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 [魔道祖师]〔羡澄〕浮名身后(10-12)

楼主: rita74153 (若然)   2021-09-19 13:39:49
全篇OOC/圣母白莲花行为/“分了魂的”羡x澄
各种瞎搞/28章入正题

说到杀孽。魏无羡生前的杀孽,并不比将军魂的轻。真要细算起来,当年射日之征,谁的
手里没有几条人命。那些刀尖染血的前辈,是否都和将军魂一样下场。
可他魏无羡却是个例外,没受任何惩罚,生死薄也是白卷,真真是奇了。
他一边好奇的琢磨著,手里的活就不怎么认真。问谢必安,对方说完“不知道”,又是对
他理也不理。整日没话说魏无羡也憋的难受,换了一个聊天的方式,选择关心他。
于是问他伤怎么样了,要不要休息几日。可谢必安还是不理他,擎著一把黑伞虽然飞的慢
,也照样把魏无羡甩的老远。
魏无羡试着追了半晌,终于放弃了。他猜想对方应该是生气了。想来还是他行为轻浮,即
使两人同处一屋簷下,也没有把人逼到墙角扒衣服的道理。
谢必安那日被三名士兵攻击的衣裳染血,胸口被长戟挥开一大道口子。如今靠在角落里,
横伞挡着魏无羡伺机而动的爪子,另一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胸口。明明是他衣衫不整,却依
然一副凛然样子。直到他反复强调著自己没事,并给他看手臂上已经愈合成一道浅粉色的
伤口。这才让魏无羡放弃。
人间一番战役,害得两人勤勤恳恳在忘川干了三日苦力,可算把将军魂盼下来了,那将军
魂奋战到最后一刻,最终在他的躯壳里撑不下去了。倒在战场尘沙四起的黄土地里,挂著
一身的伤痕,仿佛满身的军功,结束了他在世人眼里光辉灿烂的一生。
与他同时而来的,是忘川河里数不清的残肢和碎魂,几乎要把河道堵死。
蒋子文判他生前,竟然清正廉洁义薄云天,甚至连个女人都没有。魏无羡站在一旁凑热闹
地听。而谢必安身上还有伤,早就累得回去睡觉。
蒋子文问他:“你此去地狱道,将偿还亡者未完的生命。地狱道一日两千七百年,即使如
此,可会忏悔吗?”
将军魂答:“护佑子民,报效君王,不悔。”
魏无羡一听就笑了,什么君王不君王的,说不定过两天,你的君王就被我从河里捞出来。
蒋子文便蘸了红墨,在“檀济”那一卷上留下批注。无数杀孽,数不清的日月,几乎是要
永远留在地狱道,永世不得超生。
不知道他经历无数个两千七百年,是否还能保留审判时同样的心情。魏无羡这样想着,将
军魂已被押送到地府大牢,只等地狱道开放,随着子时出发的队伍而去。
伴随着将军魂浑身的锁链在地面发出的哗啦声,魏无羡隐隐约约听见蒋子文感叹道:“可
惜了,不是贵人。”
所谓贵人,是命格大贵之人。这样的人,大多活着就享受着无限光荣,死后也不像普通的
魂魄要经历功过审判,往地府例行走一遭,又舒舒服服过阳间的富贵日子。
魏无羡猜想自己会不会是个贵人。毕竟他没有为生前的杀孽还债。他修鬼道,加之射日之
征手上也有不少人命,为何偏偏自己无功无过。
除非射日之征乃天道,身处其中的人皆无罪。魏无羡觉得有必要查查和他同处射日之征的
人下来后怎么样了,整好他在此处也无聊。可细想来这些人,不是死的太早,就是自己死
的时候他们还活着。
魏无羡靠着大殿的柱上,脑海中忽然跳出一个名字,不禁皱了皱眉。
怎么想起他来了……魏无羡摇摇头,觉得还是算了。
他从阎罗殿往外走,遇到抱著书卷的崔子玉。崔子玉看了他一眼,又笑:“你怎么那么闲
。”
魏无羡点点头,说:“确实闲,要不要我帮你。”
“你要有这个闲工夫,不妨多帮帮谢必安。”
魏无羡看了一眼他怀里厚厚的卷轴,说:“虽然我生前不喜欢读书,但你们坐在这里审人
也挺有意思,至少比我捞魂有意思。”
崔子玉哈哈大笑,说:“行,我帮你问问,看看蒋大人什么时候想投胎去,就把这个位置
传给你。”他笑完,笑意收敛了,冷不丁地来了一句:“别那么没良心。”
他不禁皱眉,他刚才想事情,心情算不得好,如今被崔子玉莫名其妙地骂了一句,更是觉
得不快。他中肯地说:“你骂归骂,总得给我一个被训斥的理由。”
崔子玉听了,想了想,竟然又笑了,说:“说了也没用。”
他瞟了一眼魏无羡,换了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视线越过魏无羡肩膀,朝后鞠了一礼,然
后抱着卷轴颠颠跑了。
魏无羡转过身,只见蒋子文已经踱到他身旁。不知道刚才他想取代阎罗位的话有没有被他
听了去。蒋子文依然温和地看着自己,问:“天都黑了,范大人还不回去?”
“您要是再不回去,我们阎罗殿不好关门啊。”蒋子文道,一双眼眸温润如玉,魏无羡看
著,又听他说:“谢大人应该还在等您吧。”
提到谢必安,魏无羡想起来昨日的情形,问:“谢必安……可是有什么执念吗?”
