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无经验可 16

楼主: xkxi (今晚打老虎)   2020-09-21 22:41:56
16 方向
李以正跟着沈淯青往返在花店和饭店之间,除了送花,最近还多了一项会场监工的任务,
内容很简单,过去露个面就好。施工团队是饭店配合了多年的公关公司,有情份又有默契
,彼此熟悉,沈淯青基本上只是去走走看看,没有轮得到他操心的事。
如果不是来送花,他和李以正就会从饭店正门进去,柜台会给他们一张所有楼层都能通行
的房卡,沈淯青会先去会场待个十分钟,然后再带李以正到饭店的其他楼层一层一层地逛
起来,看每层楼电梯口和露台摆设的盆景或瓶花,一个一个和它们打招呼。
沈淯青晓得哪个隐密的边间门外放了一大盆虎尾兰,或哪条通道有挂满吊盆的向阳落地窗
,他像晓得这里的所有事情,熟稔不已,走路时会四处顾盼,视线停留在不起眼的各个角
落,不开口,但李以正感觉沈淯青的身遭流转着各种思绪。
“这里的花全部都是从我们花店送来的吗?”看沈淯青和这里的花似乎有很深的感情,李
以正好奇地问。
沈淯青回:“有的是,有的不是。”
两个人在饭店里打转,遇到客人他们就绕开,若四周无人,沈淯青可能会就著什么工具也
没有的双手整理起花草来,动一动摆放的方向或位置,李以正看不出沈淯青整理前后的差
别,所以大多时间,他都在看沈淯青,沈淯青的表情和动作比花有趣。
第一次离开会厅跑上客房楼时,李以正担心沈淯青被指责,还忧心忡忡问:“这样不会被
骂吗?我们不用待在那边吗?”
“待在那里无所事事也没有比较好。”沈淯青说:“没人在意。”
这和李以正想像的监工不一样,但也没有人对他们旷工游荡提出意见,和沈淯青接头的对
象对他的态度很轻松,交代什么事最后都说沈淯青自己看着办就好,每个人都给沈淯青很
大的权限。
李以正过惯了阶级分明纪律严谨的军营生活,原以为看起来年轻又缺乏经历的沈淯青会被
看轻,也不懂一个四星饭店为什么要找沈淯青来盯工,直到沈淯青说这间饭店是他爸妈经
营的,他才搞懂状况。
沈淯青说:“他们可能是发现我有了你这个帮手,觉得可以再增加一点我的工作量。”对
于爸妈一时兴起的提议,其实沈淯青很好拒绝,但他觉得借机带李以正来晃晃也不坏。
和李以正一起,他不会以悲伤的方式想起沈烟棠。跟李以正一起在饭店里游荡,像是一点
一点重整在这里发生过的,和沈烟棠有关的记忆,碰一碰这些眼熟的花瓶,和那些不敢想
起的事,转到别的角度,摆在新的位置。
他和沈烟棠小时候,常常在这里玩捉迷藏,有一次沈淯青躲得很好,他把自己藏进了房务
车装脏毛巾的大袋子里,沈烟棠找了好久都找不到,找得心急,已经放弃了游戏,只想沈
淯青出来,甚至动员饭店的员工一起帮忙找。
当在袋里睡着的沈淯青被找到时,松口气的大家都在笑,只有沈烟棠一看见沈淯青就止不
住眼泪放声大哭起来。那时沈烟棠虽然不大,但已经很久不曾这样放肆大哭了,他真的被
吓坏了。而沈淯青看哥哥哭,也跟着哭起来,两人哭哭啼啼地拉着手,吃大人从餐厅拿来
安慰他们的冰淇淋,那是他们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李以正回:“我也没有分担什么工作。”
“你分担了很多。”沈淯青说:“你帮了我很多忙。”
沈淯青突然这么说,让李以正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但又有点高兴,他傻笑:“老板,变熟
之后你的话多了很多耶,你有发现吗?”
“我没有。”沈淯青答。
李以正当沈淯青不想承认,而沈淯青也不解释,他的确和李以正变熟了,但并不是和谁变
熟都会这样。
他们绕回了会场,站在会厅最后面,看设计公司的人钉活动背板,还有几个工读生正忙着
将活动传单和赠品发到每个座位上。
“我们真的不用帮忙吗?”李以正问。
“过几天进花有得你忙。”沈淯青说。
他们每次大约待个三小时,离开时也不必知会谁,把房卡还给柜台就好。
从饭店出来,他们照常走了两个路口去搭公共汽车,天气越来越冷,沈淯青已经穿起了厚外套
,浅咖色的铺棉连帽,领口有个不显眼的扣眼,冷的时候可以扣上,把领子立起,暖住脖
子,虽然作用不大,但聊胜于无。
沈淯青冷的时候,会驼背把下巴往胸口藏,像埋头睡的鸟折起脖子缩成一团,只留一双冷
淡又贪睡的眼睛望着外面,如现在。
站牌前,沈淯青躲风,背着风站,但也背着公共汽车来的方向,看车的任务交付给李以正,两
人面对面,风把沈淯青的头发扫起,随风一阵一阵地飘,他三个月没剪头发,两旁的发盖
住了三分之二的耳朵,前额的浏海也早就遮住了眼睛,经常要拨开,在花店工作时他会用
小发夹固定,但这时没有,黑发就在风中不断被扬起。
李以正对着乱发的沈淯青,几乎看不见他的脸,见他低头缩著脖子,样子有点可爱又好笑
,他想摸他的头,把他乱岔的头发拨顺,但他们等的公共汽车正好来了,出手的动作就绕过了
沈淯青的头,伸向马路,对公共汽车招。
沈淯青发现了李以正招手前的怪异动作,一脸狐疑地盯着他看,想他刚刚是不是要做什么

