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梅杜莎(上)

楼主: user19940218 (YTKJ)   2020-06-23 13:43:53
※介于未来科幻与奇幻架空之间
※曾经是同人架空短篇,各种原因无缘写完,于是决定以原创的方式完结
※分成上下
※BGM: Ludovico Einaudi - Divenire
1. 魅惑人心的眼睛
“二号房来了一个新的孩子。”
一早金就带来这个消息。
末日从沙发上爬了起来,眼睛下是一层乌青。他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是否是睡眠不足的关
系,他似乎在金的白袍上看见了点红。
“知道了,金。”末日说,然后不解地问,“你身上那是……血吗?”
金疲惫地看了眼胸口的位置。“对。”他说,“一号房的小鬼。”
“也是‘梅杜莎’吗?”末日问。
“还没分化,年纪也还小,所以血液里还检测不出来什么决定性的物质。”金将末日挤到
一旁,两个人肩并著肩挤在末日原本闭目养神的沙发上,“不过发现这孩子的时候,周遭
都只剩石像了。”顿了顿他说,“因为‘梅杜莎’天生拥有石化非其族类的能力,于是安
全起见就先带回来国家研究院,”他指了指自己,“目前由我负责。”
末日皱眉。
金耸肩,“费了我们好大的功夫,还动用了国家军队呢。”
末日问,“那二号房是?”
“来了一个新的小鬼,没比一号房的大多少。”金拍了拍末日的肩膀,“交给你了。”
“知道了。”末日站了起来,取走挂在沙发上的白袍。
“详细资讯在这里。”
“谢了。”
末日步出休息室,手翻动着资料。二号房的孩子推定还未成年,发现地点是在距离发现一
号还要深两公尺的深洞,发现时周围亦只剩石像,推断与一号房是同个种族──也就是梅
杜莎。
“发现状态是……”末日喃喃,“‘将脸埋在膝盖侧躺着,熟睡在石像堆中’。”
到了二号房的时候,警备人员向他致了个礼,末日连忙回敬。
“他现在怎么样?”
“一个小时前抓到的,我们不敢大意,所以目前是束缚的状态。”
“脸呢?”
“已用麻布套住了。”
末日点点头。“我进去了。”将手指放在门旁的仪器上,不久之后便听见锁解开的声音。
“请您务必小心。”
“我会的。”
一片纯白的空间只有一张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被束缚带限制双手与双脚的男孩,头上套
著米黄色的布袋,纤细的颈子有个拉绳。末日知道,当梅杜莎反抗的时候,他能够用这个
绳子使他昏迷、甚至以窒息的方式杀死他。
末日没有特别隐藏脚步声,而他也知道梅杜莎的的五感都比常人还要来得敏锐。
“嗨。”末日试图用对孩子的口吻说话,明明他也不过刚成年。
听见末日的声音时男孩似乎微微地抬起头。虽然知道这种纤维做成的布能够隔绝所有光线
,但末日还是冒了一身冷汗。
末日的手指轻轻地触碰在男孩的颈侧,上面有一抹淡淡的痕迹,伤口很新,应该是军方的
哑针,男孩理所当然地不能说话。
“你现在还不能说话,不过别担心,”末日稍微推测一下男孩的年龄与对药剂的承受力后
说,“大概最快三天之后便能说话了。”
男孩的头轻轻地晃动,也不知道是听懂了没有。
“你是编号是二号,我是负责照顾你的研究者,我叫末日。”末日简单地自我介绍,手指
也没闲著,手指按在男孩的脉搏上。
非常平静的脉搏。末日想。简直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冷静。
末日收回手,“那么二号……抱歉,”见到男孩低下头,轻轻地晃动着被限制在身前的双
手时,末日说,“你不被允许使用你真正的名字,在替你取代号之前,你必须用这个编号
。”
男孩抬起了头,胸前的手也缓缓地举起。
末日不明所以地看着男孩慢慢地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其余的三指被收拢在掌心。
“二……?对,是二。”末日说,没由来地感到心慌。
男孩晃着腿,末日完全摸不透眼前这么孩子在想什么。毕竟自己还是太年轻吗?他烦燥地
想。
“先这样。”末日喃喃,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给男孩。
末日一边转过身一边拿出手机,心想着必须跟金报告什么,心脏跳得飞快。
“喂,金吗?”
