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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敏则放在他耳朵上的双手微微一震，像是因为他的话语也受到惊吓，林彦琇抓住覆
在耳际的手，像是要把卓敏则护在身后似的，挺身瞪着母亲。
　　看到如今个头比她还高大的儿子对峙般的怒目而视，那气势汹汹要跟她拚命的样子，
母亲瞳孔震颤，手握著门框，一时间惊吓得像是忘了生气，呆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言语。
　　大门在他们面前关上了。
　　伴随着一句“随便你！”母亲仿佛落荒而逃般的退回屋内，甩上大门。
　　换作以前，被留在走廊上的林彦琇可能会难以克制地做出某些解读，如今却忍不住发
笑。
　　林彦琇抓住覆在他耳朵上的一只手，贴到脸颊边，感受到卓敏则忧心的视线，林彦琇
回过身笑了笑，“回家吧。”
　　他还以为出柜时的争吵会像世界末日般惨烈，实际发生却只是一眨眼的事情，而且心
情意外平静，还有种如释重负的轻盈。
　　一回到熟悉的公寓，林彦琇抱住还一脸惊魂未定的卓敏则，将头靠上对方的肩膀，“
你说的，要收留我。”
　　“嗯，琇琇想住多久都可以。”卓敏则摸着他的头发，不假思索地回答，“你大学想
从我这里通勤也没问题。”
　　林彦琇鼻头一酸，一直以来他都把离家当成一个目标，然而现在听到卓敏则的保证，
却有了自己可能回不去了的实感，心里有些惆怅。
　　继续靠在卓敏则身上总感觉会哭出来，林彦琇抹了抹眼睛，若无其事地进屋里躲去浴
室。这种大热天里，从外头回来林彦琇总是先去洗澡，洗去一身黏腻的汗水。
　　他走出浴室时，空气中有着咖哩的香味，卓敏则在厨房忙碌，抬头看了他一眼，叮嘱
道，“把头发吹干。”
　　已经开了冷气的客厅凉爽舒适，林彦琇不想离开，坐到茶几边的地板上，用毛巾擦头
发，过了一会，卓敏则端来两盘欧姆蛋牛肉咖哩饭，搁到茶几上，“今天吃得比较简单，
在前面吃吧。”
　　“嗯。”林彦琇应声。
　　卓敏则放下餐盘后，在他面前停下脚步，微弯下身子接过披在他头上的毛巾，替他擦
拭头发。
　　空气中飘散著沐浴用品的泡泡味、淋著酱汁的牛肉咖哩饭气味，各种气味掺杂的客厅
，与刚开始的空屋相比，渐渐有了家的气息，林彦琇总觉得能够想像，一直跟这个人在一
起生活的光景。
　　“你喜欢我哪里？”林彦琇冷不防问道。
　　
　　卓敏则手搭在毛巾上，一时愣怔，才刚出浴的少年从毛巾下抬眼看他，皮肤仿佛还带
著水气似的剔透白皙，近距离被这样凝视，仿佛写真集里的偶像男友视角场景。
　　“因为脸吗？”俊秀的少年一脸认真地追问。
　　卓敏则笑出声，跪坐在少年面前，坦承道，“有一部分是。”
　　小时候刚搬来这里时，母亲带着卓敏则到隔壁打招呼，原本内向怕生的他心底是不情
愿的，结果隔壁大门一开，是个小小的身影自己转动门把探出头来。
　　那是有生以来，卓敏则头一次见到这个世界上有这么漂亮的男孩子，几乎是一见钟情
。后来这个小孩还双眼发光的亲近他，天天跑来找他玩，让他暗地里心花怒放，还得努力
扮演好大哥哥的角色。
　　看到林彦琇一脸不怎么意外，却撇下嘴角的神情，卓敏则笑着伸手摸摸他的脸，“情
绪很容易表现在脸上、性格很正直，很会为人着想又忠诚。不只外表，每一个部份我都很
喜欢。”
　　卓敏则仿佛说著理所当然的真实，说起话时毫不害臊，反倒是林彦琇有点退缩，不置
可否地屈膝缩起身子，回避了视线。
　　瞧了眼少年发红的耳朵，卓敏则忍着亲吻上去的冲动，将手伸进林彦琇披着的毛巾里
摸了摸发根处，“还是有点湿，去吹干吧。”
