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国使节团来访,胡国国王的侄子纳奈达克亦在此团之中,传闻他喜好能歌
能舞、能言善道的美女,礼部尚书便下令要网罗京城舞妓名伶,好好招待这
位贵宾。
这份差事由尚书传下,交由员外郎后,最后落到夏主事头上。
夏主事为人正直光明磊落,做事有条不紊,尚未娶妻。若依温宰相的说法,
就是个书呆子,从未步入花街柳巷,未识人生快活之事。
然此事让夏主事万分苦恼,除了得一一登门看姑娘外,再加上与胡国纷扰征
战的过往还留在人们心上,姑娘们听闻消息,各个都担心被拉去招待使节之
后,就得跟着他们回胡国此生都无法归来,便能逃就逃,能躲就躲。
离使节团来访尚有五日,夏主事却是一个姑娘都没找著。
这日,夏主事找他同乡儿时好友孙监丞喝茶,顺便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别的法
子,可孙监丞亦是位正直光明磊落的人,平日只在国子监与孙府两地来往,
不通此道,想帮忙也力不从心。
而温宰相就在此时蹦了出来,孙珀龄知道这是饮鸩止渴、剜肉补疮,但为了
心上人,他……也甘愿。
“……事情约是如此。”
两人坐在茶楼里,孙监丞把事情愿委说了一圈,温宰相带着笑意摇扇细听。
“礼部真是太见外了,这事找我帮忙的话——”
他眼刀一射,“您会帮吗?”
“不会,”温良恭将扇子阖起,“温某又不是山上普济寺的菩萨,忒没节
操,随便投个银子,谁来求都帮到底。”
才跟温宰相讲没几句话,他就觉得急火攻心、血不归经,竟然说菩萨没节
操,这人心中无神佛,是鬼!
孙监丞忽地觉得自己是目莲救母,到地狱与这恶鬼交手一遭。
“珀龄啊珀龄,脸色别这么难看,若是你的话温某一定赴汤蹈火——”
他直接打断对方的话,“温宰相直说罢,作为交换,你要下官做什么?”
“温某这个人总爱把好吃的留在最后,”温良恭捥起孙珀龄的手,“咱们先
去找姑娘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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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宰相带着孙监丞穿梭柳陌花街,孙监丞也见识到这人真正的能耐。
京城的第一名伶说:“多谢宰相上次帮忙翠儿才能从张员外那儿全身而退,
您只要开口,翠儿一定帮。”
闻名遐迩的舞妓道:“招待使节,有什么难!倒是良恭哥哥你说要陪妾身去
游河别忘了。”
万花院的老鸨说:“宰相的话,要什么人,这儿都有。”
两人从万花院走出时,孙监丞终于忍不住问了。
“温良恭,你究竟都在做甚些么?”
温宰相用扇子轻点他的唇,“别跟温某讲身为朝廷命官得自命清高那套,若
不是温某有这些门道,还帮不了你的夏主事呢。”
谅是国子监里说一不二的孙监丞也被他这番话呛得噎,像只鹌鹑似地低头乖
乖跟在身后,直到温良恭停下脚步还差点撞上。
“怎、怎么?”
“珀龄,到了。”
他抬头一看,这不是温府?对了,这人说好吃的留在最后,想着是要来料理
他了。
虽然请这人帮忙时,心中早有所准备,但真要面对却是些许忐忑。
他跟在温宰相身后入府,听见他如此对家仆道。
“我有要事跟孙监丞在书房商量,闲杂人等不得打扰。”
“是的,老爷。”
孙监丞听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像个木头人似地同手同脚走入书房。
温良恭让他就坐后,出去拿了一个木箱进来后,一一将门窗锁紧,每听见喀
啦的声音,他就把自己的衣领揪得更紧。
“珀龄,你——”
“温、温宰相,我知道事到如今实在不厚道,但我孙珀龄绝不是个忘恩负义
之人,只、只是,能否再给我几日时间准备准备……”
温宰相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大笑道:“珀龄别怕,温某今日不会对你出手
的,强抢民男之事温某也不愿。”
“那、那你锁门作啥?”
他并未回答,只是打开那个箱子,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
“这、这不是……”
“舞妓衣裳,给你穿的。”
“什么!”温宰相竟有如此爱好!
“珀龄放宽心,我也会穿的。”
“什么跟什么!”
温良恭边整理衣裳边道:“珀龄你别总是死脑筋,你忘了我们还缺个会说胡
话的舞妓吗?京城虽大,但会胡话又能招待贵客的女子可不好找。”
“是、是啊……”
“那只能温某自个儿出马了,幸好温某在边疆那几年为了跟胡人打——好关
系,所以学了胡话。”
“温宰相……您、您是说您要扮成女子跳舞招待使节?”
温良恭自信满满地答:“正是。”
孙珀龄觉得自己快晕了过去,吊著半条命再问:“那下官为何也要扮成女
子?下官并不通胡话啊!”
“不为什么,只是——温某想看珀龄扮成女子跳舞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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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孙监丞百般不愿、百般抵抗,也造反不了温宰相。连着几日上温府,与
宰相关在书房里“商讨大事”。
“珀龄你还真的笨手笨脚的,这怎当得上一名舞妓?”
“囉嗦!我不练了!”
“你不练的话,那这事温某也不想管了——”
“温良恭!”
日子便在两人练舞之中渡过,龙飞凤舞,轻歌曼舞,直到宴请使节当日。
温良恭与孙珀龄虽身为男子,但衣裳披肩巧妙地遮了肩颈,还用薄纱盖住半
张脸,混在十几名舞妓之中,确实难辨雌雄。
音乐奏起,数名舞妓翩翩入场,随着悠扬的乐音起舞,温良恭不知打哪习得
的舞蹈,与舞妓相比也毫不逊色,孙珀龄被安排至一旁伴舞的小角,很努力
地尽可能不出任何差错。
一曲舞毕,宾主尽欢,纳奈达克尤其欢喜,招著舞妓过来一一赏酒,听闻其
中一人竟通胡语,更加高兴,便左拥右抱地花天酒地。
礼部尚书见状松了口气,回头赞扬负责此事的夏主事。
“子宸,看纳奈达克如此欣喜,你这事办得好……子宸?”
夏主事对尚书的话充耳不闻,像失了魂似地直盯着围绕在纳奈达克身旁的舞
妓群里的其中一位。
——世上怎么能有如此美丽的女子。
宴席上,像失了魂似地直盯着舞妓不放的另有一位。
——世上怎么能有如此可恶的人,温良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公公见铜制的酒杯都快被皇上掐出洞来,急在他耳边安抚。
“皇上,温宰相一定有不可告人的苦衷,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两国的安泰。”
“不,朕太懂他了,那人就只是觉得好玩罢了。”
“这……”真的不好说。
纳奈达克酒酣耳热之际,朗声对皇帝说了一段胡话,皇帝盯向傅员外郎要他
速速通译。
“启禀皇上,纳奈达克说感谢您设宴款待他,他感受到我国的情谊,两国建
交必能长长久久,只是,另有一事请求。”
“啥事!”
“他希望皇上您能把这名舞妓赐给他。”
“哪一个!”
“自然是会讲胡话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