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大雨落了整夜,直到天明方才停歇,晨曦露出,照着仍是一片浸润在水中的镇远
侯府,草木花上、屋簷上,皆是露珠与淤积的水洼,空气中散著淡淡的青草馨香。
李诏一早苏醒,便匆忙地穿戴好衣袍准备赶回皇城,还是赵靖诚拉着他,他才勉强用
上几口早膳,用膳时仍时不时地望着外头,他早已归心似箭。
他抱着由赵靖诚仔细装好的驻军图,领着小杨子一路仓促离府,坐上安排好的马车,
赶忙的要赶回皇城,由于近日落雨甚大,地上许多淤积的泥水洼,亦将地面冲出几道小坑
,驶在路上不时颠簸,将马车弄得十分晃荡。
车轮辘辘作响,泥水四溅,而坐在马车里的李诏则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卷轴,随着马车
一荡一荡的,神色凝重,脑海里想着的,全是那缠绵病榻的娘亲,面色惨白地躺着,无人
照顾。
只要将这个交给了父皇,他便可以去照顾娘亲了。
马车很快便停下了,李诏下了马车便疾步走到宫门,朝着守门的侍卫拿出腰牌,很快
的便通行了,小杨子这才慌慌忙忙地跟了上来。
入了皇城,李诏甚至连回寓所歇息一会也无,就这样穿着赵靖诚备着的袍子,抱着卷
轴便迳直朝皇上御用的书房走去。
一路越过繁忙的宫道,走过回廊长道,随着每个步伐落下,他的心便跳动的更快一些
,随着每拐一个弯,他的情绪便更满溢一些。
就快了,就快到了。
直到了书房门外,李诏已有些气息不吻,微喘著。守着门的太监见到他了,便露出谄
媚的笑容,上前向他行了个礼。
“六殿下,如今陛下正议事呢。”
李诏摇首,道:“无妨,我在外头候着,还劳烦公公通传一声。”
多等著那一分一秒都是煎熬,也不知他娘亲病得如何,可如今他也只能等著,他抱着
驻军图看着四处景致,皇城亦是湿冷一片,而小杨子什么也没吭,就静静地跟在他身边。
不久有官宦自书房走出,里头走出一名太监,笑盈盈地上前对李诏躬身。
“六殿下,请。”
李诏被太监领着走进书房,就见他父皇坐在桌案前执著毛笔不知道在写些什么,神情
看不出喜怒,而太监总管明德便站在旁边,正替父皇磨墨。
他心里难掩激动,抱着驻军图就跪在地上行了礼。
“儿臣拜见父皇。”
他偷觑著父皇的反应,只见父皇先是望了他几眼,微微皱起眉头,来回审视了一会,
最后视线落在他怀中的卷轴上。
李诏连忙将卷轴双手捧上,朗声说道:“儿臣不负父皇所托,还请父皇过目。”
沉默了一会,父皇才起身离开椅子,踱步到他身前来,李诏殷殷期盼地看着对方,心
理难掩激动,却同时发现对方的视线带着几分审视,神情有些不悦。
随着父皇离他越来越近,他顺着父皇的视线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只见捧著驻军图的双手,因打直向上,衣袖往后退了些,裸露出来的半个上臂,结实
的上臂上,有几处显眼的红痕,已渐渐暗了下去,成了暗红色。
这些,都被父皇看在眼里。
顿时,他浑身颤抖。
是,在父皇的眼里,他用肉体,换来这份驻军图。
皇上走到他身前,只是伸手将捧著的驻军图取起,转身到桌案上将上头的綑线扯开,
驻军图过大,若是全数摊开,皇上批阅奏折的桌案不够放,也因此仅拉开了点,稍稍读过
后,他边将卷轴重新收好。
前后,李诏看着父皇的一举一动,是皱眉还是嘴角有勾起?是什么样的神情,有什么
样的举动?他全数悉心地观察著,感觉胸腔里的心脏怦怦地跳,有些难以控制。
可却看不出什样的情绪。
父皇将卷轴置在桌案上,一手负在身后,喝了口茶后,转身看着跪在地上的李诏,也
不唤他起身。
“赵靖诚可有发现?”
