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王可以拆成“十二”二字，洛王，就是洛十二。
　　楚云天捏著陌千翠的下颚，强迫他抬起头：“回答啊！”
　　陌千翠依旧没有回答，楚云天脸上出现怒意，扬起右手眼看就要挥下；陌千翠一动也
未动，准备承受楚云天的怒火，预期中的拳头却迟迟没有落下。他悄悄抬头，只见楚云天
的手紧握成拳停在半途，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最后拳头狠狠砸在床榻上，捏著下颚的
手也颓然放下。
　　“千翠，你说啊……”楚云天的声音透著哀求：“告诉吾，你和清尚一点关系都没
有，你快说啊……”
　　陌千翠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能僵著身体，脸上面无表情，仿佛一具没有意识的人偶
般。
　　楚云天见陌千翠对他的话毫无反应，沉默了一会儿，伸手为陌千翠穿回里衣、外袍，
再替他绑好腰带，然后大喝一声：“来人！”
　　守卫很快自殿外推开房门：“殿下？”
　　“将陌千翠带下，押入地牢等候发落。”
　　守卫们一愣，不知道平常备受楚云天宠爱的陌千翠如何惹怒了他，竟要被押入大牢。
然他们无人敢多问，从榻上拉起了毫无反应的陌千翠，架着他离开。
　　踏出门前陌千翠忍不住回头，对上楚云天不曾从他身上移开的视线，四目相交的瞬
间，陌千翠忽然想，或许这是能见两人最后一面了，情不自禁地开口唤了一声：“殿
下……”
　　听到那声轻呼，楚云天差点要命人放开陌千翠、冲上去将人抢回来抱进怀里；但他什
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眼睁睁看着陌千翠在自己的命令下被守卫带走，直到他的身影消
失在长廊的转角，都没有收回视线。
　　□
　　陌千翠其实早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关入仪国大牢之中。当那一刻到来时，他发现
自己的心情意外地平静。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反抗，仿佛失了灵魂一般；身上的衣物不足以
让他抵御牢房的溼气与冰冷的墙壁，他浑身发寒，身体缩成一团坐在没有任何作用的干草
上，即便如此仍旧一言未发。
　　他知道现在等著自己的，只有死期。
　　一切都结束了。他的生命，在仪国地生活，还有，和楚云天的一切……
　　他不后悔自己没有坚守好背上的祕密，只要他待在楚云天身边，这一日迟早会来，只
是时间的早晚而已。只是直到真正面对了，他才发现，自己多想再见那人一面……再一面
就好，就算是在刑场上……
　　咿呀一声，牢房的小门突然开了，狱长带人送了东西进来，见陌千翠受冻发抖的模样
，慌忙道：“陌大人您受苦了，小的给您备了御寒衣物，虽然都是破旧东西，您将就些，
千万别病著了……饭菜小的已经吩咐下去了，一会儿就送来，大人您再稍等一会儿……”
　　陌千翠看着狱卒送来的衣物，没有伸手接下，只是淡然开口：“大人何必，在下不过
是个死囚。”
　　“哎哎哎，陌大人这话说不得呀。”狱长连忙摆手：“小的不知太子殿下怎么与您呕
气，竟将您关入牢中，但殿下这么看重大人，小的想不用多久就会放您出去了；届时您在
牢中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小的用这颗脑袋去赔也赔不起呀……您就行行好，千万保重身
体……”
　　虽然知道狱长不过是为自身安危着想，但对他这番好意仍十分感激。“敢问大人如何
称呼？”
　　“大人二字不敢当，小的姓何名晋，忝居狱长一职。”
　　“在下谢过何大人。”
　　“陌大人您这是要折煞小的……”何晋受宠若惊，用力摆手：“大人有何吩咐尽管提
出，小的会尽力替大人达成。”
　　“……无事，何大人且去忙吧。”陌千翠道。
　　“是，那么小的先告退……”
　　何晋离开后陌千翠看着狱卒放在他面前的衣袍，本来不打算动它，但想到何晋战战兢
兢的模样，就当作让他安心吧，陌千翠心想，终于是伸手取了衣袍披在身上。粗糙的料子
与他平常穿的上等布料相差甚多，但他仍打从心底感到温暖。
　　──即便他知道，这个牢房与这份温暖，也都是因楚云天而来的。
　　他握著胸前楚云天为他挂上的玉珮，满心都是楚云天的身影。
