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祝大家围炉愉快:-)
开始之前 :
1.BGM: Imagine Dragons <Demons>
2.团内all眼
3.酝酿了很久...很久...很久的脑洞(心虚
4.如果方便敬请留言赐教~~谢谢大家
3. 同事
“嗨,时茂哥。”李升勋在我对面拉开椅子坐下,“脸色不好喔。”
经过两段令人筋疲力竭的谈话后,李升勋的问候如烧酒般暖洋洋的。这家伙若不是个超能力者,凭著能言善道和察言观色大概也能在大企业混个次长的位置吧。
“宿醉?”他问,握了下我的手,霎时间我脑中像是接通了电路,整个世界在火花中啪地明亮起来。
“哇,这真是...”就算没有宿醉,长期失眠的我也很久没这么清爽了,连空调单调的噪音都显得朴素悦耳,“谢了。”
他轻松收下我结结巴巴的道谢。李升勋是那种不太需要操心的管理对象,不晓得和他晚进学院有没有关系。到现在我也还是会听见前辈得意洋洋地吹嘘当年如何当机立断,把梦寐以求的治愈能力者从釜山分部抢过来。
我面对他无懈可击的微笑,一时间竟无话可说,身体一点也不累,但心情格外疲倦。姜升润说得没错,这些是注定没有结果的谈话,我们只是想就近找个对象瞄准,虚度时间,推卸责任。
会议室外面没有警卫。我一页页收好资料,问李升勋:“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他扬起眉毛,好像意外于我不打算跟他拉锯太久。他向后靠上椅背,宽阔的肩膀舒展开来。
“没什么。我只是隐约觉得...如果秦禹哥不想被人找到的话,谁也找不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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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乌鸦从李升勋和宋旻浩出了地铁站就一直跟着,张开宽阔的黑色翅膀滑翔,停在他们身后的电线杆上。宋旻浩疑心地频频回望,乌鸦丝毫不惧他驱赶的手势和嘘声。宋旻浩皱起眉头,超能力者为数不多但也不少,他记不起来有没有谁能变成鸟类。
他从路边捡起一块小石头掂了掂,朝乌鸦扔去。这次奏效了,乌鸦发出尖锐的鸟鸣,嘎嘎叫着飞走。
“走吧。”李升勋在斜坡上停下来,淡淡地催促他,两手插在口袋里,背后一整片阴郁的天空,“快下雨了。”
离地铁站越远,就有越多门户深锁的平房和独栋住宅取代了热闹的店铺和住商混合大楼。巷道里狭窄安静,擦拭得发亮的名贵轿车停在一户户格子状栅门后面。李升勋在心里数着数,找到他们该去的那一栋房子,按响门铃。
“请问是哪位呢?”
对讲机沙沙地传来柔软的问句。李升勋注意到屋簷下的监视器,左手背在身后向上方比了个手势。宋旻浩的目光穿过栅门,瞥见里面朴实的白色外墙。屋主将栅门到屋子之间的几步路精心打理成雅致的小庭院,一簇山茶在墙边绽放深红色的花朵。
“我们与申先生有约。”
前来开门的女人看似四十多岁,身穿款式大方的墨绿色高领毛衣和呢布裙子,除了一对珍珠耳环没有其他首饰。以帮佣来说,她的衣着过于昂贵,但以这片地区的女主人来说,她的打扮又太朴素了。女人客气地替他们收起大衣,询问他们路途是否安好,带着浅浅鱼尾纹的眼角弯成殷勤的弧度。
雨淅淅沥沥地开始下了。
“老爷在楼上,请随我来。”她瞥了眼挂钟,领着他们走上扶梯,“医生刚刚做完检查。”
相比阴暗的一楼,二楼显得宽敞舒适许多,散发鹅黄色温暖光芒的枝状吊灯令上了蜡的拼木地板熠熠生辉,除了角落发出微弱声响的几部仪器以外,完全看不出是间病房。穿着衬衫和针织背心、戴着银边眼镜的中年男子正在收拾吊完的点滴空瓶,病床周围拉起的帘子上隐约映出一道坐着的身影。
“老爷,客人已经到了。”女人轻声说,躬身钻进帘子里。片刻后,满头银发的老人拉开布帘,缓慢但稳健地走向成套的长沙发,而她随侍在侧,保养得宜的手虚虚搀扶著。
“两位。”老人陷进蓬松的沙发,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女人安抚般在他肩上微微按了两下,下楼去端沏好的茶。
他直勾勾盯着他们,仿佛要剥开李升勋和宋旻浩训练多年的扑克脸,找出一丝不自在,“快点请坐。”
那张脸非常熟悉,它曾经登上报纸头版,在议事堂高声争辩,也曾在光化门前露出势在必得的畅快笑容。当时这张脸搭配的是茂密的黑发和饱满的脸颊,有一些东西已经被掏空了,譬如岁月与生命力,但也有一些东西还存在这张脸上。
“许医师是我的私人医生。”斯文的中年医生越过老人朝两人点点头,“阿媛呢,则是多年来我最大的支持者。”
女人挂上略带忧伤的笑容,沉默地替他们斟茶。宋旻浩与记忆比对:这绝不是那位陪着申先生造势宣传的夫人。但又有谁在乎呢?
