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山下躁动,仿佛又无数巨兽在山上狂奔,震的陈情站都站不稳。发觉魏婴所为,陈情都变
了脸色,大怒道:“你找死!”
这么多的鬼,都冲这边飞奔而来,他陈情说白了也只是一具化了实体的魂魄,虽有长剑在
手,也不可能瞬间控制这么多的鬼魂,这一股脑扑过来,还管是冲魏婴来的还是他来的,
都要葬身鬼腹!
而造就了乱葬岗杀孽的自己,如若魂飞魄散,万鬼的怨气也便消了!如此一来,魏婴心心
念念记挂的人,也就无恙了。
魏婴果然是这样打算的!
陈情瞪着魏婴,看他低低笑着。宁可自己去死也要让对方活着。陈情看着他的目光几乎要
挤出血来,但如此一来,他再也见不到师兄了!
他遭万鬼吞噬时,如何拼命,才留下了魂魄,多年修养,就是为了再见白行。
可魏婴凭什么,凭什么就有人愿意留下他。
在他被万鬼吞噬时撕心裂肺地大喊着他的名字。
在他身死后藏下鬼笛。
日日擦拭,日日祈祷,心心念念的守护。
竟然,竟然把魏婴依依不舍的一丝魂魄,养成如此完好无缺的样子。
魏婴看陈情看着他,就笑,仰著头朝他笑。看陈情眼角真的挤出几滴血珠,顺着扭曲的脸
滑落下来。
他活着的时候嫉妒白行的鬼道奇才,死了,还要嫉妒魏婴受人真情。
陈情在白行反噬后造下杀业,走火入魔被万鬼吞噬,虽然强行留了下来,多年修炼,可惜
了乱葬岗风水太差,他终究修的不够。魏婴知他必然跑不了了。
魏婴找了块石头,靠了上去,给自己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好整以暇地看着满天鬼魂乌云
密布,慢慢朝二人压下来。
“魏婴!”陈情大叫道。魏婴抬起眼淡淡一瞥。
“我们联手,不要让它们下来!”魏婴不答,陈情怒吼道,“你不要见他了吗!”
然而魏婴听了,居然闭上了眼睛,躺在乱葬岗巨石上,等众鬼吞噬,彷若只是躺在莲花坞
午后的小舟里,随着碧波而荡漾。
黑亮小壶装糯米酒,瓦罐煲排骨莲藕汤,手里播著新鲜水嫩的莲子。
然后一抬头,就能看见江澄坐在船头朝他笑。
魏婴叹着气就笑起来了。
万千恶鬼冤魂形成的黑云在空中盘绕,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魏婴抬头望去,那黑云
之中哀嚎连连,似乎还有雷电从中霹雳闪过。他头发在面前吹得乱,伸手胡乱拢了一把。
然后笑着看陈情团团转。
这本是一副风雨欲来的好景色,可一抹白影突然在黑云中异常扎眼。
魏婴皱眉,竟然是蓝忘机御剑而来。那张俊脸是魏婴前所未见的难看,他背后又是无数恶
鬼狰狞的脸,于是显得更加难看。
魏婴冲他高声道:“不想死就快滚!”
蓝忘机眉头一皱。魏婴知道,他是来抢他融在身体里魏无羡魂魄的,但又懒得理他,闭上
眼睛,侧过身,在巨石上换了个方向躺。
他想蓝忘机想死就去死,和魏无羡死同棺也是值。
然而后背登时传来剧痛,仿佛一段烧的通红的烙铁照着他的后背狠狠摁了上去。魏婴被抽
的从巨石上滚下来。又听嗖的一声破空,那鞭声远离。魏婴趴在地上,震惊地抬起头,只
见一双杏目正瞪着自己,眼底杀气腾腾。
他大脑一瞬间空白一片,木讷地睁着眼睛,看江澄极不情愿地站在避尘上,手极不情愿地
搭在蓝忘机的肩头,目光却如针一样狠狠地扎著自己。
适才蓝忘机一路狂冲,竟然半路遇上御剑歪歪斜斜几欲翻车的江澄,旁边还有个虚弱的魂
魄。江澄让他看到自己这样狼狈的样子已然大怒,但怒也怒不过对魏婴的怒。那一凄厉哨
声喊得万鬼都朝魏婴而去了,江澄就恨不得将魏婴碎尸万段!