蒋子文静静地注视了他一会儿,说:“我们都是因为执念才留在这里。”
魏无羡心道“我可不算”。虽然他并不是有意窥探谢必安的过往,但还是把对方执著捞魂
的事情讲与蒋子文听了。蒋子文听后反而无所谓地笑了,说:“这不是应该的吗,职责所
在。”
这样一对一答,反倒显得他自己没有好好工作了。
蒋子文说:“就算范大人觉得碎魂救不起来可以不救,但是自己的魂魄总要留心的吧,十
三日一期,务必好好打捞,莫要浪费了机会。”
魏无羡觉得有理,他留下来就是为了修补魂魄,管好自己就行了。阎罗殿不能白来,魏无
羡顺走长剑一把,取名“随便”,即使是寻常武器,也比一把只能当乐器的笛子好使。
但辞别蒋子文,离了阎罗殿才意识到,他那番话,是故意岔开了话题。既不愿意提,言下
之意就是要他不要多管。
但魏无羡还是放在了心上。谢必安那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样子,地府里任何一个人都没
有他做的卖力,他这样小心收集,倒是帮了魏无羡大忙,或许只要知会他一声,谢必安就
能在十三日来临之期,将自己的残魂好好送到手上。
魏无羡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琢磨著这个偷懒的可能,最终也没下定决心厚著脸皮要求人家
帮忙,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一睡一醒,又是天光大亮。他起来伸个懒腰,侧耳听了半晌,发觉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爬起来一看,谢必安果然已经拿了伞和背篓出门了,看这天色,估计又是正午了。
他慌慌张张穿着好,一路朝城门飞奔。过路的女鬼见了他,捂著嘴笑。魏无羡毫不客气地
回笑,怎么灿烂怎么来。谁知地府的女鬼见多了世面,魏无羡一番调戏根本不脸红,反而
被嘲笑:“范大人又又睡过了啊。”
他站在高处,朝忘川望去,依然不见谢必安的影子。昨日将军魂下来,意味着上面的战役
应当是结束了,今日必得清闲,他如此安慰自己。正瞅著,忽然听身后有个声音问:“范
大人在找东西吗,需要帮忙吗?”他转过头,是一位从未见过的鬼差,他不认识,对方反
而一眼认出了他。魏无羡合手一礼:“幸会。”
鬼差朝他还礼,又问:“需要我帮您吗?”
魏无羡哈哈一笑:“就是起晚了,想看看谢必安是不是还没走远。”
鬼差道:“那您是要去忘川找谢大人了?我可随您同去吗?”他托起手里的盒子,说:“
前几天蒋大人太忙了,这件事就耽搁了,今日才想起让我送东西给谢大人。有范大人在,
想必我也能快些送到谢大人手里。”
魏无羡苦笑了一下,心道我也不知道安安会跑到哪里去呀。又对盒子里的东西产生了好奇
,问:“什么好东西?”
鬼差说:“灵兽角,就是低等灵兽的,不过修补鬼力也是足够了。”魏无羡心里咯噔了一
下,才知谢必安的伤似乎比想像的严重,居然到了要修补灵力的程度。
这样想着,内心不禁惭愧了些许。
两人便并肩沿河走去。魏无羡拔出腰间长剑,试了试,无论怎么驱动,都无法飞起来。鬼
差看出他的打算,此处地府,只有鬼力才能驱动死物。说:“范大人来的时间短。万事切
莫急躁了。”最终也没好意思说他的修为太差。
魏无羡觉得没什么,他一身鬼力都在莫玄羽的壳子里了,如今地府成鬼,想重新御剑只能
慢慢修炼了。他不禁想起修为强大的崔子玉,一巴掌能把魂魄呼得返阳,而谢必安虽然下
来的早,但真不是和崔子玉能比的。像谢必安和他这样修为低微的弱魂,也只能干干捞河
这事儿。
鬼差生怕自己一句话得罪了范大人,又继续吹:“修为可以慢慢提升的。范大人将来必然
鬼力强大无边,成为栋梁之才。”
魏无羡不禁笑了:“我修为那么高有什么用呢,我是要走的。”他想了想,继续道:“我
生前也有鬼力,只是留在上面了,所以修不修,对我来说没什么吸引力。”他说著,横剑
一刺,又把剑收回腰间。
然而旁边的鬼差都惊呆了。
魏无羡问怎么了。鬼差道:“您生前修鬼道?”
魏无羡诧异,说:“对啊,怎么了?”
鬼差仿佛不认识他了一样,瞪大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感慨:“范大人果然不是一般人啊
。”面对魏无羡讶异的目光,鬼差道:“修鬼道唤出来的走尸鬼魂,都是生生从地府里拉
出去的。”
那些经历忘川水洗礼,被一路带入地府,即将结束上一世的恩怨的魂魄,被他长笛一曲硬
是拽回了人间。这里仿佛平地起狂风,无数等待离去的魂魄像飘散的黑烟一般,再次被拖
回天上,与天空彤云合成一体。整个地府都是撕心裂肺的哀嚎。
鬼差形容著鬼修在人间施法时地府的场景,仿佛一切还历历在目。他说:“那些被强行塞
回尸体的魂魄无论前世做过什么,再次下来都怨气极重,哪怕是生前的善人,也不得不将
其抛入地狱道。如此一来,原来的福报也没有了,好好的人只能在下面受尽苦难灰飞烟灭
。”
“所以修鬼道的真的是罪大恶极,那些人在地狱道走个千八百遍都不过分。”鬼差愤愤地
说著,忽然意识到魏无羡也是个鬼修。虽然僵硬地扯出个礼貌的笑,却难掩眼中的不满:
“我并不是在骂您,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魏无羡点点头:“是,确实罪大恶极。所以我生前也算灰飞烟灭过。”他想到了什么,说
:“所以我很奇怪,我杀孽深重,还修鬼道,为什么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而且我的生死
簿也是白卷。”
鬼差说:“您的魂魄,是个贵人吧。”
没想到他与自己想到一处去了。魏无羡心想,若真是天生高贵的命格,便是在六道如何逆
天作死,来世照样荣华无量,富贵齐天。但他前世幼年孤儿,流浪受苦,寄人篱下,虽然
