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名身后(说明)
虽然写《浮名身后》旨在追求一种电视剧般的细腻情感,但目前写的太冗长了,挺枯燥的。
卖关子都能卖25章,我觉得自己太坏了。很多场景在心里反复磨了太久,热情磨损。
所以我要放大纲了。一来,这样写真的爽;二来,未来半年的时间有限,拖下去将成坑。这
里对不起@阿萌,我答应你的本本没有了,不过你看我拜年的跪姿美不美。
大纲是已经规划好的正文顺序。但是会说明隐藏的情绪、因果、剧情(我觉得完整度还是很
高的)。结局是“江澄一个人的HE”。
这篇文的结构就是“拉链”,先拉这边,滑脱了,再扯那边,最后终于勉强扣在一起了。到
目前为止,还没有展现全域;大纲预计14章,后面应该会越讲越跳越讲越快……好,开始吧
。
预警:
跳跃的时间线(基本上依据魏无羡情感变化;顺序/倒叙/插叙/逆叙?会引起剧情迷惑+混乱
不适)
三种人格的江澄(傻白甜澄:前世晚吟/失忆澄;阴郁澄:原著线澄/找范无咎的必安澄;完
全体澄:恢复全部记忆的澄)
多次情感反转/大量强行解释/前世假设剧情/狗血狗血狗血/BUGBUGBUG
阅读:
黑体字:关键点
“【】”内:完整的描述
正常文字:解释性内容/人物情感描写/未打磨的剧情
28、第二次饮下忘川水:魏无羡亲手扼杀了一个纯粹的、心悦他的江澄
地府的事情,蒋子文向来只关心它的因果。就像江澄第一次失去了记忆和眼睛,无论江澄的
目的出于什么,他关心的只是有没有尽职尽责的勾魂使。他的人道情怀体现在对人的不干预
上,即,当事人如何折腾自身,只要不干扰他人,蒋子文一概少做理会的。
所以有些事,便在不知不觉中忽视了。蒋子文从未细想过江澄十七年的偿还了魏无羡什么,
只记得那孩子此世死去,以“江澄”为名;再入地府,神情是他几世以来从未见过的失落。
蒋子文不知他生前经历了什么,心痛他少年无忧样貌逝去之余,道:“你‘愿’未实现,此
番转世去,此愿再无实现之可能,将世世苦。”
江澄应道:“护他一世周全。”再问蒋子文,可否补救。
魏婴,字无羡。生死簿有两大不全:杀孽深重,扰亡灵不安;受万鬼吞噬,魂魄不全。
江澄说:“我愿为他还罪,愿为他找全魂魄。”
于是他一死,就跳下了地狱道。蒋子文双手合十,为其不幸而哀。江澄自身无罪,因他身为
贵人,上天垂怜,生前功过福罪皆一笔勾销;即为贵人,就承担著六道业障,便是每一个贵
人都要承担著世道的运转。
而如何承担,源于轮回转生前的“一愿”。
了的愿望,贵人需世世背负,一世不成,一世苦痛;但如果魏无羡以残魂转生,就算此世结
束,江澄便再也实现不了这个愿望。
待十七年后,江澄重返地府,蒋子文也未问他如何偿还了魏无羡生前罪孽。能平安回来,说
明还尽了。江澄一回,换了白衣,于忘川游荡,寻找魏无羡的残魂。勾魂使是苦差,非是自
愿,蒋子文也难强求。便看江澄三年岁月里,独自一人捞魂,看他日渐瘦削。
又过三年,魏无羡寿终正寝,魂魄掉下忘川河。江澄背着湿淋淋的他来到阎罗殿之上,神情
疲惫至极。
江澄说:“他为何来的这样早。”
见到他,你不开心吗?蒋子文欲问。但江澄神色不悦,不好再问。江澄将三年来捞取的魏无
羡残魂融入体内,金光散开,闻魏无羡嘤咛一声,缓缓醒来,江澄迅速避开。当江澄再出现
时,已白纱遮面。领魏无羡而去。
蒋子文依然践行着“不过问”的操守。魏无羡想走,他就签通行令;但下属们若作死不可,
他也劝诫三句,权当日行一善。所以当江澄选择抛下双眼,饮下忘川水,蒋子文也未过问太
多。反倒是座下崔判,兢兢业业地点拨著痴男怨女。
他身为十殿阎罗,见惯生死离别爱恨情仇,认为人这一生皆是被天道玩弄,能把握自身,也
实属不易。直到魏无羡拿着江澄的眼睛,咧著嘴笑,告诉他,要江澄恢复记忆。要融汇残魂
的符咒。蒋子文才觉得,魏无羡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他尚且不能操纵人生死祸福,魏无羡何来的自信,觉得自己可以改变他人的选择。
他自然无视了魏无羡对待江澄情感的变化,对他来说,感情虚渺,爱恨皆是无关紧要的。人
和人的感情能互通几何?江澄身为贵人,为“愿望”受尽苦楚,最终放弃记忆必然有其原因
,而魏无羡,却掌握着他的记忆,自作主张。
这让蒋子文忽然想起一些细节。魏无羡身为“鬼修”的杀孽,少说也有一个甲子。天地规矩
,若要偿还,便分毫不差,为何江澄呆了区区十七年,就能回来。
地狱道之行,给了魏无羡勇气。他本是为了江澄的“命定之人”而去,想看看吾皇口中、江
澄一直在等待的,究竟是谁。以及确定了这个人后,将他带到江澄身边,陪伴他。这样,魏
无羡可以安心离去,去转世,去寻蓝忘机。
但是他低估了自己对江澄的感情。江澄真诚地看着他、依赖他的样子,让魏无羡无法拒绝。
无法否认,在知道江澄有个“命定之人”存在时,内心是无比失落的。
而在他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江澄”给予“魏婴”的感情,让他相信,他有资格获得江澄的
感情。他愿意陪着他,愿意同他一起捞魂,就当还生前“对不起江家”“食言”两事。直到
达成江澄的“护你一世周全”的愿望。
心里想的周到,江澄诚心相待。魏无羡有恃无恐。
他甚至期待着,与过去的江澄重逢,那个莲花坞的少年,那个云梦的江宗主。补偿他们失落
的过去。魏无羡愿意为过去的一切而道歉,他相信两人的未来必须生根于“面对过去”。这
颗见证过火镜的眼睛,就是开启江澄记忆的钥匙。
【他小心翼翼地将眼睛捧到江澄的眼前,向他诉说了眼睛的归属。江澄问:“为什么它会遗
失?”