魏婴趴在地上看着,几乎就要大叫江澄了,那种亲昵的、久别重逢的叫。可他出口只能喊
:“你来干什么!”
江澄手里还握著鬼笛,陈情见了,哈哈大笑起来:“自己送上门来了!”
江澄连看都不看陈情一眼,自始至终看着魏婴。头顶阴云未散,江澄彷若不知,就只是瞪
着他。魏婴心虚了一下,冲江澄大声喊:“你快走!蓝忘机你快点带江澄走!”
他话音未落,一道紫色闪电直击自己而来。然而并未抽在自己身上。紫电一绕,将魏婴缠
个死紧。江澄跳下避尘,脸色比魏婴还难看,他大步朝魏婴走去,一把揪起魏婴的头发,
两人对视著,江澄似乎下一秒就要抽他一巴掌了。然而看着他施尽鬼力已经破碎的脸,最
终恶狠狠地吼道:“杀你!”
余光看到众鬼就要压下来,魏婴来不及多说,他催促著江澄,几乎是央求着:“你快走,
快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江澄反而把目光转向另一人,看着陈情道:“杀了他就行吗?”
然而陈情已经举起长剑,挥动,云中恶鬼受到感召,似乎也感觉到正主江澄来了,叫嚣著
朝江澄冲去!
魏婴鬼力散尽,加之被紫电所缚,哪里动得了,就要眼睁睁看江澄被吞,江澄身边忽然浮
现出一条白色身影,站在江澄身边。
陈情瞪大了双眼,得见故人,竟然都忘了要把攻击撤回。那些恶鬼几乎要逼近白行的衣摆
时,陈情才反应过来,挥舞长剑。那些恶鬼猛然扭转方向,撞向一旁巨石,顿时碎片横飞
。
就听陈情大叫着:“师兄你回来了,师兄你在这里!我就要去找你!”
他叫的凶,形容言语尽是喜色。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听闻江澄对白行问道:“如何杀他。
”顿时雀跃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白行说:“散魂。”然后补上一句,“在万鬼吞噬我们之前。”
陈情怔怔地看着白行。白行也看着他,面容逐渐扭曲。
江澄放开了魏婴,扶着他站起来。
魏婴说:“他手里有阴虎符铸成的剑,我们必须要……”
江澄朝他怒道:“你闭嘴!”
魏婴见江澄手里还握著陈情,急切道:“你知不知道这些恶鬼是冲你来的!”
江澄冷哼一声,说还不是拜你所赐。
魏婴从他这句话不出半句埋怨,反而,似乎感觉到江澄松了一口气。
他看着江澄紧紧抓着陈情,丝毫没有放开的打算,顿时满心不安的情绪扩散开来。江澄转
过头,望着魏婴的眼睛,抬起手,落在魏婴脸颊上,摸着他满脸的裂痕。
“……又搞成这副鬼样子。”江澄轻声道,这句话倒是听出了几分埋怨。
他刚想说些什么,江澄忽然转过头望向蓝忘机。
已经变回指环的紫电突然熠熠生光……蓝忘机踏避尘朝自己而来……
不。
魏婴伸出唯一的一只手,一把抓住江澄手里的鬼笛,此时紫电也将他绑的死紧,蓝忘机的
手也朝他伸来。魏婴抓住鬼笛一段,硬硬地将它从江澄手里扯出来。江澄震惊地侧过身,
要抓住魏婴的手腕,魏婴拼尽力气把鬼笛举起,深深低下头,压在了唇下。
魏婴一只手抓着鬼笛,恨不得把它塞进嘴里一样,用力地吹着,笛声刺耳,几乎要把人鼓
膜炸开。