被献舍了,但依然算是惨死的,哪里大富大贵了。难不成上一辈子所有的不幸都给死后积
德了么。
自己罪孽深重还不用受罪,他在人间驱尸纵鬼哪知把地府搅得天翻地覆。他装作看不见鬼
差一言难尽的眼神,心道原来如此,难怪崔子玉对自己笑里藏刀似的,原来如此。
十一
二人沿河走了小半时辰,终于在白川旁密密的花丛里,看见谢必安的身影。
白衣人站在河边,远远扫过去,只见他身后伫立一排死气沉沉的影子,应是刚打捞上来的
残魂。魏无羡看着,谢必安也恰好将面孔从生前的魂魄前移开,朝他转过头来。
虽然面孔被遮挡,魏无羡依然觉得对方在发现他时身体停滞了一瞬。然后上前一步,宽大
的白衣正好挡住了他的视线。
有一抹黑影,在一排影子后晃动了一下,藏在了谢必安身后。在他们打个照面时,已经消
失不见。
魏无羡走上前去,换了一副笑嘻嘻的表情,和谢必安打了招呼,又好好地道了歉。然后向
一旁的鬼差看了一眼,那鬼差会意,忙不迭地把盒子送到谢必安眼前。
谢必安道了声谢,鬼差叮嘱他要早点使用,留下盒子就离开了。
魏无羡抱着胳膊等他作何。谢必安却没急着开盒子,转过身若有所思地看着著几具残魂。
“他们有什么问题吗?”魏无羡问。适才那个消失的影子......他想了想,还是没问。
谢必安把盒子放置在地,转身脚尖一点,又朝河面落了去。他一手举著伞,一手伸进河里
打捞。与河面压的极近,整只手臂几乎要没入河水以下,他的白衣,也大多被沾湿了。
魏无羡已经习惯了对方的沉默。谢必安跟他,不是没话说,多是不屑于说。既然如此,干
脆就静在旁边看,看他艰难地在捞著什么。越看觉得他真是执著的让人沉闷。
魏无羡无聊,目光就四处打量。这岸边除了谢必安放置的背篓,就是那几具残魂。四处扫
了一圈,也没见那个影子藏到哪里去了。
而面前这几个,虽然缺胳膊少腿,但也算比较完整的了,兴许能安然转世。
总算不是那些残肢断臂了。魏无羡心道,谢必安今天总算干了点有意义的事。平日捞的那
些残次品根本活不下来,不知道他究竟执著个什么劲。
只是不知道这几个人,如果修不好就转世去,会不会来生也是又丑又傻。
他来这里也好些日子了,从未与他分别这么久,伊人不在侧便是无聊而空虚。他当初选择
了等待,如今就不得不思考直接转世的可能。
他生前就是耍赖撒泼嬉笑玩闹,才勾住了那人的心。他好歹是个风度翩翩的好模样,不知
自己若变成“夷陵老祖镇邪图”那副鬼样,还是个傻子,还没了前世得记忆,蓝忘机是否
还能待他如初。
他在这边越想越忧伤,耳边流水的声音也若呜咽。继而哗啦一声响,魏无羡转过身,只见
几乎湿了个透的谢必安立在岸边,怀里抱着个没了手脚的小娃娃,朝他走来。
“借过。”
不知是不是被凉水泡了太久,声音冷冷的。魏无羡识趣地跳开,谢必安走了来,将怀里的
小孩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一个披头散发面容不清的女子怀里。那女子虽然面容呆滞,却在接
触到婴孩的刹那,紧紧拢住了双臂。
魏无羡这才意识到,这可能是一家子。
瞧着他们身躯的断口被削的齐刷刷,大概也猜得出这一家子生前遭遇过什么。谢必安已经
伸出手,在他们身上画下符咒。
魏无羡想,既然当差,总该学习一下,不然帮不上忙也尴尬。虽然谢必安不太愿意和自己
说话,魏无羡总觉得自己要迈出第一步。
于是凑过去,靠近一点,看对方没有赶自己的意思,干脆胳膊一抬,手肘压在谢必安肩头
。他来不及感受肢体传来像硌在石头上一样的质感,正要腆著脸让谢必安教他,对方已经
被惊的身体狠狠一抖。朝自己转过头来。
他面孔近在咫尺,隔着面纱也能感觉到对方不适的目光。但谢必安并没有躲开,魏无羡对
着他的脸,尴尬的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离远一点。
在他还没开口前,谢必安配合著他的姿势,慢慢把僵硬的肩头放松下去,问:“怎么了?

魏无羡把手放在唇下,轻轻咳了一声。说:“我看你画符画的挺好的,你教教我?”
谢必安沉默了一下,诚恳地说:“这个耗费修为。”
魏无羡道:“我就是干这个的呀。”看谢必安依然不太愿意教的样子,魏无羡又说:“你
教我,我就能帮你啦,看你一个人这么辛苦我于心不忍啊。”
谢必安不言,魏无羡故作急切地说:“还是谢大人嫌弃我修为低,不屑于教?”
“不是。”谢必安说,轻轻地摇了头:“你修为要好好留着。”
他说完,面对魏无羡困惑的眼神,没有继续解释。抬起手继续画下符咒。魏无羡瞅著谢必
安一笔一画留下的痕迹,也抬起手,指尖聚力,“唰唰”几笔,迅速在面前女子的魂魄上
画下了和谢必安一样的符咒。
他本就擅长此道,这算不得难事,动作一气呵成,谢必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抓住他手
腕。魏无羡最后一笔用足了力,带着谢必安的手绕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他阻拦不及,魏无
羡画好的咒已经散发出淡淡的金光,于是朝谢必安一抬下巴,得意地笑了。
谢必安半天没说话,最后慢慢地松开了他的手腕。他刚才抓的紧,在对方袖口留下了深深
的褶皱。魏无羡反而笑了,道:“不瞒你说,我生前就是干这个的,你画的我看一眼就会
了。”
“怎么只能让你一个人干呢,你不教我就只能这样偷师咯。”他继续振振有词,便听谢必
安轻声道:“你听不懂人话的吗?”
魏无羡不语。谢必安的语气已经带了一丝愠怒,开口却平淡:“不让你干什么,你偏要干
什么。”
魏无羡笑嘻嘻的:“谢大人此言差矣,在其位谋其政,您若真让我日日清闲,我就找蒋大
人,让他给我换个差事。”
谁知谢必安毫不犹豫地回应:“那你便去。”言罢,轻轻推了魏无羡一把,让他靠边站。
他抬起手,只见他苍白的指尖光芒乍现,就是准备要一口气把符咒全部画完,不给他机会
了!