“因为你是为了我。”魏无羡说。
“江澄,这才是你的名字。我曾经……做过很多对不起你的事。”魏无羡说,“现在,我也
欠你良多。我希望能够改变现在的情况,以及,找回属于你的过去。”
他凝视著江澄的眼睛,问:“我不求你能原谅我。但是,我想当面向你道歉。”
江澄没有回应。因为对于一个毫无过往记忆的人来说,“道歉”毫无意义。魏无羡郑重地告
诉他:“这是属于你的,我把它带回来了,收下它,这是我给你的补偿。”
江澄听着,轻轻地点头。或许魏无羡说什么,要求什么,他都会同意。
魏无羡按蒋子文传授的,给眼睛施下融魂的咒法,就像当年自己融汇残魂一样。只见金色的
符咒将眼球围绕。江澄的面孔被符咒的光芒照亮。正当魏无羡要讲它递与到江澄眼前时,江
澄忽然捉住了魏无羡的手腕。光芒将他的面孔映射的一片昏黄,江澄问:“……我会变吗?
”
对你的心情会变吗?
魏无羡回答:“你会回到过去。”
光芒将魏无羡漆黑的眼睛照亮,那眼神对过去的自己充满期冀一般。江澄微微低下头,在阴
影中扯出一丝笑意,然后朝他点了点头。
江澄说:“如果这是你期望的。”他说著,面孔主动靠近了魏无羡的手心。】
虽然眼睛漂浮在江澄的眼前,他的目光始终凝视著魏无羡。他沉浸在即将和江澄重逢的喜悦
中,忽视了眼前的江澄的目光。如果他足够懂他,会明白,江澄此刻的眼神名为“离别”。
【魏无羡本以为这个过程会像自己融汇断臂的残魂那样,毫无感觉。却没想到眼睛接触到江
澄的一刻,仿佛被刺痛一般,抖了一下,继而奋力地挣扎。金色的咒文已经连接到江澄的皮
肤之上,他紧紧阖著双眼,抗拒着眼球的进入。魏无羡抱紧乱动的江澄,听见他口中传来痛
苦的咬牙声,他一手托著江澄的面颊,安抚道:“睁开眼睛,快睁开。”
江澄依旧死死地抵抗著,魏无羡焦躁不已,换了一个说法:“我在这里,阿澄,你看看我,
你快看看我。”
这句话终于起到了成效,江澄眼皮颤动,缓缓睁开。入目果然是魏无羡温柔的眼神和面孔,
隔绝在一片金色的符文之外。魏无羡如愿以偿地看着那颗眼睛落入了那侧灰败的眼眶,欣慰
地长舒一口气。然而江澄的瞳孔骤然缩成一点,即使双眼明亮,目光破碎而绝望。那眼神让
魏无羡惊恐,于是已经平静下来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眼睁睁地看着江澄闭上双眼,歪倒在
自己臂弯里。
魏无羡大惊失色,江澄被箍得死紧,托著江澄的头摇了两下。随着咒文的消失,江澄的呼吸
也渐渐平稳下来了,只是眉头微皱,魏无羡不敢放松,又推了推他。】
江澄醒来了,一切都变了。
【他杏目张开,眸光被睫毛遮挡,压在细眉的阴郁之下。魏无羡感受到一股冷淡而压抑的气
息。“他是不是做错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迅速被喜悦的情绪压下去。这个江澄仿佛下
一秒就会把他剁碎了喂狗,但至少,这是他曾经熟悉的江澄。
魏无羡喊他:“江澄!”