然而,满天的恶鬼冤魂依然按照它固有的轨迹飘荡著,对笛声恍若未闻。
魏婴拼命地吹了许久,最终像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笛声呜呜咽咽,沉了下去。
江澄看着魏婴,伸出手,搭在魏婴肩上。只觉得他像是被自己烫了,抽搐了一下。
魏婴深深地低着头。江澄听见魏婴低声道:“你不要赶我走。”
江澄看着他抬起头,目光紧紧盯着自己,他开口的声音嘶哑而哽咽。
“你不要弃我。”
江澄深深吸了一口气,任蓝忘机眼神扭曲复杂,收回了紫电。
而下一刻,江澄脚下不稳,无数黑烟从地下蒸腾而起,将江澄包围。以江澄为中心,他们
下方的大地上渐渐浮现出一道红色阵法,上面刻纹犹如鬼口。
吞噬之咒。
终于来了。
陈情非常应景地在对面大笑起来。
万鬼怨气形成的诅咒,随着陈情易主转移到江澄身上,而如今在乱葬岗群鬼叫嚣声中,咒
印浮现,血红血红的颜色在黑山上无比耀目,如此变成一个巨大的活靶。
无论是受魏婴所控还是陈情所控的恶鬼,如今都疯了一样,不再聚积在一起盘旋,争先恐
后宛若遮天蔽日的箭簇,纷纷朝阵法落下。
蓝忘机迅速拨动琴弦,筑起屏障,就要掏出转送符施法,眼前魏婴已经将江澄死死抱在怀
里。扎眼一瞬,伴随着万鬼的嚎叫和撞击的炸裂声,两人身形已经淹没在滔天的黑影里。
万鬼盯着江澄而来,巨大的冲击将蓝忘机生生震了出去。
蓝忘机在空中翻了个身,踏上避尘,定睛再看,吞噬之咒在地面不断扩张,上面众鬼包围
成一个巨大的黑色球体,随着鬼群的积累迅速的变大。哪里还有魏婴和江澄的影子。
蓝忘机,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凉了。
陈情在远处爆发出刺耳的嘲笑。
两人宿命,其中一个早该这样死去,何必折腾十三年,最终落得同样的死法。
陈情放下长剑,目光朝白行而来。似乎已经忘了白行刚才要杀他的建议,笑意盈盈,就要
冲他而来。
但蓝忘机挡住了陈情的去路,他琴音带着狠厉的杀气,朝陈情攻去。
陈情继续挥剑,更多的恶鬼冤魂招引而来,与蓝忘机盘旋。蓝忘机几次想取陈情性命,奈
何被恶鬼缠的脱不开身。
吞噬之咒光芒大作,引得恶鬼不断的加入,鬼魂们发出满意的叹息声。江澄的躯体魂魄或
许被分食殆尽了,虽然叫嚣声聚集在一起愈发嘈杂,但散发出来的怨气似乎在淡淡地减弱
。
曾经惨死在陈情下的魂魄,或许终得安息。
蓝忘机提手刺向陈情,再一次被凭空出现的鬼躯拖延了步伐。一剑劈开后,面前的陈情又
不知躲到那个鬼影后面去了。
蓝忘机侧目看了一眼白行,那白衣人也只是站在一旁,躯体透明,仿佛只是罩了层白色衣
衫,而下面肉体皆是空的。也不过是缕残魂罢了,不得相助。
蓝忘机是必要取陈情性命。陈情知在蓝忘机这等修为的仙士攻击下,自己修为未满,占不
得上风。白行魂魄尚在,便不急于蓝忘机缠斗。只要他不死,只要他能回来,就可以随时
找师兄!
于是他不再恋战,继续让鬼魂干扰蓝忘机视线,而自己隐了身形,就要金蝉脱壳!
可惜他跑不了了。
面前突然破土而出的无数黑刺,如雨后春笋一般,挡住了它的去路。
陈情大惊。眼看着这些鬼气化成的黑刺突然弯折,如蛇如荆棘,直朝自己扑来!