‘希望?’金的声音因为收讯不稳而充满杂音,‘怎么了?’
末日颤抖着声音说,“金,我觉得这个孩子──”
声音嘎然而止。
低沉的、微微嘶哑的声音,轻柔地撞击著耳膜,末日说不出话来。
二……
末日不敢转过头,因为他听见了束缚带被轻而易举撕开的声音,他可以想像男孩的手指拉
开拉绳将布袋拿下的模样。
“末……日……末日……”“梅杜莎”慢慢地唤著,刚从哑针缓慢复苏的嗓子还略带嘶哑

走到门边需要仅需要花十秒钟的时间,但此时的末日不敢轻举妄动,他甚至连支撑住自己
站着便已经耗费了全身的力量。
“末……末日……末日……”
嘶哑低沉的嗓音慢慢地靠近,末日屏息,配合著男孩的动作步调,他用同样缓慢的速度将
未断线的手机放进口袋,同时,抓起一直放在口袋用来防身的小刀。
只是一瞬间的事。
末日试图用最快的速度将出鞘的小刀刺入就在身后的男孩,但他忘了人类与梅杜莎本来就
有着先天的不平等,除了基本的生理能力外──视觉。
男孩准确无误地打在末日的手腕上,速度快得不像是未成年的孩子,末日的手腕到手指瞬
间麻痺,手中的小刀掉落在地上。
人类无法直视梅杜莎这个种族,被半强迫剥夺的视觉能力早就注定了人类的弱小。
框啷。看啊,如此轻易。
本能的恐惧让他浑身颤抖,背对着男孩,末日无法动弹。
末日感受到男孩温热的吐息一步步逼近,下一秒,男孩冰冷柔软的掌心覆蓋在末日的眼睛
上。
“末……末日……末日……希……”
男孩冰冷湿润的吻印在他的后颈上,柔软的发丝搔痒着他柔软的颈肉。
末日浑身颤抖。男孩将脸埋在他的后脑勺里,发出了满足的呻吟,尾音拉得又长又腻,呼
吸声绵长而深沉,吐息暖暖地洒在他的颈上。
“希望……”小小的“梅杜莎”低哑地唤著,就像在撒娇一样。
视界一片黑暗,男孩的手轻巧却无法被抗拒地掠夺他的视觉,冰冷的掌心摩挲着他的眼皮

门被狠狠地撞开。
“末日先……!”
末日听见警备人员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别看他的眼睛!”末日大叫着,却知道为时已晚。
血液几乎冻结。
男孩放开了他的手,突如其来恢复的视觉让末日只觉得眼前是一片白,几秒钟之后,他傻
愣著看着眼前的男──不,男人已经变成了一尊石像。
警备人员瞪大着眼,但却不是惊恐,反倒像是看见了什么美好得足以死去的景象一般,虚
脱的肩膀、放松的脸颊,以及无法阖上的嘴巴,成了男人最后的姿态。
末日傻愣愣地看着眼前仿佛被上帝精雕细琢般精致、真实的石像,夹杂着恐惧的惊叹被深
深刻画著。
“希望!”金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身穿军装的奈斯(Neas)与盐。
末日从冲击中回过神后连忙大叫,“不!”他近乎绝望地说,“别看!”
但金只是愣愣地看着他的身后,奈斯与盐在愣了两秒之后举起枪,瞄准的是他身后的男孩

“为……什么?”
“希望,快过来!”