江澄眨了眨眼睛,魏无羡鼓起勇气,喊他:“阿澄。”
这个称呼让江澄微微挑起了眉。
他慢慢推开了魏无羡。
魏无羡被僵硬地推开。
江澄先是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踝。】
江澄的记忆随着忘川水,被抛弃在莲花坞,如今,居然被魏无羡拽回了躯壳。他的双足本是
浸泡在亭亭莲叶的湖水中,如今只感觉双足因长途跋涉的炽热和胀痛。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平淡如水,不悲不喜地看着魏无羡。魏无羡被他的目光看的毛毛的,
心脏鼓动着几乎要跳出喉咙。他等待着江澄的第一句话。江澄凝视了他片刻,嘴唇微启,开
口道: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魏无羡太熟悉江澄了,纵然他声音清冷,魏无羡依然明显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不耐烦,甚至
,觉得他带来了麻烦。他要的重逢的欣喜火焰瞬间被掐灭,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
江澄沉默不语。或者说,他完全不想说话,甚至也不愿为了两人之间的沉默的尴尬而多说一
句。魏无羡笑了笑。他一笑,江澄抬起眼扫了他,魏无羡就抿著唇,又笑了一笑。
喉咙发酸。
他无法问江澄,“你都想起来了吗”,江澄这个样子,哪里像没有想起来。
魏无羡想起他刚才融汇眼睛时痛苦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你……难受吗?”
江澄说:“不会。”
继而又是沉默。
这是让人无法忍受的安静。江澄何时会这样,魏无羡宁可看到江澄的怨恨、叫骂甚至是痛哭
,也好过现在一副会动的躯壳模样。
江澄侧着脸,出神地看着烛火悠悠,注意力完全被一束光芒吸引。魏无羡站在灯火不可及的
黑暗里,握紧了拳头。他咬著牙,说:“对不起。”
江澄听见了,困惑地转过头来。
魏无羡重复道:“对不起。”
江澄说:“为什么要道歉?”
魏无羡说:“我生前对不住你。”
江澄仔细地思考了一下,从漫长的记忆中渐渐想起了一些事。曾经他十分在意、无法释怀的
事。渐渐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江澄“哦”了一声,脸上肌肉微动,烛火下似乎露出一个笑容
:“这不能怪你。”
江澄又把头慢慢转向了烛火,睁大的双眼里都无法映出火光。他目光失神著,缓缓地对着蜡
烛说:“是我……欠你。”
他说完这句话,像断了弦的木偶,又是一副不动的模样。魏无羡觉得可怖,纵然是以为他是
谢必安时,也不是如此模样。魏无羡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这时候,江澄对他说:“去睡吧,
魏无羡。不早了。”竟然还冲魏无羡歪了一下头,要不是那无神的眼睛,甚至觉得有些俏皮
。
“来日方长。”江澄说。
来日方长。
是啊,江澄恢复了记忆,他还急什么呢。他想,也许是记忆刚涌入,江澄还需要时间适应。
他确实不该操之过急,毕竟自己刚被献舍时,也花费了时间调整功力。魏无羡这样安慰自己
,可依然高兴不起来。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无眠。他不敢关门,隔着黑暗盯着江澄的房门,生怕它在自己
不经意的时候打开了,或是错过了什么动静。但一夜过去,江澄依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魏无羡穿好衣服,站在江澄的门前,抬起手。现在去忘川时间还早,天才濛濛亮。他犹豫了
许久,最终没忍住,轻轻地敲门。
没有回应。魏无羡便推开了门。恰好与对方四目相对。江澄依旧坐在床边,听见有声音,转
过头来。
江澄说:“嗯。”他又将头转向窗外,说:“晨光虽然很暗,但是很美。”】
他的记忆被抛弃之处,是无边的黑暗和宁静。虽然他已经看够了地府的破晓,如今竟也生出
些怀念的感觉。
【魏无羡说:“我要去忘川了,你要不要和我同去。”
江澄说:“我累了,想休息,你自己去吧。”
魏无羡说:“那我也不去了。”他鼓起勇气坐到江澄身边,纵使江澄看他像空气一样,魏无
羡依然把头靠在了江澄肩膀上:“我陪着你。”
他抓过江澄的手,对方在他手心挣扎了一下,仅是这一个动作,也让魏无羡狂喜。愉悦的痛
楚。他抵抗,至少好过无动于衷。
魏无羡抓紧了他:“你别抗拒我。”
江澄转过头,看着他的目光里带着一丝同情。魏无羡生怕他说出“认错人”这样的话,赶紧
说:“你知不知道你失忆的时候,有多依赖我?”