身后已经平息些许的怨气,突然暴涨起来。陈情感觉自己就像被拉入了万丈深的水里,压
的自己喘不过气,头颅都要炸了。
白行亦跪倒再地。
而满天的鬼魂,也发出痛苦的哀嚎,满天乱飞,抱头鼠窜一样。
蓝忘机朝吞噬之咒望去,之间咒印散发出耀目的红光,那团鬼魂聚成的球体,外侧趴着的
鬼魂纷纷散开,逃命不及。而里面那些来不及散开的,一缕一缕裂成碎片,化作尘烟。然
后,又被生生扯进了球里。
蓝忘机目不转睛地看着鬼球渐渐缩小。
最后,一阵黑烟散去,只见阵法中,一个人浑身黑气缭绕,黑衣飘飞,长发散漫。他保持
著半跪的姿势,深深弯著腰,突出的脊背是给怀里的人铸造的坚不可摧的铠甲。
盘绕着他们的最后一缕鬼魂也被撕成尘烟,然后,飘进魏婴鼻口,竟是被他吞噬了。
他慢慢睁开眼,眼底赤红而疯狂。魏婴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口,再张开,只见一缕几乎透
明的白雾飘荡在他的手心。魏婴手指轻轻托着它,仿佛托著一件无比珍贵而脆弱的物件,
引着它。那残魂一路追随,随着他的手指点在江澄眉心,渐渐地融入他的躯体。
魏婴脸颊上的裂痕也消失不见,他的目光落在江澄的脸上。江澄双目紧闭,已经气若游丝
。他伸出手贴上江澄的脸,然后朝他轻轻唤了一声,
阿澄。
江澄竟然在他的呼唤下,悠悠睁开了眼。
入目是魏婴心疼的目光。
江澄的魂魄在吞噬之咒启动时,被众鬼咬成了碎片,正要四分五裂葬身鬼腹,魏婴一口尖
牙去反咬鬼魂,徒手肢解,竟将他们吸食了。
如今魏婴浑身鬼气森然,连断掉一臂都恢复回去。
江澄靠在魏婴臂弯,只觉得呼吸的力气都没有,勉强开口问道:“现在怎么办。”
魏婴笑道,对江澄说:“睡觉,休息。”然后伸手轻轻阖下江澄的眼睑。
魏婴再抬头,看向陈情已是杀意满满。
陈情已知情况不对,遁形消失。哪里给的他这等机会,顿时鬼气暴涨,气力成型,如丝线
软韧,如黑发般稠密,又如刀剑般锋利,从魏婴掌中破空而出,直穿天上地下,呼啸破空
,地面颤抖,那鬼气掘地三尺,硬是把藏匿在伸出的陈情挖了出来,狠狠抛上空中。悬浮
在上的鬼气一冲而下,刺穿陈情灵体,把它绑得死紧。
陈情被刺穿的躯体,尘埃从伤口缕缕落下。陈情惨叫着,余光却看见白行上前走了一步,
最终停下了脚步。
他什么都没做,看他这样狼狈地将死,白行什么都没做。
陈情死死地盯着他,朝陈情大喊:“师兄,救我!用你的鬼力,他魏婴继承的是我的鬼力
,你一定胜的了他!”
白行听他在上空大喊大叫,再看魏婴已眸色鲜红,知陈情,怕是躲不过这一遭了。
陈情看白行一言不发,已是绝望,却依然哭笑着求他,甚至口中喊著的“师兄”都带着些
撒娇音色。
只闻一旁魏婴冷笑道,白眼狼。盯着陈情目不斜视地问白行:“你不会真想帮他吧,伤害
江澄,我连你一起杀!”
白行上前一步,看着陈情,眼中尽是悲悯。
白行伸出双手,那双手早已透明,他开口的声音也是虚弱至极:“对不起,我早就是个魂
魄不全的孤魂野鬼了。”
陈情怔怔地看着他曾经追不可及的人,想起他在战场上挥剑御尸的英姿,他对他的才能是
嫉妒的多么发狂!如今他要告诉自己是个废人了?
陈情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即使魏婴鬼力在他身上愈缠愈紧,勒进躯体,就要将他五马分尸
。陈情怒号道:“那你还留着这缕烂魂干什么,你怎么不去死!你该死!”