金极力压抑的颤抖的声音让末日回过神,他迈开步伐,使尽最后的力气走向金。
没有忍住,末日回过了头。
他看见男孩举起右手,纤细的手指缜密地遮住了自己那双魅惑人心的眼睛,另一只手则垂
在腰侧,手掌放松,一点也不像是被枪指著的人。
掩去了大半张的脸,男孩勾著嘴角静静地站在原地,纤细的裸足踏在地上,在一片纯白的
空间里看起来就像天使一样。
末日……
“那孩子在说什么。”奈斯冷静地说。
“末……日……”男孩带着笑,用低沉的声音说,“希望……”
多么兴奋、也多么困惑的语气。
盐很快地开了枪,男孩毫无抵抗,脸正面朝下倒在地上,灰色柔软的发丝散落着,耳朵上
垂挂的耳饰在微曲的发丝中闪啊闪,刺痛了每个人的眼。
末日突然非常想看一看男孩的眼睛。
那双足以迷惑人心的、“梅杜莎”的眼睛。
2. 食指
当盐开枪射中男孩时,末日在下意识地想冲上前,却被盐从后面一把拉住了领子。末日惊
慌地喊著“盐哥”就像是祈求他放开手一样,而盐冷静地说,“只是麻醉枪罢了。”
男孩躺在地上动也不动,末日定神一看,发现男孩的胸膛微微起伏,侧耳倾听或许还能听
见绵长柔软的呼吸上。他咽了咽口水,绝望与恐惧稍稍缓解,但在看见警备人员的石像时
却僵住了,他无意识地用牙齿厮磨著下唇,几乎要将其啮出血似地。
男孩灰色柔软的发丝让末日挪不开目光,他甚至有股冲动看清男孩的脸、看看那双足以魅
惑人心的眼睛。金抓住末日的手腕,冷静地指挥赶来支持的研究人员,在以不被石化威胁
的情况下,将布袋套在男孩的头上。
“金……”末日茫然地唤著。
金很冷静,他只是用温柔但坚定的口吻说,“你现在需要去睡一觉,小希望。”他说,“
别忘了,那孩子再怎么‘可爱’,也是‘梅杜莎’。”
末日有时候觉得自己并不适合这份工作。他太谨慎、太胆小、太心软、太天真,他没有察
觉这孩子的强大,让一个无辜的人死去。
仿佛知晓末日在想什么,金只是用更强硬也更温和的口气说,“去睡一觉。你需要这个。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同龄好友奈斯已经飞快地靠近末日,一个手刀打在他的后颈,非常
技巧性地让他昏厥。
“……不会死吧?”金惊恐地问。
奈斯只是无奈地答,“才不会。”

之后,男孩被命名为“食指”。
原因是因为他总踱步在纯白的房间里,只要听见来人的声音便会伸出右手的食指与中指,
但浑身无力的情况下,中指总会微微弯曲,一开始只看见他伸长的食指,不停地晃动。他
用低哑寂寞的声音,隔着屏障一切的布问,“末日呢?”
男孩总颠三倒四地说,“我是二、我是二……末日?末日呢?”他断断续续地说,“二…
…我是二……”反反复复,就像是只谨记自己名字的忠犬,孤单地等著抛弃他的主人,低
沉的声音甚至带着撒娇。
晃动着食指,“食指”就像只寻找主人的寂寞的大狗一样。
但偶尔的时候,他会用褪去撒娇的口吻,蜜糖般的撒娇下,是不带任何情感的冰冷。他会
用低沉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地喃喃,“希望。”
他喊他“希望”、用亲暱的称呼,但这么做不是试图找回主人的忠犬,反倒是一只饥饿的
野兽。
食指的警卫守备变的更加森严,但明明知道这个梅杜莎不可能有什么感想,金还是忍不住
觉得,食指好像根本没差,甚至可以说是无所谓,逃也没有逃的意思。
金与警备人员照完面后便走进了比之前更大房间──虽说是房间,但更精准的说法是研究
室,这里是一片纯白,除了电子监控门之外没有任何对外窗口,里头的温度、湿度、氧气
等等,均由中央监管。
金一样穿着白色大衣,胸口上那抹红不知道是洗不掉还是根本没时间洗,成了白色中鲜明
的红。
听见脚步声时,食指飞快地抬起头,如果不是布袋套住的关系,金想,这孩子一定露出了
兴奋的表情。但很快地,食指在迅速地辨别脚步声后,便丧气地垂下头,被束缚的手也软
软地搁在腿上。
“哇,这种反应未免太令人伤心了吧。对我的确不是末日,但有必要这么失望吗?”金瞪
大了眼。