李以正这个人,只要多看几眼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但直至上车,沈淯青也没看出来刚刚
的那是什么。
他们上了车,走到最后一排坐下,这个方向的夜班公共汽车人很少,前排还有很多空位,没有
什么人会在这个时间去寥落的商店街。
两人坐下后,李以正问:“你以后会继承饭店吗?”会让儿子来饭店走动,应该就是想让
沈淯青见习饭店工作的意思吧。
“不会。”沈淯青说,给他继承还不如卖掉。停了一会,沈淯青又说:“要也是我哥继承
。”
“你有哥哥?”
“不是亲的。”
“你这样叫,我以为是亲哥哥。”
“嗯.....已经不亲了。”
沈淯青的语气很轻,这是他第一次向别人提起沈烟棠。
不晓得是因为最近经常离开花店跑来跑去很累,还是因为已经能轻描淡写地提起那个人了
,身体释下积累的疲倦,跟着公共汽车摇摇晃晃了一会之后,沈淯青睡意也被卷了上来。“借
我睡一下。”说完,沈淯青就把头往李以正的肩膀靠。
李以正比他高半颗头,肩枕高度刚刚好。李以正也换上秋冬的外套了,黑色的飞行外套,
材质滑滑的,靠近闻有股淡淡的洗衣粉味。
李以正倾斜肩口的角度,让沈淯青能睡得更稳,不会轻易滑下去。“醒了叫你。”他说。
由夏至冬,几个月里他们的生活只有对方,因一个不再出现的角色在城角落越走越近。或
许是知道自己已因过激的失恋反应而情感失能,难以复原,而明明是花店闯入者的李以正
,以带着威胁的姿态出现了之后却尽是包容,一个疲惫了好久的人遇上柔软的枕头,沈淯
青靠着李以正,睡得沈沈地。
睡梦中,沈淯青好几次因脸颊被发梢擦过,被刺得不自觉蹭动,然后他感觉有人帮他拨开
了头发,他晓得是李以正,所以没有睁开眼睛,就这样睡到花店前。
李以正把他叫醒,只有沈淯青要下车,他还要继续坐到几站之后的捷运去换车。沈淯青睡
得不满足,但不得不醒。
“明天见。”李以正对他说。
“明天见。”眼皮沈重的沈淯青也说。
沈淯青走到车门旁刷卡,下车前与李以正互相挥手,再道别一次。
公共汽车门在沈淯青下车后关上,继续前进,李以正一个人坐在最后排,前面零落而坐的乘客
每个都在玩手机,他也拿出手机,看见有两通未接来电。
他拨回去,电话接通,李以正开口:“您好,请问刚刚.....对,我是。”明明是讲电话

