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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最后一天,何浅等人忙着在几个跨年活动间赶场。陆鸿棠也没闲著,他受直
播平台的邀约,参加了一场线上跨年歌会。活动从晚上八点开始,陆鸿棠被安排在压轴,
快轮到他时,已经十一点过半了。
等排在他前面一位主播唱完了在讲感谢和祝贺词,陆鸿棠才关上电脑萤幕里另一个正
在播放中的直播影片。
那是北部某一区跨年晚会的现场直播,ForNight的演出正好刚刚结束。
陆鸿棠随即调整好麦克风、调出伴奏档,在主持人介绍完他以后,他没说太多话,很
快就直接放起伴奏开始演唱。
他今天选的是一首比较轻快的曲目,一旁聊天室的气氛也被带得很是活跃,陆鸿棠的
粉丝多,出手阔绰的也不在少数,等一首歌结束,直播间累积的礼物金额来到了一个新的
高点。
被主持人留下来一起倒数的陆鸿棠有些心不在焉,方才快唱到尾声的时候,他的余光
瞥见系统提示,那个熟悉的、应该还正在跑活动的ID又跳出来送礼物了。
陆鸿棠一边应付主持人的问话,一边点开通讯软件敲了何浅,问他跑活动怎么还有时
间看直播,经纪人怎么没没收他的手机。
那头的何浅倒是回得很快,说今天的表演都已经结束了,他们正在保母车上等跨年倒
数,晚点就要回去了。又说他们运气很好,正好赶上陆鸿棠直播唱歌,刚刚在车里开扩音
,大家都夸他唱得好。
陆鸿棠没来由地感到一阵脸热,骂何浅没事开扩音干什么,是不是想看他出丑。又说
之前都叫他不要乱送礼物,那些钱都被直播平台吃掉了。
何浅只回了一句:替我们棠棠撑场面,怎么会是乱送呢。
末了还连发了几张微笑贴图,堵得陆鸿棠一句话都回不过去,只连按了好多个删节号
以表自己的无言。
距离凌晨十二点倒数两分钟,陆鸿棠电脑萤幕分成两块,一边是直播间页面,另一边
是和何浅的聊天视窗。耳机里尽是主持人与其他连麦嘉宾欢腾笑语,直到最后十秒就要迎
来新的一年时,陆鸿棠才随着直播间里的其他人一起开口倒数。
十秒钟很短,倒数完的同时,何浅的聊天视窗跳出一则语音讯息,陆鸿棠没有多想,
暂且把直播间静音了以后,便点开那则语音。
‘陆棠棠,新年快乐啊。’
只这么短短一句话,何浅不晓得是不是碍于身边还有其他人,声音压得很低,再加上
不久前才跑了几场演出,嗓音微微有些低沉沙哑,陆鸿棠听在耳里,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液
。
他越来越搞不懂何浅的直男思维,说是对后辈的照顾提携,好像又超过了一点;说是
朋友之间单纯称兄道弟的举动,又好像只对他一个人。
陆鸿棠不想想得太多,先不说他先前才曾放过话说何浅不是他的菜,这才刚从温敬晖
那里毕业没有很久,要是接着真对何浅那个臭直男动心,那他的情路岂不是太坎坷了。
那段极短的语音陆鸿棠又回放了两遍,抿了抿唇,十指停在键盘上好半晌,最终还是
只回复一句简短平淡的“新年快乐”。
回复完后他很快关掉聊天视窗,抬起手揉了揉自己莫名其妙发起热的脸,一边在心里
默念好几次──不要多想、不要多想、不要多想。
反正再过不久,等到年假之前ForNight巡演结束之后,何浅也要从江陆这里搬回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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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伊始,何浅很快又投入才刚过不到一半的全国巡演,大部分时间人都在外地活动
,而陆鸿棠也正为紧接而来的期末考做准备,算算从跨年以后,两人已经近大半个月没有
碰上面了。
碰不上面的这段时间,何浅也没有就这么消失在陆鸿棠的生活中,他仍然时不时会发
讯息骚扰陆鸿棠,有时候是不明所以的冷笑话、有时候是语音,更多时候是他所到之处吃
过的一些美食照片。
陆鸿棠常常在想,何浅是不是其实没有什么朋友,才一天到晚来烦他。
这天晚上刚吃过饭,陆鸿棠窝在二楼房里读书,读了一会,反盖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
动了起来。
陆鸿棠伸手拿过一看,原以为是蒋晓悦打来跟他讨论期末报告,在看到萤幕中央显示
的何浅的名字时微微一愣,迟疑了半秒才接了起来。
“干嘛?”陆鸿棠歪头夹着手机,故作若无其事地垂眸看着摊在桌上的上课讲义,却
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ForNight中部场演唱会昨晚刚刚结束,一行人预计多留两天和正好在当地的几个赞助
商吃饭,然后直接南下准备接下来的行程。
陆鸿棠算算时间,何浅这个时候应该才刚和赞助商吃完饭,电话那端的背景音很安静
,大概是已经回房休息了。
那头的何浅低低笑了几声,嗓音低沉而带了点沙哑,他问陆鸿棠在做什么,陆鸿棠没
好气地回道:“读书啊,不然还能干什么,都快要期末考了。”
何浅还是在笑,只是声音听上去隐约有些有气无力。他自顾自地讲了一通没有重点的
废话,陆鸿棠沉默了一阵,不确定地开口问:“你是不是……喝酒了?”
