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生] [BTS/南糖]上林春:清光第二

楼主: gardenia0726 (陈露露)   2020-07-21 02:03:30
  #后宫paro,天雷滚滚天雷滚滚天雷滚滚
  #主南糖,带南硕/南锡,后宫是南俊的后宫,国泰旻是儿子
  #大概是性转,但性别不是重点(那什么才是重点
  #因为是性转所以生孩子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吧(问题很大
  #后宫制度参考唐制,殿阁配置参考清制(这样大家能明白我有多不考据了吧)
  #前篇在#1Rpr4,同系列南硕篇在#1UnLGfdC
(防爆)
  柾国是一路跑着进了翊坤宫的,进来的时候后头还跟着几个伺候的宫女,一边拎着裙
角追在他后头、一边冲着他喊:“殿下慢点,当心摔著。”
  闵玧其今日请了教坊的琴师来试奏谱好的新曲,排场就摆在翊坤宫阶下的空地上,柾
国一过垂花门,琴声便歇了下来,乐师们一个个起身向他跪下行礼:“见过三殿下。”
  “都免礼吧。”柾国冲他们挥了挥手,迳自走到闵玧其面前:“母妃,儿子没扰了您
听琴吧?”
  “自然是扰了。”闵玧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算了,过来吧。”
  他依言走上前去,一个宫女端了一只黄花梨木圆凳落在他脚边,让他挨着闵玧其落了
座。
  闵玧其取了一方帕子替他擦了擦脸:“又上哪野去了?一身的灰。”
  “和皇兄他们练骑射去了。”柾国说:“母妃,宫里有点心吗?儿子跑了一下午的马
,还练了箭,快饿死了。”
  闵玧其捏了捏他藏在锦袍下的膀子:“都长肉了,还吃啊?”
  “唔,不是长肉。”他辩解道:“是长壮了。”
  闵玧其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遍,最后却落在他的腰间。
  “柾国。”闵玧其问他:“你的玉珮呢?”
  柾国闻言伸手往腰间一摸,这才惊道:“不、不见了?刚刚和泰亨他们去跑马的时候
分明还在的......”
  闵玧其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那玉珮是你父皇赏的,连这个你也敢弄丢?”
  他又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跟在柾国身后的宫女:“让你们伺候三殿下,连块玉珮掉
了都不知道,平日里都是怎么做事的?”
  翊坤宫外登时哗啦啦跪了一片,闵玧其看了那几个跪在地上喊饶命的宫女一眼,冷冷
道:“你们跪本宫有什么用?还不赶紧去马场把三殿下的玉珮找回来,命也不用留了。”
  一群人忙嗑头谢了恩,三步并作两步地去了。闵玧其把目光转回自家儿子身上,忽然
拉过他的手,打了他的手心一下。
  “母妃......”
  闵玧其只是盯着他,细而长的眼睛微微瞇起,显得不怒自威:“我和你说过,那玉珮
是你出生时皇上亲自赏给你的,让你务必随身带着,千万不能丢了。”
  “儿子知道——”
  闵玧其扬起手来又打了他一下,声音响亮而清脆:“知道了还丢?”
  闵玧其素来对他有些严厉,却鲜少这样动手罚他,柾国被他打得有些懵了,恍恍惚惚
地跪了下来。闵玧其身旁伺候的宫女见他动了真怒,忙劝道:“娘娘别气了,仔细手疼。”
  闵玧其叹了口气,伸手把柾国从地上捞了起来,又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那玉珮是你
父皇亲自赏的,你什么都可以不要,就这份恩典是万万不能丢的,明白吗?”
