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云日记 之二
荼,发音同图
芩,发音同秦
天气:下雪了
心情:有点温暖
日期:进入第33天
队长(哥):
我是荼云。
昨天晚上做梦了,梦见我还是“沈荼云”这个人的
时候。
刚好是出事前的一次小型任务,是小组出去的,队长你、
我、大K、阿芩,还有吴锜。那天杀的人比预期之中还多,
大K和阿芩挂彩,吴锜重伤,后来想起来,有点像是不祥
的征兆。
唯一一件称得上幸运的事情,大概是阿锜伤势太重,最后
那次任务还待在医院里,动弹不得,最后那次出去之前
队上的人轮流去看过他,阿芩还带了一整箱他自己喜欢
的零食过去,单方面约定要留一包给他,等着他回来一起
吃,结果被阿锜给无情拒绝了,现在想起来,也算是道别
过了。
傍晚时登上直升机,大家心情都不好,阿芩裹好伤,靠着
大K在睡觉,大K靠在机舱上,绑着绷带的壮硕手臂搂着
阿芩,看起来在打瞌睡,但我知道他没睡着,大概在担心
阿锜,整个人的轮廓都是绷的。
我们坐在隔壁,我在吃巧克力,倒不是我还有心情吃东西,
只是战斗的时间比想像中要长,需要一点热量让自己暖活
一点,不会发抖,当回想起敌人脑袋上炸开的一朵朵红云、
断线一般颓然倾倒的身影,或是我们自己的人流的血的
时候。
很奇怪,持枪的时候心静手稳,一切结束之后,却有点抖,
也不是害怕,就是有点累。
如鲜血一般自天际披落的残阳,笼罩了方才真正被血洗过
的战场,停留在了原地,不论时间还是空间,越来越遥远,
一点一点消失在殷红的落日即将降下之处,死去的人留在
了那里,然而活着的人也有一部分,一起死在了那里。
当时你看着窗外,我在看你,看着你被夕照浸润的眉眼、
作战服还有你怀中的枪,事实上我害怕那样的颜色,但
我们总离不开这样的阴影。
矛盾的是,也许我喜欢上的,正是这样如常穿梭在血色
之中的形影。
这样的注视没能持续很长的时间,你就回头过来看我,
默默伸手搂了我一下。
记得当时还问队长你要不要吃,你看过来的时候,眼神
又黑又沉,眼里的杀气还未全然褪尽,眼瞳深处却有
柔软的光。不过也习惯了,所以我只是把巧克力往前
递了递。
队长你咬了一口又还给我,哑声说借一下,后来靠着
我肩膀小睡了一会,我知道你通常睡不长,也不深,
于是我又继续吃巧克力。
很奇怪的感受,手还是有点抖,唇齿之间的铁锈味一点
一点被甜味覆蓋,心里很安静,有点苦涩,但不明显,
像根针一样无声抵在心口,很微小,只是你会知道它在
那里,疼的时候就会知道。
当时其实也没什么其他念头,只是觉得,还活着,可以
靠着自己人小睡一会,再醒过来,不会永远睡下去,
总是一件幸运的事。
被喜欢的人依靠的感觉蛮好的,现在总算可以坦诚说出口,
我也喜欢靠着你,不过比起被你保护,我更想保护你。
当然请队长你吃巧克力也是一件好事,还会剩下,请阿芩
或阿锜吃的话,就不会剩了,他们俩还会问我有没有多的,
就是嘴馋的小鬼。
回到基地的时候已是夜晚,卸下装备,洗完澡上床却睡
不踏实,第二次惊醒的时候,用冷水洗过脸,想了想,
还是去了犬舍。
跟管理人阿萧打过招呼,先去看了阿肥,刚进队的时候,
阿肥还是只刚出生的幼犬,懒洋洋地和其他兄弟姊妹
挤在一块午睡,光是看着牠打哈欠,摇摇晃晃地走路,
就觉得内心有些温暖,阿肥现在是只受过训练的合格
军犬了,算起来,也算我的同梯吧?现在因为即将退役,
有了一窝自己的幼犬了,不像我,到了这个岁数,还是
形单影只,不过,有一群好兄弟,足够了。
我有人类同梯三名,一个前年在境外牺牲,一个伤退,