“您很幸运。”李升勋说。
老人喘了口气,女人急忙蹲下隔着棉织病人服拍他的背,他们耐心等待。老人再抬起头时,换上了熊熊燃烧的眼神。“我希望能够更幸运。”
“我们只有一个请求。”
申先生抬起手,女人会意地将手机滑进他掌心,调亮了灯光。他对新科技的掌握远超同龄人,没几秒便找到目标,将手机摆在茶几上转向两人。闪烁的萤幕上显示出一封拟好的草稿,收件人是国情院的高级官员。
“这是我的学生。”老人带着一丝自豪,强忍住咳嗽的冲动,“轻而易举。”
李升勋又读了一遍那封讯息,伸出食指,在数道紧张的目光底下按下发送键。他收回指头,迎向申先生由于病痛而扭曲的脸。随着病情加重,止痛药的效用越来越短,病人一次又一次堕入地狱,回到人间的路途越来越艰难。
“请您握住我的右手。”他有力的手掌反握住老人颤抖的手,像握住一把松散的沙子,“对,就是这样。”
“我下次假期要回釜山,”李升勋抓着金秦禹的手腕,半哄骗半请求地拉他上地铁,“如果没买礼物回去,会被姊姊们骂得很惨。”
金秦禹困惑地回望。组队几个月来,李升勋听过不少这位新队友的传闻:例如他从不回家,假日永远待在练习场,例如若不是运气好跟姜升润投缘,早就被划分到更低的级别。但李升勋不这么想,他见过大海像渴望金秦禹抚摸的乖巧猫咪,为了他逆转潮汐,为了他掀起巨浪,他们要活捉的目标浸在海水里吃足苦头,姜升润笑着揽过金秦禹的肩膀,凑到耳边夸奖他。
李升勋的天赋和他本人一样不慌不忙,将近成年才被召进学院。在他看来,大半人生都在封闭训练中度过的同侪不过是嫉妒心强烈的青少年,自以为是棋盘后方的玩家,到头来其实是一开战就被推落的前线卒子。李升勋看得更远,早早决定将秘密吞进肚里,卒子也要为了自己打算,也要拥有自由的灵魂。
只要灵魂是自由的......
“这家咖啡厅的草莓蛋糕是全江南最棒的。”李升勋说,努力不让自己听上去得意洋洋,“怎么样,秦禹哥?”
金秦禹小心翼翼地用叉子挑起草莓和一小撮鲜奶油放进嘴里,睁大眼睛:“真的很好吃。”
李升勋最喜欢这些点亮金秦禹脸孔的时刻,完美的大理石像活了过来,世人才赞叹冰冷的线条温润动人。他们坐在二楼的最角落,脚边堆满一下午的战利品,其他桌边全是年轻女孩与趁假日出游的情侣。
“我以前也在咖啡厅打工。”
“原来哥这么专业。”
“不是啦,”金秦禹又尝了一口,“只是暑假没事做。”
“在荏子岛?”
“对。我来...来首尔以前在木浦读书,长假才回家。”他挪开碟子,好让服务生在小小的圆桌上有地方摆两杯美式咖啡,“你高中毕业了吗?”
