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贵人病倒了?怎会如此突然?”
皇帝的寝殿里传出一把冷冷的质问,只见李稷就站在床榻侧,床上躺着的正是仍在昏
迷中的皇帝。李稷面色阴沉,隐然有股怒意升腾,他居高临下的冷睨著前来禀告的内侍,
内侍早已因为惧怕而瑟瑟发抖。
“回、回太子殿下,太医诊脉后,说、说、说……说是刘贵人旧疾复发,上回病愈身
子未养好,这回一复发,就、就是来势汹汹。”
“什么意思?”李稷压抑著怒意问道。
“这回刘贵人……能、能不能顶过,都、都不知道……”内侍说的磕磕巴巴的,都快
咬到舌头了,浑身颤抖著连头都不敢抬。
李稷听闻,什么也没说,咬著牙就坐在榻侧,面色狠戾了起来,近几日惶惶不安早已
令他心烦多时,加之皇帝重病半年多,只要他父皇尚有气息的一日,那他便只是监国的太
子。
他的每一步都犹如踏足在细绳上,而身下则是万丈深渊,仅要一步走错,就足以令他
粉身碎骨。
绷紧的神经犹如已至极限的绳索,喀嚓一声,应声断裂,攥紧的拳头颤抖著,掌心早
已被掐的发白,李稷咬牙切齿,大手一挥,就将置在榻侧小几上的香薰炉子给扫下,哐啷
哐啷,炉子坠地,香灰四处飘散,染污了一尘不染的金砖地。
“不是叫你们看好刘贵人?连她病了都不知道,你们这帮蠢材!”
“殿下,息怒啊——息怒啊!”
李稷缓了缓口气,来回踱步,才堪堪将方才的怒意压制了些,他调息一番,才稳住心
神。
“此事切莫走漏风声,尤其六皇子那。”
“是、是……”
“现在该怎么治便怎么治,刘贵人的命给本宫留着,万不可有什么闪失,不然唯你们
这帮蠢材是问!”
“是……殿下。”跪伏在地的内侍仍然不敢抬首,那额头死死地抵在地上,说话时连
声音都颤抖著。
“另外殿下……我们在刘贵人的房里发现了这个。”
内侍悄悄起身,唤著在门外候着的小太监,只见来人捧著一匣子走了过来,跪在地上
双手将之呈上,递到了李稷面前。
只见木匣子没有盖,里头放著的是上好的洁白布料,如今却被腥稠的鲜血给浸染,斑
驳不堪,看起来怵目惊心。
“刘贵人倒下前,桌上……桌上正放著这个。”
李稷瞇起双眼,冷冷地看着这木匣子,伸手过去触了触那染血的布料,意外的,材质
十分精致,不似普通人家供得起的,又刘贵人关押在掖庭,怎可能取得这些?
“查,这段时间,刘贵人到底与谁往来,还有,此时病的蹊跷,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
***
尽管夏初,这日头逐渐炽热起来,晌午过后,空气闷热的直叫人发昏,眼前的一切都
蒙上一层暑气,夏蝉鸣叫声不断,扰人清幽。
李诏就在晦暗的寝屋里,坐在床榻侧,正赤裸著双足泡在水盆里,一脸厌色。
寓所坐北朝南,屋里冬暖夏凉,里面还较外头凉些。如今被软禁,不知年月,亦不知
时日,也无人来访,李诏仅著薄透的外袍遮蔽身子,松散的挂在身上,衣衫不整,过著无
人闻问的日子。
幽静的寝屋里不时传来水声,哗啦作响,李诏面无表情地用双脚搓揉,温热的水令他
更加昏昏欲睡,他两手撑在床榻上,望着寝屋上头,见那横梁顶着屋顶,也可以看着许久
。
“殿下,这水得一直泡著,才能祛除湿热,如今您身体微恙,太医特别要您好好泡著
才行。”
小杨子提了一桶热水过来,便在他脚边蹲下,一边舀起发凉的水,一边给脚盆添上新
的热水,顿时淅沥水声响起,浸在桶里的双足又更热了些。
“小杨子。”李诏垂眸望着服侍着他的小杨子,低声唤道。
“嗳。”
“如今母妃那,四哥还有说什么吗?”
“太子殿下捎了消息,说是一切安好,如同以往。”
李诏眼里黯淡了下来,只是喃喃道:“如此便好……”
只有他尚有被利用的价值,他的母妃才能安好。李诏亦懂得一味成为被利用的棋子,
性命终究不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汗水浸湿了衣袍,他伸手扶住衣领,将散下的部分拉扯上来,遮蔽裸露的肩头。
“赵……回京的事,有什么消息吗?”
“殿下,没有。”小杨子摇首,又舀了水添进去,“那日……殿下莫不是看错了?”
思及那日夜半,赵靖诚拥着他,他们炙热地吻著,滚上了床榻,李诏面上泛出淡淡的
红,抿著唇沉声道:“我没看错。”
一人泡着脚,一人换水添水,语气平淡,说的却是大事。
李诏撇过头,望着窗外那蝉鸣唧唧的老树,悠悠地开口道:“想来他在京城,应当是
在办什么。”
“奴才不大清楚。”
“你出寓所时,帮我查查母妃的事,每月都说同样的话,无法安心,还有,想法子多
多打听宫里的状况,还有父皇的病况。”
李诏头转了回来,垂眸看着浸在桶里的脚,水面上闪著粼粼波光。
他失神了一会,才沉着声吩咐:“父皇病了许久,想来……你我都得要做好准备。”
“是。”
小杨子将李诏的双足抬起,拿出棉布将之包覆起来,轻轻按压,待擦干了,便将棉布
取走,又替李诏套上的鞋靴,才将剩下的收拾妥当。
李诏沉默地看着小杨子忙活,思绪却早已不在此处。
待小杨子离去后,李诏自怀中取出一物,正是那夜赵靖诚给他送来的镇纸,贴着他身
子收著,都染上他的温度,他望着镇纸失神。
赵靖诚说,应诺他的不会忘。
赵靖诚一次一次的,告诉他,自己不会忘。
此时父皇病重、太子监国、他被软禁,如今宫里表面看似天下太平,维持着微妙的平
衡,可如今正是最好的时机,谁也不晓得皇帝病好不好的了?谁也不知接下来有谁会趁机
兴风作浪?
赵靖诚在准备。
若赵靖诚与他想要活下去,只能奋起反抗。谁都想杀赵靖诚,唯独他,不会杀他,赵
靖诚明白,他也明白,他们不单只是……那样的关系,他们之间的利害,足以支撑这样的
关系。
机会只有一次。
按在胸口的镇纸,被胸腔里剧烈的心脏鼓动给敲击著,砰砰砰,额上的汗水淌了下来
,光是想着任何的可能,都令他胆寒,却又激动。
很快的,一切将会尽收手中,他得到了权力,母亲就能自掖庭里出来,到时刘贵人便
是太后,在后宫里谁也不敢再招惹她。
“你信我吗?”
他想起了那日盛雨,潇湘阁里,吹熄灯火的赵靖诚,那双眸子在晦暗里映出的光芒。
那时赵靖诚低声笑着问他。
赫然,寝屋门被敞了开来,小杨子面色苍白地走进来,那神色还有些仓皇,李诏望着
他有些失神的模样,怔楞住了,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小杨子,发生何事了?脸色这么差?”
“殿下……五殿下……五殿下薨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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