江澄怎可能不记得,但那副全身心依赖的样子也并未让他羞赧。最终自言自语了一句:“原
来是这样。”】
要是你喜欢那样的我。如你所愿。
一天的时间。天黑之时,忘川桥上将燃起灯火。他要赶在那个时候到达。而现在缠在自己身
上的魏无羡,真是最大的阻碍。
他真想劝他早点走吧,转生去,离开地府,斩断这些恶缘,好好去走自己的路。可他这幅样
子,根本不像想走的。
【江澄慢慢说:“你知不知道,勾魂使如果不作为,是有损修为的。”
魏无羡说:“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江澄说:“你现在知道了。”他催促魏无羡:“你快去吧。”】
以前,都是魏无羡逗他,诓他。如今他听了自己的话走了,算不算扳回一局?但江澄都不在
乎了。
【魏无羡离开不久。江澄沿着小路走到城墙之外,他站在守城的士兵身后,让他们遮挡了自
己的身形,好避免那个黑色的小点一时兴起,回头看过来。
江澄看着黑点逐渐远去,笑了一下。
他沿着忘川,朝下游走去了。】
江澄站在忘川旁,低头看着自己的面容。他容颜未改,眉间是生前带来的阴郁。违和的是两
颗眼睛,分明属于不同的人。
魏无羡。
上一次饮下忘川水的时候,好像看见他了。这个人,应是也留在此处了。
他两颗眼睛全部献上,一颗为魏无羡转生无虞,一颗为魏无羡转生无虞。可这两个人,一个
一个都不让他省心。
而魏无羡,似乎不知道他恢复记忆了,竟然没有来找他。江澄想,不知道也好,等今晚过去
,一切又与他无关。
“贵人的愿望”由天道执行。谁也改变不了。
29、第二个愿望的重现:弃缘
【魏无羡被江澄“逐”了出去,心里清楚,对方是不想见他。他无精打采地走在忘川河边,
人看上去都怏怏的。残魂从河面上漂流而过,魏无羡都懒得多看一眼。他蹲在岸边,听着哗
哗的流水经过,心里捉摸着要和江澄怎么相处。
他不禁想起两人在地府的初见,江澄蒙着脸,顶着“谢必安”的名字,规矩地和他讲述著忘
川的工作。那时候的他,若无要事,是不会主动和自己说话的。魏无羡觉得胸口闷闷的,深
深吸了一口气,想来,那时候江澄就避免著和自己的接触。也许那时的他和现在的自己一样
,避免著面对的尴尬。
只是两人之间没有那层白纱遮挡了,记忆的回归伴随着过往的坦露,顾忌的多了。魏无羡无
法肆无忌惮。
他以为自己能从容地面对江澄,但两个人生前的欠还恩怨,是一条跨不过的鸿沟。就像他生
前的躲避,死后,依旧本能地闪躲。
他揉揉脸,想着能做些什么,改变两人的现状。
一阵风吹来,两岸红花摇曳,河岸边潮湿的气息夹杂着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魏无羡吸了吸
鼻子,抬起头看向天空,只觉得今天的天空比往日要昏暗很多。朝东方望去,天光被黑云压
的只剩下一丝。
像一只即将闭上的眼睛。
魏无羡隐隐觉得不安,他慢慢站起来,衣摆刚刚落下,就被远处疾驰而来的风鼓动开了,吹
的猎猎直响。仿若人间的东风,带着扫清一切的气势,忘川河面被它击得浪花朵朵,卷著大
地上的枯花漫天飞洒。
凉的水珠打在自己的脸上。
然后又是一滴。
魏无羡瞪大眼睛,仰起头朝天空望去,只见天边隆隆,白雾弥散,如铁骑纷至遝来的,是将
至的大雨。他的瞳孔骤然缩成一点。】
黑白无常的交换仪式,必迎来一场大雨。
魏无羡还在这里,大雨是为江澄而歌。
,所以提前支开了他。而魏无羡竟然傻傻的信了,还不知不觉走到忘川上游这样远的地方。
大雨不多时就将魏无羡浇的湿透。耳边是轰隆的雨声,和自己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他忽然
想起蒋子文对他说过的话。拿着江澄的眼睛,强行恢复他的记忆,他以为江澄想知道过去,
但忘记了,记忆是他主动放弃的。魏无羡一路追赶,生怕自己会看见真正的谢必安,生怕他
会出现在自己追逐的道路上。那样他就真的见不到“现在的”江澄了。
雨雾迷蒙中,魏无羡终于如愿以偿地看见了一座白色的石桥。但江澄已经背对着自己,抬起
袖子,接过过孟静语递来的碗盏,抬头,一饮而尽。
伴随着天空雷声低鸣,他听见魏无羡在身后嘶喊着他的名字,问他为什么啊。江澄慢慢转过
身来,像恢复记忆时的那刻一样,一样意外而诧异的眼神。
江澄微微皱了一下眉:“你怎么来了?”眸光因忘川水迅速黯淡下去。
他“看”著魏无羡的方向,劝说:“魏无羡,你走吧。你不属于这里。”
她似乎根本不在乎大雨的干扰,纵然满脸的白粉被洗刷的如泥泞一般。魏无羡瞪大眼睛,看
著江澄将一只手慢慢抬起,覆蓋在自己的那颗眼睛上。魏无羡大喊著“快住手”。话音未落
,江澄已经扯出了这颗眼睛。
江澄满脸的血泪随着大雨簌簌而下。江澄握著自己的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胸口因此而起
伏,朝魏无羡抱歉地笑:“是我对不住你。”
他话音落,眼眸失去了最后一丝光。江澄袖口一甩,眼睛被他抛开,混著血水朝桥下滚去。
他带着笑意的面孔迅速平静下来,淡漠得不悲不喜。】
江澄的记忆再一次被忘川水带走。
【那颗眼睛在桥面上弹了一下,骨碌碌的就要掉进忘川河里。魏无羡喊:“不要!”他扑上
去捡它,趴在了江澄的脚边。魏无羡紧紧地捏着他的眼睛,抬起头,只见江澄像个雕塑一样
站在原地,脸上的血迹仿佛裂痕一样。魏无羡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看着江澄的脸,无论是
剩余的那边眼睛还是灰败的眼眶,焦距都不在自己身上。
魏无羡握住江澄的肩膀,摇了他一下。喃喃道:“阿澄。”
大雨依旧瓢泼著,魏无羡脸上的水顺着发丝流淌而下,江澄丝毫没有反应。他颤抖著嘴唇:
“这是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这样。什么叫你对不住我,明明是我对不住你啊!你他妈给我说
清楚啊!”他哑着声音喊,可江澄依然没有回应。
远处传来踏踏的马蹄声。白雾里渐渐浮现出一抹红影。魏无羡把江澄死死勒在怀里,像是抱
著一个破碎的稻草人,几乎要把江澄拧成一个诡异的姿势。孟静语宽慰道:“他不想见你,
就莫要强求了。”
魏无羡瞬间从江澄的身上弹起来,他的眼神勾著孟静语,质问道:“你知道什么!”孟静语
看着他,魏无羡在脑海中重新过了一遍她的话。
他不想见你。
“他不想见我......”魏无羡喃喃重复著这句话,“不见......”所以,江澄抛弃了记忆,
忘掉和他的过去;以及,扔掉这颗眼睛,再也“不见”他。】
不见魏无羡,是江澄第二个愿望。就像第一个愿望要护他一世周全,必须兢兢业业地捞着他
的魂魄;第二个愿望,是再也不见他,心不见,眼不见。
江澄在地府第一次饮下忘川水的时候,许下了这个愿望。此次,只不过是这个愿望再次实现
了罢了。
【魏无羡说:“所以,这就是,不见。”
他的声音被雨水声砸的稀烂,满脸的水,一张秀脸几乎是在裂开。孟静语微微垂下眼睛,轻
声说了“罪过”,是她多言了。她整理了一下被水打湿的刘海,对魏无羡说:“你让一让?