想起鬼差说谢必安修为不足之事,内心不禁哀嚎这不是作孽么。想不到谢必安也是个倔强
的性子,生怕对方一言不合气竭而死了,上前一把抱住对方,硬是把对方拖着退后了好几
步。
魏无羡大叫:“安安你不要想不开啊!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别生气了!”
对方在他怀里挣得厉害,魏无羡故意乱叫,毕竟大多数人对死缠烂打的人毫无办法。他这
一番闹也确实奏效,他不停手他不撒手,谢必安终于被他拖的没办法,斥道:“够了!”
魏无羡箍着他的双臂,抱着他的腰。明明抱着一个和自己身型相似的人,魏无羡却觉得怀
里塞的仿佛一把干柴。魏无羡站在他背后,对着他偏过来的侧脸,认真地说:“我知道你
担心我是残魂。”
他话音落,谢必安不挣了。
“你知道我留下来的原因,是为了收集自己的魂魄。”魏无羡道,“残魂修为低,你是不
想让我浪费吧?”
魏无羡耳边只剩下谢必安沉沉的呼吸,它短促而不稳,听得出被刻意控制而微微颤抖。
“你很好。”魏无羡继续道,“你一定是想着我融汇残魂需要修为,所以才不让我浪费吧
。”
如果有一个可以让同僚忍受自己偷懒、拒绝自己付出的解释,就是这样的解释。
却听谢必安开口淡淡:“你想太多了。”
魏无羡轻轻笑出了声。
“我只是担心你惹事!”
魏无羡的脸埋进谢必安背后,声音闷闷的,却难掩笑声里的愉悦。
“反正......”魏无羡抬起头,纵然看不见对方表情,他依然露出一个极灿烂的笑:“你
都是关心我!”
“我......”谢必安哑然,最终还是维持着最后的倔强,头一撇——“没有!”
而后他和谢必安肩并肩地站着,慢悠悠地画著符咒。谢必安终究教了他如何画咒的窍门,
即使此法省力,魏无羡也多少感到了疲累。便不奇怪对方需要灵兽角补充灵力了。
适才谢必安郑重其事地告诉自己,符咒需要多少修为,一副多一浪费一丝修为就要跟魏无
羡拼命地样子。魏无羡偷偷瞥了谢必安一眼,对方身体僵硬地站在一旁,低着头,脖颈上
的皮肤似乎渗出细密的汗珠。
魏无羡一边画,眼前渐渐浮现出一些细碎的画面。刚才画的太急,没有注意到魂魄传递而
来的讯息。
魏无羡看了看面前的魂魄,犹豫了一下,多施加了一点修为,伸出手贴在了魂魄身上。
他眼前先是一片昏暗,继而视野大变,竟是漆黑夜色里,一幢歪歪斜斜的稻草屋如火炬般
飘荡著熊熊大火,耳边是女子和孩子的尖锐哭叫,然后那声音像被利器剪断一样。眼前血
迹如练,斜斜地喷洒而去。魏无羡只觉得身上传来一丝剧痛,低头一看只见一把长刀已刺
入胸口,接着是一抹白色锤在了自己胸口,把他推开了。
魏无羡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站定。谢必安还维持着推开他的姿势,而自己刚才所见,
就是残魂生前所经历的惨案。
灭门。
魏无羡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对不起啊,我一时没忍住......”
谢必安不语,颤抖地呼出了一口气。挡在了魏无羡面前,便是不让他再插手。
谢必安可能真的生气了。
魏无羡其实丝毫不觉得抱歉,毕竟,浪费修为的是自己,又不是谢必安。
魏无羡想来,自己真的命好,生前有人护着,死后有人关心。要说他是贵人命格,还真有
点信了。
虽然谢必安的火气实则没道理,魏无羡还是觉得气氛有点尴尬。
看着他僵硬的后背,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很早很早的以前,有个人会为自己莫名其妙地生气
,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他自己慢慢好起来。
他的面庞在眼前晃了一瞬,魏无羡不想看清,闭上眼晃了一下头,那看不见双眸的脸,就
随着自己的动作晃花了去。
眼前又只剩下谢必安。
但谢必安要好好相处,正好有了话题,魏无羡决定多说几句缓解气氛。他靠近一步,指著
抱着婴孩的魂魄:“我刚才以为这是孩子的娘亲,没想到是长姐。”
那女子魂魄依旧紧紧抱着孩子,魏无羡感慨道:“当真手足情深,让人动容。”
“你说够了吧?”谢必安迅速画完最后几笔,背起竹篓,拿起鬼差带来的盒子,已经大步
向前而去了。
他语气不善,似乎还没消气。这一家魂魄随着他的离开,也迈动了脚步,沉闷地跟了上去

魏无羡又摇摇头,实在搞不懂他生气的缘由。
两人在忘川又搜索了些许时候,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东方的光芒变作一片赤红,忘川波光
粼粼,红的耀目,仿佛洒下一把碎红的宝石。
经过魏无羡诚恳的努力,谢必安终于同意让他独立画符了。虽然万般不情愿中夹杂着显而
易见的担忧。魏无羡得偿所愿之余,也确实感受到画符消耗带来的疲惫感。不禁感慨,这
位同僚真的心善之至,对残魂一视同仁,对他也是关怀备至。
可能换了旁人,没谁会忍受共事的人如此闲散。生前任他恣意的除了江枫眠,就是献舍后
对自己照顾的无微不至的蓝忘机了。
他朝那人望过去,谢必安正带领着一纵魂魄静静地走着,夕照将他的背影染的火红,好似
一片燃烧的枫叶。魏无羡并没有看见那抹魂牵梦萦的白。
若他生前与谢必安熟识,他甚至会真的以为他是他想见的那个人。
“你累了吗?”
