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彦琇准时到了KTV包厢，里头已经坐了十来个同学，仿佛是毕业后的第一场同学会
，半个班级的同学都来了。
　　“我不小心在大群组里提到今天的聚会，结果很多女生说要来。”他一坐下，在班上
的好友就满脸抱歉地低声说道。
　　他们这个角落都是林彦琇那一群常见面的朋友，他看了看他们，这些家伙没像之前那
样动不动调侃他，反而是用尴尬又充满顾虑的目光注视着他。
　　“干嘛？”林彦琇花了几秒的时间，才意会过来，“哦，没关系啊。反正人多热闹。
”
　　泄漏情报的好友明显松了一口气，其他人也放松下来，有人鼓吹林彦琇点歌、有人要
他点饮料，顿时一阵忙碌。
　　尽管气氛变得欢快，大家都因为漫长暑假中难得相聚而开心，每当有女同学借故靠上
来跟林彦琇说话、拿礼物和卡片给他，这几个家伙还是疯狂看他眼色，满脸尴尬。
　　“……你们能不能他妈的自然一点，不要那么欲盖弥彰。”当班上一个很活泼大方的
女生想藉著唱快歌的兴头扑坐到林彦琇身上，两个好友直接把人家推开，一群人把他护在
沙发角落，林彦琇终于忍不住咬牙警告。
　　几乎是要环抱到他身上的同学，这才摸了摸鼻子退开。
　　幸好灯光昏暗、音响播放出来的伴奏很大声，包厢里的其他人没看出这里的古怪气氛
，只当是几个无聊的大男生在玩护驾寿星校草的游戏。
　　不过这群朋友都发现林彦琇隐忍着快要发脾气了，几个人总算稍微收敛一点，乖乖去
点歌唱歌。
　　林彦琇本来还很在意出门前和卓敏则的小意外，有点心不在焉地想着他们最近的互动
似乎总是他比较主动，结果被这几个家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态度一搅和，就连他都跟着别
扭起来。
　　时数过了一半时，服务生帮忙送上蛋糕，一群人热热闹闹替他唱了生日快乐歌。女生
们订了大手笔地订了最近很有人气的精品蛋糕店，今天参与的人头分母多，蛋糕钱摊下来
就算是没有打工的高中生零用钱也还算负担得起。
　　大家分食了昂贵的草莓鲜奶油蛋糕，光是盘子捧在手里都能嗅闻到新鲜鲜奶油的甜香
，几个平时不爱吃甜食的同学都吃得津津有味。
　　林彦琇看着蛋糕，却想起了卓敏则说过以为会只有他们两人过生日的表情，不由得思
考起敏则哥不知道是不是也有所准备，今年是不是应该和他一起吃第一个蛋糕才对。
　　他顿时有点食不知味，暗自检讨著等到敏则哥生日时，得要弥补回来才行。
　　那个本来想坐到林彦琇身上的漂亮女同学，吃完蛋糕后传了讯息找林彦琇出包厢透透
气，在外头走廊上向他告白了。
　　林彦琇看到讯息时就猜到了，耐心地听对方声音颤抖地说完话，才委婉却明确地拒绝
。
　　他们已经离开高中校园一个多月，毕业前这个女生都没有向他告白，今天的庆生对女
孩子们来说是意外的聚会，她却直到现在才说出口，代表对方本来其实并没有足够的勇气
袒露心意，就这么迎向分离。
　　所以林彦琇表现得比平时更为谨慎，结果话说到一半，又看到朋友借故跑出来想要阻
挠，还以为是在帮他，顿时都心头火起。
　　“没、没关系的。”女生拉住差点要翻脸的林彦琇，小声说道。
　　林彦琇回头注视著女孩化著漂亮妆容的面庞，晕染著腮红的脸颊泛起更浓艳的红色，
却没有太多告白失败的哀伤与被打扰的困窘。
　　对方抬头迎着他的视线，苦笑了下，“我知道会被你拒绝，只是想趁这个机会做个了
断，从你这边毕业。”
　　林彦琇面愣愣怔，女同学反倒一脸抱歉。
　　“我知道你没骗人，是真的有对象吧。你刚才检查手机讯息的表情像是以为是某个人
，今天下午不时都在注意讯息。而且你比其他臭男生更体贴，更在意感情。”
　　顺着女孩的视线，林彦琇也看到刚被他骂回去的朋友，正一脸心虚地从包厢门露出半
张脸偷窥。
　　“你一定是有真的很喜欢的人，所以也会认真对待他人的喜欢吧。”漂亮女孩想俏皮
地眨眨眼，神情却难掩苦涩。
　　林彦琇有个很珍视的对象，切身体会过爱与被爱，对于这个还放不下情感的女孩来说