但听见对方是某间公司,李以正还是不自觉坐挺身体,“不会,不会太晚,我现在可以讲
电话....没问题,面试要带什么吗?.....”
他的站到了,他一边听对方说明面试程序,一边按铃找卡下车。
在饭店里,房务员经常把他们当成客人,在走廊相遇时会温声和他们问好,他心想自己不
是客人,但说真的也不是在工作,他不在轨道上,甚至不在哪条路上,他意识自己也该找
份正式的工作了,正好又看见以前关系要好的同袍在群组发文说朋友的公司在招人,物流
业理货员,贴了职缺网址,他便写了份简单的履历,寄过去。
他站在路边把电话讲完,从公共汽车下来,感觉路上更冷了,小腿瑟瑟地交互搓,挂断电话后
,他先把刚刚通话的号码存进手机,存完,正要把视窗滑开的手指倏地停顿。
他盯着置顶在所有联络人上方,被归属在“重要联络人”分类里的唯一一个号码,心紧了
一下。
他很少打开这里,一时都忘记自己把叶诚勋放在这,一个不常用的页面和不曾拨的号码。
他没有忘记叶诚勋,但忘记他被自己放在这里,一个生灰尘的首位,在冷风中,顿时让他
的心也生出一份空落感。
离开了那个用编号和军衔识别一个人的地方,凡事不再以队伍为单位,他能当他自己,但
成为自由之身后,他先是跟着除夕夜里忘不掉的那个身影,重踏那个人的足迹,然后又到
了花店,认识了沈淯青,一周有五日都照着沈淯青的日程过,没有认真打算过自己的未来
要怎么办。
要是沈淯青需要他,他很乐意跟沈淯青在花店做事,但现实层面,他需要一份薪水。
李以正把手机收起,比起高挂在顶不会再相见的人,他更苦恼要怎么和沈淯青说自己得找
工作这件事。他以后可能不能常去花店了,沈淯青知道后会不会难过。
他走进捷运站,反著刚刚搭乘的公共汽车方向坐了一段捷运,回住所的路上一路郁闷。
他住在老旧公寓的简陋顶楼加盖套房,搭建的用料廉价,在屋内不必出门,只要摸摸墙壁
就知道外面天气怎么样,隔音也很差,但对李以正来说,睡觉的地方能遮风挡雨,有热水
有电,暂且就够了。
他沿用上个房客的家俱与摆设,对自己的生活没有过多想像。或许是这样,所以他很喜欢
看沈淯青布花,做花艺。沈淯青知道什么要放哪,谁要配谁,哪里多了,哪里少了,把花
变得更漂亮,不像他的住所毫无情调。
他住的地方,最有气氛的或许是床头柜上的干燥碎草和花瓣。有时他回到家,脱衣时发现
身上黏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花店沾到的东西,这些意外之物会让他会心一笑。
他把它们收集起来,摆在床头柜排好,那是这个房里他最喜欢的家饰,会让他想起花店,
想起沈淯青。沈淯青成日关在花店里,看起来游手好闲,但李以正知道,沈淯青有方向,
他才更像游手好闲,无所适从的那个人。
他也得自己前进某个地方。

Links booklink

Contact Us: admin [ a t ] ucpt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