食指不能说话,倒也没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金瞇起眼睛,食指的颈子上有数个针头的痕
迹,大概是被吓个半死的上头下令的。但在经过上次的事件,金也不确定哑针的效果能持
续多久,毕竟虽未成年,但食指的生理能力很明显优于学术推测。
金不如其他研究人员害怕,他反倒自在地抓住食指的手臂,后者也不反抗,像是个没有灵
魂的玩偶。
金不怕,调好剂量便将较细的针头,打入食指已充满针头痕迹的颈上,很快地食指便歪歪
斜斜地躺在椅上,因为不明所以的无力而终于有了类似挣扎的反应,不过只是徒劳。
“这是为了让等等惯例的安全施打比较好进行……其实是因为比较安全啦。”金爽快地承
认,这次拿出了更粗的针头。他说,“上头好像调高的剂量,所以说不定会睡着……啊,
没有啊?真是个充满活力的梅杜莎啊……”金咕哝著,一边将针头打入食指的手臂上,诡
异的液体缓缓地被挤压至食指的体内。
“这剂量是一的一倍,会不会太多啦?啊……一也该提高剂量了,唉。”金碎念著,食指
还做着无谓的挣扎。
低沉嘶哑的声音像是坏掉的收音机,他说,“日……末日……希望……”声音似乎充满怨
念。
“哑针又失效了?下次剂量大概又会调高了。”金将用后的针收进口袋。他说,“好好好
,但你的希望现在没办法来。”
食指很快地安静了下来,似乎正“乖巧听话”地等著金再多说点关于末日的事。
“真的像只狗啊……”金咕哝,然后也不管还没什么力气的食指正等著自己说下去,他大
衣一挥便离开了纯白的房间,在离开前还叮嘱实习的研究生要再替食指打一剂哑针,换得
后者惊恐地摇头,金只能无奈地说,“算了,由我来吧。”
回到研究室后,金发现已经三天没出现的末日正坐在沙发上。
“希望。”金惊喜地叫着。
末日露出虚弱的愧疚说,“抱歉,金。”
“呃,没什么好抱歉的啊。”金搔了搔头,“毕竟那孩子只是我国第二个梅杜莎,本来手
边资料都仅是学术参考,会发生这种事不是你的错。”他安慰道。
末日茫然地看着金,“金你……”
金苦笑,“我毕竟长你几岁,好歹也在这里待了不短的时间啊,希望。”他温柔地说。
末日黯然地点了点头。
“食指的生理状况非常好,超乎常人的那种。”金说,“这方面给了学术新的资料,也算
是收获吧……上头慰问了那名警备人员的遗属,该给的没少给。”他拍了拍末日的肩膀。
末日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他资历还太浅,没有待在军方的同龄好友奈斯早熟,也不如年
轻时便历练许多的盐成熟,自然,也不如研究所的前辈金冷静,他还保有天真、胆小,所
以让生命中出现的意外死亡显得更为残酷、也更加难以接受。
顿了顿,他问,“‘食指’……?”
“噢,是那孩子的代号。”金。
“为什么取这么怪的名字?”末日露出迷惑的表情。
金一边打开咖啡机,一边答,“还不是因为这孩子太喜欢你。”
末日差点被口水呛个半死。金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露出了做作的同情,用甜如蜜的声
音说,“没想到我们希望这么受小孩子喜欢。”
“……金你就不要开我玩笑了……”
金拿起咖啡,放了一块糖后说,“那孩子,一直说自己是‘二’。”然后比了一个中指弯
曲的二的手势。
“二?”
“一直都在等你呢,像只忠诚的大狗。一直说自己是‘二’,时常叫着你的名字,”金装
作哀怨的声音模仿著,“‘末日……末日……’这样。”他眨眨眼。
末日茫然地看着金。
“所以就取名叫‘食指’啦,简单好懂。”金晃了晃竖起的食指与中指,然后将咖啡一饮
而尽。
好苦。他喃喃。末日这才发现金眼睛底下的青色。
“金,抱歉。”末日挫败地说,“因为我,所以事情都落在你身上。”
“这不是你的错啦。”金还是这么温柔地说,“毕竟上头的人太胆小,没人敢接这个位置
。说实在食指那孩子挺乖的,除了在知道是我不是你的时候,那满满的失望让人大受打击
之外。”
末日有些坐立难安。
“让我最累的还是一那孩子啊。”金揉了揉太阳穴。
末日像是想到什么似地问,“所以那孩子……食指的本名是什么?”
