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河边春梦–4

楼主: lovechai (于枫)   2021-05-04 13:36:11

  “我是曾永仑,现在不在家,若有要事请留言。”
  哔——
  ‘曾先生,我是《华言晚报》的傅建才,你之前来电询问过的事,我们连络到记者郭
崇鸿本人,这里有他的联络方式……’
  哔——
  ‘永仑吗?我帮你打听到了,那间倒了的出版社,那个姓林的总编现在在八芒出版社
工作,你打去他们编辑室应该就能找到人了,电话是……’
  哔——
  ‘永仑,我是志群……我听品范说你打给他问了一个社会事件的报导,那个内容……
你、你确定要做这个案子吗?还有其他案件可以选,你不要挑这个好不好?都怪我,是我
太急了,不应该急着叫你工作的,我觉得现在你不适合追这个报导……总之,你快回我电
话,我们商量一下吧。怡娟也向你问好,有空来我们家吃个饭吧。’
  哔——

  永仑在归整所有的资讯后,最终得到三支电话号码。
  第一支是在图书馆另外搜寻到《华言晚报》中报导江一夫长子事件的记者郭崇鸿,他
的声音比永仑想像得还年轻有精神,在听明永仑致电的原由后,却花了老半天都想不起来
这个报导。
  ‘都快三十年前的事了,而且那时候我刚进报社,是跟着前辈去跑新闻的,我想应该
只是跟着前辈挂名的。’
  永仑翻到那则影印下来的报导,“另一名记者的名字是赵进达。”
  ‘那就是了,这是我在报社实习的时候跟着的前辈。’
  “那请问这位记者……”
  ‘他几年前去世了。’
  进展并不顺利,任凭永仑怎么询问对方是否留有资料、手稿,郭崇鸿都坚持资料已经
因为年代相隔太久以及报社改组而散佚,对话最后匆匆结束,这条线就这么断了。
  第二支电话便是同仁提供给他的那名社内退休记者周正国,这位记者永仑也有印象,
七十岁的老先生仍然健壮硬朗,偶尔会到报社内指导后进,不过永仑和他没什么往来。他
打了两次电话,都是周先生的媳妇接的,说是到乡下去探访亲戚,永仑等了两天才接到周
老先生的回电。
  永仑先为接连去电打扰致歉,一番客套之后才说明来意,然而出乎他意料地,原先和
蔼问好的老先生在听到“河仔头”这个地名后就态度丕变,严肃地问他:‘什么人叫你来
问的?’
  严厉的语气让永仑愣了一下,“没什么人叫我来问,只是报社有个旧案特辑,专门报
导一些过去发生过的案件和后续发展……”
  ‘这件事情没什么后续发展,你也查不到东西。’
  “等一下!”永仑连忙阻止对方挂掉电话,“我从一本书里看见过河仔头发生的
自杀事件,死者的名字和他父亲的名字都一样,但里面却提到一些新闻报纸都没提过
的事——”
  ‘少年的。’周正国突然换了语言,用台语问:‘你敢咱本省囡仔?’(年轻人,你
是我们本省人孩子吗?)
  这问题来得突兀,永仑只能本能地也用母语回答:“我是。”
  ‘若按呢你听先辈(せんぱい)的,这件代志莫阁继续查落去。’
(那你听前辈的,这件事不要再继续查下去了。)
  “为什么……”
  ‘你听我的。’
  周正国挂断了电话,随后几天永仑再打电话过去,接电话的媳妇都用客气但有些困扰
的语气对他说公公不在,永仑直觉古怪,但怕造成对方生活困扰,只好不再多做打扰。
  线索便剩下最后一支电话,是出版《河仔头地方轶闻志》这本书的余风出版社总编林
朝益。
  永仑前两周按照书本版权页上的电话打去出版社,发现电话是空号,他查询营业登记
才知道这间出版社已经倒闭注销了。然而这条线实在太重要,永仑只好拜托认识的出版同
业帮忙,好不容易才得知当时的总编现在正在另一间大出版社担任杂志编辑,透过编辑室
的电话转接终于找到人。
  这次总算不像前两通电话那样立刻碰壁,然而林朝益听明他的来意后,也说不出个详
细的所以然。
  ‘地方轶闻录系列是当时的老板决定要做的,全系列总共十二本,约了十二个作者写
台湾各地发生过的特殊事件,由我和另一位编辑小松各自负责一半的作者,你问的这本刚
好是小松负责的。我虽然是总编,但要问到详细内容的话还是小松和作者最清楚。’
  “那请问我能够联系到那位小松吗?”
