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恭近日在城北监督城墙工事,他除了拥有当代时辰调动大师的称号外,
还又名千手千眼千口千耳温宰相,一眼监工,另一手还能写信,嘴里还能跟
工部侍郎讨论新式工法。
“所以如此,工期便可缩短十日。”
工部侍郎还没来得及美言,温宰相执笔右手划下最后一钩,完成书信,随即
命人送信给国子监监丞。
他读出嘴都阖不上的工部侍郎的心思,替他解惑。
“这是近十几日来第三十封。”
“宰相一片心意,孙监丞必能感受得到,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啊。”
他浅笑并未开口,写这么多封信,为的并不是要破开这块名为孙珀龄的硬
石,而是另有所图。
这日,温良恭从城北回到府内,才刚坐下喝口凉茶,家仆便过来传话。
“老爷,国子监孙监丞前来拜访。”
温良恭见猎心喜,命人快请他到厅堂,并备好美酒美膳,自己则回房换掉沾
上尘土的衣服,套上金丝绣花的紫衫,衬得贵气逼人。
走出门便看到孙珀龄像块大石般立于厅中,一旁是劝他入坐喝茶却被拒三回
的吕管家,看到温良恭后便躬身退下,留下室内二人。
“孙监丞远道而来辛苦了,快快请坐,这黄山毛峰味香润喉,请尝看看。”
相较温良恭脸上堆满笑,孙监丞神情肃穆,若不识的人看了还以为他刚失去
至亲。不过,熟知孙珀龄的人都知道他就这副模样,凡事一板一眼,未曾看
他笑过,担任国子监监丞根本是他的天职,规矩说一不二,监生们被他管得
比鹌鹑还乖。
自温良恭主动展开攻势后,众人都乐见这两个截然不同个性的人撞在一起会
发生什么事,正所谓京城里有温宰相,一点儿也不缺八卦乐子。
“谢过温宰相,但下官只是来说几句话,并不打算久留。”孙珀龄沉声严肃
道:“请宰相不要再写信给下官了。”
温良恭迳自坐了下来啜口茶,收了三十封、八卦都传满京城了才沉不住气跑
过来骂人,这孙珀龄还真能忍,有意思。
“除非孙监丞给些回应,不然温某是不会停笔的。”
“我、回、了!”孙珀龄那万年如冰的眼眸终于起了些波纹,“温宰相,我
已经回绝过你不下十余次,号称千手千眼千口千耳温宰相不可能没听见
吧。”
“是听见了,但我不接受。你不喜欢我,这不是理由。”温良恭朝他眨了眨
眼,“我生得好看,满腹诗书,万贯家财,位高权重,应该没有被拒绝的理
由。”
“你……你……”孙珀龄被眼前如此不要脸之人气得七窍生烟,更可恶的
是,他说的都是真真确确的事实。
“孙监丞别气别气,先坐下喝口茶。”仿佛气他的人不是自己似地,温良恭
迎上前扶他入座,不忘趁机摸了几把。
孙珀龄举杯一饮而尽,茶香清爽,将腹火灭了些,稳下脾气再道。
“温宰相风流成性,众人皆知。”
温良恭抚著下巴回道:“这意思是,我不风流,你就会喜欢我?”
孙珀龄皱眉才要回嘴,却又心想,叫温宰相不风流好比让太阳打从西边升
起,是不可能的事,用此当理由拒绝他不是正好?
“正是,除非温宰相不风流——”
“善,温某不风流了,珀龄什么时候要嫁过来?”
“甚、什么?”
温良恭笑弯眼眉,搭上他的肩,“还是温某嫁过去也可以,不需拘泥礼数,
届时便请皇上为咱们主婚——”
孙珀龄吓得甩开他的手站起,连敬称都落下了。
“你怎么可能不风流!”
“温某应了你的要求,你不信的话,不就只能互定终生,让温某慢慢实证
吗?”
见温良恭笑嘻嘻地回嘴,孙珀龄这才想起彼时温宰相在早朝与左相辩论,将
长他数十岁的左相气得无法回口,还险些嗑血一事。
想在这个人身上争得口舌之利,难如登天。
孙珀龄放弃似地坐回原位,替自己斟满茶,“像这样玩弄每个人,温宰相觉
得很有意思?”
“温某对待每一段恋情都是真情真意。”
“温宰相,众人都以为下官是无情之人,您这真心恐怕是要浪费了……”
“温某看得出孙监丞貌寒心不寒。”
孙珀龄闻言淡淡一笑,“你又知道了?”
饶是看过各方美人的温良恭也略略发晕,果然,人或物都以稀为贵,此般风
景更坚定了他想要得手孙珀龄的决心。
“先前温某有事去国子监,见孙监丞责罚监生,命他在烈日下抄写,可你本
人并未就此回房里纳凉,反而站在监生后方,同样晒著。待温某谈完事,过
了几个时辰你都站在那儿,若不是真情真意关心监生,罚他又怕他晕过去的
话,是做不到的。”
心思被对方看透说了出来,孙珀龄羞愧地别过脸。
“下官只是尽责罢了。”
“温某知道,温某都知道,你关怀监生,不在意被他们暗地里骂你,你只是
要他们好,只是望子成龙。”温良恭边说边抚上他的手,“但你总有乏了、
受委屈的时候啊,记得,温某永远在这里等你,有什么事都同温某说,好
不?”
孙珀龄愣怔半刻,就要以为对方是真可托付的良人时,吕管家匆匆闯入,孙
监丞再次站起拉开三尺距离。
此举让温良恭到手的鸭子飞了,十分不快。
“吕管家,最好是有什么要事。”
“禀告老爷,徐公公驾到。”
话声方落,就看到徐公公领头带着几个下人扛了四大箱入厅,放在温宰相面
前。
“温宰相,这是皇上要我带来的,每本他都批阅过了。”
温宰相还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时,徐公公便绝尘而去。
他随意打开一箱,身后的孙监丞亦好奇地走过来,还拿起一卷。
“这是……”
温良恭看到封面就知道这是什么了,心暗道一声惨,没来得及阻止孙珀龄,
他便一目十行,脸色丕变。
——温宰相的甜言软语亦道中孙伯龄的心事,化解了他彷若冰山的性情……
“这、这是什么!为什么会有我的名字!”
“珀龄你再看清楚点,名字改过了,”啐,天要亡我,还让他拿到自己那
本,总之先撇清关系,“这些都是话本乱写的……”
孙监丞冷眼看着他,“温宰相,前面有您的提字,没想到——您有把私事公
诸于世嗜好。”
“珀龄你冷静点,我虽然提了字,只是觉得这话本的……故事不错,但都不
是真的。”
“可你以后打算慢慢让故事成真吧。”
“当然,我不否认有这番私心,故事是虚,我的真情真意是——”
“去你的真情真意!”
孙监丞离去后,温良恭呆坐在厅堂里。
恰有一阵冷风吹进,翻开话本,每一本都写上“朕阅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