谢必安问,但问的并不是魏无羡。魏无羡下意识地转过目光,这句话是对抱着婴孩的女子
说的。
那女子僵硬地摇摇头,把小孩抱的更紧了。
“你不要勉强,累了,可以交予我,我不会伤害他。”
那女子叹了一口气,忽然口吐人言,虽然语气波澜不惊,却能感受到她的谢意:“胞弟缠
我,还是我来吧。”
谢必安点点头,不再勉强。
魏无羡打量著女子,她面目颇为清秀,只是表情有些僵硬,兴许是被忘川的浪冲傻了。但
真让魏无羡惊奇的,是她身型非常完整,并没有缺胳膊少腿。
又听见女子再次开口:“谢大人,我是不是错了,才给家门带来这灭顶之灾。”
谢必安道:“是。”
那女子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道:“天道公平,我真不该强求,这都是我的错。”
谢必安摇摇头,道:“事出于情,换谁都难以免俗。您所为不是为了自己,就不要自责了
。”
“但我还是给他、给我的家人带来了厄运。”女子并没有接受谢必安的安抚,也没有接受
他的帮助。抱紧了婴孩,步履蹒跚地跟着谢必安往阎罗殿而去。
谢必安安顿好残魂,魏无羡正坐在阎罗殿的阶梯上等他。
魏无羡听见了脚步声,转过头来冲他一笑。
他背后是漆黑的城池和密密麻麻歪斜的房屋,仿佛洒入了一把细密的萤火,昏黄的暖光一
盏盏明亮。
魏无羡说:“感觉灯比前些日子多了些许。”许多家门口和房檐下甚至都挂起了灯笼。
谢必安答:“再过几日就是中元节了。会热闹一些。”
魏无羡眨眨眼,问:“这里的中元节,是不是像人间过年一样?”
谢必安想了想,道:“差不多吧。”
魏无羡两眼放光,问:“有什么好玩的吗?”
谢必安道:“有灯会,有庙会,会持续一天。”像是猜出魏无羡想问的,谢必安继续说:
“那一天忘川不通,魂魄在人间流浪,可以不打捞。”
听他这样说,魏无羡简直激动坏了,没想到此处还会有这么好玩的时候,还不用干活,妥
妥的一个月假期。
魏无羡心情愉悦,白天的疲惫一扫而空,步伐都变得轻快了。但谢必安却兴致缺缺,甚至
还没什么精神。魏无羡就靠过去搀了他的手臂,问:“累了吗,那鬼差给你的灵兽角要早
点用呀。”
谢必安挣了一下,但小巷子狭窄,他这一躲也没能躲开对方肢体控制的范围。魏无羡执著
,便随他挽了。
然后听魏无羡问:“那女孩一家子,是怎么回事?”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手心里的手臂僵硬了些许,然后又慢慢放松下来,听对方不紧不慢地
解释给他听。
“那个孩子,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十几岁的时候,得病去世了。女子悲痛,向上天许愿
,要与弟弟陪伴一生,所以那男婴再次诞生在他家。”
魏无羡不禁感慨:“当真姐弟情深。”
谢必安不语。魏无羡问:“她许下了愿望,但是也付出了代价,对吗?想与弟弟一生陪伴
,家门不幸被灭,同日而死,这样也算陪伴一生了。”
谢必安道:“她是普通人,诚心许愿,实现后也维系不久,所以其弟早夭。家门被灭,是
她愿望的结果,不是许愿付出的代价。”
魏无羡问:“那她的代价是?”
谢必安道:“一半的魂魄。”
魏无羡刚才还在奇怪女子为什么身型完整,却没有坐船而来。原来她生前就把一半的魂魄
献祭了。魂魄献祭,换来弟弟再次降生在她家,也实现了他们“一生”陪伴的愿望。
魏无羡问:“那之后呢,他们还会一母同胞地转世吗?”
谢必安摇头,道:“他们会走向既定的道路。”
也就是女子所做的一切,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还白白害的自己只剩一半的魂魄。其弟注
定与她分离,她一介凡人,便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命运的轨迹。
魏无羡想起自己生前曾努力想做的、想实现的,最终也是一个落魄的结局,赔上了自己的
魂魄和命。魏无羡苦笑道:“她这是何苦,努力白费不说,真是......”他想起了自己,
便嘲道:“害人害己。”
他骂的是自己,却觉得身边的人抖了一下。
以为对方又怒,魏无羡赶紧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她太傻了。”
谢必安顺着他的话,说:“是傻,也连累别人。”
魏无羡尴尬地一笑,挠了挠头:“虽说这样说不太好,但的确如此。她付出的多,也是好
意,但归根到底,她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已,她的挽留,并没有经过弟弟的同意。”
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安静下来,谢必安又是没有回应。。他沿着崎岖小路往家的方向而去,
不知走了多久,魏无羡满眼灯笼飘飞,都快忘记这件事时,听见谢必安轻轻说了一句:“
你说的有理。”
回到家后,谢必安没再和魏无羡多聊。取了匣子里的灵兽角便掩门了。魏无羡又只能一个
人面对一豆烛火,一杯凉水。
随着中元节的临近,真真觉得地府和往日大不相同了。灯火让夜晚温暖了很多,一路走来
,甚至房屋的转角,道路的旮旯抖都放置了一盏小灯,照亮了漆黑的路。
但回到这个“家”,依然冷冷清清。
魏无羡苦笑了一下,心想这里毕竟是不能当成“家”的,对他而言,充其量就是个临时的
落脚点罢了。
心之所愿若在身旁,人生处处是故乡。
人间时就听说,中元节鬼门大开,地府的鬼魂皆可往人间而去。人间的传闻不知真假,而
他是否可以去呢。可惜谢必安休息的早,他想问的,今晚便问不成。
他不禁又想起今天遇到的这位许愿的女子。一个凡人用了是何等诚心,才能把亡弟的魂魄
再次唤入家门。
魏无羡想起了自己。想起了自己的献舍。
虽然事实暗示他,他的献舍是一个人的精打细算的结果,但魏无羡并不觉得这仅仅出于算
计。在他魂魄四分五裂漂泊无依得时候,他是不是诚心而痛苦地唤著自己归来呢。
只是想想,又开始难过了。
魏无羡凝视著烛火,直到视野中只剩下一缕橘黄的火苗晃动。他最终叹了气,吹熄了它。
十二
(蓝魏蓝色预警
邻近中元,地府渐渐热闹起来,连忘川栈桥都挂起了一对儿灯笼,红纸透著橙黄的光,迎
著沿河而来的风慢慢地摇曳。
魏无羡朝栈桥望了一眼,见鬼差手中捏著一页黄纸,在空中飘飞时展开了上面的红印。而
他一脸痴笑,是旁人怎么劝都劝不好的执著。
谢必安转过头,瞧魏无羡一边走一边扭著头往那边儿看。
“别看了,走吧。”
栈桥上鬼差的同僚便是要上前把黄纸抢了去,却被所有者死死的捏在手里。
谢必安也抓住了魏无羡的黑袖,魏无羡背对着他问:“那是不是去人间的通行令?”