  ‘我帮你问问看吧,有消息我再连络你。’
  永仑这一等就等了将近一个月,其他线索都断了,林朝益又迟迟没连络,让他差点去
打听周正国家的地址,既然电话里说不清楚,干脆直接到住家去问个究竟更快,就在他打
算打电话去报社问时,林朝益终于回电话了。
  林朝益给他的并不是另一位编辑小松的联络方式,他说小松已经离开出版业,现在在
乡下继承家业卖磁砖,但永仑还来不及失望,他便又给了一组区域代码在外县市的电话号
码,以及一个地址。
  永仑拉来纸张抄下电话地址,写到一半才惊讶地发现:“这个地名是……河仔头?”
  ‘对,作者陈老师本来就是在地人,我打电话去打过招呼了,他还住在那里,地址电
话都没变。’林朝益又唸了一次电话地址确认无误,结束通话前问永仑:‘不过陈老师听
到是要问那本书时好像满意外的,你是为了什么才问到这里来的?’
  是啊,一宗资料搜索不易的三十年旧案,让他穷追不舍的原因是为了什么?
  永仑想了许久,同过去这段时间无数个夜晚一样,又是彻夜无眠,在清晨的鸟叫中呆
坐在书桌前,不知不觉间,他案前的墙上已经被他贴满了纸条,那些转弯绕路的探查被他
一一尝试又撇除,最后只剩下《河仔头地方轶闻志》作者陈景树这条线索。
  天色将明,没开灯的室内仍是一片昏暗,永仑站起身去接了一杯水浇灌干渴的喉咙,
又接了一杯水走到阳台上去为花草浇水。春天的早晨仍有些许凉意,但太阳出来后应该会
是很好的天气,得到水分的日日春应该能够迎著阳光好好伸展吧。
  他等著城市繁忙的一天再度展开,拨打他手里仅剩的最后一支电话。
//
  “哈啾!”
  江从荣听见喷嚏声,从手上的书页中抬起头来才发现竟然又将近落日时分,而他身边
打了个喷嚏的苏俊生反倒浑然不觉,只用手背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目光仍埋在捧著的书本
里,正读得专注。
  他笑着摇摇头,瞄了一眼页面,是写作会中一名得到刊登机会的作者所写的作品,目
前连载在一本文学杂志上,他前几日就看完了,苏俊生正读到末段,便决定等他看完再提
醒时间。
  距离那次江从荣将睽违已久的作品拿给苏俊生看后已经过了一段时日,春意日盛,河
岸边的花草杂乱繁生,而像这样在江从荣下课后、苏俊生休假的时间在河边的相会也已经
不知道是第几次了。有时候江从荣写了新文章便会拿给苏俊生看,让苏俊生给他评语;有
时候他们则会交换报章上、或文友会里的本省作家创作,阅读之后一起讨论那些故事。
  苏俊生放假的日子不太固定,因为家境的关系使他国中毕业就必须出来工作,听他说
白天晚上各在餐厅、工厂和戏院兼了工作,偶尔还得照顾久病的母亲。江从荣问过他,工
作这么辛苦还得照顾母亲,宝贵的放假时间应该待在家里休息或出去玩,若真的想读书,
他可以把书送到餐厅去,不必特意到河边来。
  “对我来讲,来遮看册就是咧歇困啊,遮的风景遮好,阁会当佮你——佮你讨论文学
,予我会当共生活的不如意放袂记。”
(对我来说,来这里看书就是在休息啊,这里风景这么好,还能跟你——跟你讨论文学,
让我能将生活的不如意都忘记。)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江从荣便每天将想交换的稿件或书本带在身上,在学校放学回家
时选择虽然绕路但是临河的小径,苏俊生出现在河边便前往和他会合。
  苏俊生是个很安静的人。他阅读得慢而深刻,对作品也有自己的一套解读方式,但苏
