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毅柏以为解救自己的那道救命符就是一次教官平日里如常对杜军驰的训斥,但是当
中午时候安娴芮带着几个人突然现身数理一班教室门口,他才惊觉广播不是巧合。
“您是张毅柏同学吧,请问我们可以针对育成高中对学生教学方针与方式这一项讨论
议题,和您交流一下吗?”
安娴芮突如其来造访,开口对张毅柏说的第一句话客套到不行。
张毅柏跟在安娴芮身后走出教室时看了柳芷芸一眼,柳芷芸却是对他微笑点头,似乎
完全不意外安娴芮忽然出现在育成。
张毅柏和安娴芮并不是独处。安娴芮在把张毅柏客气地请出去之后,还另外叫了一个
名叫戚煜德的致昱男学生同行。三人走了一小段路,沿途吸引不少人的目光——除了因为
安娴芮和戚煜德身上穿着明显比育成高中精致许多的致昱制服,还有因为两人极为出色的
外貌——三人非常引人注目地进入行政大楼的一间小型会议室。
张毅柏实在有一堆话想问安娴芮,但另一个男学生的存在让他无法随意开口。
三人进入无人的会议室后先开灯,然后拉开窗帘并打开窗户,让会议室通风一下。
张毅柏拉开椅子正要和他们一起就座,却看已经翩然落座的安娴芮笑着对站在门口附
近的戚煜德说:“谢谢你啦,接下来交给我就好了。”
戚煜德点头,然后也对张毅柏点头微笑致意,然后真的就这么走了。
全程不发一语,干净俐落地抽身,令张毅柏非常错愕。
如果不是出色的外貌,以及一听到姓氏就知道出身于显赫军官世家,他都要以为这位
同学是安娴芮请来的保镳伪装的……
刚才一路上曾两三次不小心和对方对上眼,对方都马上对他露出友善的浅笑,看起来
是一个非常有涵养、有礼貌的人。
但是为什么娴芮要刻意带他跟他们一起走?
“看来除了杜军驰,还有人能帅到让你留恋啊。”
突然听到安娴芮调侃,张毅柏转头露出一脸冤枉的无奈。“不是,我是在想既然没他
的事,你为什么要特地叫他跟我们一起走?”
安娴芮笑,“当然是借机让你认识一下帅哥啊。亏我一路上都不说话,想让你们交谈
一下,结果你们也都不说话。”
……原来是这样吗?
“不用麻烦了……”
“这世界上帅哥那么多,又不只杜军驰一个,我就是想试试能不能把你从杜军驰那里
救出来!”
张毅柏:“……”
安娴芮挤眉弄眼,暧昧调笑,“怎么样,我们这个戚煜德同学很不错吧,要脸有脸、
要身材有身材、要修养有修养、要——”
“他异性恋吧。”
“是啊,可惜就在这里!怎么不是同性恋呢,可以跟你凑一对!”
张毅柏失笑,实在被安娴芮打败。他问道:“你今天为什么来育成?还有,明明昨天
约好碰面,怎么改了时间又取消?”
“我们学校定期举行教育交流,交流团今天的参访地点刚好轮到你们学校,然后我是
学生代表副团长。”然后又补充道:“噢,戚煜德是团长。”
回想男生仪表堂堂,似乎是个性格纯正的人——张毅柏微微诧异这样的人居然率领古
灵精怪的安娴芮。
“那早上叫走杜军驰的那个广播……”
安娴芮灿烂一笑,“是我干得没错。我看到你在操场被他纠缠,就跟你们校方说想跟
末班的人交流一下,然后假装在名单上点了几个人,把杜军驰也点进去。为了帮你,我在
大家面前丢了这么一次脸呢,忽然抢麦克风说要让杜军驰全班留校察看,当时在场众人脸
色各种缤纷。”
张毅柏叹气一笑,“原来如此,我还在想声音很耳熟呢……真的谢谢你,我当时非常
慌张,不晓得该怎么办……”
安娴芮揶揄,“哦?我还在想我会不会打扰你们,棒打鸳鸯呢。”
“没有,真的很谢谢你。”
安娴芮却还在嘿嘿笑。
张毅柏只好主动切回正题,“那么昨天你……”
“其实昨天我有来。”
“嗯?”张毅柏愕然。“那你人——?”
“我大概早上就来了,去找小芸,不小心聊得太开心了,然后没注意时间就——但是
我绝对不是重色轻友喔!是真的没有注意到时间嘛!”
张毅柏凝视安娴芮,脸上的无奈愈发明显。
“是真的啦!最后放你鸽子不是因为小芸,是真的有正事,而且这件事还跟你有关!
”
“什么事?”有前车之鉴在,张毅柏实在无法相信安娴芮。
安娴芮也知道自己成了放羊的孩子,于是干脆以行动证明。他拿出事先藏在会议桌底
下的黑色袋子,然后把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地全部倒到桌子上。
张毅柏看着那堆形状一模一样的小型物体像路边石子一样廉价地散满桌面,忍不住怔
愣。其中一个不小心滚落桌边,掉到他大腿上。他捡起那颗查看,觉得这个物体十分眼熟
,但又说不出是什么。
直到听见安娴芮说:“针孔摄影机。”他才恍然大悟,拿近更仔细看,体积与螺丝型
针孔差不多,却更加精细,不像是市面上的常见货色。
“你家的产品?”
没想到却被安娴芮白了一眼,满脸嫌弃道:“我家怎么可能用这种三流货色。”
把三流货色认成一流货色的张毅柏:“……那这是?”
