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
入了虎口。
既是祭坛,必需祭品。
队伍在空旷的雪地里行进了一日,终于抵达了高耸围墙圈禁的塔殿,它的顶部被风化的漆
黑。城墙水纹盘绕之上,是狼的图腾。城门开启,木刺斜指,犹如犬牙。伴随着整齐的脚
步声,魏无羡随队伍入内。四处可见身着长袍的仆从,尖尖的帽子扣在脑袋上,只露出下
巴。他们白袍之上绣著紫色的水纹,一走一动,水纹荡漾开来。
他们被例行检查了刀剑,继而一桶凉水浇下,冬日里带着一身冰碴向天子宣誓效忠。魏无
羡披上黑甲,开始了祭坛的护卫。
他一日一日背着长刀,沿城墙巡逻。一日换班三次,一次巡逻四个时辰。他们不允许向塔
殿靠近,魏无羡再也没见过同行的少年。同僚们有丰富的想像力。他们猜想塔殿下关着食
人的野兽,魏无羡数出城墙一圈需要七千八百步;他们说野兽有一丈余高,魏无羡知道城
墙的砖石钉得进长刀,他足以翻墙走人。
魏无羡不愁饱腹,只是心疼自己日日劳作之余,竟连街头士兵的劣酒都品尝不到。休息时
同僚们被自己的想像力吓得不敢睡觉,生怕被戴着尖帽子的仆从拖走为了野兽。在旁的魏
无羡梦里肉山酒海,馋的口水横流。隐约听见有人说“野兽”什么的,随口说“不妨去塔
底把它捉来烧了”。心里惦记着肉的焦香,虽不至于嚎啕大哭,足以让魏无羡半夜馋的睡
不著觉。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本想此次翻墙,一走了之。谁知皇家慷慨,给的银钱足够魏无羡花
天酒地好几日,天下哪儿找这种钱多活少的差事。魏无羡算准时间,一路轻功大甩,在围
墙上反复横跳。
他日日无聊。白日端著长刀打瞌睡,晚上精神了,更无聊的厉害。于是这晚又半夜翻了墙
去,在夜市喝了个痛快,抱美人撩了个痛快。意犹未尽,拎着黑漆漆的小坛子跨上城墙,
就要翻墙而过,硬是被眼角余光一抹白吓得一身冷汗。他想起白日同僚说的“仆从拖人”
,加之酒劲儿被冷风一吹,人瞬间清醒了几分。他下意识觉得应该逃之夭夭,可内心又舍
不得混吃骗钱。坐在墙上,一时间翻也不是,缩回去也不是。
但那个人一动不动,仿佛不是活物一样。魏无羡这才清明了醉眼,居高临下的审视著对方

魏无羡不知道自己在对方眼里只是一抹黑影,像一只落在城墙上、即将飞去的黑鸟。他身
后好大一颗月亮,银光绕过自己,铺洒在那人脸上。那人光着脚,脚下一片湿痕,身上披
著薄薄一层白衣,水珠顺着衣角滴答在地面。他湿漉漉的黑发绕过玉也似的颈子,铺洒在
胸前。他手腕脚腕两对明晃晃的环饰闪烁著盈盈的光。可真让魏无羡愣在墙上的,是他一
双杏目,澄澈的就如这月色一般。
他的眼睛为这具身体赋予了生命,收敛了星辰,几乎让魏无羡移不开眼睛。
他凝视著魏无羡,眼中带着一丝好奇。
魏无羡四处观望,趁还没人发现,从围墙上一跃而下。他未著铁甲,黑衣随着降落而展开
,在他落地的时候又伏贴在身上。好像黑鸟收敛了翅膀。这个人始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魏无羡上前一步,朝他露出友善的笑意。见他对自己笑,他也微笑。魏无羡便举起黑漆漆
的小酒罐,朝他一晃,问:“来一口?”