一个离开了这里,如今也只剩下阿肥和我了。记得队长
那梯比我还惨,现在也只剩下队长你一个人。
然后我跟着阿肥一起去探望牠的宝宝们。
阿肥把一只睡到翻出窝的幼犬轻轻叼回去,垂下头舔了舔
被挤到而不满翻身呜鸣的其他小家伙,在睡窝旁边趴了
下来,侧头看向我。
我便也过去坐下,让阿肥把大头搁在我腿上,像过去
无数次那样。
那真的是一种很奇异的脉动,也不知是来自于那种单纯的
注视人的方式,还是毛茸茸地触在手上身上的温度,让我
有一种,还停留在人世的真实感。在黑暗且寂静的房间里头
进行训练后,或是历经生死搏杀之后归来,感觉有什么被从
心中剥离,心生畏怖之时,往往只要来犬舍一趟,就能恢复
平静。
后来我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目光所及,窗外
天边是一片沉静的苍蓝,那颜色将会越来越轻,直至晨曦
初绽为止,我是被阿肥给舔醒的,发现身上盖了件外套,
队长你就坐在我身边,有两只醒过来的幼犬正扑咬着你的
靴子玩,你怀中还抱着一只黑色的幼犬,憨憨地把前爪
挂在你坚实的手臂上吐舌,黝黑的眼眸纯真又柔软,你就
这样侧头过来看我,我没想过,一觉醒来会看到这样的你,
好像在做梦一样,而梦里喜欢的两种生物莫名其妙凑在了
一起。
还没决定好该做出怎样的表情的时候,就忍不住笑了。
而且队长你看我的眼神,一点也不像平时那样锋锐,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像阿肥,很简单、很好懂,当时
我觉得,我一定是睡昏头了,才会有这种神奇的错觉。
“寝室没找到人,大概猜到你在这里,过来看看你。”
你当时解释了几句。
你帮我带了饭过来,阿萧过来给狗狗们放饭之前,我们
边吃边简短聊了几句,两个人都没谈任务的事,可能
谁也不想破坏这份宁静吧?
记得当时你问我,退役之后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
我说,我还没想好,可能想养只狗吧?像阿肥这样的大狗,
晚上可以睡一起,就不会失眠,梦里再害怕,再惊惶失措,
醒来的时候,摸摸牠,就能得到平静。
你听了也没说话,只是摸了摸怀中幼犬的脑袋。
后来我问了你同样的问题,你说,想找个人一起生活,
最好是熟人,可以一起养只狗,像阿肥这样的。
后来你被人叫走了,走之前还摸了我头一下,又弯下腰
来摸摸阿肥的头,才起身走了,而你的外套没有带走,
留在了我身上。
你平时也经常这样摸摸阿芩或阿锜的头,所以当时并
没有在意。
其实有点好奇,队长你想一起生活的熟人,到底是谁呢?
我也认识他吗? 觉得,有点羡慕他。
然后我就醒了,发现窗外在下雪,看上去很轻,像是没有
重量,轻飘飘地划过街道上朦胧的昏黄灯幕,那一瞬间,
感觉有点错乱。
室内是暖的,可是内心还记得在那一片雪原之中,厉声呼啸
的冷风中,摸到你冰凉的脸上的血污的时候,内心一寸寸
碎裂开来的崩溃感,心头悬著的那根针终于化为利刃,狠狠
插了进去,翻搅不休,和你摸我头的时候,草草揉了揉就
收回手的一点余温,杂揉在一处。
可我还是觉得有点温暖,也许可以靠着一点回忆,走上很久,
到我走不动为止。
写到这里,觉得有点累了,我想再睡一会,有点害怕做梦,
又盼望梦里可以再见你一面,好矛盾。
想念阿肥,还有你的弟 荼云
谢谢观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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