天黑了,我要送灵魂往生了。”
魏无羡听见了,但他根本听不进去,依旧紧紧抱着江澄,挡在桥上。桥边还有等待送行的魂
魄,层层叠叠的暗影伫立在岸边。
马蹄声停至桥下,红衣人翻身下马。崔子玉来了,亦被浇的湿透。
“范无咎!”崔子玉朝他大吼道。魏无羡没动,只是木然地抬了一下眼皮。又听他扯著嗓子
叫道:“去接谢必安!现在,立刻!”
魏无羡怔怔地抬起头,迷茫了好一会儿似的,困惑道:“谢必安,不就在这儿吗……”
孟静语道:“他是新生的魂魄,没有名分,没有完整的意识。只能去转世。”孟静语问:“
你要为他做决定,让他转世吗?”魏无羡心道“我没有!”他尚未说话,崔子玉已经拦下了
他:“不可以!他愿望未成,走了,就都完了!”
魏无羡终于松开了箍住江澄的手臂,这个仿佛失了魂的躯体透过气,发出一丝喘息。魏无羡
盯着崔子玉,一字一字道:“他凭什么要完成,为什么偏偏是他。”
崔子玉说:“江澄是贵人,这是他的命!”
魏无羡点点头,说:“好,好。”他拔高声音:“那你倒是告诉我,他为什么不见我!我都
在这里了,我愿意陪着他,他为什么还这样做!”
你不是去过地狱道了吗?你跟我说的,你见过火镜了,怎会不知。”
魏无羡愣住了。他闭上眼睛,自嘲地笑出了声,听着像嘶哑的呜咽。魏无羡抬起头,抬起手
,抚摸著江澄的灰败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
他眼里映着江澄,对一旁的崔子玉说:“你说的对,我对江澄,一无所知。”
崔子玉现下最担心的,是江澄再次注定成为谢必安,而真正的谢必安还在路上奔波。可魏无
羡……在这里磨磨蹭蹭,不管他心情如何,现在都要去接谢必安,立刻,马上!
他刚想向魏无羡下达命令,哪怕是拖着他去也好。谁知眼前红光一闪,魏无羡黑袖一扬,江
澄白衣之上飞溅出一道血迹,落在他的脸颊和脖颈上,混著自己眼中流淌的血,与雨水落在
一起。
崔子玉和孟静语不约而同地瞪大了双眼。魏无羡依旧抱着江澄,因为剧痛而浑身颤抖著,他
却笑着睁开眼,只见一侧眼眶只剩下个黑洞。
而江澄那颗,被他按入自己的眼眶。
崔子玉大惊失色地看魏无羡完成这一切,他痛的嘴唇惨白,可神情冷静而坚决。他拥住江澄
,仰起头,轻轻地吻了吻江澄的眼睛。江澄在他温柔的触碰之下,轻轻阖上了眼睑。
魏无羡说:“你等我回来。”】
即使面对火镜,也需要见证过记忆的眼睛。魏无羡之前下地狱道,遇见了另一个世界的江澄
,他可以准确地叙述江澄的过往,是因为镶嵌著属于江澄的眼睛,看到了他过去的记忆。
那个世界的江澄愤恨著自己的作为。他期望自己能守护住江澄,却最后对自己说了“好自为
之”。
魏无羡以为他那样说,是出于不屑和不期望。如今想来,是怜悯——他懂江澄的心情,可以
预见江澄今日的选择。
行动否定了他。说到底,魏无羡何时在意过他的心情,他的想法。
而另一个世界的江澄,早已预料到今天。
魏无羡需要江澄的眼睛,他将带着这颗眼睛,再入地狱道,见证江澄的过去。
【抱着黑伞的谢必安如上次所见,献上黑伞,化为齑粉。这两个守诺的人被命运玩弄,前后
死在桥下。而魏无羡从未守诺,寿终正寝。
大雨渐渐消退,魏无羡执伞再来桥下时,江澄已恢复清明。他双眼如清水,用魏无羡的眼睛
看着魏无羡。
魏无羡抬起头,站在桥下朝江澄笑。
江澄先是看着他,缓缓地眨着眼睛。只见黑衣人面孔苍白,脸上一道血泪让他显得狰狞。可
双眸如星,带着笑意,温暖的如同桥上的烛火。
江澄下意识地回应过去,朝他咧开嘴角。
笑的是一副无忧模样。
他不知道,自己一侧脸颊上也是浓重的鲜血,与魏无羡的对应。
魏无羡慢慢走上桥来,双手捧著黑伞,郑重地交予江澄手中。接触到的手掌冰凉,他的手指
被魏无羡托在手心,握紧了。
江澄看着他,只见魏无羡低垂著双眼,嘴唇一张一合。是两个音节。
他没听清,又不敢问对方刚才说了什么。接下来,魏无羡朗声喊了他的名字:“谢必安。”
他说,“我是范无咎。”
30、降临
【魏无羡在地府留候,所有人像是默认了这件事,再没人刻意挽留他。也没有人再赶他走,
会催促他离开的那个人早就不是过去的样子,干净的如同新生。
无论他选择了什么,江澄的身体依然在为自己而奉献。当他看向自己的时候,眼中是单纯的
喜悦,仿佛看到的只有魏无羡。
这些东西就像无法抹去的戒鞭痕一样,烙印在江澄的身上,这幅枷锁挟持着他,成为他非做
不可的事。
他和江澄从忘川归来,交递了残魂,吾皇拖着长长的衣摆踏上殿来,朝蒋子文行了一礼。蒋
子文亦站起来,朝她还礼,然后绕过桌案,将一方印了大印的黄纸递给她。这张纸魏无羡再
熟悉不过,他冲吾皇道:“你要走了?”