那人也不拒绝,走上前来,朝魏无羡伸出双手。他的衣袖从手臂上滑下去,露出的胳膊白
的似乎在月下发光。魏无羡看的恍神,心想这未免比酒楼的美人好看的太多。他手里一轻
,反应过来的时候,见对方已经举起酒坛,仰头“咕咚”了一大口。这豪迈的饮酒姿势让
魏无羡刚想赞叹他海量,结果对方放下酒坛,鼓著腮帮直接喷了魏无羡一身。
魏无羡顿时心疼不已,来不及抹一把脸上的水渍,就看见燃烧的火把一盏一盏从塔楼下涌
出。嘈杂声起,继而乱成一团。
白衣少年迅速把酒坛子塞进魏无羡的怀里。魏无羡捂住,接触到对方冰凉的手。那人愣了
一下,开口对魏无羡道:“我欠你的,你来那里找我。”魏无羡下意识地点点头,那人拎
起衣摆,刚转过身,怕他找不到,又回过头来,说:“在最下面。”
说罢,白衣的身影往塔殿跑去,身后落下一串脚印。魏无羡目光来不及追逐,只见火把的
光芒铺散开来,赶紧拎着坛子往回跑。
第二天,昨晚卫队守夜的一个士兵不见了,了无音讯。有人说是因为不守军纪,半夜偷酒
被发现,所以被赶走;当然魏无羡听到的版本更加玄幻,说是是塔底的野兽被放出来了,
要不然昨晚那么混乱,祭坛的仆从都出动了,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它捉了回去。那个人估
计是被野兽吃掉了。
魏无羡听了,噗嗤一声笑了。兴许多亏同僚爱护,上面捉人竟然没查到他们这处。过了几
日,又风平浪静,只是巡逻比往日严密多了,偷懒耍滑也不怎么方便。魏无羡背着刀在城
墙下晃,心想什么时候就逃走了算了。虽然天子钦点的将军英勇,成功击溃了叛军几次来
袭,但王朝气数已尽,星星之火呈燎原之势,怎是一个将军能挡的。信仰将随着王朝的覆
灭而消亡,祭坛再神圣,也抵不过叛军的屠刀。
他心里这样捉摸著,走着走着,抬起头来,只见半个太阳遮挡在城墙边缘,晴天朗日,耀
眼的刺目。魏无羡微微眯起眼睛,想起这里是和那人初见的地方。
在这里,魏无羡只见过两种人。一种是带着尖帽的仆从,看不见脸,个个都像鬼一样;另
一种就是自己这样的,披着麟甲,游荡在城墙下,也跟个鬼似的。
他何曾在这里见过这样的人。或者说,他活了二十几年,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他以为自己
的师兄天人之姿,如山川俊秀,胜过凡人百倍;而这个人,是水,澄净之水。是一眼望到
底的干净,让魏无羡想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于是他在巡逻走神之时,难得分出神来认真地想了想和那个人的相遇。他想起,对方说,
“要还他”。想起他白衣笼罩的身体上挂著亮闪闪的银饰,一看就很值钱的样子。
接下来,又想起了一些细节。于是趁换班之后,夜深人静,魏无羡又偷摸摸地从床上爬起
来。按照那人所说的,塔殿之下,最下面。他本以为这里会有很多戴尖帽子的守卫,没想
到进了塔殿,八条陡峭的阶梯朝下延伸而去,只有火把明亮。魏无羡走了许久,阶梯底部
汇在一处圆形平面上。魏无羡靠近了,低头看见自己的倒影,原来平面是一面平静的没有
波纹的水,水的中央是一方石台,上面雕刻的也是狼的图腾。
魏无羡蹲在水边,只见八条阶梯延伸而上,形成一个漏斗状的空间,上面青石刻画著螺旋
而上的水纹,水纹绕一圈便是一层,上面应该还有更广阔的空间。这里应该是塔殿的底端
。毕竟魏无羡扫视了许久,都没有看见这一层有其他的门、或者阶梯。
魏无羡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面容被涟漪晃花又散开。心想自
己还真挺好笑的。
心想自己财迷心窍,那人根本没喝自己的酒,自己却想着让他还;又想自己鬼迷心窍,都
说塔底关着野兽会吃人,魏无羡啊魏无羡,你就不怕这是野兽故意引你来的。这样想,就
忍不住笑出了声。
“是你吗?”一声询问传来。
魏无羡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瞪大眼睛,竖起耳朵仔细捕捉。可那声音又细又轻,仿佛隔了
厚厚的屏障而来。魏无羡朝四处看了看,没有人。正当他以为是自己笑得让他错觉了。又
闻一声:“你来了?”
他的手还垂在水面,食指上的水汇聚在一起,在指尖上凝成一滴。“嗒”的一声,砸向水
面的自己,绽放了一圆涟漪,缓缓地朝四周散开。
忽闻水声一响,魏无羡抚摸过的水面溅起晶莹的水花,两双白手像莲花一样从水面绽开,
继而两条手臂穿过水面,朝自己拥抱而来。魏无羡只觉得脖颈被他的双手轻轻环绕,紧接
着他的身体坠向水面,砸出了一大片水花和细密的气泡。魏无羡睁大眼睛,只见气泡朵朵
散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洁白如玉的面孔,细眉杏目,他嘴角噙著笑,眼中是毫不掩饰
的喜悦。拥著自己,朝水底落去。】

<1>《与神同行》“背叛地狱”的设定。
<2> 咎安本体出现在背叛地狱,一是剧情所需的NPC,江澄来此地的缘故需要有人向他解
释;二是两人“承诺”让他们适用于这个剧情。
32、前尘:晚吟
【他猝不及防地被拖入水中,看到对方的脸,几乎忘记了呼吸。水并不厚,但他重新落入
空气中之前,竟觉得窒息。
穿过水层的时候他被灌了一口,冰凉的水刺激的他喉咙生疼,咳嗽了好一阵。拖自己下来
的罪魁祸首慌了神,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魏无羡喘了一口气,打量了一下四周。只见这里是一个直径三丈的圆形房间,头顶是漂浮
的水层。房间没有别的出口,水层应该是唯一的通道。
这里空旷的几乎都没有,更像是一间囚室。魏无羡只在房间中央看见一套扔在地上的紫衣
,上面银线绣著图腾和水纹,在水层倾斜的光下映的银光流淌。而墙上垂下一条长长的链
子,延伸到魏无羡的眼前,末端扣在对方的脚踝上。
那里昨天还干干净净的,今天已经磨破了皮。
魏无羡微微皱了一下眉,抬起头来,见他跪坐在自己身旁。他和他现在都湿淋淋的,他白
衣贴在身上,黑发黏在脸上。可凝视著自己的脸,竟然又笑了。眼睛在这昏暗的水底,还
是那样亮晶晶的。
他不说话,看着自己,光会笑。魏无羡开口说了个“你……”,只见他更认真愉快地看着
自己。
魏无羡便说:“你是……水兽吗?”
