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警离开后，一肚子闷气的巴尔回到客厅，跪下来趴在沙发边上，凝视沉睡的克里斯
。
　　沙人通常只用那只小手撒一小把沙子就能让人睡着，这次沙人把一整袋倒光光，克里
斯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
　　巴尔这时才发觉，贝列斯出现的时机也太奇怪了，就在阿斯莫德刚离开，他们要走的
时候……该不会，其实贝列斯是在帮阿斯莫德！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巴尔心中爆发忿怒。恶魔本来就是各管各的、互不相干，没有谁
统领谁这回事，只有弱者屈服强者，阿斯莫德是强大的恶魔，贝列斯帮牠的忙并不奇怪。
　　只不过这表示贝列斯没有把巴尔放在眼里，这是最让巴尔怒火中烧的地方！下次贝列
斯要是胆敢再出现，他一定要让贝列斯灰飞烟灭！
　　巴尔的手指轻轻拨开克里斯的浏海，与发色相同的棕色睫毛动也没动，鼻子与没有闭
紧的唇间泄出规律的呼吸。
　　巴尔凝视那双薄唇，忍不住慢慢靠近，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知道这是一种亲密的表现
，因为他好喜欢这个人……不知道，克里斯是不是也一样喜欢他？
　　现在，正在做什么梦呢？
　　‘我是想帮你。’
　　贝列斯这么说过。牠最好真的那么做，巴尔心想，否则他一定会撕了牠！
　　话说回来，贝列斯到底是谁叫出来的？巴尔第一次见到贝列斯时，是在调查局的拘留
室，贝列斯看到他非常惊讶，他也吓一大跳，才记起一点点的前因后果。
　　贝列斯会出现在调查局，若不是牠的召唤者在那里，就是牠的目标在那里；或者，两
者皆是。
　　要告诉克里斯吗？
　　巴尔犹豫着，他犹豫的原因是克里斯总是太累，如果事情和调查局有关，势必更难处
理，他不想让克里斯那么辛苦。
　　他轻吸一口那双唇，左手隔着衬衫与毛衣，抚摸著男性的身体线条。克里斯不是壮硕
的类型，摸得到肋骨随着呼吸缓缓起伏；手掌顺着往下到平坦的腹部，巴尔坐在地上，头
枕着克里斯的胸膛，听着节奏平缓的心跳。
　　身体的接触，好舒服。在遇到克里斯之前，他从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在沉稳的节奏中闭上双眼，巴尔的嘴角勾起满足的微笑。
　　“克里斯、克里斯。”巴尔轻轻摇克里斯的肩膀，“我好饿，我要早餐。”
　　克里斯仿佛宿醉一般，就算勉强睁开眼睛也仍然有点晕，他勉强坐起来按住额头，才
发觉自己在沙发上，只穿着内裤的下半身盖了毛毯，他心中一惊，想知道为什么自己只穿
内裤，可是头晕得暂时无法思考。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巴尔赶紧抱住他的肩膀，“怎么了？还没清醒？”
　　克里斯摇了摇晕眩还没恢复的头，“奇怪……我们昨天有喝酒吗？”他记得他没买酒
。
　　“不是酒，是贝列斯那混帐，叫沙人催眠你。”提到这个，巴尔还是很生气，“我当
时没想太多，不然就揍扁牠！”
　　“贝列斯？为什么贝列斯也在这里？”克里斯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如果贝列斯是站
在阿斯莫德那边，他一个人可无法对付两个恶魔。
　　“不知道。”巴尔生气地噘嘴。他真的不知道贝列斯跟来干嘛，说是来帮他，可是昨