　　陌千翠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却没有任何动静，每天只有狱
卒送来食膳，以及何晋三不五时的关切。他总是淡然谢过，对他来说事情既已发展至此，
已经没有任何需要在意的事情了。
　　只是……
　　殿下一定很恨他吧？
　　每每思及此，陌千翠只能咬紧下唇，内心仿佛受到千刀万剐般，说不出地痛。
　　就算精神支撑得住，数年来未曾吃苦的身体却禁不起这样的折腾。第三天入夜后，陌
千翠就开始发烧。他缩著身体躺在干草堆上，肌肤在发热，然而他却冷得浑身颤抖，四肢
发软无力，头脑也昏昏沉沉的。迷糊间他听到牢房的门被推开的声音，原以为又是何晋，
来人却一语不发便欲将他拉起。他闷哼一声，虚弱的身体根本站不起来。
　　要带他上刑场了吗……？陌千翠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勉力睁开双眼，只见来人一身黑
衣，蒙头盖面，怎么看也不像狱卒。
　　不对！
　　陌千翠内心升起警戒，然而此时的他全身无力，根本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防备，只能
虚弱地开口：“你……是谁？”
　　“安静跟我走。”那人只道这么一句，便将陌千翠直接抱起，大步走出了牢房。门外
两名看守的狱卒倒在地上，不知是昏了还是死了。
　　此人绝非楚云天派来之人，陌千翠内心如此认定，他想挣扎然而毫无作用；那人像扛
米袋一样将他扛在肩上，走着不知哪条无人暗道，昏沉的脑袋越来越无法思考，就这么被
带出了地牢。
　　□
　　“脱逃？！”楚云天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下令将陌千翠关入地牢后已过三日，这三日间楚云天没有告诉任何人关押陌千翠的原
因，也只字未提背上刺字之事，只命墨荆臣去详查陌千翠的来历。除此之外别无动作，大
多数时间依旧埋首军务之中。他并没有给陌千翠判刑的打算，本意是想待墨荆臣的调查结
束后就放人出来，没想到却发生这种事。
　　“是……卑职已命人去追捕……”何晋的脸已经要贴到地上，冷汗浸湿了衣襟。从发
现陌千翠从牢房消失的那一刻起，他就不知道他的脑袋还能在脖子上待多久。
　　“蠢货！”楚云天重重拍了桌子：“他怎么可能逃！一定是被人劫走的！”
　　“劫……劫走？”何晋舌头都快要打结。
　　“千翠不可能从吾身边逃走，吾将他关入牢房，没有放他出来，他就是死也不会离开
牢房！”楚云天吼道。
　　“殿下，您先冷静下来。”龙霄出声安抚：“不管是脱逃或是被劫，背后肯定有人搞
鬼。末将这就派人去找人，殿下请在宫中静待消息。”
　　楚云天无法冷静，“不用，吾亲自去找。”
　　“殿下！”龙霄来不及阻止，楚云天已经大步踏出了东宫。
　　□
　　等陌千翠再度取回意识时，发现他在奔驰的快马上。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许
只过了几分钟、也许已过数个时辰；雪还在下，地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稍微阻碍了
马匹的脚步。身上几件粗衣无法抵御夜中寒气，他冷得直发抖，然而比起寒冷，他更在意
眼前劫狱之人。“你是……什么人？”
　　那人看也没看他一眼，倒是回答了：“救你之人。”
　　救？“你要带我……去哪？”陌千翠又问。
　　“回清尚。”
　　“！”听到清尚二字陌千翠开始激烈挣扎，“我不……放开我……！”
　　“回清尚你才有命。”那人继续道：“你身分既已曝光，留在仪国无异于等死。”
　　“我死、也要死在这里……！”陌千翠胡乱对着那人拳打脚踢，一个重心不稳，那人
也来不及拉住他，他直接从奔驰的快马摔下，在地上滚了一圈。
　　“你……！”那人急急勒住马缰掉头回来，伸手要把人重新拉上来，却遭到陌千翠死
命抵抗。他不由得怒道：“识相点！”
　　“不要、”陌千翠依旧顽强挣扎着，忘了身体的不适、忘了天气的冷寒，只要想到自
己将被带离仪国，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我不走！
　　耐性被陌千翠给磨尽，那人朝他吐了口水，恶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想死，
你就死在这冰天雪地中吧！希望你的尸身不会被饿狼咬烂！”