把人拖下来,会吃的那种。
对方飞快地摇头,说:“我是神饲。”
魏无羡问:“这是你的名字吗?”
他说:“不是,神饲,是‘给神吃的’。我没有名字。”
魏无羡明白了,他就是这里的祭品。献给图腾上的那位。
他本以为神祀是个养的圆滚滚的巨兽,谁知竟是个玉一样的少年人。
但魏无羡不能用这个词称呼他。虽然听上去挺厉害的,但是意义上就是卑微、任人摆布的
。魏无羡觉得没名字未免太可怜了。
他身材颀长,神情又那么单纯,看不出年纪,谁知他在这里呆了十几年还是二十几年呢。
于是魏无羡想了想,先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
“婴?”魏无羡说完,对方重复了一遍。
魏无羡说:“对。”牵过他的手,冰凉而潮湿的,在他的手心写下了这两个字。他一笔一
划的写的对方很痒,笑着却忍着缩回手的冲动,睁著一双杏目,认认真真地看他写完。
“婴。”他又重复了一遍,慢慢的。
魏无羡点点头,问:“你可以这样叫我。”对方用力点了一下头,魏无羡继续道:“你想
我怎么叫你?”
总要有名字的吧。
他便说:“都好。”
起名字的主动权落在自己手里,魏无羡是这样打算的,但又有些失措。魏无羡抬起头,眼
前是流淌的水;他又看了一眼对方,对方清水的眸子期待地注视著自己。
魏无羡伸出手,借着手指的水在他的手心里写下了一个“澄”。
对方看着,歪了一下头,并没有说出这个字。因为魏无羡微微皱着眉,似乎在想些什么。
他看着对方身上的白衣,忽然记起初遇的那个夜晚,风吹着。那一晚已经熬过了寒冬,春
天草木正盛,围墙外生机盎然,吹拂的夜风也不刺骨,温柔的仿佛远处传来的歌声。
便听魏无羡说:“晚吟。”
晚吟。
晚吟果然如自己所想的那样,从有记忆以来,一直身在此处,长在此处。就等到天狼星
<1>升起的时刻,献祭给神。
魏无羡是生在山上,长在山上,从小到大除了跟着师长习武是强制的,几乎没人能束缚住
他。但是晚吟不一样,他从生来就在塔底。
那些想像力丰富的同僚说的似乎不错。他就像个野兽,每天被人喂著,等到需要的那天。
被宰杀。屠场就是塔顶,它被烧的焦黑,这里也会变成晚吟的归处。
魏无羡可以理解晚吟脚踝上的锁链。这必然是他之前偷跑出去被人发现,从而被锁在这里
。墙上的铆钉是锈蚀暗淡的,晚吟身上这副却是崭新的。
让魏无羡不能理解的,是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真的不是眼馋晚吟身上的首饰,才来
这里的。
他正这样想着,晚吟已经向他举起了双手,他晃了晃手上的银饰,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他笑着问魏无羡:“你喜欢哪一个,我还你。”
这副首饰精雕细琢,魏无羡不懂这个,看一眼也知道价值连城。别说一壶劣酒了,买下城
中最好的酒馆可能都绰绰有余。瞧他巴巴地等著自己选,魏无羡装模作样地牵过他一只手
,看了看这边的镯子,刻着水纹;又摸过他另一只手,看了看这边雕的狼头。手指还轻轻
弹了一下,把耳朵凑过去听。
这双手又漂亮摸起来又舒服,搞得他内心痒得不行,连镯子都懒得看了,捏着人家手耍起
了流氓。
晚吟被他搓得心慌,瞧他捏著自己双手爱不释手的样子,脸上浮现出一点为难。他说:“
你要这个的话,我要问问师父,我不知道如果少了手,星君是否还愿意收下。”
魏无羡贴著江澄手心蹭的脸就停了下来。他严肃地说:“我不能要。你并没有喝我的酒,
不欠我的。”
晚吟露出惭愧的神色。魏无羡赶紧道:“更何况,是我请你喝的,这种小事,你不要想着
欠和还。”
晚吟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说:“但是师父说,欠别人的,受了别人的好,都要还的。”
魏无羡说:“那你被关在这里,等著去祭天,又是欠了谁,还了谁。”
晚吟张口就来:“我食民脂民膏,欠的是国民,星君护佑水土,我应报答于他。”
这分明是被戴尖帽子的人洗了脑。魏无羡从来都是无拘无束,对他人也多是不管不问。如
今听晚吟说著这种飘渺的职责,只觉得荒诞的好笑。他知此地信奉天狼星君,又称水上之
星,升起之日,河流泛滥,侵略之兆。殊不知天下已经大乱,哪里是烧死一个人就能解决
的。
魏无羡就说:“你这样,会死。”
只见晚吟的目光颤抖了一下,心情便好了很多。
他故意轻描淡写地问:“你想死吗?”语气又轻又温柔,然后如愿以偿地听到了想要的答
案。
尖帽子的仆从近日忙碌在塔顶,八条阶梯下囚禁的野兽在水下孤独的等候。高墙大门打开
,马车运来新斩杀的梧桐巨木。绿叶茂密如同燃烧的火把,枝叶在挤过狭窄的大门时被倒
刺勾断。它所经之处落下了一片一片掌叶,沙沙的拍打声犹如呜咽。
魏无羡穿过它留下的足迹,弯腰拾取了一片绿色的叶子,塞进怀里。夜里他再拿给晚吟的
时候,只见五指已经断掉一角,软绵绵的像生命即将流逝。晚吟默默地接过,叶子翻转过
来,只见后面还黏着一片灰灰的绒毛,是雏鸟的羽毛。
今晚的晚吟盛装装扮,他紫衣铺身,银线的绣纹在水光下闪烁出明灭的光辉。他黑发绕着