晚分明是扯后腿！
　　“伤脑筋。”克里斯一面叹气一面走向二楼。他得先穿裤子。
　　今天周六，明晚就得离开这里，周一得进办公室。冷冻烤鸡腿在微波炉里加热时，克
里斯的脑袋也逐渐清醒，他想起阿斯莫德的话。
　　‘给你一个提示：谁还活着？’
　　谁还活着……意思是，其他关系人都死了吗？克里斯紧蹙眉心，按住太阳穴，回想事
件的关系人还有谁。
　　－－小孩不算的话，卡莉娜、埃格夫妻、奥拉……
　　最后巴尔从阿斯莫德说的“她”，猜测是卡莉娜。可是埃格太太不是也还在吗？难道
她死了？
　　这样说起来，马尔科‧埃格也是下落不明。
　　巴尔吃著热呼呼的烤鸡腿，没胃口的克里斯只泡一杯浓缩咖啡让自己清醒一点。
　　“你昨晚为什么猜阿斯莫德说的是卡莉娜？”克里斯问。
　　吃得满嘴满手油腻腻的巴尔把嘴里的鸡肉咽下后道：“不然还有谁？女的除了她之外
，不就只有两个白痴白痴的小妹妹吗？”
　　“还有他们的养母啊。”
　　巴尔停顿一下，想了想，“对喔，还有那个女人。可是她不是都没出门？而且不是很
奇怪吗？有人可以那么多年不出门？”
　　“如果她生病了是情有可原，而且还有阿斯莫德的仆人，不出门也没关系。我还见过
好手好脚、身体健康，却好几年不出门的人。”克里斯思考着，“可是她为什么要杀安洁
琳？如果她的财富是来自阿斯莫德，惹阿斯莫德生气没有好处。”
　　马尔科可以长期不住这里，是因为有他的妻子在，是那些孩子名义上的监护人，虽然
没人见到她。
　　会不会……其实她早已病死，但为了把这些孩子禁锢在山里，必须要有一个监护人，
所以不能被人知道她已经死了；或者，受不了这种生活的卡莉娜杀了养母，被安洁琳看到
，所以也杀了安洁琳？
　　要知道真相就得再去埃格家。可是想到上次阿斯莫德出来扰乱，克里斯不认为这次阿
斯莫德就会让他们搜查。
　　“可能，埃格太太已经死了。”克里斯说出自己的结论。
　　“撇开小孩，如果那女人死了，相关的人还有……”巴尔想着，“埃格老头和那个很
讨厌的画家也死了？”
　　在巴尔猜是卡莉娜之前，阿斯莫德的意思，听起来确实是其他人都死了。
　　“去贝洛‧奥拉家看看吧。”
　　克里斯把咖啡一饮而尽就要出发，巴尔抗议道：“等一下，我还没吃完！”
　　“那我自己去。”克里斯拍拍他的肩膀，“你慢慢来。”
　　“你不可以丢下我啦！”巴尔只好放下手中吃一半的鸡腿，也放弃盘子里的最后一只
，“好嘛，等我洗手总可以吧？”
　　木屋到主要道路的路上积了一层不算太深的积雪，不过主要道路上的雪已经清了，克
里斯小心翼翼地开车到奥拉家，屋外的积雪相当平整，没有人走过的迹象。克里斯下车按
门铃，连按好几次加上拍门都没回应。
　　“该不会喝醉了吧？那个酒鬼。”巴尔轻蔑地道。
　　克里斯打算走到后院，那里有较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室内，不过一到后院，他们就看
到积雪的草地上倒著一个长条形物体，看起来像人。
　　克里斯连忙过去拨开积雪，确实是人，而且就是屋主奥拉，他像趴在地上睡觉一般安
详地闭着双眼，只是肤色白里透蓝，也硬得像冷冻库的冰棒。
　　已经死透了。克里斯扶额叹气。不过昨晚阿斯莫德会那么说，代表那时奥拉应该就死
了。克里斯本来还猜想是姊妹抢男人，那卡莉娜为什么要杀奥拉？
　　总之他先通知本地警方，得知鉴识人员得从山下上来，最快也要三个多小时，克里斯
便要进去看看。
　　雪地上没有足迹，连奥拉本人的都没有，可见是在雪变大之前出来的。通往客厅的玻
璃门没关，屋里的暖气也开着，因此门口内外的地板上都有一些雪融化的水。