俊生只有遇到江从荣又写了新作品才会多讲几句话,大部分时间都是江从荣在说,他只安
静地在一旁听,读书读累了便抬头望着河面发呆。
  读书中的苏俊生不喜欢被打扰,这也是江从荣在和他几次相处下来才知道的。客气有
礼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习惯,若阅读时和他搭话,他会停下动作,专注地听人说话,那双眼
睛却会不时地向下瞟,只差没有明说“好了没我要继续看书”,那是沉浸在阅读中爱好文
学者的证明,也是对作品与作者最高的敬意。
  江从荣观察到后,偶尔会故意趁他在阅读自己的作品时问一两句话,每当苏俊生表现
出在“我想快点把文章看完”和“江桑正在跟我说话”之间两难的表情时,总让江从荣觉
得又内疚又欢喜,他真想和众位文友们分享这个书虫读者,让他们知道有个人会这么专注
地阅读他们的作品,但同时又矛盾地想独占这样的偏爱与专注。
  多了这个年轻读者,让江从荣的生活从过去数年的无趣与不得志中获得脱离的机会,
他重新感受到创作的欲望,在骑着脚踏车时闪过突发的灵感,在入夜后的书桌前斟酌用字
或振笔疾书,在床上睡意来临之际捕抓稍纵即逝的吉光片羽
  这些都太久违了,回到他身上却全然不陌生,江从荣记得这些在字里行间的困顿与
喜悦,稿纸与笔墨,它们如此不值钱,却又千金难换,而这些,都是因为他拥有了一个
读者。
  “奇怪……”
  苏俊生这时已经读完了手上的文章,翻著前几页嘴里叨唸了一句客语,江从荣好奇地
凑过去问:“按怎矣?”(怎么了?)
  江从荣为了看清是什么地方让他疑惑而靠得很近,苏俊生因为突然拉近的距离而愣住
,紧张地摇摇头,“无啦!可能我家己看毋著……”(没有啦!可能是我自己看错……)
  “我看觅咧。”江从荣接过苏俊生手上的杂志,这篇〈秋风〉是文友王承忆的创作,
他比自己年长十岁,跨越语言藩篱更加不易,但努力不懈的结果是他的中文使用能力能不
亚于外省作家,甚至得到刊登的机会,是他非常尊敬的前辈,“承忆兄这篇写了真好,我
足佮意这个女主角阿萍。”
(我看看。承忆兄这篇写得很好,我很喜欢这个女主角阿萍。)
  “我嘛是——慢且咧,你拄才讲的名,是……王承忆?”
(我也是——等一下,你刚刚说的名字,是……王承忆?)
  “著啊。(对啊)”江从荣反倒因他的问话而疑惑,但随即反应过来,将书页往前翻
到标题下的作者笔名,“诚心,这是承忆兄的笔名。”
  苏俊生恍然大悟,“莫怪喔,我就咧想讲这个作者写字的感觉敢若伫佗看过。”
(难怪,我就在想这个作者写字的感觉好像在哪里看过。)
  “你看会出来?”(你看得出来?)
  “会啊,王承忆的国语有一种文雅的韵,你若用台语共读,会足顺足好听;而且伊有
一寡较爱用的字词,伫伊的文章内底拢会出现。”苏俊生指了几个地方给江从荣看。
(可以啊,王承忆的国语有一种文雅的韵,你如果用台语唸,会很顺很好听;而且他有一
些比较爱用的字词,在他的文章里都会出现。)
  江从荣再次为苏俊生惊人的记忆与阅读力惊讶,“承忆兄若知影有人这尔详细读伊的
文章,换笔名阁认会出来,一定真欢喜。”
(承忆兄如果知道有人这么仔细读他的文章,换笔名还认得出来,一定很开心。)
  苏俊生连忙摇头,“你毋通共讲!我、我凊彩讲讲的尔,按呢足见笑的……”
(你不要告诉他!我、我随便说说的,这样很丢脸欸……)
  “哪有啥物好见笑的?”江从荣失笑,“你犹毋是来共我讲你看过我的文章矣?”
(有什么好丢脸的?你还不是来告诉我你看过我的文章了?)