银线披散,手上厚重的银饰就如枷锁一般。
魏无羡撚起那片羽毛,将它轻轻地粘在对方的耳侧,便见他款款起身,微微张开的双臂挂
起沉重的袖摆,像一只华美的鸟儿即将展翅而去。长长的锁链锁住了他的脚踝,却没有束
缚他的双腿。晚吟双足轻点,双臂一舞,伴随着银饰碰撞的“哗啦”轻响,那厚重的华服
竟像活过来一样,随着他的动作,衣袖抛起,长摆翻卷如浪花,银线勾成的水纹层层的涟
漪。晚吟的黑发随着步伐旋转,它缠绕着银线绕过晚吟雪白的面孔,让人看不清晰,魏无
羡却看见他一双漆黑的眸子,在望向自己的时候落下水光。
他安静的一舞,最终收翅,静默地坐在水牢的中央。今日被送来的梧桐木被斩杀成薪柴,
有条不紊地往塔顶送去。听说皇城的军队在城外被叛军击破,将领已在城外驻扎。魏无羡
知道时间将近,说:“明天晚上,我带你离开这里。”
晚吟知道自己时间到了,不日他将被安置在祭坛之上,只等天狼星升起,为之一舞献上自
己,换天下太平。
他坚信着的命运,在魏无羡眼里不值一提,甚至可笑。他告诉自己,天地是多么美好,没
有高墙围城,没有铁链束缚。高山之巅可见云海,山川秀水鱼鸟同飞。魏无羡指著墙壁,
说,困住你的围墙之外就是海,这个温暖的季节是绿海,过三月是萧条的金海,天最冷的
时候,就是苍茫的白色之海。
他看着魏无羡真诚的眼眸,知他本性放肆异想天开,算不得良人。却依然将献予天狼星的
一舞跳给了魏无羡。
晚吟为良心做了最后的挣扎,说:“这里的人,他们信我。”
魏无羡反驳道:“你是凡人,无力承担一个国家的兴亡。”他握著晚吟的肩膀,说:“若
烧死一个人能平定战乱,那军队有何用。即使国破,也不是你的罪过。”
晚吟静静地听着,他何尝不知道师父的日日教诲,皆是对他的控制和安抚,好让他接受自
己的死亡是多么伟大,多么理所应当。于是,越多说,越多疑。他夜晚溜出塔殿的那一刻
知,道自己已不诚心于信仰。他并不在乎生死,因为生没有期待可言。他那晚只是想看看
塔殿外有些什么,却没想到会遇到魏无羡。
他接受着魏无羡的话,接受魏无羡把他的双手按到自己胸口。这个动作是他从未见过的仪
式。魏无羡说:“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你信我。你生而为人,那任何人,任何事都无
法困住你。”】
魏无羡计画著和江澄的逃亡。祭祀之日将近,天子亲临。魏无羡手持长刀守在周边,江澄
身着紫衣低头跪在天子脚下,神情平静而淡然。天子从侍从递上的碗盏捞了圣水,抹在江
澄额间,弄花了江澄脸上的妆纹。
天子说:“待祭祀一过,祭坛众人各自离散吧。”他知王朝无力回天。他轻轻拍拂了江澄
的头顶,悲悯道:“愿你顺从自己心意,万事顺遂。”
吾皇知道国运兴衰不是寄托在一个祭品之上的。但在国运昌隆之时,祭祀仪式是给人的安
慰和期望;而王朝气数已尽,祭祀只会徒增怨恨。祭坛里的少年哪怕粉身碎骨,对着烽烟
四起的国度也无力回天。吾皇是真心可怜这个白白赴死的人。
逃亡。
当天晚上,魏无羡用长刀斩断江澄的锁链,换上旧衣,趁著夜色漆黑,数着心跳算著守卫
薄弱的时间。背着江澄躲过一层一层的士兵,终于翻过高墙。
他牵着他的手在绿海上一路狂奔,终于放肆地在漫天星河下爽朗地大笑。
【晚吟问:“我们去哪儿。”
魏无羡说:“随风而行,风飞到哪儿,我们就停留到哪儿。”他的声音随着夜风飘荡,仿
佛会被带到很远很高的地方,那里会有人听见他们的声音。
晚吟弯著眉眼,杏目里的欣喜映着漫天星河,绚丽的让人移不开眼睛。魏无羡忽然就晕眩
了,他眨眨眼,惊奇那满天的星星怎么就坠落到身边了。
“你去哪儿,我就在哪儿。”晚吟说。】
侵略者的铁骑逼近皇城,魏无羡带着江澄往另一侧逃。
【当夜色散去,黑暗终于无法掩盖世道的丑陋。王朝末年,饿殍遍野,到处都是流浪的灾
民。他们终于要面临围墙外真正的现实。
虽然身上带着少许的粮食和银钱,但这种世道下,钱是最无用的东西。他们沿着大道而行
,那黄土弥漫的土地两旁尽是瘦骨嶙峋不人不鬼的游民,衣衫褴褛地靠在房屋旁,身上散
发著不知是死了的还是肮脏的异味。
魏无羡牵着他快步地走,江澄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朝四周看了一眼。那些人看上去下一秒就
会被风吹散,但一双双瞪大的眼睛朝他们看过来得时候,亮的让人惊悸,再绿一点,和狼
没什么分别了。
魏无羡低声嘱咐他不要乱看,快走。
江澄头一低,继续跟上。可山穷水尽还有什么良民,乱世下不狠了心怎么可能活下去。那
些灾民盯着两人,前面那年轻人也就罢了,后面那个,就算脸上抹了泥,那雪白的脖颈和
乌黑的头发就不会是他们的同类。
一个人跟上去,就有更多的人跟上去,盯着魏无羡背后的包裹,脚步越来越快,最后追着
两人狂奔。
魏无羡卯足了劲跑。江澄虽然踉跄,两人好歹是水足饭饱的,仗着年轻力壮,倒也跑得过
十几个灾民。江澄回头看了一眼,那些人既生歹意,再也不掩饰满脸的恶毒,那一张张骷
髅一样的脸狰狞如恶鬼。江澄打了个寒噤,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对魏无羡喊:“他们是不是