　　克里斯在玻璃门外的石砖走廊上稍微拍掉鞋底的雪，并要巴尔一样拍掉雪，也别踩到
门口的水，小心进入屋内。
　　客厅桌上有两个绿色的葡萄酒瓶，已经空了，还有一个也是空的高脚杯，只有些微紫
红色液体残留在杯底。
　　克里斯蹲下看酒瓶的酒标，喃喃唸出酒标上的字：“丽丝玲（Riesling）……卡本内
苏维浓（Cabernet Sauvignon）……”
　　接着他注意到卡本内苏维浓的瓶底有个小屑屑，他用因天冷而戴了皮手套的手小心拿
起瓶子，定睛看那些小屑屑。
　　看起来是软木塞屑。
　　“大概是喝醉了太热，跑出去之后睡着了冻死的吧？”巴尔不以为意。
　　克里斯把软木塞屑留在桌上站起来，“这两瓶酒我还知道，一瓶是白葡萄酒，一瓶是
红葡萄酒。”
　　“那又怎样？”
　　“没人会一次喝两种不同的酒吧？”克里斯指著卡本内苏维浓的酒瓶，“而且红酒瓶
里有软木塞屑，应该是不会开瓶的生手开的；有的丽丝玲会甜，还蛮适合女孩子。”
　　克里斯和巴尔互望一眼，两人心里都有数。
　　“昨晚卡莉娜来过了啊？”巴尔恍然大悟地点头。
　　“奥拉可能先和卡莉娜喝丽丝玲，说不定想灌醉她，结果反被卡莉娜下手。她应该把
自己用过的杯子洗干净了。”
　　克里斯一边看着铺了灰色短毛地毯的地板，一边走出客厅，前门可以听到警车的警笛
声，他很自然地走去开门，把似乎刚到门前的黑人员警戴特吓一跳。
　　“你怎么进去的？”在黑肤色的衬托下显得更白的双眼瞪得老大。
　　“后面的玻璃门开着，尸体也在那里。”克里斯用姆指往后指，转身走进屋内。
　　才刚到的戴特搞不懂他在说什么，总之先要外面的强森叫救护人员绕到后院去，他则
先去客厅。
　　克里斯走向昨天没去过的房间，有一间看起来像书房，有一堆杂乱的书柜，也有几幅
画斜靠着墙壁或书柜，书桌上的电脑主机亮着灯，似乎是开着的。克里斯过去按几下鼠标
，唤醒进入待机模式的电脑。
　　画面上是很普通的桌面，桌布图案被一堆程式与档案的图示遮住。画面下方的工作列
上显示开启中的程式，是浏览器和文书处理程式。
　　克里斯打开文书处理程式时，巴尔也发现打印机旁的纸，拿起来朝克里斯挥舞，“嘿
！克里斯，你看！”
　　克里斯转头看了他手中的纸，再回来看萤幕，“嗯，我这里的就是那个。”
　　画面上的文书处理程式中，写着恶魔阿加雷斯（Agares）的召唤方法。
　　克里斯打开浏览器搜寻历史网页，想知道奥拉去过哪些网站，但看了十几个，大多是
新闻和一般色情图片网站，还有几个艺术或绘画设计论坛。
　　手机就放在键盘旁边，克里斯拿起来滑一下，得要密码才能开，只能带回去找技术部
门求救。
　　他拿了巴尔手上那张纸，“阿加雷斯也是一个邪淫的恶魔……奥拉说不定知道卡莉娜
的秘密，要她配合召唤阿加雷斯。”
　　克里斯连奥拉用的理由都想到了，八成是‘妳既然都做过祭品，再多做一次也没关系
’之类的。
　　“阿加雷斯可以寻找失踪者，他会不会是想找那个凶巴巴的女孩？”巴尔道。
　　“阿加雷斯会找人？”克里斯惭愧自己资料背得不仔细，也很佩服巴尔记得住这么多
。
　　“会是会，可是牠喜欢说谎捉弄人，你不知道牠说的是真是假，好像蛮常有召唤者因
信了牠的谎话而死。”
　　“风险好大。”
　　“每个人都自以为聪明啊。”巴尔笑起来。
　　克里斯看着纸上印的内容，疑惑道：“阿加雷斯……不是要淫行祭献，是要血祭？”
　　“每个恶魔的喜好不一样吧？”巴尔耸肩。
　　“那不就还好卡莉娜先下手，不然死的就是她了。”克里斯想起昨晚遇到的大恶魔，
在他射出电流时现身保护了牠的祭品，“不对，阿斯莫德应该会保护她吧？”