“回父皇,没有。”
“你怎么取得的?”
“待镇远侯歇息后取的,儿臣时常出入,未有人起疑。”
他感觉父皇的视线打在他的衣领处,就见父皇点点头,道:“回去歇息吧,你累了,
晚点我遣人送你去。”
“是!谢父皇。”得到了应诺,李诏又惊又喜,面上掩不住的笑意,喜上眉梢,连忙
应诺后起身,正欲退下。
“还有,领子拉一拉。”皇上皱着眉头说道,“别让旁人瞧见。”
李诏心里一惊,下意识连忙伸手盖住脖颈,思及自己双手都是那副模样,更遑论是赵
靖诚数次热烈啃咬过后的颈子?他将衣领拉高,紧紧地按住,只觉既耻辱又窘迫,离开了
书房。
回到皇子寓所后,李诏吩咐小杨子去备水沐浴,不久寝屋里用屏风隔出的小室便备好
盛满热水的沐浴桶。待一切准备妥当时,他便连一干人等同小杨子都叫去屋外,留他独自
一人。
他走到铜镜前深深吸了口气,便放开一直揪着衣领。
先是一抹刺目的吻痕出现在眼前,落在脖颈上,十分显眼,李诏愣了愣,随着他缓缓
敞开外袍、解开里衣,深浅不一、大大小小的痕迹落在他的身上,而右肩上还有被狠狠咬
过后残留的瘀青,还隐隐发疼著。
他按住了那处咬伤,看着身上的痕迹,面色沉了下来。
旋即,轻蔑的笑了出来。
在父皇眼里,
他就是个下贱的男娼。
简单沐浴过后,他唤小杨子想法子生了些妆粉过来,他赤裸著上半身就坐在铜镜前,
由著小杨子在几个显眼处的红痕上抹上粉,稍稍掩盖些,益较不显眼。
还在遮盖时,外头便有了动静,小杨子出去一会便回来,就说是皇上派人来了。他们
加快手速处理,盖完后就穿戴好衣袍,急匆匆地出了寝屋。
外头正是一名在父皇身边的太监,正朝李诏笑着行礼,只说道皇上一切都安排妥当,
他等会便会领着他们到掖庭,记住这路是怎么走的,日后几天掖庭都能通行,这次宽限只
到刘贵人病愈后云云。
由著太监带路,他们十分顺利的进入后宫的范围,他们走在道上也不敢乱行,亦步亦
趋地跟着,即便上次来过一回,可那是晚上,看不清是什么模样。
很快的就来到掖庭,见到他们来了,守着掖庭的人很快就放行了,太监一路领着他,
就同上次那般,直走到底,再往右拐,那熟悉的寝屋就在眼前。
“殿下,这段日子可带杨公公一起来,切记,有什么需要的,就由杨公公去办,殿下
安生地待在屋内便可。”
“我知道了。”李诏点点头。
对方吩咐完后,便笑着行礼后走了。
待对方一走,李诏急不可待地转身朝寝屋走去,他内心煎熬不已,如今总算能见上娘
亲一面,他推开那扇小门,仓促走进屋内,有些慌张的朝屋内望去。
只见满屋子都是汤药味,窗扇都紧紧地关上了,闷得密不透风,而刘贵人就躺在床榻
上,面色虚弱还醒著,身上盖著一层厚厚的被子,身旁也没有伺候的人。
李诏焦急的跑到床榻,跪了下来,紧紧握著刘贵人的手,心里满是哀伤,他的娘究竟
这样多久了?也无人伺候,病痛的时候正是人最脆弱的时候,可他的娘,却一直是独自一
人。
思及此,李诏忍不住眼眶泛泪。
“娘,娘,您还好吗?我来了。”他有些哽咽,伸手拨了拨覆在刘贵人面颊上的发丝
,“我来陪娘了。”
就算是男娼又如何,
就算是鬻身给赵靖诚又如何。
如今,他在他娘身边候着。
他什么也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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