吾皇点点头。魏无羡问:“什么时候?”吾皇答:“现在。”魏无羡问:“你不等他了?”
吾皇只是笑笑,朝蒋子文谢过,转身离去。她的背影寂寥,从殿口可见远处的天空,她仿佛
就要消失在那里一样。
喝忘川水,轮回转世去。
魏无羡想到这些细节,心不由地疼痛。于是冲着她背影喊道:“我送你吧。”
他转过身拍拍江澄的肩膀,说:“你在这儿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吾皇的愿望是“逆纷争,平天下”,于是生来就是人间通常认为的“富贵命”。却不知他们
天生承担了更大的责任和义务。在六道中轮回的大多数贵人,都是这样的命。她第一世许下
这个愿望后,天真地以为能在乱世中一番作为,逆天改命。殊不知自己在历史洪流里不过是
蝼蚁罢了,即使位高权重,面对兴衰更迭的必然,她以一己之力,如何改变的了。
但愿望未成,她要不停地投入乱世之中,直到有一天,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所以吾皇每一
世死去后,都会去火镜找回前世的记忆。前车之鉴,为了不重蹈覆辙。
【“你做不到的。”魏无羡说,“想要有一番作为,出发点是好的。但这么多世下来,已经
证明它是死局。”
魏无羡不能理解吾皇的执著,只是觉得吾皇的命定之人,檀济,未免太苦。吾皇明明对他有
情,依然为了一个不能实现的愿望,抛弃他,不等他。
“你可以在这里继续拖延,或者是去地狱道同他一起,总会等到他。毕竟他世世护你,你欠
他的。”
吾皇笑了笑,轻描淡写地抛出一句:“他只是命不好,摊上我这样个亡国奴的贵人。我对他
有情,但在大愿面前,算得了什么;他和我,在大愿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她这份“顾全大局”,听的魏无羡气息颤抖。魏无羡说:“你们……你够狠心。”
吾皇听说了他和江澄的事,果真一眼就能看出魏无羡那颗眼睛,明显就不是他的。他抬起胳
膊,手指捂着它,似乎因为不属于自己而感到不适。
吾皇见他可怜,关怀之人守也守不住,心也不在此处。便道:“若无因缘,命中世人来来往
往皆是过客。晚吟有你如此,已是大幸,人离了谁都能活,切莫为了他过于伤身伤心。”
魏无羡说:“……你和江澄,曾经见过。那你是否知道,他为什么要‘护我一世周全’?如
果江澄等的是你认为的‘命定之人’,他为何要把这种愿望赠与我?”
吾皇说:“先生强人所难了。我和他只有一面之缘。他曾是祭坛上,要献给上天的孩子。我
只知道命定之人带走了他,但那位“命定之人”并非良人。”
没有谁能看清全域,一言以蔽之。魏无羡知道,他想追寻的,只能亲自去找。
“看来你会留很久。”吾皇说,她冲魏无羡温和地笑笑,“我有一事求你。”她从怀里摸出
一方白布,交予魏无羡手中。此物轻飘飘的,白色的绸缎不知抚摸了多少岁月,薄薄一层,
边角毛糙,颜色黯淡。
“初见时,他送给了我这个。”魏无羡将它摊开在手心,只见边角用红线绣著两个文字,古
老的无法猜测其含义。“这是我的名字,我的真名。”吾皇说,她目光哀伤了一瞬,“名字
是最短的咒,喊了,就逃不了了<1>。”
魏无羡说:“这么重要的东西,不自己留着?”