，是个有点疼痛的事实。
　　注意到对方哀伤的眼神，林彦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反倒是女孩很快地又朝他微笑
，“还好有告白，留下了不错的回忆呢。”
　　林彦琇护着她，朝其他男生们大吼的样子，是她高中生涯里最美好的夏日记忆。
　　女孩在林彦琇面前始终镇定，他们前后回到包厢后，林彦琇却注意到她跟好姊妹一起
躲进了厕所，待了很久，出来时眼睛都还红著。
　　一大群人的唱歌庆生活动结束后，林彦琇和几个死党去了速食店。
　　直到聚会尾声，他们都表现得太不自然了。林彦琇花了一段时间，盘问他们表现得如
此诡异的原因。
　　“我的交往对象是男的，对你们来说有这么需要另眼相待吗？”林彦琇黑著脸，环胸
质问道。
　　他一个人迎著一桌子大男生的视线，却是他们全都反省地低下头。
　　“我、我们只是想说，以前开了你很多玩笑。”毕业隔天就迫不及待跑去林彦琇打工
的服饰店串门子的好友，结结巴巴地辩驳，“一天到晚跟你说女朋友女朋友的……”
　　“现在想想，每次提到女朋友你都会安静一下。”
　　“我们没觉得同性恋奇怪，你这张脸这个身材，谁有那个条件歧视你……”
　　“长得帅的不是死会就是Gay，这句还真是事实欸。”一个同学分神发表感言，立刻
被坐在两侧的人架了拐子。
　　在零碎的你一言我一语中，向来在小团体里面属于核心的同学咳了一声，直视著林彦
琇的眼睛，诚恳地解释，“就是我们同班这么久，尤其我还跟你同班三年了，但我从来不
知道这件事，也没见过你一直不让我们见的交往对象。”
　　好友的表情显得有点复杂，“以前都觉得很怪，好像因为这件事总有点隔阂，感觉你
不够意思，所以大家才会一直拿这件事开你玩笑，看你会对我们发脾气才觉得你跟我们是
亲近的。”
　　听到这里，林彦琇本来带着怒意的表情松动了，他意识到了什么，环著胸的手都不自
觉放下，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一桌同学。
　　他做好心理准备迎向出柜可能会有的风险，却没想过同学们一边坦然接受他的性向，
一边其实还不能适应被他欺骗了整个高中时代的事实，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对他表露不满。
　　“可是，这是很难开口的，我们知道。”
　　一桌子的人都沉默了下，不太自在地垂下视线。
　　即使这个时代的年轻学生之间已经不会明目张胆地歧视同性恋，平时言谈间有多少人
随口拿甲甲开玩笑，大家脑海中都能想起一两个下课时间走廊上的无心调侃。
　　“以前高一时有个男生被同学议论吧，体育课要游泳时，他还都要在外面等大家淋浴
完才敢进来。”和他同班三年的同学搔了搔头发说道。
　　那是个性格有点孤僻、说话频率常常跟其他人对不上，卫生习惯也不太好的瘦弱男生
，不论性向，在教室这种狭小地方里，向来都会是容易被孤立的类型。只是那个同学恰好
是同性恋，在这种议题上有时会很尖锐地把所有人都当成恐同分子对抗，久而久之，一些
不喜欢他的人也会在这件事上做文章。
　　林彦琇其实从未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过听同学一提，才发现也许自己是看过别人
的例子，才下意识地三年间都没有出柜的打算。
　　“──我不是因为怕被你们欺负或排挤，才选择隐瞒的。”林彦琇想了想，也难得语
气温和地耐心说道，“只是我认为感情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本来就没打算多讲，而且我的
交往对象之前住在国外，我们是远距离，我也不常见到他。不然我们如果更早和你们在路
上碰到，也会自然而然就告诉你们了吧。”
　　他本来觉得这样认真解释好像有点奇怪，可是听完他的话，几个大男生们表情都很诧