  柾国觑着他的脸色,有些怯怯地开了口:“父皇赏过儿子很多恩典,也不只那块玉珮
。”
  他是金南俊从小抱在膝头宠大的,母亲又是多年圣宠不衰的贵妃,宫里的奇珍异宝怕
是有一大半都堆在他从小住到大的翊坤宫,那块丢了的玉珮是极好的和田玉不错,但和金
南俊赏给翊坤宫的东西相比也不过九牛一毛,他怎么都想不透为何闵玧其会为了它动那么
大的气。
  “不是的。”闵玧其却摇了摇头,下颔微微抬起,望着飞簷外碧青的天色缓缓道:“
那是不一样的。”
  闵玧其进王府的那一年只有十六岁,彼时金南俊已是朝臣们口中英明卓绝的一代贤王
,闵家三代公卿,送闵玧其进金南俊的府邸做侧妃,是实实在在的锦上添花、喜上加喜。
  闵玧其还记得,成婚的那一夜,金南俊亲手挑下了他的红盖头,他抬起头来,视线和
金南俊在半空中相撞,他忽然就冲金南俊笑了起来。
  许是被他的大胆给吓著了,金南俊看着他的笑容愣了半晌,才开口问他:“你笑什么
?”
  闵玧其歪著头看他,满头珠翠在烛光下摇曳生辉:“妾身等您过来的时候,听见外头
有琴声,奏的是一曲〈云庆〉。”
  金南俊有些诧异地问他:“你通音律?”
  闵玧其于是笑了起来。以后的金南俊会知道,他的闵妃性情张扬、喜怒爱憎分明,鲜
少笑得如成婚那日般温柔。
  “妾身会琴。”闵玧其把手覆在金南俊手上,引他去解自己的嫁衣:“您想听妾身的
琴吗?”
  嫁衣层层叠叠,织金描银,金南俊的手被闵玧其握著,一边解他领口上的盘扣,一边
却沉下了眼眸:“闵家的人送你来,不只是为了弹琴给本王听吧。”
  闵玧其却只笑着望着他,火红的嫁衣褪到肩头,露出底下圆润雪白的肩头:“是,但
妾身先是您的侧妃,然后才是闵家的人。”他说:“妾身想弹琴给您听,仅此而已。”
  从那天起,他的恩宠便没有断过,即便是后来入王府的郑妃也没能分去他任何一点宠
爱。他的琴声随金南俊从王府一路到了紫禁城,金南俊封了他贤妃的位子,把东西六宫里
最堂皇富丽的翊坤宫给了他,贤妃以上,三妃之位空悬,他于是成了后宫里实际上一人之
下的存在。
  家世、位份和恩宠他一样也不缺,皇后无所出,只有一个过继来的皇长子,若他能有
自己的皇子,再向上晋封也只是早晚的问题,而闵家人也自不会甘心看他只做金南俊身边
的宠妃,闵氏一族权倾朝野,若能再得一个身上流着闵家血脉的皇子,那才真正称得上是
与金南俊共天下。
  而上天大概真嫌他过得还不够顺风顺水,在金南俊登基的第一年便给了他一个孩子。
只是那时的闵玧其不会知晓,那是一个在将来成为他一生的隐痛、令他抱憾终身的孩子。
  他初有身孕时,西北的战事还未了,金南俊在养心殿里没日没夜地忙着,倒是金硕珍
亲自来看过他一回。
  “恭喜贤妃。”金硕珍笑着对他说:“闵家军在西北屡建战功,战事平定后,皇上定
要重赏你的父兄,你这是双喜临门了。”
  他却只是微微低垂着眼睛,看着自己衣裳上华美的织绣:“臣妾惶恐。”
  金硕珍微笑着抿了一口茶:“贤妃何出此言。”
  他咬了咬牙,猛然抬起头来望向金硕珍:“臣妾知道自己的出身会让皇上忌惮,只愿
生的是个公主,将来不要卷入前朝的纷争,也免得让皇上烦心......”