她摇摇头,说:“等檀济转世去,在他喝下忘川水后,你把这个给他。这是我给他最后的祝
福,愿他路上无虞。”
“抛下他,是为了他好,下一世别再遇上我了。”她眉眼低垂,“但这只是个借口,纠葛数
世,是我自己,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这句话如此熟悉。魏无羡眸光黯淡了下去。真正的江澄也是一副不愿纠葛的样子,而他也同
样赐予自己最大的善意——在饮下忘川水之前,为他无虞,留下的是眼睛。
吾皇站在奈何桥上,黑发散漫,看背影就是一个柔弱的女子,瘦削的肩膀却扛着沉重的云纹
绸缎。这是贵人逃脱不了的宿命,一言既出,必要实现。她因当初一句话而不断轮回,直到
亲手开辟一段人间盛世。
孟静语手中的水舀轻轻敲打着白玉石栏,是给人送行的祝词。一盏忘川水接过,吾皇将额头
贴于杯沿,阖上双眼,双唇微启,喃喃一语。许又是重复了一边曾经的愿望,于是在她话音
落时,只闻昏暗的天空中传来闷雷之声,轰隆隆从远方踏来。三十三重天又一次应了她的愿
望。
这是江澄曾经历的过程。只是江澄束缚在此,而吾皇的小船撞岸。木讷的魂魄和等候的凡躯
没有任何区别,踏上小船,随波而去。
魏无羡仰著头,载着吾皇的小船的提灯摇晃,与前面的队伍汇成一股,不多时就看不见了。
他送别了吾皇,回到城池时天已经黑透,城镇陷入沉眠。只有高处的阎罗殿还亮着火把。他
临走前,对江澄说了句“在这儿等我”。已经很晚了,出乎意料也在意料之中,他看见殿下
一抹白色身影,分外扎眼。
魏无羡紧赶慢赶爬上高高的阶梯,只见他托著下巴,闭着眼睛,小鸡啄米似的,被勉强支撑
的脑袋朝前一点,又一点。他走过去,蹲在对方面前,伸出手摸著江澄的头顶,如愿以偿看
见他慢慢睁开了双眼,眼中倒映的自己在咧著嘴笑。
魏无羡说:“你怎么那么傻,在这儿等,风多大。”
江澄说:“你让我在这儿等。”他说的真诚,魏无羡想起了某件事,揉了揉他的脑袋,感慨
道:“你要是一直这么听话就好了。”
话说著,不知是不是真的风大天冷,钻到衣服里让他背心发寒。
魏无羡双臂拢了江澄一下,说:“抱歉,是我不该让你在这儿等。”
他贴著江澄的面颊,皮肤冰凉干燥。江澄窝在自己怀里又开始犯困,魏无羡便转过身,把江
澄拖到背上来。随着他的步伐,江澄腰间的银铃在身下一晃一晃,砸着他的腿。
江澄有点不好意思,说:“范大人,我可以走。我不累。”他觉得魏无羡可能更辛苦一些,
因为自己捞魂时总喜欢沿着川到处跑,对方为了拦下他,追着他跑了一天。
魏无羡说:“回家的路不好走,我背着你,这样就不会摔倒了。”
他这样说,让江澄觉得很奇怪,因为回家的路并不难走。相反,“范大人”才是跌跌撞撞的
那个。他一边担心魏无羡走的疲累,一边把头颅枕到魏无羡颈边。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在黑暗中看见了魏无羡几日前带他回来,是他印象中第一次走上这条路,畅通无阻的几乎
要把魏无羡甩没影了。后来魏无羡追上来,江澄向他道歉,魏无羡眼中没有责怪,只是悲伤
。
江澄趴在他身上,一路摇晃着几乎要睡着。便听见耳边传来魏无羡低沉的声音:“我要出一
趟远门。”
江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应道:“好啊,范大人尽管去吧。”
他从地狱道归来,算起来并没有在地府呆几天。如今又要为江澄的记忆再行一趟。他向江澄
“借”走了银铃,承诺自己会尽快归来。
这一去不知又要浪费多少岁月,对江澄来说可能只是短暂一瞬。江澄现在无法理解漫长的时
间带来的痛苦。他也不会问。
但和江澄偿还自己十七年比起来,这又算得了什么。他安慰自己。】
魏无羡这时候还以为,江澄十七年还掉了他的罪孽,剩下的就是收集他被万鬼咬碎的魂魄,
和飘荡在外的“魏无羡”融魂。一旦魂魄集齐,至少江澄可以结束他第一个愿望,就不用受
捞魂之苦。
只是魏无羡没想到,因为魏无羡和自己的残魂,自己会变成了地狱道的常客。地狱道动辄两
千七百年的岁月,让他与江澄聚少离多。
命运就像故意阻拦两人在一起一样,谁靠近了谁,总有一方自愿或被迫离开。因为他和江澄
缘起,就是错的。
(时间线进入第六章结尾,魏无羡被魏无羡砍杀后)
没了过去的江澄勤恳地当着谢必安,日后也见惯了魏无羡的时不时的消失,他消失前都会和
自己知会一声,每次都是凄恍而去,疲惫而归。每次离开的时间大约一日,最长不超三天。
魏无羡从来不告诉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江澄也从不过问。
他知道魏无羡有着触不可及的过去;而他对自己的过去,同样一无所知。
直到江澄遇到了魏无羡,才明白,阻碍著自己接触过去的,是魏无羡。
【一场大雨,奈河桥上,来了黑衣的少年。陪伴他十余年的范无咎不见了踪影。那个人每次
离开前,都会跟自己道别,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江澄都会幸灾乐祸地提前离开,装作不在
乎。
崔子玉递到自己手中的银铃仿佛有了生命,在手掌里传来心跳一般微弱的震颤。“我要去找
他。”江澄丢下这句话,留下伞,不愿再管忘川残魂沉浮。因为心本来就不在这儿。
向西。
江澄一路走,终于离开了花海的边缘。映入眼帘的是生长著枯树林的沼泽地。目光越过沼泽
地,看见远处漆黑的山脉如匍匐沉睡的巨兽。他觉得有点冷,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是自己在
打颤。
他对这里完全没有印象,身体在本能的抗拒,他听见自己的耳中因为压力而传来痉挛声。江
澄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么。
手中银铃闪著黯淡的光。
江澄拎着铃铛的细绳,对他说:“你出来吧。”
明的黑雾。它挣扎着“站起来”,废了半天功夫才捏出一个人形的模样。脆弱的仿佛一碰就
会消失。但那副黑甲、残破的脸和一只眼睛,以及和魏无羡一模一样的面容,足以让江澄认
出他。
江澄打量着他,魏无羡朝他微微颔首,道:“谢大人。”
江澄知道谢必安不是自己的真名。但在“陌生人”面前他不会问自己,出口就是自己最关心
的。
江澄说:“你没死,所以,范无咎是可以回来的,对吗?”