　　这种炎热的夏季吹头发是种折磨，林彦琇有点不情愿地起身去浴室，里头传来吹风机
的噪音，卓敏则只是走到厨房拿个餐具，回头折返时林彦琇已经草草了事出来了。
　
　　看着一屁股坐到茶几前等开饭的少年，卓敏则有点无奈地伸手摸摸那头被吹得毛躁的
乱发，幸好摸起来还算干燥。林彦琇真的天生丽质，头发随便乱吹乱拨仍然像是刻意吹整
的造型。
　　坐在客厅里安静吃饭，两人都没去碰桌上的遥控器，尽管回到属于他们的空间，方才
短暂而激烈的争吵仍留下余波，气氛有些沉默。
　　“我妈很爱说我性格很差。”过了一会，林彦琇用汤匙摆弄著餐盘里的蔬菜，出声说
道，“我爸也说我这么容易生气，以后出社会会很辛苦。”
　　“我不觉得你脾气差。”
　　卓敏则知道林彦琇在介意什么。
　　从前他们一家还住在这里时，林阿姨有时会当着还在唸小学的林彦琇面前，对邻居太
太们抱怨小孩脾气不好、个性差，邻居称赞林彦琇长得可爱时，林阿姨还会很受不了似的
叹气，对人家说：‘那送给你好了。’
　　那时还是孩子的他，都能察觉到有时是林阿姨情绪不太稳定，有时小林彦琇并没有做
什么，反倒是林阿姨突然情绪失控。
　　平时卓敏则的母亲是不会随意评断他人的类型，都曾表露过担忧和不认同，时常借故
让林彦琇多来家里玩，吩咐卓敏则照顾弟弟。
　　“只有你这样认为，并不能算数吧。”林彦琇笑了，没怎么听进心里。
　　不仅是卓敏则，以前他的母亲对琇琇的印象也很好，发现来自己家里的小男孩举止乖
巧，让卓敏则的母亲更为疼爱林彦琇。
　　“我以前曾听过，有人说‘愤怒是积极的悲伤’，你会生气时，多半是有想保护的事
物吧？无论是你自己的内心、想捍卫的价值观，或是他人。”卓敏则说道，“你在我面前
时就不怎么会发脾气。”
　　林彦琇张了张嘴，原本想说是因为他一直在敏则哥面前相当收敛，小心翼翼地保持乖
巧，然而话出口前，他猛然想起那糟糕的重逢。
　　一开始他觉得苦苦等待了多年的自己受到背叛，根本不打算给卓敏则好脸色看，可是
他们的同居生活之中，林彦琇发怒的次数屈指可数。
　　──因为在这个人面前很安心。
　　他根本没有刻意忍耐，自然而然就变得柔软，甚至还不自觉地想要延续这段关系。
　　“怎、怎么了？”卓敏则慌张地问道。
　　坐在他面前的少年放下汤匙，面露沮丧，还因为消沉而缩起了身子。
　　“和你在一起时，我能变成更好的自己，可是跟我在一起，你却感到很有负担吧。”
林彦琇落寞地说道。
　　想到卓敏则在他的同学们面前惶然不安的样子，林彦琇对于自己幼稚的行为感到抱歉
，又不知道该如何帮助卓敏则变得不感到自卑。
　　卓敏则讶异地睁大双眼，沉默了半晌，“不论转学到哪里，身高和外表一直都是我被
调侃的话题。女孩子们认为我比较温和、好相处，喜欢和我说话，有些喜欢她们的男生会
故意取笑我，找我麻烦。”
　　这些都是过往远距离联络时，卓敏则刻意不谈的生活片段。没有人会想跟恋人谈论起
自己被其他男性贬低、奚落。
　　看着林彦琇脸上浮现惊愕和愤怒的神情，卓敏则微微一笑，“你知道我这辈子最美好
的一天是什么时候吗？”
　　林彦琇思索片刻，不确定地说，“能够回国的时候？”
　　“那也很好，但太久没见，我有点侷促不安。”卓敏则苦笑，望着眼前的少年，眼神
温柔，“是你答应和我交往的那一天。”
　　是他打破了竹马的分界，抱持着可能会让彼此从此产生疙瘩的风险，向倚赖自己的少
年表达渴望。
　　“……太夸张了吧。”林彦琇小声嗫嚅，因为肉麻而起了鸡皮疙瘩，心底却泛起一丝
暖意。
　　“你能接受我，愿意承接我的喜欢，让我感到很不真实。”卓敏则望着他的眼神充满
真挚，坦白说道，“我承认我有自己的心结和困境，但这和你无关。倒不如说，在分开的