对方又是不答,于是魏无羡又问了他一遍。
谢必安说,是。
魏无羡那厮今日忽然劳作的格外尽力,谢必安看他在忘川的波浪里兢兢业业捞了大半日,
连话都不说几句。
直到天空渐暗,谢必安蹲在岸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著残肢。而后耳边传来脚步声,一
片阴影落在眼前。
他抬起头朝上看过去,对上一张笑的谄媚的面孔。
他脸色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身后好大一排残魂像列队的士兵,整整齐齐地排著,被符咒
锁在一起。
谢必安看着他,魏无羡一咧嘴露出一齿白牙,说:“我想早点回去,魂魄就......”他话
未说完,谢必安已经把头扭了回去,语气淡淡地说:“你去吧。”
听着他脚步声渐渐远了,谢必安身边只剩一堆残肢和死沉沉的魂魄。他禁不住抬起头往西
方望去,魏无羡已经变成漫天红花中的一个黑点。知道他是要早点去找蒋子文,要一张返
阳的通行令。
他把头又低回来,静静看着手心,他慢慢收拢,五指握住了一腕断臂的手掌。
那本是毫无生气的一副死躯,却在接触到谢必安的刹那,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紧紧扣住了谢必安的五指。
随之涌来的是残躯铺天盖地的记忆。恶鬼萦绕飞舞在漆黑的山头,他听见有人撕心裂肺大
喊著一个名字。他听见那个人破碎的魂魄里发出的叹息,眼中最后的光景是一抹暗淡的紫
色。他说对不起。
谢必安跪在岸边,静静陪了他许久,然后满满掰开五指,将残魂放入背篓。
日子渐近了,如今城里的不少鬼差都拿到了通行令。魏无羡知道,谢必安是不会去阳间的
,自然也不会跟他讲这些事情。
他只知道通行令要拿东西去换。却没说究竟什么能换。只得去阎罗殿亲口问蒋子文。
蒋子文命人给他斟上一盏茶,和蔼地说:“可以呀,用来世的福报换这一日。”
“人间一行,好比再死一次,如此抵偿下一世的福报,来世便享受不了分毫。”
魏无羡表情垮了下去,不顺利乃是意料之中。蒋子文说:“这里不乏一世换一世的人,就
是为了这一天带着记忆去见思念之人、思念之地。”蒋子文淡淡地一笑:“如若人间也有
范大人值得这样做的人,在下必不阻拦。”
魏无羡仔细思量了一下其中利害,还是觉得在这里等蓝忘机更靠谱一点。带着现在的记忆
看他一眼,只是看他一眼,以来世的福报为代价。只怕好不容易等来的重逢,又迅速变成
一个生死两隔的结局。
他最终失落地离开阎罗殿。出门刹那,身边掠过一道影子,冲进去,又兴高采烈地冲出来
,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幸福。他手中挥舞著一张刻着血红大印的通行令,目光癫狂的让人心
惊。
这是多么深刻的执念,拿着自己一世一世,在此等三十年,就为了这一眼。
魏无羡使劲摇摇头,心道我要沉住气,我不能这么傻。
谢必安等来了郁郁寡欢的魏无羡。他视线扫过他空空的双手,倒也在意料之中。他没说什
么,魏无羡反而先开口问他:“你会上去吗?”
他明知故问,谢必安道:“不会。”
魏无羡问:“为什么。”
因为代价太重了吗?因为寄托于来世?他猜想着。魏无羡曾听他人谈起过,这位谢必安是
三年前来的,做的并不久。
确实可以理解,淡然若谢必安,也期盼著来世的岁月静好。即使他一身白衣不似凡人,想
来和他也是一样的。人这辈子总有几个难以忘怀的人,只可惜没有平白无故的好,人生的
幸事总要代价来换。
但魏无羡坐在桌这边时,又觉得对方安静的毫无生气,便忽然又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
上面没有他想见之人。
“哪怕是转世,也是愿意看一眼的吧?”魏无羡试探问。
他果然又是沉默。就当魏无羡以为他不会回答时,谢必安说:“我没有想见的。”
言者说的轻飘飘,听者顾著自己心里苦。魏无羡也没想太多,只可怜他的凉薄性子。屋内
寂静的只剩灯花的劈啪声,他望着烛火,对面的人白衣恍惚了。
魏无羡叹道:“我也见不到我想见的人了。”
“可怜。”谢必安应了他。
“痛苦吗?”谢必安又问。
魏无羡愣了一下,但确实是谢必安问的自己。
魏无羡问:“什么?”
“没事。”
他不能再想上去的事了,遗憾徒增悲伤。魏无羡笑笑,说:“没关系,正巧你也不走,我
们可以做个伴。”
“你不是说此处有灯火,有庙会吗?可愿与我一起?”