  金硕珍听到他这话却笑了起来,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这样表忠心的话,就不要
在本宫面前说了,留着说给皇上听吧。”
  金硕珍的眼睛大而明亮,在那样的目光下,闵玧其觉得自己从里到外被看了个透彻,
任何一点心思在那个人面前,似乎都是无法被隐藏的。
  西北连绵多年的战事在来年初春时终于平定,两个月后,闵玧其生下了他的第一个孩
子。
  一如他所期盼的,是个公主。
  只是那孩子一生下来便没了气息,连哭都未曾哭过一声。
  出生便夭折的公主本是不会有封号的,金南俊却破例下旨追封其为思宁公主,在宝华
殿置了灵位,做了好几场超渡的法事,以慰贤妃丧女之痛。
  虽如此,宫里却仍是流言纷纷,那些平素就见不惯他高高在上的嫔妃们背地里说他是
不祥之身,才会生下夭折的孩子,皇上虽把公主的葬仪办得隆重,却一直未曾去翊坤宫探
望过贤妃,想来也是厌弃了他这个不祥之人,不愿再相见。
  翊坤宫的门庭落魄冷清,除了金硕珍这个皇后,也就剩下一向交好的昭仪郑号锡还经
常来看他。
  但这些事情闵玧其都不在乎,他不在意流言,不在意冷落的门庭,不在意自己亏虚的
身子,从前神佛不信的闵贤妃如今素衣散发,只是日日跪在佛前替早夭的公主诵经祈福,
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在意。
  “姊姊。”郑号锡过来看他,顺道送些养气滋补的药材到翊坤宫,闵玧其也不理他,
自顾自跪在佛像前,连眼睛都不打算睁开看郑号锡一眼。
  “阖宫请安时,皇后娘娘总是问起你。”郑号锡却开口问他:“姊姊还打算在翊坤宫
闭门不出多久?”
  “有什么好问的。”他拨了一下掌心里的佛珠,依然闭着双眼:“我这种不祥之人,
没什么好探望的,昭仪请回吧。”
  “姊姊也知道宫中流言说姊姊是不祥之人吗?”郑号锡却说:“姊姊伤心失意至此,
思宁公主泉下有知,只怕也不能安心。”
  闵玧其猛然转过头去看他,猫一般细长的眼睛里闪烁著凌厉的光:“你刚才说什么?”
  郑号锡咬了咬下唇,抬起眼来看他:“姊姊若真的不祥,思宁公主是不祥之人生的孩
子,就算姊姊念了千遍佛经、宝华殿办千场法事,只怕也无济于事,难使公主早登极乐。”
  “放肆。”闵玧其看着他,冷不防抬手甩了一记耳光在他脸上:“本宫的孩子,还轮
不到你来咒他。”
  “娘娘打得好。嫔妾说了不该说的话,合该受这一耳光。”郑号锡却跪了下来,平平
静静地开口道:“只盼娘娘也能拿同样的作派,去对着那些在宫里散布流言、污蔑娘娘和
公主的人才好。”
  出了里间,金硕珍在外头坐着等他,一见他出来便站起身朝他走去。
  “这是怎么了?”金硕珍皱眉看着他微微肿起来的半边脸:“让你去劝劝他,怎么还
动手了?”
  “怪臣妾不好,说错话让贤妃娘娘生气了。”
  金硕珍看了他一眼:“少来,你和贤妃是什么性子,本宫难道不知道吗?”
  郑号锡笑了笑:“这次真的是臣妾出言冒犯娘娘的。”他伸手摸了摸被打过的侧脸:
“可只有在贤妃娘娘动手打臣妾那一耳光的时候,臣妾才感觉到,那个过去臣妾所熟悉的
贤妃娘娘似乎又活过来了。”
  金硕珍听了他的话,只是摇头叹气:“昭仪先来长春宫敷一敷药再回去吧,肿著半边
脸在路上走,总是不好。”
  “多谢娘娘恩典。”郑号锡微微屈了屈膝:“娘娘,臣妾心里有一个疑问,不知该不
该说出来。”
  金硕珍摆了摆手:“你有话直说吧。”
  郑号锡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道:“臣妾只是在想,皇上为何一直不来翊坤宫。”
  他说:“皇上若是肯来翊坤宫看看,宫中谣言也不至于如此猖狂......姊姊也不至于
如此灰心丧气。”
  “你以为我不曾问过皇上吗?”