电话那头的何浅顿了一下,随即哈哈一笑,夸陆鸿棠真厉害,这都听得出来。
然后何浅忽然也不说话了,一时之间电话里只剩下彼此频率不一的呼吸声。过了好半
晌,陆鸿棠轻轻皱眉,正想说没事就先挂了,就听何浅突然问他一句,知不知道他今天碰
到谁。
陆鸿棠怎么可能知道,但他闻言心里紧了一下,下意识就猜:“……黎薇薇?”
何浅笑了一声,说不是。
他今天碰上的并不是黎薇薇,而是让黎薇薇出轨怀孕的那个富二代小开。
那富二代刚好是他们一个赞助商的朋友,恰好人在附近,就被抓来一起吃了顿晚餐。
富二代不认识何浅,也不晓得何浅和黎薇薇之前的恩恩怨怨,一上来就自来熟地和大家打
过招呼。
何浅原本心情没什么太大的起伏,还制止了认出对方而险些爆走的小查要她别轻举妄
动。只是饭吃到一半,对方到外头接了通电话,再回包厢的时候身边多了个打扮妖娆的女
伴,亲亲密密地挽著那富二代的手一起走了进来。
而那女伴并不是不久前才刚替对方生完一个儿子的黎薇薇。
何浅望着就坐在他正对面的那两个人不顾众人眼光亲密互喂的画面,心中百感交集,
一方面觉得黎薇薇活该,先斩后奏甩了他,结果找上这么一个空有钱没有心的男人。一方
面又为自己感到不值,认真付出多年的感情,却终究比不上一个渣男。
后半场何浅心里烦闷,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要说对黎薇薇还有一点爱那是不可能的,他没那么贱,只是一想到从前认真专一的自
己连个人渣都比不过,就越喝越觉得不甘、越喝越觉得难受。
于是在聚餐结束之后,何浅草草找了个借口把自己关回房里,一边忍着略有些发晕的
脑袋,一边拨了通电话给陆鸿棠。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这么做,只是觉得在这个时候
听到陆鸿棠的声音,听他随便说点什么,甚或是听他没好气地骂他是不是有病,感觉都能
让他心情放松一点。
陆鸿棠抿了抿唇,一面听着何浅说自己难受,握著微微发热的手机的几根手指不自觉
地多用了几分力,脑子还没转过来,就听见自己的声音先一步脱口,问何浅他们住在哪间
饭店。
何浅没有多想,报了饭店地址和房号后,半开玩笑地问陆鸿棠是不是要来千里送温暖
。
陆鸿棠顿了顿,旋即哼了一声:“……你想得美,我就随便问问。”
这回何浅含在喉间的闷笑声倒是比方才轻松多了,他用着有些慵懒的嗓音说了一句“
好啦”,又说不跟他闹了,要陆鸿棠好好读书,早点休息。
最后又说了声晚安,便把电话挂了。
耳边终于归于安静,陆鸿棠放下手机,手指捏了捏被压得隐隐发疼的耳朵,心里说不
清是什么滋味。
他尝试着将注意力转回书堆之中,却发现自己根本静不下心,满脑子萦绕的,都是不
久之前何浅在电话那端说自己难受的声音。
夹在指间的原子笔转了半圈,最后掉落到桌上滚了几圈,陆鸿棠瞪着那支笔好一会,
烦躁地搔了搔头发,而后重重地将桌上的书本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