　　“难说，她杀了安洁琳……”
　　巴尔微微笑着，克里斯觉得这个笑容有点阴沉，正想提问时，踩在地毯上的脚步声让
他们两人望向书房门口。
　　“嘿，不要乱碰东西。”高大壮硕的戴特过来告戒他们。
　　“这里的物品和尸体都归调查局，等你们的鉴识人员收齐后，我会请局里派人来拿。
”克里斯露出温和的微笑，语气却没有商量的余地，“尤其这支手机和电脑主机一定要带
。”
　　尽管戴特早就知道会是如此，还是很厌烦地皱起眉心。只会指挥他们，然后把东西都
拿走，所以他才讨厌调查局。
　　克里斯装作没看到戴特的表情，迳自走去厨房，在不算整齐的流理台上找到细小的软
木塞屑。他把厨柜和抽屉一一打开，找到一把软木塞开瓶器和塑胶夹炼袋，于是把开瓶器
放进袋子里封好，走回客厅交给戴特，“验验看上面有没有指纹。”
　　“验出屋主的指纹并不稀奇。”戴特觉得没有意义。
　　“我倒认为上面可能会擦得太干净，找不到指纹；有指纹的话应该不只有贝洛‧奥拉
的。”克里斯道。
　　“你在怀疑谁？”戴特一直不喜欢这些故作神秘的调查局探员。
　　克里斯不是故作神秘，只是都没找到直接指向卡莉娜的证据，就连阿斯莫德都没亲口
说出，完全是他和巴尔的猜测，线索还是恶魔提供的，这当然不能讲。
　　“对了。”克里斯转移话题，“你们有见过埃格太太吗？”
　　刚才在外面拍照顺便连络下面观光区救护站的强森刚好进来，“埃格太太？我没见过
。”
　　戴特以挑眉耸肩回答相同的答复。
　　“我怀疑她可能已经死了，最好去看看。”克里斯道。
　　两名员警露出无法置信的表情。“应该不会吧？里面有小孩子，怎么可能把尸体放在
家里。”戴特持反对意见。
　　“而且会臭吧？”强森也认同。
　　“去拜访一下也没损失，毕竟埃格先生一直没回来，对吧？只有一个长年重病的女士
和五个智力障碍的孩子，你们该多关心才是。”
　　“打扰人家不太好啦。”强森不以为然，“而且也只会有佣人出来应答而已，那些有
钱人都不太理我们。”
　　“给你一个忠告：埃格家和市长关系很好，没事少碰为妙。”戴特道。
　　克里斯这下知道为何没人发现马尔科‧埃格虐待小孩了，看来他政商关系很不错。
　　此时戴特腰上的对讲机传出讲话声，连巴尔和克里斯都听得到。
　　“呼叫１０５，３５２死亡车祸，前往支援。”
　　戴特回应后，指示强森待着等救护站的救护车过来，自己马上跑出去。
　　克里斯问道：“３５２是？”
　　“林务局巡逻车目前所在地。”强森摊了双手，“这种天气总是容易出车祸，观光客
又多。”
　　克里斯理解地点头，“你们忙吧，我们先走。”
　　“嘿！”强森对两位离去的探员道：“先去收帐篷！”
　　克里斯没应答，只对后面挥挥手表示听到，和巴尔从前门走出去。
　　“我觉得有点奇怪。”克里斯坐进车里，自言自语般说道：“奥拉明知我们在，为什
么还急着要找卡莉娜来召唤阿加雷斯？”
　　“你觉得他现在召唤很奇怪？”
　　“当然。要是发生命案，我们一定会查啊，一般人应该认为调查局比员警难搞，所以
会等我们走了才做。而且为什么昨晚才印召唤方法？如果要准备，早该印了才对。”克里
斯发动引擎暖车，“难道是卡莉娜印的？我们和阿斯莫德见过之后，她可能知道我们会和
恶魔打交道，所以特地印给我们看……一般的员警可能不会特别留意那张纸。”
　　“她为什么那么做？”巴尔不懂。
　　“趁我们还在的时候揭发奥拉吧？”克里斯缓缓踩下油门，“我想先去贝格姆家看一
看。安洁琳诱杀昆特一定有原因，可是还没有事情爆出来，如果卡莉娜想揭露让我们知道
，她应该会采取行动。”
　　“贝格姆……”巴尔已经忘记这个名字，想了想才记起是马尔科在这里的好友，他笑