“修能都考完了,原本想当老师。”李升勋假意抱怨,“这就是命运吧。”
“我十六岁来的。”金秦禹回想,“升润和旻浩中学没毕业就被探索者发掘了。”
“探索者?”
“你不是吗?”
“我去医院当志工,结果来服务台问路的病患都痊愈了。”他摸了摸下巴,“他们把我送上最早的KTX。”
金秦禹被他逗笑了,咖啡厅的灯光顺着他细密的睫毛打下深深浅浅的影子。他告诉李升勋,探索者是最罕见的超能力之一,能够辨别具有天赋的人,学院里的孩子几乎都是他们找来的。
“他们的眼睛是灰色的。”金秦禹补充,往上提了提袖子。他又穿着姜升润送的连帽衫,也是灰色的,洗旧的袖口松松挂著,露出一截纱布。
李升勋朝他摊开右手。
“小伤而已。”金秦禹拉好袖子藏起伤口,“你不能随便使用...”
“不会被发现的。”李升勋坚持,“哥不说,我不说,他们怎么知道?”
金秦禹像被这句话烫了一下,泛起小巧谨慎的笑容。他缓缓滑进弟弟等待已久的掌心,指尖有点凉,但手心温热,微微颤抖。李升勋握住了一只不安的小鸟。
“闭上眼睛。”
“嗯?”
“哥太紧张了。”
金秦禹依言紧闭双眼,李升勋无法将视线从他的睫毛上移开,它们纤长的尾端伸向前方,直接搔在他心口上。金秦禹看上去像要给予一个吻,或在等待一个吻。谁知道呢?李升勋屏住呼吸,俯身从他柔顺的耳际偷走一缕气息,假装自己得到了他。
“好了。”
“哇,好厉害。”金秦禹揭开纱布,大片擦伤成了平整娇嫩的新生肌肤,“不愧是救世主。”
“什么?”
“啊,”金秦禹不好意思地抬起头,“第一次看到你治疗的时候,我跟升润说你好像救世主...对不起,背着你取了绰号。”
李升勋不敢直视他真诚的脸。他拿起冰块融化了大半、淡得和水一样的冰美式,另只手抓了抓后脑勺,盯着金秦禹的下巴含糊应对:“没关系。”
祕密要吞进肚子里。
只有李升勋知道自己的心脏正砰砰狂跳,为了那个略带歉疚与讨好的表情,也为了深处叫嚣的秘密。说再多谎他也毫无罪恶感,但金秦禹用一枚微笑就让秘密想从他嘴里跳出来,想探询忏悔是否还来得及,想确认救赎之门是不是仍然敞开。
如果金秦禹知道他端著玻璃杯的右手不只救过人,会怎么想?如果他知道他藉治疗的名目反复试验,又会怎么说?还是他的救世主吗?
他不过是被送上棋盘的卒子,留下一点点秘密以求生存。
只要灵魂是自由的。
只要他们的灵魂都是自由的。
“升勋啊,喝慢点。”金秦禹愣愣看着李升勋,后者突然扔开吸管,一口气灌下整杯咖啡。
顾客的谈话与轻松的流行曲交织出一片模糊的沙沙声,宛如海潮的歌谣。李升勋的喉咙干渴不已,但望着金秦禹笑了。他点了点自己扬起的嘴角。
“秦禹哥。”
“嗯?”
“这里。沾到奶油了。”
“太不可思议了。”许医生连连赞叹。
屋外的雨还没停,街灯亮起,昏黄的灯光穿透轻飘飘的雨丝,如旗帜般隐隐浮动。李升勋和宋旻浩立起大衣领子,婉拒了赠伞的提议,许医生只好匆匆自玄关抽出一把伞,送他们穿过小庭院。
“真是上帝的奇蹟。”许医生热切地注视李升勋的右手,它修长白净,随着主人的姿势自然而然垂落在腿侧。“这样的奇蹟,应该让更多人受惠。”
李升勋客套地挂上微笑。“我们先告辞了。”
“你不想救更多人吗?”许医生锲而不舍地追赶,“政府隐藏这种能力是不对的。”
他与雨伞的影子在小径和白墙上铺展开来,这片飘忽不定的阴影笼盖住角落的山茶,大朵大朵的落花在积水中载浮载沉。许医生摘下被溅湿的银边眼镜,在袖子上擦了两下,收进胸前口袋,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我做过功课。未经许可,你不能使用超能力吧?”