很惨,给一点吧。”
魏无羡听了,刚要反驳,仔细一想。从后背摘下包裹,拿出半个没吃完的饼,掰成几块,
然后使劲朝身后一撒。
那群饿狼终究被食物吸引,迅速停下步伐,对着那还没巴掌大的饼原地厮打起来。
江澄又不禁回头去看,只见十几人在烟尘四起里一场混战,他忽然就看见一抹红色从人群
里飞了出去。他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就被魏无羡一掌捂住了眼。
魏无羡好歹是出身习武,身体强健,二话不说把江澄又背上了身。背对着一伙灾民又是狂
奔。
江澄伏在魏无羡背上,说:“别跑了,追不上了。”
两人晚上又游荡在郊外,寻找著休息的地方。魏无羡不忍江澄风餐露宿,见郊外驿站一桩
遮风挡雨的破草棚下聚集了不少人,还点着篝火,魏无羡趴在草丛里嗅了嗅,顿时浑身发
抖,提了长刀冲上前去。
一群人还没看清是什么过来了,就见寒刀朔朔,“哢”的一声巨响斩断了草棚旁一人抱的
大树。
顿时鬼哭狼嚎,也顾不得篝火,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了一阵,纷纷逃开了。那篝火上的铁盆
在纷乱中被撞到了,火呲啦一声浇灭了,草棚里陷入一片昏暗。
江澄跑上前去,魏无羡正把铁盆用长刀勾起来,朝外面使劲抛去,那铁盆老远咣当一声,
接着又把篝火里翻出来的东西一一踢开。
江澄不解,站在一旁看他面无表情完成著这一切,不知他在作何,正纳闷时,忽然腿下一
紧,江澄吓的叫声卡在喉咙里,低头一看是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抬起头朝他露出扭曲的
微笑。魏无羡没想到这里还留了一个,抬脚就要踹去,那女子却身子一歪,扑在篝火的灰
烬里,用手揽著,在灰烬里扒拉着,笑嘻嘻地说:“好孩子快过来,这里有吃的。”
她从灰烬里扒拉出一只手,那么小,显然是个小孩子的,她张开嘴就往口中塞。魏无羡一
天没吃东西,看到这一幕也险些吐出来。而一旁江澄已经僵在原地。
魏无羡本想他看不见也就罢了,没想到女人还在。但江澄需要休息,这个地方再怎么不堪
,魏无羡也不想夜里带着江澄奔波。他抱着江澄缩在草棚的角落,脱下自己的黑甲,让江
澄倚靠在自己胸口。魏无羡皱着眉头,听女人像怨鬼一样在对面窸窸窣窣,哭哭笑笑。他
的手摸著江澄的头发,只觉得他缩在自己身上在颤抖。
魏无羡将下巴抵在江澄头顶,捂住了他的耳朵。
魏无羡说:“去我师门吧。”
围墙外没有魏无羡描述的世界,但带江澄从那里逃离,绝不是错误。魏无羡不曾后悔,选
好了目的地,将继续前行。只是江澄忽然变了,沉默而安静,一路无话。
当他们路过下一个小镇,刚好看到一众骑马的士兵离去,而城镇里飘满了江澄和魏无羡的
画像。那挥舞著画像的人撕心裂肺地大喊著“神饲出逃了”“苍天要降罪于我们了”。
江澄怔怔地问他:“我是不是错了。”
魏无羡说:“别瞎说,你变成火把也救不了他们。”
他们被通缉,江澄因为这件事,情绪更加低落,魏无羡一路逗他,江澄笑的很配合。魏无
羡就向他形容目的地的自由和美好,说:“师父和师兄虽然都冷冰冰的,但是他们待我极
好。他们不是一般人,必然会好好待你的。”
江澄道:“看你这么无忧的样子,想必他们照顾你极好。”
魏无羡想了想,说:“是的啊,师兄很厉害,他修行的门道我都学不会。”他拍拍江澄的
肩,说:“放心吧,他也会好好待你的。”】
33、前尘:祭
【两人的口粮没几日都吃完了。魏无羡饿的饥肠辘辘,他以为江澄也会饿的难受,却发现
对方比自己平静很多。才知道江澄在塔殿下时,经常是多日才食一餐。魏无羡刨出草根果
腹,江澄觉得味道有些甜,竟然很喜欢,下咽的毫无压力。
但魏无羡觉得这不是办法。师门还远,总不能一路都吃草根,况且通缉令已经贴满了主城
,不能轻易进入,谁知追杀的人马何时到来。他正困扰之时,身边的江澄忽然转过了头。
只见那边来了一纵车队,带头的人商贾打扮,后面跟着一众小厮,马车上摞著厚厚的布袋
,压着稻草。应该是运输粮食的车马。江澄看的很出神,魏无羡头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表
情。喊了他好几声才让对方回过神来。
魏无羡问:“那里有你认识的人?”江澄否认了,然后肚子咕咕地叫了一声。魏无羡摸摸
他的头,把长刀交给他,说:“你等我过来。”
魏无羡上前讨要粮食。为首的人青年模样,身穿粗布,衣着朴素,收敛著眉间的锋芒。他
被魏无羡拦下了马,听说要粮食,便有些为难地说:“粮食短缺,我也有一大家子要养活
,恕难从命。”
青年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一边拒绝,眼神却慢慢朝魏无羡身后的江澄飘了去。魏无羡见
两人目光对视著,心不由地“咯噔”了一下。
他刚准备离开,带江澄走。青年已经一甩马鞭,驾着马儿轻快地来到江澄面前。他的马被
迫收缰,因为魏无羡突然挡在了他的面前。
他拦住青年,质问道:“你要干什么!”