魏无羡说的无心,谢必安摇头示他无意。魏无羡早知他拒绝,就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说
:“你和他早年有几分相似。”
“我与他相约,无论是什么,他总是拒绝的。”
谢必安几乎不和他说话,开口多是拒绝,一身白衣,若不是日日相处,还真像个游魂一样

他毫不掩饰地打量著谢必安,昏暗的烛火摇曳,仿佛一晃神,面前坐着的真的是那端庄雅
正的仙子。魏无羡想起蓝忘机,又想起初见的时候,记忆泄洪,就怎么也停不下来。他朝
谢必安咧开嘴,“你也一样,我说什么,你也拒绝。”
他这样说,谢必安似乎毫不在意这个人是谁,和他如何过往。安安静静地端著茶杯,一口
一口地抿。魏无羡托著下巴看他,道:“真的挺像的。”
魏无羡摇摇头,骂自己胡思乱想些什么。对着依然静默不语的谢必安,他解释道:“无意
冒犯,我并没有在你身上找他的影子。你当我失言了吧。”
谢必安开口波澜不惊:“说下去。”他抬起苍白的袖口,握住了桌面上的壶,细水斟满他
一杯清水。
魏无羡望着杯中浅浅的涟漪,不禁又晃了神,好似这清水变了烈酒,怎么就把他熏醉了。
“我性子野,天天惹他生气。最凶的一次,我们一群人喝的烂醉,他第二天把我拖了去,
和他一起挨打。”魏无羡说著,意识到的时候,嘴角都弯了起来。
“打得我好几天站不起来。”
谢必安道:“可惜了,没人拦着你。”
魏无羡摇摇头,说:“有,只是我这种人,换谁都拦不住。”
谢必安面孔的白纱对着他,微微歪著头,似乎听的很认真。魏无羡又听他开口:“是啊,
看得出来。”
魏无羡一边说,年少过往就一幕一幕清晰浮现在眼前。他意犹未尽,仿佛觉得身上腿上还
被打的火辣辣的疼。“那几天我都得让人背着,他倒好,被打的那么惨,还是腰背挺直地
听学。”
谢必安又把头慢慢地转了回去。魏无羡道:“抱歉啊,说了这些有的没的,你也听烦了吧
?”
谢必安说:“你也挺可怜的,没人护着,也没人拦著。不过,”他停顿了一下,又说:“
历尽千辛,换的一人心,也算得偿所愿了。”
魏无羡笑笑,说:“ 倒也没你说的那么惨,我年少时还是有人......”
话语忽然就停下来了。
说著这话,脑海里一幕一幕皆是晴天朗日,莲叶接天。他生前几十年岁月不愿回想当初,
心想事情过去了就不必再提。谁知死了之后,记忆反而没了轻重,一旦起个头,皆是历历
在目,几张熟悉的脸孔在烛火里逐一出现,一双双眼都是静默地注视着他。
谢必安看魏无羡忽然垂下头,摇,像是要把什么丢出去一样,又摇。许久才平静下来。睁
开的双眼落在一片阴影下,目光一片凄凉:“终是我对他们不住。”
那灯芯烧的久,劈啪炸开火花,于是耗尽了一口气,火焰一摇,迅速暗淡了下去。大片的
黑影瞬间爬上谢必安的白衣。就当魏无羡以为烛火将息,伸手欲挑时,火焰又顽强地烧灼
著灯芯,最终慢慢平静下来。
两人寂静的只剩烛火燃烧的声音。沉默片刻。正当魏无羡以为他觉得自己无聊倾诉,不会
多加理睬时,谢必安终于隔着悠悠的烛火对他说:“离开这儿吧。”
魏无羡愣了一下。谢必安轻轻说:“你不应该留在这儿。”
“你是说......让我轮回转世去?”魏无羡问,谢必安点了一下头,他就无可奈何地笑了
:“你有所不知,我留下来是捞自己魂魄的,我这副样子,投胎去可就不是我了。”
谢必安道:“这需要很久。”
“什么?”
“等完全修复,会花费很久。”
魏无羡说:“话虽如此,但能保留下过去的记忆,再见对方,也是好的。”
谢必安问:“你等他来?”
魏无羡笑答:“他一定会来。”
谢必安端起壶,给自己的杯中也盏上一半凉水。那声音淅淅沥沥的,魏无羡无意中一瞥,
谢必安适才握过的壶把上落下一层淡淡的浮水印,在烛火下盈盈的,然后迅速蒸发了去。
谢必安端起杯,朝为魏无羡一举,道:“愿你心想事成。”
魏无羡笑了,忽然伸手握住了谢必安放下茶杯的手指。入手是冰凉潮湿的。魏无羡看着面
前那张看不清的面孔,郑重道:“愿你心想事成。”
他知他有执念,心中恳切,出口的话语听起来无比真诚,让人好像真的信了他的祝福。
“无论你期望的是什么。”
谢必安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罩在魏无羡那只手上。谢必安开口了,声音终于不是那样轻轻
的了,甚至还带了丝笑意。
谢必安说:“愿你......百世无忧。”
黑夜来临,又迅速褪去。魏无羡被敲门声吵醒,这时间还早,他披上外衣开门,原来是蒋
子文召他。
事情不急,魏无羡又磨叽了好一会儿。谢必安正要去忘川,还未等魏无羡说明,谢必安说
:“你去吧。”
魏无羡问:“你一个人可以吗?要不然我晚上再去见蒋大人。”
谢必安说:“去吧。”言罢他背上竹篓,先出门离开了。
蒋子文命人将一方托盘送到魏无羡面前。他揭开上面罩着的红布,只见上面躺着一截断臂

那断臂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金色字印,是封魂的咒,防止它再次受到伤害。魏无羡伸出自
己的手对比了一下,除了苍白一些,这指节形态与他的别无二致。魏无羡问:“这是我的
残魂?”
蒋子文道:“这是谢必安带过来的。”
魏无羡想起自己之前想拜托他帮忙。没想到还未求人家,谢必安已经默默帮他了。瞧着手
臂的断口,一看就是鬼齿生生咬断的,没有被恶鬼咀嚼几口而是直接吞入腹中,也算是不
幸中的万幸了。
像这种断臂魏无羡可能直接丢到河里去,幸亏谢必安用心,不然这岂不是白白错过了十三
日。
魏无羡有点开心,道:“我会好好谢他的。”然后又问:“他是怎么认出来的?”
