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李家源跟着家里配合很久的水电师傅阿火叔去老客户那边检查管线，检查完后，阿火师忽然唤他：“阿源，刚刚我接到一个检查水塔的单，就在附近，你去跑一下。我有事要先转屋（回家）。”
李家源从凝望很久的手机里回过神，说：“好。”
阿火叔看着他无精打采的样子，安慰道：“你阿爸很快就出院了，不要担心。”
李家源说：“嗯，我知道。”内心有些过意不去，因为他并不是在想阿爸的事。
他又看了一眼漆黑的手机萤幕，老师今天没有传讯息来。他像坐在漆黑的谷底。
拿着工具箱，被阿火师在路口放下，“这边上去那间就是了。”
李家源呆然望着熟悉的坡道，看着印着“李家水电行”的发财车驶离视线。
这个坡道，他闭着眼睛都知道该在哪边拐弯，知道要走几步会抵达坡道顶端。站在这里，隐约可以嗅到茶园的清香。
他非常非常想奔跑上去，但脚步迟迟跨不出去。
“李家源！”
一个清瘦的人影从坡道的拐弯出现，喘着气。
那双他梦过好几次的白袜子在眼前，慢慢步下坡道。
杨念初轻声说：“终于见到你了。”眼神里满是心疼。
李家源低下头．任由杨念初牵着他往上走。
杨念初已经想好了。他不会责怪李家源的消极，他要陪着李家源走过这一段旅程。他会以年长者的耐性，成为李家源的港湾。
李家源始终低着头，不发一语。
杨念初注意到李家源双手紧握，互相捏著。他问：“李家源，你还好吗？”
“不好......”
“我爸的状况不太好，我妈睡在医院好几天了。”
李家源声音像是随时会断掉的风筝，忽近忽远。
“我弟才刚考上国立大学第一志愿，我妹还在唸国中，我会先休学帮忙家里。”
杨念初专注的看着李家源，伸出手握着他。说：“辛苦你了。”他正想说“有什么需要我可以帮忙的......”，李家源却把手抽出来。
杨念初愣愣望着李家源，李家源眼眶泛红，哑着声音说：“老师，我妈已经发现我们的事了。”
杨念初脑袋空白几秒，一切忽然豁然开朗，原来李家源是害怕被妈妈发现，才降低联络自己的频率。
想起多年前李家源车祸，琇芳在病房外对自己说的话。杨念初并不意外。
只是他没告诉李家源，就怕这孩子庸人自扰。
琇芳，应该早就感觉到不对了吧。
杨念初说：“你不要害怕。”他再次试着握著李家源的手：“不管怎么样，我会陪你一起面对。”
杨念初已经做好失去一切的心理准备了。
李家源的手却开始颤抖，没有说话。
杨念初感觉到不对劲，他轻声问：“你怎么了？”
李家源终于抬起头，却没看他，说：“老师，我怕拖累你。”
杨念初笑了：“我不怕。”
我只怕你选择放弃。
李家源问：“可是我......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我怕我爸妈现在的状况，没办法接受......”
“没关系的。”杨念初终于忍不住，上前把人拥入怀中。不断说著：“没关系的，就慢慢来吧，换我等你，我会等你。”
他感觉肩上湿了一块，呜咽声埋进怀抱里。
李家源离开时，看了院子里的樱花树一眼。十八岁那年种下的，不过两年多，竟茁壮得如此快。
“明年就会开花了吧。”杨念初说，看着李家源失魂的模样，心里一痛。
曾经李家源是那么天真的扛着一棵树苗，细心的埋下，慎重的在他的颊上落下一吻承诺。而生活的考验却把这点烂漫夺走了。
李家源什么都没说离去，大雾与夜色一起沉降，笼罩着那个逐渐远行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