青年并没有理会自己,他只是看着江澄,惊讶之余,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江澄睁着眼睛
,静静地凝视着他。就听青年开口赞叹道:“公子的眼睛......好美。”
一句话,让魏无羡觉得很不爽,他把江澄往身后挡了挡,伸出手,握紧江澄的手指。警惕
地看着他。江澄见他如此,便不再多看青年。但对方又向他发出邀请:“公子要去哪儿,
路途辛苦,不如我护送你们一程。”
魏无羡听了,气的不行,心道“要你护他?不用!”可是个人就耐不住饥渴,青年翻身下
马,解下身上的水袋,正要递给江澄,被魏无羡毫不客气的抢走,一边给江澄喂水一边恶
狠狠地瞪着微笑的青年。
青年前进的方向是皇城。为了满足口腹,魏无羡被迫带着江澄跟随他们行进了一程。江澄
和魏无羡坐在粮草的车顶,填著肚子。江澄时不时接受着青年言语的关怀,虽然大多都被
魏无羡拦下。
青年说:“听说祭祀快要开始了,但是祭品被人盗走了。”
两人沉默不语,魏无羡却打量著这队人马。虽然他们穿着粗布旧衣,低眉顺眼,但走起路
来,一个个腰背挺直,宽大的手掌是适合握刀的。他们几乎没有理睬江澄,目光却在看向
背刀的魏无羡时,闪过了警惕。
魏无羡吃饱喝足,搂着江澄让他窝自己怀里来。他闭上眼睛,手却偷偷摸摸地穿过稻草,
往马车上的布袋里钻去。他捏紧拳头缩了回来,嗅了一下,是火药的味道。
这是一队伪装成商贾的叛军。
魏无羡找到了离开的理由,就准备带江澄远离这些是非之人。
青年颇感遗憾,知魏无羡在,便挽留不得。临走前对江澄说:“愿公子安好。”便带队离
开。】
神饲丢失的事传遍了国土,愚昧的人在乱世里还将希望寄托上天,希望能通过这一次祭祀
改变现状。通缉神饲的消息让民众更加不安,压断了他们信仰的最后一根稻草。愤怒发泄
在信仰崩塌之后,魏无羡和江澄所到之处,只见动乱爆发。到处可见燃烧的火焰,里面是
稻草扎成的神饲。江澄睁大眼睛,火光在他的瞳孔里颤动。魏无羡捂住他的眼睛,让他不
要多看。
魏无羡说:“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你不能为自己没犯过的罪承担责任。”
江澄说:“我明白。”
江澄说:“曾觉得自己的生命能护住这个国度,我从没想过逃走。是你改变了我,我真心
感谢你,无论是好的坏的,能让我亲眼看到这些。”
他紧紧抓住了魏无羡的手:“这片土地我守护不了,是我放弃了它。但是现在我选择了你
,如果还有什么是我能守护的,我愿意护你。”
魏无羡的眼中映着江澄的黑眸,他的眼中清澈地倒映着自己,魏无羡反握住江澄的手,笃
定地说了和他相同的话。
【但他们并没有顺利抵达魏无羡的师门。粮食再一次用完了。魏无羡没有办法,他把江澄
安置在城外,用枯树残枝把他遮住,叮嘱他一定要躲好,一定要等他回来。自己则拿上长
刀,准备进城寻找食物。
江澄躲在瘫倒的枯树下,身上盖著稻草,看魏无羡背着长刀进了城。没过多长时间,江澄
就看见一纵人马伴着尘烟滚滚进入主城。他们头顶尖尖帽子让江澄吓出一身冷汗,其中一
人衣着更为繁复华美,手执法杖,正是教养神饲的大祭司,江澄称为师父的人。
他们背着砍得整整齐齐的梧桐木,还有一个年轻的少年被绑在马背上。大祭司似乎察觉到
他的目光,面孔向江澄的方向转了一下。江澄吓的赶紧缩了回去。仆从问大祭司发生了何
事,他说:“神饲就在此处。”言罢,策马进城。
魏无羡还在里面!