道：“还会有什么秘密？就是两个老男人一起玩那两个女孩啊，那个凶巴巴的女孩才会杀
掉他。”
　　克里斯当然也想过这点，只是想到贝格姆太太因为丈夫的死而那么伤心，实在不想让
她知道丈夫生前曾轮暴少女。
　　车子开往昆特‧贝格姆生前的住所，依然请人定期整理的院子相当整齐，短短的草坪
与树枝上都覆蓋一层雪。
　　两人走近房屋，前门是一扇镶嵌了十二个方格毛玻璃的木门，克里斯用戴着手套的手
转动门把，毫无意外是锁著的，不过他也注意到靠近门把的那格毛玻璃并不是玻璃，只是
一张蛮硬的半透明雾状的纸，不管远看或近看，不仔细看就不易察觉。
　　他戳开那张纸，但手塞不进小方格里，拿掉手套的话勉强穿得过去，若是卡莉娜那种
年纪的女孩子，应该就能轻松伸进去。
　　克里斯伸手进去打开门，和巴尔一起走进这幢静悄悄的屋子。
　　贝蒂或许在事后请人整理过，屋里像样品屋一般整齐干净。这是当然的，因为已经好
一阵子没住人了。
　　酒柜里的酒和架子上的相框等物品都摆得整整齐齐，相较于此，书房里的书架就有一
点不对劲，有两个地方出现空缺，旁边的书斜著倒下来，仿佛之前那里曾有过书或其他物
品，但现在不在了。
　　克里斯的食指扶起斜斜倒著的书，看了看那个大小，宽度大约超过五公分。
　　“她应该之前就已经拿走了某些东西，得叫那些员警来确认一下。”克里斯快步往外
走，“杀奥拉如果是她想做的最后一件事……我们最好快点去找她。”
　　“为什么？”巴尔跟在后面问。
　　“我想她接下来不是寻死就是逃亡。”
　　“都不可能吧？”巴尔不以为然，“死了之后阿斯莫德会接收她的灵魂，应该会很惨
喔；逃亡也逃不出阿斯莫德的控制，阿斯莫德爱怎么弄她就怎么弄她。”
　　“……听起来活着和死了一样痛苦。”
　　“献给恶魔就是这样，谁叫她还弄死牠最爱的祭品。”
　　“可是她不是自愿献身恶魔。”克里斯不茍同。
　　巴尔耸肩，“不能自己做主的事太多了。最简单的一件事：有人问过你想不想出生吗
？”
　　虽然巴尔说云淡风轻，但克里斯心想这该不会是巴尔的心里话。
　　“你想起你家人的事了吗？”克里斯装作不经意地问。
　　巴尔愣了愣，“没有啊……怎么突然这么问？”
　　“没。我只是很想帮你恢复记忆。”克里斯安慰似地搭着他的肩膀。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又没影响。你不用那么在意。”巴尔拉着他的手快速走出前门
，“快点去找卡莉娜比较重要！”
　　克里斯在车上打给分驻所留守的豪斯员警，告知他昆特‧贝格姆的房子曾遭人入侵，
书架上疑似有物品遗失，要鉴识小组上来之后也顺便去检查。
　　车子还没开到埃格家的老屋，远远地克里斯就看到屋子所在的方向有一团黑色混了暗
红色的空气。阿斯莫德不但已经不掩饰自己的气息，而且还大肆释放出来，挑衅意味很重
。
　　克里斯把车靠边停，双手交叉在方向盘上看着那团暗红的黑雾，困扰地皱起眉心，“
阿斯莫德这是……不要我们过去的意思吗？”
　　“是想找谁大打一架的意思吧？”巴尔淡淡地说。
　　巴尔的语气仿佛这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可是对方不是小混混，是比黑道老大更难
对付的大恶魔。
　　克里斯犹豫是不是该找组长或部长来比较好，可是当地警方如果在他们来之前先去了
那间屋子，说不定会枉送性命。
　　“我们先去看看。”克里斯打档踩油门，“你别动手动脚，如果能用讲的就用讲的。
”
　　“好──”巴尔拖长尾音，相当不以为然。