金再度耸肩。“不知道。食指除了喊末日,或是重复自己是二之外,什么也不会说。”
梅杜莎一族是极为神秘的一族,一直在爆发第五十次世界大战,大多数的陆地都遭毁灭的
情况下忽然出现,几乎一夕之间毁灭了一个国家的军队,至此便一直遭受到剩余国家的追
捕,而食指便是这个国家所发现的第二个梅杜莎。
由于太过神秘,能力强大得近乎无敌,梅杜莎的资料一直都停留在纸张讨论,梅杜莎种族
的人数、性别等等,均不详,更遑论真实姓名。但,梅杜莎的声音与眼睛同样具有魔力,
所以大多数的学术研究都不建议与梅杜莎太快进行交流,所以一开始通常会赋予一个别名
方便称呼。
金无所谓地笑了笑。“那孩子太喜欢你了,简直就是印记行为。”
被反将一军的末日窘迫地笑着。
“哑针又失效了,现在大概又喃喃著‘末日、末日’了吧。”金苦笑,“这孩子太可怕了
。”
“我知道了,”末日说,“我去吧。”
“不要勉强──”
末日摇摇头打断金的话,“我不能一直逃下去。”
金沉默了一下,“别被蛊惑了,希望。”他平静地说,“他是梅杜莎,梅杜莎擅长什么,
你不会忘记吧?”
末日愣了愣,点了点头,那是一段近似神话的句子。“‘魅惑人心的眼睛,蛊惑神智的声
音’。比起体能与残酷的本性,梅杜莎更擅长用声音蛊惑人,使人们看向他们的眼,最终
成为石像──我知道的,金。”这是他进研究室前被耳提面命告诫的,一点也不像是科学
研究院。
梅杜莎是奸诈狡猾,生性残酷的种族。末日不断地提醒自己,却怎么样也忘不了食指低沉
的嗓音,他甚至觉得自己疯了,因为他居然能从那低沉的字词里听见类似撒娇的感情。
3. 蛊惑神智的声音
末日硬著头皮走到了食指的所在研究室前,警备人员见到他时便向他行礼。
“先生,”警备人员颤抖着声音说,“梅杜莎是世界上最恶毒的种族。”
末日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眼前的男人是为自己同胞的逝去感到愤怒。他低声地说,“不
是的……这一切,”他说,“都是我的错。”
男人摇头,“都是梅杜莎的错。他们擅长用蛊惑神智的声音,诱惑人们看他们的眼。”
末日想起男孩软糯低沉的声音。他勉强挤出笑容说,“我进去了。”
“请您务必小心。”男人咬牙,“如果可以,真想杀死那个梅杜莎。”
末日再度进入一片纯白的空间。坐在房间中心的男孩垂著头,似乎没有金说的那样期待自
己的到来,大概是失望多次了。
末日迟疑地靠近,意外的是,比起感到恐惧或愤怒,在看见男孩纤细的裸足时,他便无法
将之与“残酷的梅杜莎”连结在一起。
食指原本垂著头,但在听见末日的脚步时,忽然抬起头,没有看错的话他的鼻子似乎还动
了动,他忍不住心想:真的像是一只狗呢。兴许是见识过这个梅杜莎的力量,这个实验空
间非常非常的大,食指位在正中央反而显德孤伶伶,纤细的手臂绑在椅子后面,那是以一
种极为稀罕的纤维制成,比先前的束缚带还要固执。他的脑袋上还套著麻布,看起来可怜
兮兮,但末日知道,没有人会同情这个梅杜莎,如果可以,一定会有人毫步留情地杀死他
,即使他只是个孩子。
末日在离食指还有三步的距离停下来,这是他给自己的最安全距离。他还正想喊他的“名
字”,却被食指抢先了。
“希望。”
食指的嘴唇动得很优雅,声音清晰,发音正确。
末日想要退后,他想,三步或许不是最安全的距离。
“……食指,”他缓缓地说,“你现在的名字,是食指。”
食指歪著头,末日想像着他在麻布下的脸,满腹疑惑的模样。如果他不是梅杜莎,肯定是
很可爱,肯定,也是个漂亮的孩子。
然而,旧西元2100,这已经是末日的时代,被认为是进入“末日”的最后时代,全球可以
居住的陆地和残存的人类,都不允许他如此天真心软。
如果可以,他想要说对不起,但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末日。替他取名的老博士是末日时
代之前出生的,他经历了末日仅仅三年便已经绝望。老博士替他取名为末日,这其实是祝
福。