江澄想喊,犹豫了一下。
接着最后一个仆从消失在城门后。江澄心想,完了。
他刚才一犹豫,已经来不及拦下他们冲进城池的步伐。
这座城池已经攻破,食物被掠夺一空,魏无羡找了许久,天都快黑了。又累又饿,还是什
么都没找到。
却听见马蹄隆隆,火把从废墟中一盏一盏闪现,是燃烧的鬼火。魏无羡抬起胳膊,反手握
紧长刀。冷冷地看着疾驰的人马将他圈进包围圈。
一名仆从掀开尖帽,挥出斗篷下长戟,直指魏无羡:“交出神饲!”
魏无羡道:“做梦!”
他说的斩钉截铁,大祭司站在人群后打量他一番,了然于心地笑了。说:“拿下。”
江澄在附近,他们甚至不需要杀掉魏无羡,只要让他置身险境,江澄一定会自己跑出来。
他命令一出,十几名仆从从马上跃起,挥动长戟向魏无羡发出攻击。看得出魏无羡疲累,
光是舞动那把一人高的长刀都极为费力。大祭司怕他坚持不住,说:“要活的。”耐心等
著,却依然没有看见江澄出现。
魏无羡武艺不精,不多时就被仆从们压制住了。
大祭司微微皱眉,奇怪江澄为什么还没来。难道是被魏无羡藏的太好,他根本不知道这里
发生了什么。
他向弟子示意,仆从领命,捡起魏无羡丢落在一旁的长刀,用刀背朝他大腿砸去。
只闻骨头碎裂的声音,大祭司如愿以偿地听见魏无羡的惨叫。一声过后,还无动静,大祭
司说:“继续。”
然后补充了一句:“慢一点。”
魏无羡凄厉的声音在死城中被无限放大,就像恶鬼的呼号。大祭司并没有等太久。他终于
听见身后传来的“停下!”喊得撕心裂肺,喉咙仿佛都被撕裂。大祭司转过头来,只见一
个漆黑的影子裹着一身破布朝他们冲来,让他不禁皱眉,心想我好好的孩子怎么被魏无羡
搞成了这副狼狈模样。
江澄的裤子被扯的全是破洞,一条一条挂在腿上,露出的皮肤上尽是刮痕。他的目光在大
祭司脸上停留了一瞬,就向地上的魏无羡瞪大了,江澄的喊声带着愤怒的哭腔:“你们干
什么!”
大祭司淡漠地看着江澄拨开仆从,扑向地上的魏无羡。继续发令示意,于是仆从们立即摘
下身上的梧桐木,迅速清扫出一片空地,就地搭建祭台。
江澄抱住魏无羡的时候,他正大口大口吐著鲜血。魏无羡听见耳边劈里啪啦的木柴声,无
论江澄抱的他多紧,用力推着他:“你快走啊。”
江澄眼泪落在魏无羡脸上,浸染着他的血。江澄说:“我走不了......但是,你要活下去
!”
今日便是天狼星过境之日。这里的人,必将让他葬身于此处。
大祭司看着江澄低下头,亲吻魏无羡的眼睛。内心不禁默默地叹气。他看着江澄轻轻放下
魏无羡,如同诀别。然后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江澄在他面前重重的行了一礼,说:“我愿意死,但是,放过他。”
大祭司说:“你死,是应该的,你没有要求的权利。”
江澄瞳孔缩成一点。大祭司一挥手,几名仆从迅速将江澄拖上祭台,让他跪好,用长戟刺
穿了他的脚踝,把他钉在祭台上。
江澄的叫喊硬是咬在了喉咙里,却听见一旁魏无羡咆哮怒喊:“我要杀了你们所有人!你
们的天子,还有你,统统杀死!我要把刀钉到你们每个人的胸口!”
他恶狠狠地发著诅咒,凄厉如厉鬼一般。伴随着火把的尘烟往上蒸腾,他喊得让人胆寒,
血流遍地。仆从们安置了江澄,都聚集在大祭司的身边。
绑了一路的少年被拖了出来。眼中带着惊恐。
江澄叫道:“你没有杀他的理由!师父慈悲为怀,不会滥杀无辜!”
大祭司摆了一下袖子,被绑的少年又被晾在一边。他看了一眼地上喘息的魏无羡,几名仆
从把他拖了过来,在土地上拉长了好一段血迹。
大祭司静默地转向目光惊恐的江澄,淡淡一笑:“情深意重。他比我带来的那个更合适。
”】
江澄意识到,这是他带给魏无羡的“劫”。祭祀天狼君,最重要的环节是妥善供养的神饲
,死的不行,必须“活活”烧死他。而这个过程,需要一个“辅饲”的鲜血为神饲铺路,
这样神饲才能顺利抵达天狼星君之处。
这个被绑的少年就是选定的物件。江澄本要和他建立联系,无论情感,还是身体上的。
但是这个人选,还有比魏无羡更适合的吗。
【大祭司道:“孩子,天命难违,纵然你情深义重,也不能逆天而行。”他平静地向江澄
讲著道理:“上天置吾等于此地,吾之所行,必是天理。”
“大祭司,水上之星升起来了。”有弟子喊道。大祭司转过身,宽大衣袖上的金环银饰发
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清脆的犹如满天闪烁的繁星。
魏无羡被几个人摁在地上,纵使他根本挣扎不得。魏无羡费力抬头,只见南天星空上一颗
银白耀目的星星正随着天旋斗转朝头顶移去。
那预示着他自由的星星,即将成为江澄和他鸣丧的钟。
大祭司一挥法杖,道:“就在这里。”
眼看着一把尖刀压在了魏无羡喉咙上。江澄突然前扑,脚踝因为身体的牵动淌出了好多血

江澄一把抓起面前劈得尖锐的梧桐木,断口直抵咽喉,他目光冷硬,对着祭台下慌乱的人
群喊道:“如此,恕难从命!”