安娴芮手掌大张,宛如开疆辟土的将军往桌上国土一扫,“这所有的针孔摄影机,都
只为了拍一个人。”
“什么人?”
安娴芮拿出笔记型电脑,萤幕一开,顿时出现多格分割的监视画面。
张毅柏纳闷地盯着各自运作的分割画面,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当其中一个画面里的人
脸往镜头这边转了过来,他顿时毛骨悚然。
那是他自己。
愈来愈多画面里的脸孔转为清晰,无一例外,全是他。
“这、这——”一股寒意从尾椎直蹿脑门,激出更多的鸡皮疙瘩。张毅柏瞠目结舌,
说不出完整句子。
“你太大意了,去见杜军驰,怎么没想到会有埋伏呢?”
“我……他……他怎么会……”张毅柏结巴,看着画面里的每一个自己像只无知羔羊
被保镳们护送进陷阱,天真地以为自己做得滴水不漏,完全不晓得自己正被无数摄影机监
视著。
“这些真的都是杜军驰的摄影机?会不会是学校——”
安娴芮瞪他,“学校架设的摄影机,拍出来的画面角度会长这样吗。我昨天没见你就
是为了帮你查这些偷拍摄影机,还派人跟你学校查证这些确实不是学校用的摄影机。”接
著责备道:“你的保镳真是失职,只知道净空,怎么就不知道扫一下。”
张毅柏微垂双肩,“大概是因为——没想到高中生会做这样的事情……我也没想到杜
军驰……”
安娴芮哼气,“我就说吧,你把杜军驰想得太好了。”
“我——”
安娴芮双手抱胸看张毅柏,“你不会又要护航杜军驰吧?你这次可是真真实实的受害
者!别跟我说你被杜军驰偷拍很高兴。”
“我没有……我很错愕。”
“那你就别为他说话了。总之,幸好我全部帮你拦下来了,不然现在看到这些影像的
人就不是我们了。”安娴芮警戒地觑了萤幕一眼,然后说:“我说你啊,干脆就此收手吧
,不觉得好心没好报吗?”
“怎么说?”
看着一脸茫然的张毅柏,安娴芮觉得张毅柏实在单纯得令人发指。他咬牙道:“你以
为他偷拍你就只是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子吗?我觉得他在怀疑你其实是坏人,怀疑你对他心
怀不轨。”
张毅柏睁大眼,“怎么会?”
安娴芮冷笑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如果我是他,平白无故突然蹦出一个人
说‘你父亲对我有恩,所以我想资助你’,然后给一大堆钱,不求回报,而且从来不露脸
,都是透过第三人转达,我肯定怀疑惨了。觉得这个人一定不安好心,说不定这个人就是
害我家人死掉的凶手,是想给我温水煮青蛙,然后趁着我卸下戒心的时候把我这条漏网之
鱼一刀解决。”
安娴芮并不知道杜军驰家人遇害的真相,却用了雷同的例子。张毅柏眼皮一跳,眼珠
子往旁边游移,小声道:“不会这么阴谋论吧……”
安娴芮再次冷笑,“我就是这么阴险,他也不惶多让。”
“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大的意见……”
“从他抢我女人那天开始我就跟他势不两立——!”
张毅柏:“……”昨天才知道杜军驰和柳芷芸交往来龙去脉的他心虚地咳一声,“说
不定是有什么误会……”
“就算有误会也无法否定他把我女人的事实——!”
张毅柏想要解释:“那个——”
“你不要再帮他说话了!”
张毅柏:“……”好吧,现在先不说……
张毅柏闭上嘴巴,低头看针孔摄影机。“所以这些是市面上可以买到的?他竟然买了
这么多……”
“呵呵,有没有心疼你的钱?”
张毅柏抿嘴,不说话,却默默想着要把下个月汇给杜军驰的钱减半……
这么多针孔摄影机,张毅柏也不知道留了能做什么,索性把这些摄影机全部交给家族
副业征信社的安娴芮。
“谢谢你的赞助啊。”安娴芮皮笑肉不笑,语气带点嘲弄。
张毅柏双颊微涨,看安娴芮手臂一扫,将针孔摄影机一波波扫回黑色袋子里——怎么
石子般倒出来,就怎么石子般收回去。
接着,安娴芮把所有针孔摄影机的完整拍摄母带存进随身碟交给张毅柏。
张毅柏拿着随身碟,感到有些烫手。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因为这件事而又被搅乱了。
似乎应该拉开和杜军驰的距离,暂时别再有什么接触了……
张毅柏大脑一团乱,暗自叹息。
之后,杜军驰似乎和张毅柏有着默契似地,没再邀张毅柏见一面,恢复了河水不犯井
水的日常生活。张毅柏松一口气的同时,却也感到有些落寞。
时光荏苒,就在这样刻意保持的平和之下,张毅柏很快升上了二年级。
成为高二生以后,发生一件令他十分纳闷和担心的事情——他仍旧每个月汇钱给杜军
驰,杜军驰却不再提领!或许杜军驰找到了自己的生财之道?可是杜军驰身为一个高中生
,他唯一想到的就只有打工;而打工赚的钱,连归还债款都嫌少。
张毅柏曾经在信上拐弯抹角地问过这件事,可是杜军驰依旧完全不回信,也不在社群
软件与他沟通——几个月前园游会的邀约,就是目前为止杜军驰对他这个“先生”主动发
出的讯号。他对此感到颇气馁,完全无法理解杜军驰的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