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你吼,如你所见,我也死了啦。”李淳笑瞇瞇地,好像在讲什么值得开心的
事情。“你是第一次接案子吧?我喔……”李淳眼睛看着上方某处想了一下,说:“这次
是第二十一个。”
处在得知有“同事”的冲击中,邓清善绝望地想着,原来接了二十一个“案子”都没
办法结束啊。“没错,这是我第一次。”
“你刚死掉喔,辛苦你了欸。对了我这次是演一个冷酷的卧底警察喔。”李淳有点兴
奋地指著自己说,还顺便自我介绍:“你好,我是阿月。因为上一个搭档走了,你是我从
现在开始新的搭档,我会和你一起帮陈方源把隆哥干掉。”
邓清善觉得眼前这个人的语调快乐得有点令他毛骨悚然,不知道是不是被工作折磨坏
了。“我叫邓清善,邓丽君的邓,清水的清,善良的善。请多指教?”邓清善想了一下,
“等等,为什么辅导员不告诉我我有搭档?”
“是K吗?她忘了讲吧,她真的是很不可靠欸,我都跟她合作二十一次了都没改进,
有些事不自己问,她也不会主动告诉你。”
“搞什么……太官僚了吧。”
“就是这样囉,客诉也没有用。”阿月无奈地耸耸肩,“这次的案子应该快结束了,
有点心理准备。结束的方法不外乎是死亡,当然是要等达成维护目标之后啦。想当初我最
难接受的就是这个环节啊。”
“我们又要再死一次?还要一直死一直死?”
“没错喔。很讨厌。”阿月还是微笑着,但是邓清善在他的脸上看到一丝疲惫。阿月
用手指梳了梳头发,又说:“陈方源目前在徐姐那边,没有危险。我已经跟陈方源谈好了
,一个礼拜后实施计画。警方那边我也联络好了,到时候会配合我们。”
“具体而言怎么做?”
“跟陈方源和你说的差不多,由她来杀掉隆哥,嗯不过我只跟警方说她会牵制隆哥的
行动啦,但不管怎样由陈方源杀掉隆哥也不会判太久的。反正到时候你就跟平常一样站门
口,陈方源成功了就由你接应警方,陈方源没成功就跟我配合把隆哥干掉。有枪吗?”
邓清善想了一下,最初在火车上西装口袋里的那把枪被他藏到衣柜里了。于是他点头
。
“会用枪吗?”阿月从前座的收纳盒拿出一把手枪,展示给他看。
“这样算会吗,我拿到的记忆里面是有用枪的内容,可是我本身不会用。”
“那还是教你一下好了,不能全靠别人的记忆嘛。”阿月说著就示范了各种操作,包
括握枪、上膛、保险……,老实说不是一下子就能学会,阿月讲完之后就叫他自己上网看
教学,还安慰他:“反正你还有一点陈方安的基础在嘛别担心,希望你不要有用到的机会
。”
“好,那就这样,详细陈方源再跟你讲。你注意她的身体状况。”阿月拍拍邓清善的
肩膀,“加油啊,合作愉快。下车吧,我不能送你回去。”
邓清善这才注意到雨已经停了,只剩下一片湿漉漉的街景。邓清善道谢之后就下车了
。回头看了一眼,黑色轿车的窗户也是一片黑的,看不到阿月的身影。
陈方源很快就回到家里了,回来后就一直躺在床上休养,推说得了重感冒请假两天,
除了吃饭,就是睡觉,不然偶尔会起来滑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等到精神比较好的第二天
,她才跟邓清善说明了计画的详细进行方式。邓清善依旧感到担心,这对他这样的外行人
而言实在是充满不确定性。
邓清善当然也还是照常去上班;他已经渐渐习惯了晚班的作息,每天都风平浪静的,
有时候陪豆子闲聊、有时候就是板著一张脸装凶,最多也只是跟豆子合力把喝醉的客人丢
出去而已。偶尔下班的时候遇到阿珍,虽然还是没给他好脸色,但是会稍微问一下陈方源
的状况。