他比了比屋簷下的监视器,“很简单,如果我们愉快地达成协议,我就当作没这回事。”
李升勋和宋旻浩对看一眼。
“申先生的痊愈可以归功于你。”
“不。”许医生抬高手中的伞,好看清灯下的两名年轻人,“你应该来我的诊所协助我。”
他的脸倏然亮起,缺了镜片遮掩的双眼瞇成细线,里头住着时常碰面的老朋友:妒忌、贪婪、疯狂与恐惧,针尖大的瞳孔闪烁著炙热的光芒。李升勋见过这样的眼睛。它们长在国情院高层脸上,长在学院负责人、研究人员和慕名而来的病患脸上。从那个时刻开始,他就变成了筹码、档案编号与特效药。
他格外想念金秦禹清澈的眼神。
后方传来沉重的呼吸声。宋旻浩制造幻象前总是如此,宛如背负所有幻梦的重量前行而气喘吁吁。他拍了拍弟弟的手臂,率先踏前一步。
“不值得让你多一道伤口。”
李升勋放松肩膀,近乎友好地握住许医生撑伞的手。
一、二、三、四。
他数着秒,扼住通往脑部的血流,中年男子瞬间便向后摔倒,仰躺在地一动不动,无法挣扎也无法反抗。
“我们也做了功课。”李升勋掐紧那只发软的手,“喜欢二十一点吗?赢钱时那种喘不过气的兴奋感,是不是跟现在很像?”
八、九、十、十一。
“你把器官全卖掉也还不完赌债。你要记住,赌徒必须守规矩。”男子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李升勋稍稍松开箝制,借由颤抖的眼皮确认他的嘱咐能被听见,“申先生就非常了解,你应该多向你老板学习。”
十七、十八、十九、二十。
半开半阖的眼皮之下,那四位老友尚未离去。李升勋想看清驱散他们以后,人性尚有什么残存。他弯著腰,风雨兜头浇下。这不是他淋过最冰冷的雨,尽管早已明白世界既不自由也不公平,每当回头看见,被逼上前线的小卒依然感到痛苦。
李升勋不由自主地多灌注了一点点能量,接着又多一点点。
“哥。”有人在后方喊他,“哥!”
有股力量强行令他松手。姜升润站在自己的屏障底下,是几个人当中唯一全身干爽的,他蹲下来试许医生的脉搏:“你差点杀了他。”
“几秒钟而已,”李升勋耸了耸肩,“就像一次小中风。”
姜升润并不赞同,但也没有反驳。他拿着申宅与附近每一支监视器的磁盘,问哥哥们:“这家伙怎么办?”
雨水渐转滂沱,打湿医生的衬衫与鞋袜,汇聚成细细水流奔往路边的排水道。李升勋意识到雨水也正沿着他的衣䙓滴落,和落在许医生身上的别无二致。他不是救世主,不过一介凡人。只是为了留下金秦禹,他可以是药也可以是毒。
如果金秦禹在这里,他一定认不得李升勋;但他不在这里,所以他少了掩饰的动力。一切荒腔走板:明明能够接受常人生活的是他,不是金秦禹;明明说谎的是他,不是金秦禹。他愿意交出秘密,愿意舍弃自由,愿意替金秦禹坠落,但命运不能替代,不问意愿,不讲道理。他注定旁观金秦禹饱受折磨,无论如何也放不了手。
“就让他躺着吧。”宋旻浩低声提醒,“该走了。”
姜升润藉著夜色展开屏障,替他们挡住绵延不绝的雨势。雨水尝起来有铁锈、烟雾和冷漠的味道,宋旻浩抹了抹湿透的脸,模模糊糊间听见李升勋说了句话,仔细一看却发现哥哥面无表情,刀一般的视线投向墙边被打落的山茶花,又似乎穿透墙壁看向很远的地方。
“有时候,”他的嘴唇几乎不曾分开,“我觉得这不是祝福。这是对我们的诅咒。”
周围的住宅纷纷亮起了灯,正是全家团聚的温馨时刻,大雨也无法浇熄。反倒是棋盘上的卒子与此地格格不入,犹如卫星孤单游离于真空之中,到头来只能绕行在命定的轨道,不能靠近。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