蒋子文微微一笑:“范大人也能认出来。”
这指的是看魂魄生前的记忆吧。
一旦了然,忽然理解了谢必安执念所在。他没日没夜的捞,还能准确判断出断臂是自己的
,必然是挨个看了记忆的。他应该和自己一样,是在找人。只是巧了,反倒把他的魂找出
来了。
“范大人在想什么?”魏无羡看向笑的和蔼的蒋子文,笑了笑,说:“我好像明白了些什
么。”
蒋子文看着他,魏无羡就继续笑:“是关于谢必安的。”
“范大人还是尽早融汇魂魄吧。释开咒印,施以灵力,便可融合。”蒋子文说,“莫要耽
误太久,残魂再碎一次可不好了。”
这个过程比自己想像的简单。结束了,一点异样的感觉都没有。魏无羡展开手臂来看了看
自己,道:“没什么不一样嘛。”
“怎么著,你还想再长个胳膊出来?”
听声音便知是崔子玉来了。魏无羡干笑了两声。崔子玉说:“这残魂保护的好,所以才没
有感觉。”
崔子玉在蒋子文面前放下一叠纸,转过身来看着魏无羡,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蒋子文发话
了:“范大人若没别的事,就请回吧。”
阎罗殿外面已经贴上了告示。原来明日就是七月十五,今日午后阎罗殿就要歇业一月,恕
不待客。魏无羡转过身,只见大殿漆黑若翼的簷上,鬼差已经踩着梯子挂上惨白的灯笼和
雪白的缎带。
一盏白色孔明灯摇摇晃晃地飞起,下面垂著宽宽的长幅,上面是崔子玉龙飞凤舞的大字。
魏无羡眯着眼辨别了许久,大概明白了这是放长假的通知。城里更是多了过节的愉悦气氛
,只是魏无羡初来乍到,实在接受不了阎罗殿披麻戴孝的节日装饰。
他刚融了魂,试想灵力应该有所长进。便从腰间抽出剑来,掐了个诀,竟让这把破剑颤颤
巍巍地飘了起来。魏无羡一喜,他数十年没御剑,往上一踩也是激动坏了。弯腰低头,小
心翼翼地踩着剑身,飞过城池去找谢必安了。
谢必安今日没有走太远,魏无羡找到他时,他已经朝自己走来,像是已经忙完了。
他远远地朝魏无羡微微抬起下巴,看了来。魏无羡就伸出手臂,使劲儿朝他招了招手。
谁知,谢必安也抬起右臂,朝他微微摆动着。
他手臂慢慢地摇著,就像久别重逢的好友一样,温和而恬淡。即使脸上蒙着白纱,魏无羡
也感受到了其后的笑意。
一愣神,脚下一晃,便实打实摔进了花丛里。
魏无羡被摔的“哎呦”一声,费力地抬起头,只见一双白靴已经踩到自己面前,然后那人
弯下腰,慢慢地把自己扶起来。
魏无羡说:“谢谢你。”
谢必安摇摇头,魏无羡又说:“谢谢你......帮我找残魂。”
谢必安道:“举手之劳。”
两人肩并肩往回走,魏无羡凑近他,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谢必安沉默了一下,答:“我看见你跪在地上,被打,被人背着。”
魏无羡紧张了一下,问:“没啦?”
谢必安道:“就这些。”
魏无羡松了一口气,心想还好还好。他当时看到灭门那一家人的记忆,还以为看见的都是
死前的记忆,还好谢必安没看见他和蓝忘机那些没羞没臊的事儿。
谢必安说:“今晚在城南有灯会,你想去便去看吧。”
“那你呢。”魏无羡问。
“我要先把残魂送了去。”
谢必安没说不去。魏无羡道:“我一个人也没趣,我和你一起吧。”
谢必安想了想,道:“我累了,不一定去。”魏无羡有些失望,谢必安说:“那里热闹,
你第一次来,去看看吧。”
谢必安说的委婉,魏无羡不好强留。两人进了城,分开而行了。魏无羡走了几步,不知怎
么觉得心惶惶不安。转头看了去,只见白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面朝自己。
魏无羡以为他有话要说,谢必安却只是抬起右手,像两人刚才见面一样,慢慢地晃着。然
后白衣转身,带着一队魂魄,往阎罗殿去了。
此时天空已经彻底黑暗,一弯灯火形成的河流在城内的街道上流淌。
路上皆是朝南而行的人,还混杂着拿着通行令的人。想必他们都是去灯会的。魏无羡挤在
人群里,沿着曲折的小道而去。在黑压压的人群里辨不清方向,只能被人夹着走。城里所
有人怕是都挤在这里了。
魏无羡忽然觉得谢必安真的聪明,不管他是来不来还是晚点来,都可以避免被挤成一坨鬼
酱。走了一时半会儿,听闻前面的人群嘈杂起来。魏无羡抬头,只见眼前赫然出现两座巨
大石碑,一眼望过去竟然看不见顶,少说也有十丈高,底座就有三人高。洁白的背面上盘
绕着的梵文闪现著淡淡的红光。而人群如一条黑色的河流,流淌过两碑之间,踏上石阶,
涌入中间的破庙里了。
随着人群进庙,有点担心这么多人就把小小的庙宇挤塌。里面黑漆漆的,适应了片刻才看
见庙里里摆了一个小小的供桌,上面是油彩都脱落的塑像。
他扫了一眼,知这里供奉得是金乔觉。是那个不了大愿,不成正果的慈悲人。
魏无羡跟着人群走过,靠近供桌时,还是不禁抬起头望了他一眼。看塑像撚指颔首,狭长
秀目低垂,灰败的瞳仁似乎什么都看不见,又好似穿破世间。他神情异常悲悯,眼角的白
漆裂开,碎成一道泪痕落至下颌,映进魏无羡眼里,忽然就刺痛了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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