魏无羡这幅惨澹的样子,没有得到江澄任何关心。他脱口就是范无咎,认真询问自己的样子
让魏无羡不禁露出苦笑。“我死了。就在刚才,被他杀掉了,现在的我,是借助某人的神力
罢了。”
江澄失落了一瞬,继续问道:“那他……要怎么才能回来?”
魏无羡心情很不好,江澄越问,他更不想回答。江澄就开始自问自答:“他在地狱道,杀人
的人会去地狱道,你知道怎么去地狱道吗?”
魏无羡叹了一口气,说:“你不会想去的。”
他朝江澄走去,挡住向西的道路。劝道:“魏无羡没你想的重要,你会担心他,只是因为忘
了过去罢了。”他这样说,江澄盯着他,一边在后退。魏无羡看他谨慎的模样,干脆又停在
原地,道:“相信我,他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
江澄说:“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因为我知道你想要什么。”魏无羡答。
魏无羡在江澄眼里,一举一动和魏无羡一出一辄。只是魏无羡和他对话时,多是试探,而眼
前这一位,说出的话斩钉截铁,自信的让江澄觉得好笑。好像他多懂自己一样。
而江澄恰恰知道,他不懂。
魏无羡见江澄目光闪躲了几次,以为自己的话起了成效。于是继续说:“回去
吧。魏无羡不值得,但是你要捞起他的残魂,只有这样才能结束第一个愿望。”
他不忍看江澄继续下去,被愿望所缚,在地府不能脱身。
江澄问:“他不值得?”
见魏无羡点点头,江澄笑了一下:“那你值得吗?”他一句话问的让人不解,
但魏无羡还是想了想,认真地回答了他:“我也不值得。”
江澄抬起脚步,绕过魏无羡,和他擦肩而过时,瞥了他一眼:“那我告诉你我
想要什么。”魏无羡转过头,听江澄笃定的告诉他:“我要他回来。”
江澄对自己充满了不信任。自己的话根本听不进去。江澄头也不回地就要往西方走。
魏无羡情急之下,转身想抓他,被江澄一把打开,喝道:“离我远一点!”
他话音未落,江澄捂住了自己的额头。适才头颅里传来一股尖锐的刺痛,眼前白光一闪,
浮现出断断续续的画面,让他心慌不已,不敢细看。慢慢睁开眼睛,镇定地直起身来,对
视着想靠近又不敢、满脸担忧眼中却带着一丝喜悦的魏无羡。
“你不准过来。”江澄警告他。】
江澄知道,多年以来魏无羡在忘川赶走的,都是自己的魂魄。魏无羡的残魂十三日来此一
次,魏无羡逐一把他们赶走,为的,就是不让自己接触它们。
而眼前这位,就是魏无羡的残魂。
【江澄慢慢站直,问:“你是他的残魂吧?”魏无羡的眼神阴郁了一瞬,赌气
似的:“我不是。”
江澄“哦”了一声,说:“既然如此,此事与你无关,不劳阁下费心。”他言罢,又要离
开,只闻身后魏无羡咬牙道:“那种自私自利的家伙,我不想和他相提并论。”】
魏无羡一心想让他摆脱第一个愿望的束缚。毕竟那个愿望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但他知道江澄还有第二个愿望,那个“再也不见魏无羡”的愿望。他并不在乎江澄会不会
想起过去,他要的是江澄澈底远离这个名为“魏无羡”的枷锁。
在魏无羡一心想着蓝忘机,想转世轮回的时候,魏无羡拦下了他。江澄若要完
成第一个愿望,必须在魏无羡转世前集齐他的魂魄,所以魏无羡骗魏无羡留下
来。
结果失去记忆的江澄,心里装的都是魏无羡。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初心。十几年来任由魏无
羡摆布。魏无羡生前无所顾忌背叛江澄,死后也不放过他。
【魏无羡说:“我可以告诉你,晚吟。当知道他如何扰乱了你的生命。就一定
不会留恋于他。”
江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晚吟。”
江澄见他扯了一下嘴角,说:“你和魏无羡初见的时候,他是这样称呼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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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梦枕貘.阴阳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