  他们一路步行出了翊坤宫门,头顶的天空从远处翻起一层浓重的灰青色,恍若大雨将
至。
  “闵家自居西北一役战功显赫,在前朝屡屡兴风作浪、行事骄横,皇上的忍耐已经到
了极限。”金硕珍转过头来看向郑号锡:“依我说,他不是不想来看贤妃,而是不敢来。”
  “皇上......是准备要对闵家动手了。”
  郑号锡在养心殿外跪了一个早上,终于见到了金南俊。
  养心殿外的汉白玉阶又硬又凉,他跪得两只膝盖都快没了知觉,被身边的宫女搀扶著
挪进了殿内。
  金南俊正在下棋。金硕珍也在,但他不做金南俊的对手,只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他正要俯身下去请安,被金硕珍挥挥手拦住了。
  “别行礼了,赐座吧。”金硕珍看着他,目光深长:“地阶上凉,跪坏了膝盖就不好
了。”
  可金南俊没有发话,他不敢就这么落座,只是低垂着眼眸站在原地,样子有些无措。
  “皇后说得有理。”金南俊抬起头来看着他:“你就不能够知难而退吗?”
  他咬了咬唇,抬起眼来直直看向上首的天子:“公主新丧,臣妾只求皇上能多体恤贤
妃娘娘的心情。”
  “朕下令厚葬了那个孩子。”金南俊捻起一颗白子落到棋盘上:“一出生便夭亡的公
主本是不会有封号的。”
  郑号锡终于还是俯身跪了下去:“臣妾求皇上开恩,念在贤妃娘娘侍奉多年又逢丧女
之痛,暂缓处置闵家的人。”
  “号锡。”金硕珍蹙眉看着他:“话说到这份上,有干政之嫌了。”
  “皇后娘娘......”
  “为了后宫而任由外戚贪渎擅权,最后致使朝纲败坏、民不聊生的事情,前朝已有先
例。”金南俊看着郑号锡:“昭仪这是要朕也做个昏君吗?”
  郑号锡走后,金硕珍转头去看金南俊。
  “您何必这样吓号锡。”他淡淡道:“皇上这是在吃醋了。”
  “昭仪的确是僭越了。”金南俊说:“若不是为了贤妃,又怎么轮得到他来僭越。”
  “所以臣妾说皇上在吃醋。”
  “皇后。”
  “号锡很久没有在您面前这般大胆直言了吧。”
  “怎么?”金南俊有些无奈地看着他:“朕的后宫乱成一团,你还乐得看戏是吧?”
  “臣妾怎敢。”金硕珍微微俯了俯身:“只是号锡今日说的,倒也不是全无道理。”
  “廊庙之材,非一木之枝;粹白之裘,非一狐之皮*。即便真是大厦将倾,也并非全
是宠妃误国之故。”
  “更何况,”他看着金南俊微微一笑:“若真要论起败坏纲常、天理不容,又有谁及
得上臣妾?”