老博士死前对他说:我希望末日赶快降临,这才是对人类、对这个世界,对你,对所有人
最大的祝福。
死亡竟是这个末日最轻松的存在。
“希……望……”
末日心快了一拍,没想到食指竟然还学了这个字,这是金开玩笑替他取的,仿佛在与“末
日”这个名字对干。
“食指,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食指伸长了脖子,如果不是手被绑在椅子后,他恐怕已经跳到末日身上,仔仔细细地将人
看遍,当然了,如果真是如此,怕末日已经先变成石象了。
末日看见食指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真是不可思议的学习能力。梅杜莎是个对于人类除了恐怖以外,非常未知的生物。初见梅
杜莎时,他们的语言能力非常缓慢,几乎不具备人类的语言能力,除了名字以外,他们几
乎不会说话。但他们学习能力很快,“一”在金的教导下,三个月便能听懂人类的语言,
这是他们最快的纪录,但仍旧学不会像个人类那样说话。
但食指打破了这个记录,不到几天,他竟然学会了“末日”和“希望”这两个词。
“食指,你知道我是谁?”
食指似乎很兴奋,“末日、末日、末日、末日。”
末日觉得有点晕,食指喊了很多声,一声声都带着喜悦,最后很像是撒娇。
“……对,我是末日——”
“希望。”
末日被噎住,好几秒之后才说,“不要叫我这个名字。”他说得面红耳赤,自己也不懂为
什么。
“希望。”
“不要、叫我这个名字。”
“希望。”
“食指,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吧?不要叫我——”
“希!望!”
食指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生气,干巴巴地又喊了一次,这次像是赌气,声音又冷又硬,如
果可以,他怕是会看见梅杜莎噘起的唇。
“……”
食指开始焦躁,用力地蹬着地板,椅子都要被他掀翻了,他连忙去扶,食指停了一下,竟
然蹬得更大力,他被逼得一手扶住椅子,一手按住食指的肩膀。
末日正想着该怎么安抚这小梅杜莎,食指忽然却满意极了,脸埋在末日的胸膛里,好像还
发出了“嘿嘿”的声音,隔着麻布,似乎还用鼻子蹭他。
“……”
“末日、末日……”
“食指。”末日强行冷静,“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刚刚……这样吗?”
“ㄓ……ㄜˋ……样?”
末日感觉到食指正在模仿他说话,他克制自己用最少的词汇去厘清事情,他想要测试食指
后天上的语言能力,以及,先天上的。
几十年前,梅杜莎被归化为“人类”的一支,人类绝望地承认,梅杜莎的力量、学习能力
都在人类之上,可以说是进化后的人类,唯独语言发展极其难以捉摸,他们不会说、不能
说,却有着和人类一模一样的外表。
“食指,”末日又重复了一次,“刚刚那是什么?”
“什摸?”食指口齿不清地重复。若不是现在的情况,末日会觉得小梅杜莎的不清晰很是
可爱,像是牙牙学语的儿童。
然而,食指并不是这么无害的东西。他可是梅杜莎。一眼就可以杀死千万人类的梅杜莎。
“食指,”末日轻轻地踱了踱地板,模仿著方才食指的动作,“告诉我,那是什么?”
食指更兴奋了,像是孩子那般又疯狂地踱脚,几乎要将椅子掀倒,发出了激烈频繁的蹬地
声,末日几乎压不住椅子,满身大汗。
“食指——”
“先生!”
门被碰地被打开,恐怕是外面的人听见声响。
末日忙喊,“别过来!”
警备人员拿着火枪,浑身发抖,“他疯了!他疯了!这个梅杜莎疯了!疯了!”
末日听着判断那个人理智几乎丧失,咬著牙说,“我没事,出去!”他们最忌讳与实验体
交谈的时候被介入或打断,这是大忌。
“先生!”那个人牙关发出声响,“他是魔鬼!杀死他!他在狂怒状态!”
食指忽然安静了下来,末日连忙压低声音,装做发怒的样子,“给我出去!我现在还在实
验中,出去!”