那段日子里，感受到你期待与我说话、想要见到我，是喜欢我的，是我生命里最美好的部
分。”
　　林彦琇有些愣怔，他一直认为他们是水到渠成自然发展成恋人关系，而且自己在关系
里属于被给予、受到救赎的那一方，没想过卓敏则心里是这样想的。
　　“你不用太过担心，照以前那样相处就可以了。”也许是意识到话题太过严肃，卓敏
则笑笑说道，起身去拿遥控器，“你喜欢的影集快开始了吧。”
　　看着卓敏则故作开朗的模样，林彦琇心里一阵发酸，不知道要如何像对方一样温柔的
表达支持，让他感到郁闷，伴随着电视里的音效，食不知味地吃掉剩余的咖哩。
　　陪着林彦琇看完影集，收拾好餐盘，卓敏则才去洗澡。也许是淋浴有放松的效果，一
整天的神经紧绷、精神压力，都在沐浴过后一鼓作气涌上，卓敏则踏出浴室时，整个人身
子都有些沉重。
　　“琇琇，今晚的分房──”卓敏则想说他没力气玩游戏了，直接睡客厅，却发现林彦
琇将客厅里的枕头往房间里放。
　　“一起睡。”林彦琇从他旁边钻进浴室，准备刷牙。
　　卓敏则站在原地，面露困扰，“你忘了昨晚发生什么了吗？”
　　“记得啊。”林彦琇一边往牙刷上挤牙膏，点点头，“你想继续做下去也没关系。”
　　“……”卓敏则瞪大眼，吓得睡意都消散了，以确认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望着浴室里的
少年，不敢多作他想。
　　林彦琇有些别扭地转开视线，含糊地说道，“我不是为了吓我妈才那样说的。我们交
往吧。”
　　直到房里关上灯，彼此肩碰著肩躺在床上，卓敏则都还觉得很不真实。他一方面很怕
是一场梦，一方面又为了近在咫尺的气息感到紧张。
　　黑暗之中，心脏剧烈跳动的程度让他感到有点难受，正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时，身旁的
少年动了动，一只手臂朝他伸了过来。
　　下一秒，林彦琇一个翻身，压到他的身上，“不准跑了喔，说了一起睡。”
　　被戳破心思的卓敏则一阵心慌，紧密相贴的身体带着清爽的沐浴乳香气，肢体相碰温
暖却带着仿佛触电般的酥麻感，明明林彦琇的行为不带有侵略性，甚至像是小时候的打闹
，却让卓敏则几乎承受不住。
　　“琇琇──”卓敏则战战兢兢地伸手环住那窄瘦的腰部，有些不确定地出声唤道。
　　“我想清楚了。”林彦琇仿佛难得亲人的猫咪，用脸颊蹭过他的面颊，将下巴靠上卓
敏则的肩窝，“你还不够喜欢自己也没关系，我会连同你的份一起喜欢。你只要相信我的
眼光就好了。”
　　
　　隔天早上，他们一起睡到日上三竿，睡眼惺忪地一起被门铃声吵醒。
　　“是谁啊？”林彦琇挣扎着从床头柜拿起手机看了下，庆幸这天自己没有打工。
　　“可能是快递吧。”卓敏则起身下床，出去应门。
　　这阵子刚搬回来，除了卓敏则添购的生活用品，在台湾的亲戚们也热心地寄了不少家
电、农产品过来，时常有包裹要收。
　　林彦琇本来还想赖床，却听到门口处传来说话声，一听到母亲的声音，就让他心中的
警铃大响，倏地跳起来。
　　他一跑到客厅，便看到卓敏则的背影充满紧绷，似乎正努力挡住门口。
　　“阿姨，现在可能不太方便──”
　　林彦琇迅速走到门边，紧绷地插话道，“妳要做什么？”
　　“我看一下我儿子的生活环境不行吗？”母亲看到他，也不太高兴地回话。
　　发现林彦琇起床了，卓敏则回过身望了他一眼，两人交换了眼神。
　　“这是你家，不用让她随便擅闯。”
　　“但是你还没满十八岁，如果她坚持……”
　　“──算了，林彦琇，你出来。”看着在自己面前讨论起来的两个小孩，母亲似乎有
点无语，朝林彦琇招了招手。
　　林彦琇有些狐疑，但是相处了十八年，他能辨别得出母亲现在的状态并不像是生气或