  “皇后!”金南俊皱起眉斥责道:“这分明是两回事。”
  金硕珍却笑了起来:“皇上说是两回事,那便是两回事吧。”
  “臣妾也不求别的,只要皇上安抚好了后宫。思宁公主夭折,宫中流言纷纷,都说贤
妃是不祥之人,偏偏皇上不去看他,那就是坐实了这谣言,臣妾只有一张嘴,无论如何压
不住这么多议论的。”
  “你劝朕去翊坤宫劝了好几次。”金南俊看着他:“朕总以为你不喜欢贤妃。”
  “臣妾是不喜欢啊。”金硕珍说:“但臣妾更不喜欢宫中人心浮动、流言四起的样子
,这不是为了臣妾、也不是为了贤妃,是为了皇上的后宫和公主身后的安宁。”
  金南俊只低头沈吟了一阵,忽而转头道:“传造办处的人来。”
  隔一日阖宫请安时,闵玧其来了。
  不但来了,还穿戴得如过去一般精心,一身描金线绣百蝶穿花纹样对襟衫,一只累金
丝嵌红宝石长簪绾在发间,锦衣华服,妆容精致,脸上更再无半分哀戚颓靡之色。
  “皇上不过是去翊坤宫待上一夜,贤妃娘娘便能把丧女之痛抛在脑后,皇上随时要降
罪于自己的家族,也不见贤妃娘娘如何担忧,这般心胸,还真叫嫔妾大开眼界。”
  “你没看见本宫伤痛忧心,就知道本宫没有吗?”闵玧其看了那个出言不逊的嫔妃一
眼,冷笑道:“管好自己的嘴,本宫是病了一场,可没说病好了就会转性,做个宽和大度
的好人。”
  “贤妃。”坐在上首的金硕珍却看着他摇了摇头:“病了一场,如今可都大好了?”
  “若是未曾大好,自然不敢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他说著说著,却向金硕珍跪了下去
:“皇后娘娘,臣妾有一事相求。”
  金硕珍摆了摆手,示意他说下去。
  “臣妾的母家在朝中兴风作浪、结党营私,臣妾的父兄自恃军功、骄矜蛮横,皇上既
要降罪于他们,臣妾心中亦是不安,也向皇后娘娘自请降位为充媛,位居昭仪之后,九嫔
之末,请皇后娘娘允准。”
  “这怎么可以。”郑号锡第一个开口道:“贤妃的母家纵使犯了事,那也与贤妃无关
,何况思宁公主新丧,皇后娘娘就算是念在公主的份上,也请不要再降罚于贤妃娘娘了。”
  金硕珍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们两人,好半晌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谁说本宫要罚人了
?又是谁说皇上要降罪于闵家了?”
  “贤妃。”他看着闵玧其说:“皇上今日把你的父兄召进宫里,狠狠申饬了一顿,并
罚俸一年以为警戒,但若再有下次,便当真严惩不贷了。你父兄既在外朝被申饬,本宫也
不介意等等留你下来训你一顿,只是这降位的事情,就是你想多了,今日出了长春宫,你
一样是贤妃,一样要替本宫协理六宫的。”
  闵玧其跪在地上,几乎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望向金硕珍:“皇后娘娘——”
  “贤妃啊。”金硕珍却说:“皇上当初给了你这个封号,必定是有缘故的。不要愧对
了皇上的期待,知道吗?”
  “我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一直到他第二次有孕,郑号锡来看他,闵玧其还在提当
年金硕珍在后宫众人面前说过的话:“皇上怎能就这样放过闵家呢?闵家在朝中兴风作浪
多年,皇上怎么就这样雷声大雨点小地放过了?”
  “姊姊说这什么话。”郑号锡笑他:“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闵家的仇人。”
  “我的确算不上多喜欢他们。”闵玧其说:“号锡,我也知道这样不好,但有的时候
我也——”
  “——希望自己身上流的不是闵家的血吗?”
  闵玧其于是低下头来:“号锡,我说过,我有时候很羡慕你。”
  “如果我不姓闵,金南俊还会宠着我吗?不对、如果我不姓闵,金南俊是不是就会—
—”
  “姊姊。”郑号锡打断他:“别想这些了。”
  闵玧其看着他,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曾经有那么一刻。”他说:“也许就是我进王府的那个晚上——我相信我能够为他
去做任何事。”
  “我知道。”郑号锡握住了他的手:“我知道。”
  “但姊姊已经做得够多了。”他说:“不只那么一刻,你已经爱得很卑微了。”
  “胡说。”
  “你总说你不想要皇子,想要公主。”郑号锡看着他:“姊姊挂念一个人,却从不肯
让别人知道。”
  “难道你不是吗?”