之后陈方源休息够也回去上班了,看起来没什么异状,见到干部、其他小姐也是如常
应对、笑闹,陈方源看起来甚至比以前更漂亮了,甩著一头黑亮的长发,容色艳丽、眼神
炯炯像是有小火苗在烧。
也碰见过一两次阿月,阿月恢复一脸冷淡,看都不看他几眼,被其他小弟簇拥著走了
。他想,他这个搭档要不是是真的敬业,就是乐在其中喜欢扮演别人吧。
邓清善也找到机会跟辅导员汇报进展和问搭档的事情,辅导员K含糊带过没告知有搭
档的这件事,只说了之后都还会一起合作而已。他也顺便问了他很在意的问题:“到底要
做几个案子才能拿到报酬?”结果K还是三缄其口,搞得邓清善很不爽。
到了执行计画的那一天,不巧地从早上就开始暴雨,连视线都会被一整片白色的雨幕
所遮盖。邓清善静静躺在床上,全心听落雷般的雨水击打在铁皮屋顶上,惊人的声响就像
是末日一样。
他们叫了出租车,照常去上班,不过提早了一段时间到店里。一到店里,陈方源就进
包厢里面了,依照陈方源的要求,他以谈话涉及隐私为由把其他小弟支开,包厢里面只剩
他们两人。阿月则站在包厢门口守着,随时注意动静通知邓清善。他们两个的对讲机已经
调成跟店里的主频道不同,接上警方的频道。
警方已经在正门跟后巷员工出入口都布置了警力,就等著看事情会怎么进展了。外面
的雨还在下,邓清善觉得空气凝滞得快不能呼吸了,不过他还是尽力表现得冷静,甚至还
继续尝试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豆子闲聊。
邓清善好像听见了远远的一声女人的尖叫。然后对讲机沙沙响了一下,听见阿月的声
音:“情况有变。请求陈方安支援,保持警方通道畅通。”
邓清善小声地讲了一声:“收到。”就跟豆子说自己尿急,赶紧跑离岗位、冲向建筑
物尾端的更衣室。更衣室左侧是员工专用厕所,右侧打开一扇门就有逃生梯和后巷的员工
出入口,确认过没有任何阻碍之后就回报阿月:“通道已经保持畅通。”
“收到。”阿月那边说。然后又是一阵沙沙声之后,听到警方那边下令出动。邓清善
快步跑去和阿月会合,还来不及说上几句话就听到门口柜台人员开始尖叫,警方的大批人
员已经从正门跟员工出入口开始进来了,不知道双方谁开了第一枪,就爆发了混乱的一阵
枪响,还有人大吼:“大哥!谁去保护大哥!”
阿月把包厢门打开,叫邓清善赶紧进去,他会挡住外面想进来干扰的其他人。包厢里
面传来东西掉落和玻璃破碎的声音,隆哥和陈方源满脸是血地扭打成一团,陈方源应该已
经捅到了隆哥,但是没捅死他,只勉强让他虚弱了一点。邓清善已经在发抖了,四周的背
景音全部是枪响,让他微微耳鸣了起来,他掏出放在西装口袋的枪,按照练习的那样开保
险、上膛、射击,结果完全射偏了。
隆哥也察觉到他的存在,在地上摸索著什么东西,而陈方源尖叫着:“陈方安!快打
死他!”隆哥似乎摸到了那个东西,那是他落在地上的枪。当邓清善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已
经来不及了,他惊讶地看着胸侧汩汩流出的血,竟感觉不到疼痛,只听见耳鸣的嗡嗡声、
想着哪里来这么多血啊。瞬间,疼痛和麻木同时蔓延、色彩光影和耳鸣的嗡嗡声也逐渐从
世界消失,黑暗要把他舒服地包起来了。远远听到的最后声音是陈方源声嘶力竭的哭喊,
刀子一刀刀插进肉里的令人胆寒的声音。
他又死了。还来不及让他思考生命之无常、死亡之必然,就已经又踩空阶梯,跌落到
死亡的怀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