　　愈接近埃格家，压迫感愈强，好不容易开到铁栅门前，克里斯就像刚跑过一千公尺似
地喘气，头皮发麻。
　　或许来这里不是个好主意……
　　他才刚这么想，铁栅门就自动开了，像是邀请他们进入。克里斯小心翼翼地开进去，
把车子停在主屋旁的车道上。
　　房子的大门也开着，一脸阴沉的女佣端正地站在门外等候，带领他们走向客厅。
　　一进大门，克里斯就闻到一股臭味，像是排泄物的味道。他跟着女佣走进客厅，看到
气味的来源。
　　卡莉娜吊在一个熊头标本下方，一些死后失禁的秽物流过长裤的裤管，落在地毯上。
　　脸上有着宛如特效化妆一般黑色纹路的阿斯莫德，以之前见过的女子样貌坐在沙发上
，眼白的部分变得漆黑，更衬出虹膜的鲜红。
　　“真是的，居然是你先来。”牠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如果是警察先来，我就
可以先吃一顿大餐。”
　　“卡莉娜已经死了，她是你的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克里斯绷著脸，让语调保持
镇定。
　　“喏，那些，记得带走。”阿斯莫德指向茶几，上面有两本笔记本和三本厚重的精装
书，“我可爱的女儿求我要你们照顾她的女儿。记住，好好照顾她的女儿，否则……”
　　“否则怎样？”巴尔怒目瞪牠，至少气势上绝不能输，“我们又不开育幼院。”
　　“她的女儿？安洁琳的女儿？”克里斯确认地问：“是……那两个小女孩？”
　　“你猜。”阿斯莫德咧开暗红色的嘴唇笑着，露出口中的尖牙，“我会看着，要是谁
敢让我的女孩哭泣，我会大开杀戒！”
　　听起来好像很宠爱安洁琳，这让克里斯很反感，反驳道：“她明明已经哭过很多次，
哭了那么多年，妳都不管，现在却说这种话？”
　　阿斯莫德一愣，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反问：“有吗？”
　　这个反应让克里斯也怔了，但还是义正词严道：“她被男人侵犯的时候肯定哭了吧！
她那么痛苦的时候，已又帮了她什么？”
　　“喔，你说那个啊，那是她献给我至高无上的牺牲，不是痛苦。”阿斯莫德好像听到
一个蠢问题，一脸嘲笑的表情望向巴尔，“他是……白痴吗？怎么会问这么愚蠢至极的问
题？”
　　巴尔只冷冷道：“妳怎么还不快滚。”
　　阿斯莫德没有生气，只是抿嘴一笑，“好。总之呢，你们记住，要是让我的安洁琳哭
了，我会毁掉让她哭的人，和所有相关的人，还有不相关的人。”
　　阿斯莫德带着诡谲的笑容化做黑烟消失，压迫感也瞬间解除，刚刚几乎用全力撑住的
克里斯一放松，差点站不稳。
　　巴尔惊讶地看着天花板，喃喃道：“牠走了？就这样？”
　　“所以牠只是想放话，要我们照顾好那两个小女孩？”那两个小孩子真的是安洁琳的
女儿，智力障碍恐怕是遗传自男孩。想到这里，克里斯颓然坐在沙发上，翻开桌上的笔记
本。
　　笔记本是卡莉娜大约四年前开始写的日记，从她怀孕开始写－－克里斯猜错了，现在
三岁的小女孩是卡莉娜的女儿。
　　卡莉娜之前怀孕过，但在初期被马尔科发现了，被迫吞下堕胎药，所以这次她忍住生
理的不适，不让人发现她已经怀孕。马尔科发现她隆起的肚子之后拳脚相向，想打到她流
产，因为马尔科只要安洁琳的孩子。
　　卡莉娜字里行间充满对安洁琳的恨，安洁琳似乎比她乐观、比她开朗，所以不仅她的
“主”──阿斯莫德偏爱安洁琳，连奥拉也受到吸引。
　　然而引爆卡莉娜妒火的，是安洁琳说，奥拉答应带她和女儿一起离开这里。
　　她们是阿斯莫德的“圣女”，她们应该要一同承担祭献的痛苦，安洁琳却想偷跑，不