这对他来说并不容易,他虽不是总笑容满面,但从没想过去“喝斥”他人。所幸他只要敛
下表情,双唇便会噘起,看起来不怒自威。
“可——”
“出去!”
那个人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先生,他可是梅杜莎!”
“我说了,”末日一个字一个字清楚地道,“出去。”
等那个人出去以后,末日发现自己双手都在发抖。仿佛感受到末日的情绪,不再疯狂蹬地
的食指亲暱地靠在他胸前,以一种被他环抱的姿态。
“末日、末日……”
末日还没缓过神来,食指好像在亲吻他的胸口。
“疯?疯……疯了……”
末日听着他的声音,竟然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
“怒……?狂……”
他看食指在摇头,麻布下灰色的发丝令他移不开目光。
“不是。不是。末日、末日……”
末日根本搞不清楚食指的顿点,也抓不准他的节奏,手却像是停不下来地抚摸他的脑袋,
掌心像是有千万只蚂蚁爬过,几乎麻痺。灰色的发丝缱绻地缠绕着他的手指,末日移不开
目光,这是他见过最美的发色。
“不是。不是。”食指说,“疯、不是。怒?”他又摇头,“不是。不是。”
食指一直摇头,末日的手无力地搭在食指背后。
“末日,”他想举起手,但只能在椅子后面伸长食指、中指微弯。“食指,不是。”不是
怒,也非疯狂。
“那……那是什么?”他颤抖地问,“食指,告诉我?”
食指好像又想要蹬地了,他的手腕已经被勒红,白皙上有着圈圈痕迹。
“末日。”
食指的声音忽然变得很低,语速很慢。
不妙。末日想着,手却像无法控制那般缓缓地往下滑,指腹摩擦著麻布的边缘。
“看。末日。看……”
“……”
食指似乎仰头,“看、末日。想看……末日,看食指……看……”
擅长蛊惑神智的声音,梅杜莎的双眼是最强的武器。
只要末日想,他便能掀起这小小梅杜莎的麻布袋,如此一来,他就会看见自己所好奇的、
梅杜莎的眼睛。
从来没有人看过梅杜莎的眼睛。看见的,都死了,没看见的活人,永远也无法看见。
梅杜莎的眼睛,似乎是永远的祕密。末日没有信仰,在这个末日,信仰微不足道。
末日的手,慢慢地捏紧麻布,缓缓地,慢慢地,往上拉。他看见了食指的下巴,还是孩子
的模样,圆圆的,然后是嘴角,双唇鲜红,被白如雪的肌肤衬得血红。
梅杜莎在笑。
鼻子。小巧可爱,一如他对食指孩子的印象,小小的鼻尖很秀气,还未完全长开。
他竟然,像是迷惑那样,缓缓地靠近梅杜莎。他的外表只是个孩子,至少,最多就人类十
四、五岁的模样,但又有谁知道梅杜莎真正的年龄?就连梅杜莎的出生、源起,都未有人
知晓。
“末日。”
末日看见那鲜红的唇一开一阖。
“想。”
想?
“末日想。”
我想要什么?
“食指。”
食指。他。
他慢慢地靠近,就像身体不是自己那般,意识被全然虏获,全身脱力,跪在食指前面,食
指垂著脑袋,带着微笑。末日的手指圈绕着食指灰色的发丝,一只手放在食指的膝盖上,
像是即将渴死之人那样拼了命地伸长脖子,想要索取能够一解饥渴的“东西”。
那个“东西”,似乎就是梅杜莎的吻。
几乎是在快要碰到的瞬间,末日感觉到后颈一凉,他们旁或无人的寂静空间被突兀地划破
,夹杂着惊恐与震惊,纯白的空间被黑色入侵。
末日无力地倒在食指的腿上,他拚命地睁著沈重的眼皮,想要看清梅杜莎的脸,或者,想
一窥那在永远没人知晓的双眸。
失去意识之前,他看见了梅杜莎遗憾的嘴角,好像在说什么。
可惜。梅杜莎说,差一点。掠夺。
“掠夺”,这分明不是任何人教过食指的词汇。
作者: s91619 (翔)   2020-06-24 00:46:00
推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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