大祭司道:“不可胡来!天下苍生和这个人,孰轻孰重,你还不懂吗?”
“那就放他走!”江澄叫道:“他若不活,我登天前,必死!”
魏无羡大喊:“不要!住手!”他望着江澄,对方眼中上他从未见过的坚定和决绝。
有人压低声音道,“神君就要过天了!大人,再拖延就来不及了!”
大祭司望了一眼魏无羡,又看着江澄,他握著梧桐木的手稳稳地停在自己胸口,知道对方
是绝不会妥协的,不禁咬牙,心里想着对策。
“好,我答应你。”大祭司身形未动,说,“换人。”
魏无羡只顾著大喊大叫。江澄目光却愤恨而阴冷。他死死地凝视著大祭司,他受此人几十
年教导,怎会不懂他发号施令的习惯。他袖摆纹丝不动。几个仆从已经绷紧了躯体,即使
被绑少年又惊恐地被拖回来,抵在魏无羡喉咙的尖刀并没有收手!
大祭司克制着自己的不安,他和蔼地对江澄说:“这样可以吗?”
江澄静静地扫过他们,最终将目光落在魏无羡身上。魏无羡费力地仰著头,一脸血污和泪
水,嗓子都喊哑了,喃喃道:“不要......”
江澄冲他轻轻笑了一下。
江澄说:“谢谢你,魏无羡。但是,我注定要死的。”他握著梧桐木的手微微颤抖,眼中
却充满了光辉。他的身后升起了无比明亮的星星。
“我本不在乎是否会死去。”他说,含着泪水冲魏无羡微笑。
“但我遇见你之后,就不想死了。”
他话音落,抓起梧桐木,狠狠刺穿了自己的脖颈。半截梧桐木从他的后颈凸出来,带着喷
溅的鲜血。
魏无羡愕然,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看着江澄眼瞳失去光辉前依然看着自己。最
后重重地倒在祭台上。那些白色的身影朝祭台扑去时也没有声音,像是啄食尸体的白色大
鸟。他听见有人喊著“大祭司,他死了!”
继而是此起彼伏的“怎么办”“星君要降罪了。”
大祭司颤抖著双手。魏无羡失神地被抓起头发,眼前闪著匕首的白光。大祭司却摇摇头,
看着柴楼上江澄温热的尸体。说:“来不及了,不必滥杀无辜了。
魏无羡的头颅再次砸向尘土。刺的他双眼疼痛,泪水横流。
“神饲呢?”
“烧掉。”
耳边传来火焰的轰隆,燃烧的梧桐木发出刺耳的劈啪声。魏无羡半张脸埋在土里,他眼睛
翻的剧痛才能看见火光摇曳,伴随着尘烟像天空飘荡的细碎火花像是他离去的魂魄。
他的世界寂静无声。
魏无羡满脸的泪水混成泥水,他开口嘶哑,几乎发不出声,却依然说:“你到了那边,要
好好的。”
“我会去找你。”
他感觉到一双大手轻轻落在自己的头颅上。
耳边传来大祭司的声音:“当真情深意重。”
他上翻着眼睛,只见大祭司目光悲悯而感慨。
魏无羡觉得自己被施加了一股强大的压力,头颅痛的几乎要裂开。仿佛什么被撕裂了一样
,他感觉到什么被分离出去。
一抹透明的影子从魏无羡身上剥离下来。
魏无羡在昏迷前听见大祭司在说话,但不是冲着地上趴伏的自己:
“你愿追随他,便随他去吧,不枉相识一场。”】
魏无羡没有看到在大祭司眼前漂浮的透明魂魄。身披黑甲,手持长刀,他神情木讷,面孔
与自己如出一辙。
大祭司对他说:“前路辛苦。你好自为之。”魏无羡点点头,转身扑向祭台下汹涌的忘川
之水,随江澄之后,堕入地府。
魏无羡魂魄不齐,身体虚弱,陷入昏迷。他不知道江澄死前,记住了他说的每一句话。以
至于持续到下一世结束。
在魏无羡一心想着等教会江澄捞魂、就转世去时,在河边,江澄第一次吻了魏无羡。并向
他说出“你要好好的、我会去找你”这番话。
魏无羡一直以为这是江澄看见了别人的记忆,学会了别人道别的方式。没想到,他说这句
话,是源于自己。
江澄在“祭坛”上死去了,却听见了他的承诺。于是坚信着,魏无羡一定会来找他,这份
相信一直持续到他成为下一世的江晚吟,哪怕饮过忘川水,这份坚信都像那无法抹去的戒
鞭痕一样,烙在他的魂魄里,永远扎根。

无论如何分魂融魂,魏无羡都是本体的魏无羡(原著),人格是唯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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