他突然暴涨的鬼气连魏婴也险些遏制不住,陈情缠着一身的锁链,直扑白行而去。
陈情叫道:“师兄!你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魏婴震惊地看着陈情化作一团黑影,将白衣人围绕的密实,登时满山恶鬼受到陈情召唤,
又仿佛仇人终于丧命而欢呼,冲于天空中形成一朵巨大的黑云,然后直扑二人而去。
魏婴赶紧撤力,手臂死死抱住江澄,带着他要离开这里。然而根本来不及,万鬼吞噬的一
刹那,登时山崩地裂,大地剧烈摇动。魏婴根本站不稳,抱着江澄至跌在地。
乱石翻滚,草木横飞,恶鬼怨气如滔天巨浪一样砸向二人。魏婴死死地把江澄护在身下,
魏婴身体滚烫,仿佛活人鲜活的气息,温暖地把江澄包裹起来。破空的鬼气如锋利刀刃,
将他皮肤割出深深的刀痕,血珠滴滴答答落下,江澄气若游丝,神志确实清醒的。两人面
孔近在咫尺,魏婴看江澄瞪着他,他的血滴在江澄眼角,滑落,留下一道深红的泪痕。
魏婴被鬼气压的几乎要窒息,依旧对江澄扯出一个柔软的微笑,他的唇就轻轻贴在在江澄
的唇上,随着他的话语一张一合。
“别怕,就要过去了。”
然而江澄的瞳孔骤缩,他看见空中数道漆黑的鬼气,正直朝魏婴后背落下!
他用尽了浑身的力气都推不开魏婴,他拼劲全力吼着你快放开我!突然听见耳边传来铮铮
琴音,正与那道鬼气相撞,抵散开来。
蓝忘机冷著脸,一路击退鬼气站到二人身边,琴音筑起屏障。
万鬼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砸在三人头顶的壁障上,壁障外无数的鬼躯缠绕扭曲在一起,像
泥水般涌动着流下,无数躯体面孔揉在一起,随着陈情和白行被吞噬殆尽,怨气也消散开
来。
大地终于归于平静。
三人离开壁障,只见天空已恢复如蓝,仿佛经历了一场暴雨,一碧如洗。乱葬岗,从未见
过阳光,如今被阳光照耀在这片黑色土地上,只觉得过于耀目。
恶鬼冲击造成的破坏,竟把乱葬岗的山头劈成两半,砸开了山泉的源头,尽数涌进两山之
间裂谷中,汇成一条轰隆巨瀑。
魏婴,江澄,蓝忘机三人站在瀑布边,耳边是惊涛巨响,白浪飞溅,他们不约而同望向陈
情和白行消失的方向,那里的山石仿佛被巨大的野兽啃了一块一样,露出下面无数粼粼白
骨,和万年不见天日的漆黑山体。
都过去了。乱葬岗的鬼魂,随着陈情的灰飞烟灭,安息了。
魏婴翻了个身,让江澄靠在自己怀里,搂着他,轻轻用手指一根根捋着他的发丝。
他另一手还紧紧握著江澄的手。江澄现在过于虚弱,但性命无碍,现在山上这种情况,山
下无人知晓,魏婴决定等江澄缓和一点了,背他下山。
江澄几乎精疲力竭,躺在魏婴怀里,感觉自己会随时昏死过去。魏婴的手很暖,一缕温度
直到心口,便不自觉地蜷着手指,要抓的更紧一点。他目光垂著,忽然就见一双白靴步入
眼帘。
抬头,只见是蓝忘机,面容僵硬地,盯着魏婴。
江澄能感觉到魏婴也在盯着蓝忘机。
蓝忘机看着魏婴,毫无波澜地喊了声,魏无羡。
他看着两人十指交握。最终还是朝魏婴伸出了手。
江澄听见魏婴轻笑了一声。
而蓝忘机的目光瞬间涣散,甚至暗淡下去。
让他走吧。
江澄说,他抓紧了魏婴的手。
魏婴淡淡地嗯了一声。掐了一个决,口中默念,一个透明的影子慢慢从自己身上剥离下来
。
江澄感觉魏婴的呼吸渐渐变弱,身体也慢慢冷了下去。他看着那具和魏婴别无二致的魂魄