可原谅！
　　日记没写出卡莉娜如何杀死安洁琳，但写了她每晚都听到安洁琳的歌声，常常梦到安
洁琳从湖里伸出手抓她……她很害怕，认为那是安洁琳要向她索命。
　　克里斯认为事情应该和卡莉娜想的恰恰相反。安德森只不过不小心拍到卡莉娜弃尸的
照片－－而且那照片根本无法鉴定船上的人物－－就被安洁琳引入湖中灭口；也把造成她
们姊姊痛苦来源之一的昆特，诱入湖中溺毙了。昨晚他们在湖边的时候，安洁琳也为了要
保护卡莉娜而打算害死他。安洁琳的歌声，只引诱她想杀的人。
　　安洁琳那么爱这个没有血缘的妹妹，卡莉娜却受嫉妒蒙蔽而没有看清。
　　日记最后夹着一张纸，歪斜的文字写着“我是吾主阿斯莫德的圣女！”
　　“阿斯莫德的圣女……”巴尔哼笑一声，“可是阿斯莫德好像并不重视她。”
　　“不这么想的话，活不下去吧？”克里斯很同情卡莉娜，没有人爱她，她存在的唯一
目的是做为阿斯莫德的祭品，却连她的“主”也不是很爱她。
　　克里斯叹口气，阖上日记，翻开厚重的精装书，赫然发现书本只是伪装，书页中间挖
空，放了许多光盘片。
　　他立刻想到这可能是卡莉娜从昆特家偷出来的东西，但他现在无法确认光盘的内容，
笔电也没有光驱，得回去才能看。
　　克里斯翻了另外两本精装书，里面也一样藏了许多光盘片。他盖上硬质书皮，发现巴
尔不见了，他走出客厅，往屋内叫唤：“巴尔？”
　　“克里斯，快上来！”巴尔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你一定要看看这个，真的是太厉害
了那老头。”
　　克里斯跑上楼，巴尔站在一个房门口，一脸兴奋又惊奇地指著房内。
　　房间里传出一连串的叫声，不像是动物。
　　克里斯走到房门口，里面的景象完全让他笑不出来。
　　房间里有两个全身赤裸的少年，手脚都上了镣铐，脖子上还有一条带铁链的项圈，炼
子另一端锁在墙上，限制他们的行动范围。
　　他们看到陌生人显得害怕，发出“啊、啊”或“呜”的叫声，似乎不会说话。
　　震惊之余，克里斯想起刚才阿斯莫德的恐吓，急忙去找那两名年幼的小女孩。他在另
一个房间找到小女孩时更是惊愕。
　　两个小女孩也是全身赤裸，虽然没有像男孩一样被锁起来，但她们手上把玩的不是一
般的玩具，是假阳具与按摩棒！仔细一看，房间里都是性爱用品，可能是要让她们从小熟
悉这些东西。
　　两个小女孩呆呆地看着眼前闯进房间的男人，然后较大的女孩主动张开双腿，对克里
斯抚摸自己光滑无毛的阴部。
　　克里斯觉得浑身不舒服，好想吐。这些孩子被刻意教养成性奴，难怪安洁琳想靠奥拉
把孩子带走；虽然奥拉的承诺可能是假的，因为他也想透过血祭召唤恶魔。
　　他连忙跨进房间，抽走较小的女孩手中的假阳具，摇手告诫道：“这个不是玩具，不
可以玩！”
　　“真是太聪明了！”巴尔笑得乐不可支，“竟然自己繁殖有血缘的祭品，这样就不用
担心阿斯莫德不喜欢。”
　　“有什么好笑！”克里斯怒瞪他。
　　巴尔收起笑脸，低头道：“抱歉。”
　　克里斯赶紧翻遍柜子，找出女孩们的衣服帮她们换上，然后拨手机到分驻所，叫豪斯
快来。
　　“我不能离开啊，我走了就没人了。”唯一留守的豪斯道。
　　“那就叫那个什么……谁都可以！快点来！这里比较要紧！”克里斯强调，“有尸体
，顺便叫救护车来！”
　　强森一会儿后跟着救护车抵达，强森看到一丝不挂、像动物一般的男孩们，也是震惊
得不知所措，只好再向戴特求救，顺便看林务局有没有可以剪断铁链的工具。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