  “彼……”苏俊生清了清喉咙,将杂志合起还给江从荣,“彼无仝啦。”
(那个……那个不一样啦。)
  江从荣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是不同在哪里,苏俊生快速带过话题,问了最让他好奇的
事:“毋过我会记王承忆的笔名毋是这个呢,应该是叫做‘扶穗’?”
(不过我记得王承忆的笔名不是这个欸,应该是叫‘扶穗’?)
  “这两个拢是伊的笔名,我若无记毋著,伊犹有另外一个,毋过我雄雄嘛袂记矣。”
(这两个都是他的笔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还有另外一个,不过我一时也忘了。)
  “是哪爱号甲三个笔名?”(为什么要取到三个笔名?)
  江从荣笑着对一脸疑惑的青年道:“我有五个笔名。”(我有五个笔名。)
  “啊?”苏俊生惊讶地瞪大了眼,“为啥物?”(为什么?)
  “为著换一个身分,为著会当增加予人看着的机会。”江从荣望向潺潺流动的河水,
嘴角微笑着,眼神却平静无波:“为著保护家己,嘛保护予你机会的人。”
(为了换一个身分,为了能够增加被看见的机会。为了保护自己,也保护给你机会的人。
  “江桑……”
  “有的时阵是家己改的,有时阵是人改的。你定定咧走钟桑的册房应该就知影,其实
毋若是咱本省的作家,就算是外省人,怹写的物件嘛无一定是政府爱看的,杂志的编辑为
著欲予好的文章会当刊出来,就会共作者换笔名。”
(有时候是自己改的,有时候是别人改的。你常常去钟先生的书房应该就知道,其实不只
是我们本省的作家,就算是外省人,他们写的东西政府也不一定喜欢,杂志的编辑为了要
让好的文章能够刊登,就会把作者换笔名。)
  苏俊生点点头,他也读过不少作家拥有不同笔名,但他不曾细想背后竟然还有这层原
因。
  “彼阁算好运的,有的人拍拼写,嘛写袂过时代咧变。咱本省人欲行文学的路,自以
早就足无简单,战争的时阵政府爱咱拢来做‘皇民’,咱袂当用台湾话唱家己的歌、搬家
己的剧本,毋过遐的先辈拢无放弃,拍拼写家己的故事。结果日本人统治五十冬就战败,
国民政府来了后,怹拼出来的文字煞变成是‘奴化’,落尾有的人放弃矣,有的人到这马
犹咧学国语……你毋知,日本时代,日语嘛号做‘国语’咧。”
(那还算幸运的,有些人努力写,也写不过时代在变。我们本省人要走文学的路,从以前
就很不容易,战争的时候政府要我们都来当‘皇民’,我们不能用台湾话唱自己的歌、演
自己的剧本,不过那些前辈都没有放弃,努力写自己的故事。结果日本人统治五十年就战
败,国民政府来了之后,他们拼出来的文字却变成是‘奴化’,最后有些人放弃了,有些
人到现在还在学国语……你不知道,在日本时代,日语也叫作‘国语’咧。)
  时代如流水,有多少作家都曾这么譬喻过,然而水流不停,这其间多少人载浮载沉,
又有几个能顺流而下?
  钟桑苦心维持几位本省文友的交流,为的就是不让那些拥有才华却不被时势认识的作
者们放弃,没有园地,便自己动手开垦,江从荣万分佩服他的毅力,却不知道自己是否有
那个实力与耐力坚持下去。
  但这些对着一个年轻读者说似乎太过沉重了,江从荣转头看因为他的话而一脸严肃的
苏俊生,笑了笑拍拍他,“歹势啦,讲遮五四三的,你毋通惊著,遮的话袂当出去黑白讲
,会去予警总掠去喔。”
(抱歉啦,讲这些有的没的,你不要吓到,这些话不能出去乱讲,会被警总抓走喔。)
  “我想一定无问题。”
  “嗯?”