  郑号锡摇了摇头:“我有泰亨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你骗人。”
  “我骗人倒无妨。”郑号锡轻轻笑了起来:“姊姊不要骗了自己就好。”
  郑号锡一直记得三皇子落地的那个晚上。他做了一个自己也不记得内容的噩梦,出了
一身的冷汗,醒来便听到外头有人通报,让他赶去翊坤宫。
  他算著日子,三皇子本不应生在这个时候,心里一阵一阵地发慌,连忙吩咐让人更衣
备轿。
  那时不过九月初秋,天却凉得快,夜里石板地上竟已结出了一层薄霜,他的轿辇走在
又黑又长的御街上,尽头是闵玧其的翊坤宫,百盏宫灯照亮了翊坤宫的黑夜,灯火映在霜
上,看着温暖,他却仍觉得无比寒凉。
  他进去的时候帝后二人都在,金硕珍见他来了也没有第二句话,只说昭仪来了,那就
进去陪着贤妃吧。郑号锡求之不得,匆匆行了一礼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内间。
  他是亲眼见着三皇子落地的。因为月份不足,孩子刚被产婆抱下来时哭得气若游丝,
郑号锡一颗心悬在半空,听到太医说无碍后才终于放下心来,转头去看闵玧其。
  “姊姊——”
  闵玧其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好不容易才强撑著挤出一句:“皇子还是公主?”
  郑号锡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只是低下头去,没有作声。
  闵玧其却死死盯着他,说:“我要见皇上。”
  “姊姊。”郑号锡几乎要哭出来,紧紧握著闵玧其的手摇头道:“等过几日——”
  “号锡。”闵玧其一张脸没有半分血色,让郑号锡想起翊坤宫外地阶上的冰霜:“让
我见皇上。”
  郑号锡终究拗不过他,哭着走了出去,回来的时候,坐在闵玧其床边的已经换成了金
南俊。
  “皇上——”闵玧其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被金南俊轻轻按了回去。
  “贤妃。”金南俊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朕知道你受苦了。”
  闵玧其感觉到自己的唇角无法控制地颤抖著,浑身上下像是被灌了铅一般又重又沉,
却在看到金南俊的那一刻回光返照般地清醒过来。
  “皇上。”他说:“臣妾生了一个皇子。”
  他把脸别过去,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闭上眼的时候感觉到温热的泪水淌过双颊:“
皇上,臣妾对不住您。”
  金南俊沉沉地看着他,烧红的烛光倒映在他黑色的瞳仁里,像月夜下的湖泊,粼光闪
动,明月皎皎。
  但今日分明是初一,又是哪里来的月光。
  “玧其。”他握住闵玧其的手——那双手很凉,他也已经许久不曾唤过那个名字了。
他说:“不是你的错。”
  他说:“你的心意,朕都明白。”
  闵玧其看着他,气得想要骂人,奈何身子太虚使不上力气,只是微微张了张嘴,终究
没有把话说出口。
  他想问金南俊到底明白什么?自己当初是闵家送进王府的棋子,为的是要向这个极有
可能登基为帝的皇子输诚,而如今金南俊已经是皇帝,鸟尽弓藏,最该收拾的就是像闵家
这样功高震主又在朝中兴风作浪的世家。
  偏偏金南俊每一次要动手,最后总会堪堪打住,他摸不透金南俊的心思,是想要把自
己捧到多高的位置、要为了他这个宠妃宽容闵家多少次,最后才能再名正言顺地狠狠把他
和他的家族掼下来。
  他平日里行事嚣张,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没有人知道背地里他是如何暗中盘算、怀