怀有不良意图，反而是少见的清醒冷静，还带有一丝不自在的成分。
　　“干嘛？”没管卓敏则担忧的视线，林彦琇迈出大门，和母亲站在走廊上说话。
　　“你们是什么时候……”
　　母亲开口时的表情像是极为害怕知道答案，让林彦琇挑起眉，闭口不答。
　　“他是你第一个──男朋友吗？”母亲换了问题，说到男朋友三个字时语气含糊地像
在讲什么见不得人的用词，这次林彦琇点了点头。
　　母亲像是稍微松了一口气，又不知道如何接话，母子俩站在走廊上沉默了一阵。
　　“所以你以后都住他这里，不回家了？”母亲的语气并不挑衅，反倒有种孩子长大离
家的惋惜，让林彦琇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也不一定。”
　　听到他没把话说死，似乎让母亲神情缓和了些，这时，母亲犹疑地往下瞥了一眼，林
彦琇才发现她手里拿着个纸袋。
　　“这个给你们。”
　　“这什么？”林彦琇好奇地接过，很意外母亲会准备东西给他。
　　打开一看，袋子里是好几盒保险套。
　　“妳给我这个干嘛！”他惊悚地抬起头，惊惶地嚷嚷。
　　“嘘，小声点！”母亲慌张地看了一眼走廊，低声喝斥他，“你们做那个要小心，同
性恋──”
　　“妳才小声一点！”林彦琇受不了地低吼，一点都不想在大白天的公用走廊上与自家
老妈讨论性行为。
　　林彦琇匆匆忙忙逃进门时，卓敏则一脸困惑地看向他手里的袋子，林彦琇死也不肯让
他看，将袋子拿到房间藏进衣柜里。
　　卓敏则虽然有些摸不著头绪，不过看林彦琇的状态就能知道他和母亲似乎没有吵架，
便放心地去准备早午餐。
　　“阿姨和你说了什么？”
　　“……就问我大学要住哪。”林彦琇含糊地说道。　
　
　　卓敏则不疑有他的点了点头，“虽然我没有提过抽宿舍的事，阿姨其实多少有猜到了
。她好像怀疑你开始打工就是为了离家，一直都很焦虑不安。”
　　林彦琇第一次听闻，却不怎么意外，他刚开始打工时，母亲的态度就有些奇怪，时常
旁敲侧击地探问他私事，但因为问话的语气太过阴阳怪气，往往林彦琇都会撑著一口气死
不松口，最后以吵起来告终。
　　“阿姨其实也很寂寞吧。”卓敏则说道。
　　林彦琇陷入沉默。
　　他想起自家晚餐桌上那些令人不快的话题，每当他回到家，母亲总是迫切地跟他说些
街坊邻居的八卦，林彦琇总是感到不耐烦，对楼上邻居太太的私事一点兴趣也没有。
　　尽管他明白那就是母亲的整个生活圈，而那也许只是母亲想找他聊天。
　　两人默默吃完了早午餐，卓敏则也没再开口说过什么，但林彦琇明白他的意思。
　　“今天晚上，你能陪我回家吃晚餐吗？”
　　听到他的请求，卓敏则露出微笑，“当然没问题，我很乐意。”
　　　　　　　　　　　　　　　　　　　　　　　　　　　（END）　
完结！
这篇是二月时在噗浪上开的坑，一开始配合噗浪的阅读舒适度，打算写个500~1000字翻转
一次的短篇
本来以为会是青春欢乐向，也不知为何填著填著就变成灰色调的故事囧
一开始本来想把焦点放在敏则的自卑上，家庭意外占了很大的比例，写到中间纠结到自己
写得也很痛苦，但想说要维持良好的坑品（？）还是硬著头皮写完了QWQ
很感谢每一个阅读、推文以及特地写给我的讯息
尽管决定让这个故事以这个方式呈现，过程中还是想过没人阅读的故事是否有花心力写出
来的必要性，每一个讯息真的是拯救我默默碎掉的玻璃心的及时雨XDDD
那么，希望我们有机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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