  “继续写落去,总有一工会有真好的结果。”苏俊生转过身面向着江从荣,表情认真
地正色道:“若像你讲的,日本时代、战争时代,遐的先辈就算爱配合日本政府,嘛毋捌
放弃写作,你敢知影青叔的册房有偌济作家的文章?恁用日语、用国语写拢无要紧,上重
要的,是恁毋管换做啥物语言,拢继续写落去的彼种热情,我相信以后的人若读著恁的文
章,拢会亲像咱咧读进前的人留落来的文学仝款,足感动、足——”
(继续写下去,总有一天会有很好的结果。就像你说的,日本时代、战争时代,那些前辈
就算要配合日本政府,也不曾放弃写作过,你知道青叔的书房有多少作家的文章吗?你们
用日语、用国语写都没关系,最重要的,是你们不管换成什么语言,都继续写下去的那种
热情,我相信以后的人如果读到你们的文章,都会像我们在读前人留下来的文学一样,很
感动、很——)
  苏俊生突然闭了嘴,因为江从荣正弯着眼睛含笑望着他,他这才发现自己在一个作家
面前肆无忌惮地大放厥词,似乎太不自量力了。真正在夹缝中努力创作下去的是江从荣他
们这些人,实在轮不到他在这里慷慨陈词。
  “歹势……”
  “毋免会失礼啦,只是乎……”江从荣看着瞪大眼睛望着自己的苏俊生,忍不住笑了
出来,“我看你比我较激动,有影古锥甲。”(不用道歉啦,只是齁……我看你比我还激
动,真的很可爱。)
  古锥甲……苏俊生将身体转回面向河水,抱着膝盖低头说不出话,热烫的感觉爬上他
的头壳和耳朵,整个人好像就要在夕阳下燃烧,他在心里偷偷希望夕照足够橘黄昏暗,才
能盖过自己脸上的红。
  江从荣手向后撑著身体,感觉刚才心里的郁结一扫而空。夕阳余晖下,皱着眉严肃地
为一个失意业余写作者打气的青年看起来认真到有点憨傻,但苏俊生的话就像眼前的河一
样流过他的心,沁凉畅快,余韵却是暖的,他已经很久不曾感受到这种单纯的喜悦了。
  而且他用的是“你们”,理所当然地将自己也划入那些作家之列,这让自知创作不够
努力的江从荣有点心虚,但能够被认同仍然让他感觉开心。
  “我无亲像遐的先辈遮尔伟大啦,意志无暇坚定,写的嘛毋是啥物了不起的故事,可
能无法度亲像你讲的,予以后的人读著会感动。毋过真正多谢你,因为有你,我才会阁提
笔起来写。”
(我不像那些前辈这么伟大啦,意志没那么坚定,写的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故事,可能没
办法像你说的,让以后的人读了会感动。不过真的很谢谢你,因为有你,我才会再拿笔起
来写。)
  “无啦,我嘛无创啥……毋过,江桑你毋好按呢讲,逐摆我若是因为工课抑是照顾阮
阿母,忝甲强欲接载袂牢,看恁写的故事就会当予我共遐的代志拢放袂记,你的故事真正
无亲像你讲的遐呢无好。”
(没有啦,我也没干嘛……不过,江桑你不要这么说,每次我要是因为工作或照顾我妈妈
,累得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看你的故事都能让我把那些事忘记,你的故事真的没像你说的
那么差。)
  对方的这些话让江从荣惊讶不已,他看着苏俊生,半张开口复又阖上,一时竟说不出
话来。
  江从荣的反应让苏俊生察觉自己似乎说了很令人害羞的话,他觉得再坐下去恐怕会说出
更奇怪的话,反而显得失礼,只好站起身先告辞,“时间差不多矣,我好来转矣,你嘛较
早转去的。”(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
  江从荣点点头,跟着站起身和苏俊生一起走上斜坡去牵车,“杂志你犹未看了,先囥
你遐,后逝才还我就好,你骑较慢咧。”
(杂志你还没看完,先放你那里,下次再还我就好,你骑慢点。)
  “好,江桑嘛是。”(江桑也是。)
 
  江从荣转动车头,离去之前再次回过头望了一眼还在懊恼自己胡乱说话的苏俊生,笑
著唤他:“俊生。”
  “嗯?”
  “多谢你。”
  苏俊生抿紧唇,忍耐著爬上眼底的热意对江从荣摇摇头,再次和对方道别,却站在原
处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目送江从荣骑向江家的方向,待他的车影在路的彼端变成小小的影
子后,才往反方向徐徐而去。

Links booklink

Contact Us: admin [ a t ] ucpt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