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便有下人进门,端著木盘就放在会客用的桌上,一一将木盘上的菜肴摆出,又
点了几盏灯火,再退出书房。
与景王府不同的是,镇远侯府伺候的下人都十分简单,不会有鱼贯而入端茶倒水的排
场,亦未有深夜纸醉金迷的酒宴。
李诏用着温热的夜宵,看着仍在专心作画的赵靖诚,继续吃著,见到自己手腕上还残
著一抹红痕,顿了顿后,便视若无睹继续手上的活。
书房安静下来了,仅有李诏用膳时瓷器的碰撞声,与赵靖诚作画的沙沙声响。
“李诏。”赵靖诚开口了,声音平稳没夹杂其他的情绪,“你本来在寻什么?”
李诏用膳的手一顿,垂眸看中盘中的菜肉,那眼有些黯淡。
“驻军图。”他说,“或是其他。”
他感觉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李诏晓得,即便说谎赵靖诚也知道他本
来的意图,干脆直截了当。
接着,书房里响起椅子挪动的声响,李诏抬首望去,晦暗里灯火的照耀下,赵靖诚起
身走入书房较里间的部分,似乎在寻找什么,李诏看不清,仅能听到细微的窸窣声响。
不久赵靖诚再度出来,手上拿着一卷卷轴直接朝他这走来。
“这就是了。”赵靖诚面上没什么表情,将卷轴放在李诏眼前,“你要的,驻军图。
”
李诏一顿,瞥了眼那份卷轴后又抬首看着赵靖诚,有些怔愣。
“不要?”见他这样的反应,赵靖诚反倒笑了出来,起了逗弄的心思,本是撤了手,
旋即将手又重新覆在卷轴上,一副欲将之取回的模样,“不要便算了。”
“我要。”李诏有些急促地伸手按住赵靖诚的手,意欲阻止,但仍有些犹豫道:“可
这不是军机?”
“皇上要的,不过就是想知道赵家军实际到底有多少人马,就让他知道无妨,知道了
,也就不敢妄动,顶多监视。”赵靖诚反手握住李诏的手,将之捏在掌心中。
那掌热得吓人,烙得李诏心里头慌,连忙想将手抽回,却被对方牢牢地握在手中。而
赵靖诚一副认真谈事的模样,语气很平淡,掌里却捏着他的手,只看赵靖诚的神色根本看
不出他正轻佻地玩着他的手。
“皇上多少知道些,这里头的更详细,亦非全部,但足以令你交差。”
粗糙的拇指搓揉着掌心,李诏赫然想起整日都被赵靖诚扳过来弄过去的,还有一些与
之交缠的片段,顿时面上一热,抿著唇,再度将手抽回,这回倒是十分顺利,他一手轻轻
按著方才被玩弄的手,沉声道:“别闹。”
赵靖诚亦不恼,对着他就坐了下来。
“近日落雨,画不易干,等刘贵人画像好了,我便遣人送去寓所。”
赵靖诚坐得恣意,倚著椅看着外头的雨势,房里微弱的灯火映到外头,依稀能见廊上
溅了雨水,湿了一地。
两人无语,李诏看着赵靖诚欲开口却又吞了回去,他想问赵靖诚为何躲着他,但这么
问,却又显得矫情,或许如他所说,忙着给亲卫张罗婚事,可在皇城里却为何见人便躲?
连拜见也未行?
沉默半晌,李诏还是开口了。
“你可告诉我,你还在帮我吗?”
“你不信我?”赵靖诚回问,神情带着几分玩味,望着赵靖诚兴致盎然的模样,李诏
只觉被咬的足心处隐隐作痛著。
“你什么也没同我说,我什么也不知道,又怎能说的上信与不信?”
“四殿下,并非皇后亲子。”赵靖诚没来由的说出这句,“皇后不愿让他继承大统。
”
李诏又是一愣,看着赵靖诚认真凝望外头的侧脸,谁知此时赵靖诚瞳孔正好往他这处
瞥,两人四目相对,李诏不知为何有些窘,撇开了眼。
“四殿下并非皇后所出,当年皇上将四殿下与真正的皇后亲子调换,就是想令四殿下
成为嫡子,可名正言顺的继承大统。”
赵靖诚回过头来,面上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继续说道:“他太贪心了,要徐氏一
族的助力,又想让宠爱的儿子成为嫡子,便行此荒唐谬事。”
一时间听了这些,李诏尚未消化,还有些混乱,这些陈年旧事发生时,他根本尚未出
生,彼时赵靖诚亦仅是稚子。
李诏思索了一会,才开口问道:“有证据?”
“人证。”赵靖诚沉声回应,胸有成竹。
看着眼前男子的态度,李诏下意识将置在大腿上双手搓揉了下,垂眸道:“倘若真如
你所言,四哥非母后所出,可如今受了母后抚养,虽非亲子,但亦与亲子没什么不同,是
人,皆会有情。”
“皇后杀了那个女人。”赵靖诚一顿,便替自己斟茶,状似写意,“杀了四殿下的生
母,四殿下知道真相了。”
他端起茶,浅啜一口茶,“他们母子二人并非外人所见,母慈子孝。”
“怎会突然提起此事?”
“六殿下自是聪明人。”赵靖诚笑的肆意,“应当知晓末将为何会提起这事。”
赫然换成了敬称,即便尊称他为殿下,赵靖诚的态度亦十分放肆,什么皇族与臣子的
关系,在此时此地,都是虚假,真实是,是他需要赵靖诚而赵靖诚要他。
“母后怎可能助我?”
“她确实选了你,她选了你,许多事便好办了。”赵靖诚那双眼再度炽热起来,落在
他的脸庞上,不知是想到些什么,笑道:“若你登位,她还有余裕能护住徐氏,她助你的
代价便是如此。”
只见赵靖诚叩的一声将茶盏置在桌上。
“毕竟四殿下,不论样貌抑或是性情,皆与皇上十分相似。”
“若皇后不想被掐著脖子,一点一滴的失去气息,那么,她便会想尽法子让你坐上那
个位置。”赵靖诚沉沉地望进杯里,语气挟带了些冷冽。
李诏早已不知神游何处,怔神许久,方才赵靖诚对他说的,令他无法自制的开始思索
,回忆著当初二哥与四哥的相处、回忆著皇后与四哥相处的情形,还有父皇种种偏爱四哥
,却对同为嫡子的二哥特别严厉。
直到赵靖诚将桌上的灯盏吹熄,瞬时暗了下来,李诏才回过神,眼神才重新清明。
“你信我吗?”
李诏在晦暗的阴影里,看到赵靖诚那双明亮而锐利的眼,就如同凶猛的豹子潜伏在黑
暗里,作为猎物,他只能看到那双危险的眼瞳。
李诏久久不语,赵靖诚亦未说话,只是看着他。
最后,李诏开口了。
“我信。”
他听到赵靖诚发出愉悦的笑声。
***
太好了......大概再两万字就可以结束皇子时期(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