著这孩子的时候问过来诊脉的太医无数次,个个都说这胎该是个公主,他才放下心来,否
则他连落胎的红花汤都给自己准备好了,谁知道命中注定他还是要有个皇子,还是无可避
免地让这个孩子将来卷入险恶的朝堂斗争中。
  这孩子身上流着闵家的血,和自己一样自出生起就只能是闵家手里的棋子,皇子的身
份对他而言并不是保护,只会让他更快被更多丑恶的算计和欲望给吞噬。
  他只是不想要自己的孩子也重蹈他的覆辙,一生进退维谷、步步惊心。
  “传朕旨意,”金南俊转过头来,对贴身伺候的内侍说道:“晋贤妃为贵妃,加赐协
理六宫之权,朕会亲自为三皇子赐名,将来就留在翊坤宫由贵妃扶养。”
  “你不要动那么多心思,养好身子最要紧。”他看着闵玧其,无视那人脸上不可思议
的神情,伸手替把他脸上被冷汗浸湿的碎髪拨开:“朕还有一样东西,是要给你和三皇子
的。”
  三皇子办完满月酒的那个晚上,金南俊亲自来了翊坤宫。
  闵玧其那天推说身体不适,缺席了满月酒,孩子最后还是郑号锡抱去的。翊坤宫上下
都知道闵玧其心情不好,虽然想不透主子娘娘生了皇子又封了贵妃、宫里再没有比他更春
风得意的人,为何还是日日沉着一张脸,却也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伺候着。
  金南俊来的时候闵玧其正在窗下弹琴。他好几日没出翊坤宫门,连头发也懒得绾,松
松地散在脑后,只穿了一身象牙白的中衣就坐到窗下,单薄得像是夜里草木凝出的白露。
  “皇上。”闵玧其看见是他来了,沉默地站起身来,沉默地屈膝要行礼,被金南俊扶
住了。
  “听说你病了,连柾国的满月酒都来不了。”金南俊微微笑着看他:“但朕看贵妃却
还有心思在这里抚琴自娱。”
  闵玧其咬了咬牙,知道金南俊若认真起来,自己无论如何说不过他,索性破罐破摔道
:“那皇上就知道臣妾是装的了。”
  “所以朕才想问你,为何要装?”
  “臣妾一向不耐烦那种场合,皇上也知道的。”
  “这是柾国的满月酒。”金南俊无奈地看着他:“朕听伺候的下人说,你平日里也不
怎么亲近他,都让乳母带着。”
  “......皇上听哪个下人说的。”闵玧其咬牙道:“臣妾要缝了他们的嘴。”
  金南俊笑了起来:“你总是这个性子,从刚进王府时起就是这样。”
  “但你这些年也变得瞻前顾后起来了。”他说:“玧其,活在这个宫里、做朕身边最
得宠的嫔妃,让你很害怕吗?”
  闵玧其感觉到自己正在微微颤抖著,他努力想掩饰自己的无措却似乎徒劳无功:“臣
妾——”
  “朕知道,你一直以来都活得很辛苦。”他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朝闵玧其走过去,
把锦盒递到他手中:“这是柾国出生那日,朕答应要给你——也是给柾国的,你自己打开
来看吧。”
  他依言打开了锦盒,盒里静静躺着一枚上好的羊脂白玉珮,在烛光下莹然生光。
  玉珮上刻了几行小字,他伸手去摸,深深浅浅的纹路咬进手心里,刻的是常建的诗:
松际露微月,清光犹为君。
  “皇上。”他抬起头来望向金南俊,捧著锦盒的双手微微颤抖著。
  “这个......本来是思宁出生时,朕让人备下的礼物。”金南俊伸手揽住他的肩,把
他颤抖的身子藏到自己怀里:“后来思宁夭折......朕本来以为,这块玉永远也送不出去
了。之后,朕让造办处的工匠在上头刻了这两句诗,想着总有一天还是要把它送到你手上
,如今总算等到了。”
  “朕知道你受苦了。”他对着闵玧其说话,嗓音柔和:“你为了做好这一切已经牺牲
得够多了,不要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敢去爱。”
  闵玧其说:“那您为什么还要给他起这样的名字?”
