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是刘浩玮,大家都叫他阿玮。
“他母亲在吞药试图结束生命的前一天,就是来我这里咨商的。”我跟他说。
如果没错,同一句话我已经和好多人说过了。只不过今天的状况实在是有点特别,我
不禁按了按太阳穴,喝了一口咖啡,看能不能让头痛缓解一点。
“喔!”那个叫阿玮的人说。“难怪Kevin那几天真的很不对劲。”
我问他Kevin是谁,他说就是那个叫他这个时间来医院找朱医师的人。
但我记得苏惟惯用的英文名甚至不是Kevin,但我满确定能做出这种缺德事情的只有
苏惟。那个英文名字应该也只是随口编的。
我又问他跟“Kevin”的关系,看这个名叫阿玮的年轻人支支吾吾又脸红的样子,大
概心里有一点底,我便没有再询问下去。
──
苏惟每次都用奇怪的方法逃避咨商。除了第一次之外,其他时间他还是没有出现。
苏家几乎每个人都有固定的咨商预约时间,这似乎是我父亲还在执业的时候就有的习
惯。我父亲和苏家的老董好像是在美国留学的朋友,而苏老爷作风似乎是很洋派的,他年
轻的时候就习惯帮家人安排家庭咨商。
说到苏惟,我们从小就认识了,只是一直都没有交集,就仅止于知道对方存在而已。
我们甚至读的是同一个高中。我刚进学校就听其他同学在讨论学校的风云人物,那时
苏惟已经是高二生。据说他从高一开始就和同校同学交往,而且一个换过一个,没有间断
过。
只是,我们是纯男校。
听说,他是苏家的私生子。
听说,他和母亲另外住在苏老爷买的别庄里面。
听说,他和许多男人交往过。
这些事情的真伪我一概不知。不过,他的神祕从以前就能激起我的好奇心。
──
“喔,呃。没有。因为Kevin从来没有约我出来过,所以他跟我讲了这个地址、报了
时间和医师你的名字,我就赶快来看一下。后来才想起来Kevin说他今天要带姪子去澳门
。”
我轻叹了口气,打量眼前这个年轻人。这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实在可惜太过没有社会
经验,才被苏惟耍得团团转。和他聊了一下之后,我看出他藏于心底的自卑,也看出他对
苏惟的感情。比起苏惟本人,阿玮这个个案简单明了的多。当然,我更希望他不是被某个
想要逃避咨商的人骗来的情况下来的。
“喔对,还有Kevin叫我转交这个给你,要恭喜你订婚。”
我接过阿玮递给我的红包,抽出里面一张信笺,上面用英文写了新婚愉快,还有一些
林林总总的资讯。
这些多余的把戏,每次都考验我的耐性。我压抑住脾气,挤出难看的笑容说了声谢,
然后就收到柜子里。
对我来讲,苏惟如此任性又放荡,是我一辈子都不想扯上任何关系的人。
只是,那晚他首次来咨商,在房间里发生的事情远远超出我的控制。
那名苏家的长孙苏劲恩,用了全身的力气把他的醉醺醺的叔叔推进诊间然后转身就跑
。已经全身散发酒气的苏惟注意到我之后,就微挂著笑容就这个看着我,让我想起以前在
高中时在走廊上巧遇的那个眼神。那个高傲又好看的眼神。
他就这样等着我开口。
不知为何,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感觉口干舌燥的要死。
“朱医师,好久不见,听说你要结婚了。”
他打破宁静,感觉眼神通透了起来,让我不禁怀疑他到底是否清醒。当时我摇了摇头
逼自己清想,问了几个咨商基本的问题作为开始。苏惟从头到尾都是微笑着回答,我看不
出来他对咨商有任何的抵抗情绪。甚至可以感觉他直勾勾地盯着我,专注地回答我的问题
。
最后结尾时,我问他为什么愿意来咨商。
“因为劲恩。也是感谢你照顾我母亲。”
听了他这句轻描淡写的话,我仿佛全身像被电到一样。
“我……”我想为自己辩解。“苏太太……周女士她来咨商那天,状况相当好……我
不清楚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我想为自己辩解。我没有失职。我确实没有。
“……而且,咨商师是没有资格开药的。我也不清楚那些安眠药是谁开给她的。”
“我也不清楚。”苏惟说这句话的时候,撇开了眼神。他脸上的冷冽让我打了哆嗦。
“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还能呼吸。”
“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自己是个私生子。”
“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自己喜欢男人。”
“我也不清楚自己当时为什么看工作看得比我唯一的至亲重要。”
后来我只记得苏惟嘲讽的丢了一句“看来,朱老医师的衣钵没有人能够继承。”这相
当无礼的羞辱朝我冲来,但我却不是很生气,甚至打从心底有点赞同。
那之后苏惟再也没有出现。
他的预定咨商时间还是没有异动,索性我就和以前一样有了一小时的休息时间。然而
隔几周之后,那个时间突兀的出现了一个男人说朋友介绍他来咨商。再隔周,是一个外国
人说了同样的话,唐突的冲进咨商室。再然后是现在常在电视上看到的当红男模。还有好
几个我记不得是哪里的牛鬼蛇神。一直到今天是这位叫“阿玮”的年轻人出现。
我请前台的护理师不用阻挡直接让他们进来,我一样帮他们进行咨商。这些人似乎都
是苏惟的朋友。
有这些人来咨商的当天晚上,我都会接到苏惟私人的电话。
他会问我咨商进行得如何,也会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著其他事情。我曾问他这样做的乐
趣在哪,他一改我们第一次进行咨商时的鲁莽,轻描淡写的回答:“我只是尊重专业,把
需要咨商的人介绍给你而已。”
听他的回答,我也不知是著了魔起了玩心,抑或是起了怒心,和他玩起这个诡异的游
戏。
“刘先生,如果还有需要的话,我建议你还是另外找时间来进行咨商我们再深聊。”
我把这位不速之客打发走之后,再次把红包里的信笺抽出来详看。
游戏还要继续才会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