走向蓝忘机,牵了蓝忘机的手,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知他早已不是自己的,便不
再多看。
魏婴对他道,多谢。
蓝忘机用锁灵囊收了魂魄,已经背对着他,衣袂飘飘。听闻,回头看了二人一眼,便迅速
御剑朝上山下而去了。
蓝忘机走了,魏婴把脸埋在江澄头发里,蹭了半晌,模糊不清地说,对不起。
江澄没力气说话,也没法堵他的嘴。魏婴的对他说的谢谢和对不起,无论哪个他都不想听
。只能费力地摇头,魏婴便不说话了。
那鬼笛陈情还丢落在身侧。
魏婴空出一只手拾了起来,看着它笛管都沾上了灰,又想起如今种种,无可奈何地勾了一
下嘴角。
他握著鬼笛,喃喃自语道:
这破笛子,不要也罢。
转手就扔下瀑布。
那黑笛在空中划出一道黑色的弧线,魏婴冷眼看它落下,看他葬于乱葬岗,仿佛看着一切
尘埃落定。
谁知怀中突然传来挣扎的推搡,魏婴一惊,回过神发现江澄不知那里来的力气,猛地挣开
他,跌跌撞撞超瀑布奔去了!
魏婴失声大喊道:“江澄!”
江澄根本没停下脚步,随着笛子落下,江澄一跃,随飞流直跌山谷,他张开手臂,死死抱
住了半截黑笛。接着,迅速消失在断崖之后。
江澄没有灵力!魏婴大惊失色,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江澄!”
他大喊著,朝江澄伸出手。江澄在他眼前像一片紫色的蝶,被风打的翅膀几乎要折断。瀑
布掀起的白色浪烟几乎要隐匿他得身形。
两人坠的极快,再不抓住江澄,哪怕下面是水,这样高的高度掉下去,也难免摔个粉身碎
骨!
突然江澄怀中银光一闪,竟是紫电从江澄怀里钻了出来,它直直朝魏婴射去,套上了魏婴
的手指。
魏婴来不及惊疑,用力一甩,紫电凭空破出,鞭尾狠狠砸在峭壁上,乱石飞溅,靠鞭身生
生推了他一把。
他冲上前去一把搂住江澄,他软的在自己怀里一顿,头也深深朝后仰去。魏婴再挥紫电,
缠上裂谷上盘旋的树根。
两人在空中一滞,魏婴还不及松一口气,那树根不牢,两人再次跌落,一并栽进瀑布下的
水塘里。
魏婴抱着江澄拼命踩水,才在那湍急的水塘里探出头。两人发丝凌乱,被水浇湿,糊的满
脸都是。
他抱着湿淋淋的江澄,头一次忍不住地吼他。
“你疯了!”
江澄死死抿著唇,他被冰冷的河水冻的脸色发青,却红着眼眶恶狠狠地瞪他。
他怀里还死死地抱着黑笛。
魏婴头一次想打他,刚才江澄差点在他眼前摔死!死命地箍着他,又怒道,“你不要命了
!”
江澄拔高了声音,冲他怒道,“你才疯了!”
魏婴一怔,看江澄虽然狼狈,眼睛黑的要把他吸进去,他眼角红红的,哆嗦著发紫的双唇
,喃喃道:“这是我的笛子!我的!你凭什么扔!”
魏婴大脑一片空白,愣著神听江澄继续朝他喊。
“这是你留给我的……”他说著说著,突然眼泪落了下来。
“就算你魂魄附在上面又怎样,十三年!你走了十三年!对我来说,它就是你!你个王八
蛋,王八蛋,你凭什么扔,凭什么!”
他嘶哑哽咽的声音听的魏婴心如刀绞。
江澄还想再吼,但他无法再骂下去了。
因为魏婴含着冰冷的河水和他滚烫的泪水,用力堵上他的唇,将他泛滥的情绪,十三年的
爱恨,通通吞了下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