异，那种莫名紧绷又隐约在看他脸色的气氛倏然烟消云散。
　　那个常常跑到林彦琇打工的店里找他聊天杀时间的同学，甚至脸上肌肉抖了两下，似
乎差点没哭出来。
　　“呃，你哭什么。”林彦琇满脸惊吓，还不自觉往后躲了一下，因为肉麻而本能地抗
拒。
　　“谁哭啦，啊不就你什么都不讲。”同学粗鲁地抹了一下脸，不甘愿地碎碎唸起来。
　　有人起了头，顿时笑声四起，气氛也变得轻松许多。
　　大家去买了几份大薯倒满餐盘分著吃，一边也不再像之前一样都极力装作若无其事，
开始有人好奇问起林彦琇目前的交往状况。
　　为了避免再产生不必要的臆测和误会，林彦琇比平时都还好说话，回答了不少问题，
只要不是太涉及敏则哥隐私的内容，多半都有回答。
　　“你们这样这么久没见，不会怪怪的吗？”一个同学发问道，“我有时很久没跟亲戚
见面，连和小时候常一起玩的堂哥堂姊吃饭都很尴尬了。”
　　林彦琇嚼著薯条，认真思索了下，“可能因为我们常聊天，是没有那么生疏。”
　　他们对彼此的生活细节都很清楚，卓敏则知道他高中选哪个社团，成果发表做了什么
，甚至记得他几个好朋友的名字，也对他平时去哪里跑步运动如数家珍。
　　而卓敏则换了美国学校、进到不同学校就读时，都会拍照记录校园的环境，告诉他新
环境的老师和同学怎么样，学校餐厅的东西好不好吃。每隔一两年，总会跟他分享这次搬
的新家照片，到了一个新地方，都不忘带着林彦琇一起认识一次。
　　就算这么多年没见，他们对彼此的生活并未空白。
　　“不愧是远距离恋爱专家。”大家聊得热络，已经有人开始敢像平时那样半吹捧半调
侃地闹他了。
　　“他是回来放暑假吗？”
　　“这次就是搬回来住了，之后会在台湾唸书。”林彦琇回答道。
　　“那你超开心的吧。”同学感叹道，“难怪最近约你都不太出来，原来都在约会。”
　　岂止是约会，他们就住在一起。林彦琇在心里想道。
　　林彦琇又想起今天出门前的状况，羞耻退去之后，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卓敏则看到那些保险套的反应，就像个温柔的好哥哥意外发现弟弟房间里的色情书刊
，若无其事地帮他收好，只担心他会感到难堪似的。
　　他们的同居生活很顺利，相处起来舒服自在，和以往的感觉很像，可是实际重新复合
后，敏则哥依旧时常摸他的头发和脸，轻轻搂他，却不怎么会有进一步的举动。
　　回想起来，就和他国一时差不多。
　　成为情侣没多久，卓敏则就举家搬走了。那个年纪里，卓敏则虽然向他告白，却不会
做什么。
　　他们就在青梅竹马的状态下迎来分别，在文字与语音讯息里维持着亲密，但他们作为
交往对象面对面相处的时间却很短暂。
　　敏则哥很少主动亲吻他，碰触也都带着节制，仿佛就还把他当个邻家弟弟似的，小心
翼翼地照顾。
　　林彦琇有些分神，闷不吭声地低头吃薯条，其他人只当他是被围攻太久而累了，转而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别的话题，一群人感情融洽地闲聊。
　　速食店的人潮渐渐多起来，时间已经是晚餐时间，林彦琇瞄了一眼放在桌上的手机，
发现卓敏则传了几次讯息给他，问他聚会是不是结束了。
　　林彦琇这才猛然想起，他昨晚跟敏则哥说过唱完歌就会直接回家，本来并没有打算和
死党续摊的。
　　敏则哥应该默认了他会回家吃饭，他连忙起身到厕所前打了电话。
　　“我和同学来速食店聊天，你煮晚餐了吗？”电话一接通，林彦琇连忙问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传来卓敏则温和的声音，‘没关系，你和朋友好好玩吧。’
　　听到这种没有正面回答的答案，林彦琇立刻就察觉到卓敏则做饭了。回到位置上，朋
友们已经拿出手机和游戏机，进入一起鬼混杀时间的靡烂模式，林彦琇和他们说要先走一
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