　　留下了这些话，那人头也不回地乘马离开了，留下陌千翠一人在雪地里。他脱力地躺
在雪上，等到冷静下来回过神后，雪水已经浸湿了衣服，呼啸的北风带来寒意如针般刺入
骨髓，他冷得浑身颤抖，费尽全力才勉强撑起身体。然而抬头一望，触目所及一片雪白世
界，远处只见几棵枯树孤立著，完全没有任何人迹。
　　连东西南北都无法分辨，更遑论找出回皇城的方向。
　　绝望淹没了陌千翠，他颓然倒下，放弃了一切希望。
　　雪还在下，温度越来越低，连他的血液都要冻结一般。陌千翠看了天空最后一眼，眼
前景色越来越模糊，他缓缓垂下眼帘，任由黑暗将他吞噬。
　　他从未想过，他的一生会以这种方式结束。也罢，以他的身分，还希冀什么体面的死
亡么？
　　只不过……
　　好想、好想再见他一面……
　　想和他说一句……
　　“对不住……殿……下……”
　　□
　　虽是近乎失去理智地冲进马厩，然而跳上马后楚云天并非盲目地四处冲撞，而是锁定
了御林方向疾冲。皇族御林位在皇宫北面，是宫中相对戒备较为松散的地方，也与地牢所
在之处相差不远。若有人要劫囚，想从皇宫南面脱身是绝无可能之事，只有往北一途。然
而御林作为皇族狩猎场所，占地何其广大，只凭他一人要如何在这片雪地之中找到陌千
翠？
　　这些楚云天都知道，他并未丧失理性，但陌千翠被劫，要他乖乖待在宫内等待消息这
种事他做不到；就算徒劳无功，他也要亲自做点什么，就算只能凭直觉在御林里横冲直撞
……
　　所以当他发现一个躺在雪地里、已经半身被白雪覆蓋的身影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
的双眼。
　　“千翠！”楚云天冲到陌千翠身旁，跳下马将早已失去意识的人自雪里抱起，怀中的
身躯冰得不像是人类该出现的温度。他一颗心几乎随之冻结，颤抖的手抓起陌千翠的手腕
，万幸地发现还有微弱地脉搏在跳动。他想也没想就脱下外袍包住陌千翠，再将人抱上马
，用最快的速度冲回东宫。
　　东宫的人从未见过楚云天如此神情。他快马直冲东宫宫门，还没下马便大声命人准备
热水，随后抱着陌千翠冲进寝宫，留下一群不明所以却也不敢闻问的宫人们。
　　将陌千翠放到床榻上，楚云天脱下自己全身衣物，再脱下陌千翠的衣服，用最原始也
是最直接的方式，让自己的体温来暖和他。陌千翠的身体冰到让他心惊，楚云天只能紧紧
抱住他，恨不得将全身的温度都传给怀中的人。“醒醒，千翠，求求你醒来……睁开眼睛
看吾啊，千翠……”他不停唸著，直到宫人从帘幕外禀报已备妥热水，楚云天才停下，转
而将人抱进浴桶中，自己也一同踏入。
　　在热水浸泡下，陌千翠的身体逐渐回温，一会儿终于悠悠转醒，眼皮颤了颤后勉力撑
开。
　　“千翠！”见人终于睁开眼睛，楚云天松了一口气，将人再次紧紧拥进怀中：“谢天
谢地，你可醒了……！”
　　“……殿……”陌千翠眼里写满迷濛，凭著本能伸出双手回抱住楚云天，用极为虚弱
的声音问道：“这里……是……”
　　“这里是东宫，吾带你回来了。”楚云天满怀心疼地答道。
　　“我……还在……仪国吗……？”
　　“当然。”
　　陌千翠陷入沉默，楚云天以为他又昏了过去，这时突然感觉那双抱住自己的手略微加
重了力道，耳边也传来他颤抖的声音：“我……不想走……”
　　这一句话，让楚云天整颗心都纠结了起来。
　　“我不想走……我想留下……”陌千翠不知是喃喃自语还是说给楚云天听，虚弱的声
音让字句有些含糊不清：“我想留在仪国……留在你身边……可以吗？”
　　“当然可以！”楚云天大声道：“你想留下就留下，没人可以带走你！吾不会让任何
人带走你！”
　　“……真的？”
　　“吾对天发誓。”楚云天紧抱着他。
　　不知是因身体状态极差还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地方，陌千翠很快又陷入昏睡，闭上双
眼时口中还是那句：“我不要走……我要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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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呃呃虽然快过了不过还是祝大家七夕快乐有情人成眷属CP都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