  他第一次知道金南俊替三皇子起名叫柾国时,气得差点要拍桌子骂人。三皇子已经是
闵家眼中的一枚好棋,偏偏金南俊又给了他这么一个叫人浮想联翩的名字,连闵玧其都曾
极其短暂地怀疑过,是不是金南俊真的全不计较这孩子的母族、真的要把如此深厚的寄望
放进他的名字里。
  “朕希望他能成为国之栋梁。”但金南俊却说:“他的母族未能做到的事情,朕知道
他能做到。”
  “因为柾国是你的孩子。”他对闵玧其说:“朕相信你。”
  闵玧其不知道自己是从金南俊说到哪里的时候开始哭起来的,他只知道自己许久未曾
哭得这么肆无忌惮,像是要把这些年来所有的伤心都用泪水给掏洗出来一般。
  他想,金南俊大概会是宫里唯一一个见过他哭的人吧。
  “不哭了。”金南俊抱着他,像哄孩子一样地对他说:“松月,不哭了。”
  松月是他在闵家时用的小字,金南俊也是宫里唯一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松际露微月,清光犹为君。
  他把头靠在那个人肩上,恍惚想起还在王府时的某个秋夜,他问金南俊想不想听自己
的琴。
  “好。”金南俊存心要逗他,说:“那弹首〈凤求凰〉吧。”
  闵玧其瞪了他一眼,双手抚上琴弦,弹的却是一首〈孔雀东南飞〉。
  金南俊听了,哈哈大笑了起来。
  “松月。”他对闵玧其说:“本王是真的想听你弹的琴。”
  他如今终于相信了金南俊。
  “启禀娘娘,找到三殿下的玉珮了。”一名宫女双手捧著那块玉珮,战战兢兢地跪在
闵玧其跟前。
  闵玧其伸手接了过来,把玉佩握在手里翻了翻:“哪里找到的。”
  “在御苑马场的草地上......”
  闵玧其把头微微一偏,坐在他身边的柾国立刻站起身来要跪下,被闵玧其一把拉住了。
  “过来。”
  “母妃。”柾国有些怯怯地走到他身前。
  闵玧其看见他的样子,没来由地突然就感到一阵愧疚。
  他太习惯把柾国当作留着闵家血液的皇子,从而对他格外严厉,生怕他行差踏错一步
,不是糊里糊涂做了闵家的棋子,就是走了他们恃宠而骄的老路。
  他发现自己似乎经常会忘记,柾国终究只是一个还没成年、和皇兄们去御苑跑一回马
就欢喜得不行的孩子。
  他于是亲自把那块玉珮系回柾国腰间,口里吩咐道:“把早上做的莲蓉酥端过来吧。”
  “母妃——”
  “不是说饿吗?”闵玧其捏了捏他的手臂:“饿了就多吃点。”
  柾国有些愣愣地看着闵玧其,万万没想到闵玧其居然不再去追究丢了玉珮的事,就这
样轻轻放过了。
  “柾国啊。”
  而闵玧其望着眼前的锦衣少年,想说的话在心里转了又转,太多难以启齿的、不知如
何开口的、他从未想过要对这孩子倾吐的千言万语,最后全都化作一声几乎听不见声响的
叹息。
  “母妃?”
  “没事。”他伸出手来揉了揉柾国的头,他很少做这样的事情,看上去不怎么自然,
但却很是温柔。
  黄昏的夕色把一切都照得有些朦胧,像是隔着薄薄一层蝉翼纱望出去的风景,在翊坤
宫外的白玉阶上拉出了一道又一道深深浅浅的阴影。闵玧其在那一片薄暮的夕色里,望着
还有些愣愣地望着他的柾国,不知怎地,便轻轻浅浅地笑了起来。
  Fin.
  *《慎子.知忠》:“廊庙之材,盖非一木之枝也;粹白之裘,盖非一狐之皮也;治
乱安危,存亡荣辱之施,非一人之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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