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本树。藤本树。藤本树。
藤,本,树。
这个名字无声地在白昙的口腔与喉咙里转了又转。听着这个名字在默念的时候,字正
腔圆的发音舌尖会敲击上颚齿列,抿紧嘴唇,在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将气息连着声音一起吐
出,好像也就吐出了长久以来积郁在肺部里的东西。
不只烟味还有无法以言语表达的“那些”。
白昙对藤本树太熟悉了。这世界上熟悉藤本树的除了他的父母、交往过或正在交往的
对象以及亲朋好友之间。白昙如果说他是其中一个,没有人可以否认。只是他从来不说。
胸口里有些闷,这三个字熟悉到只要默念对方的名字就能感觉到疼痛。比生病这件事
情还真实。
他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却没想过是在这个时机。不早不晚,就在他得知肺癌的隔
天。
如果按照常见的言情小说套路。这时候得知自己得病的主角会因为自己快死了不顾一
切地去见对方一面,然后经过各种曲折离奇感人肺腑的长篇大论之后疾病会痊愈,灾厄会
过去,坏人会远离,幸福会降临。
白昙不是主角。他一直知道。所以这样幸福的恒等式只出现在童话故事里面。却永远
不会属于已经不再保有美好童年想像长大成为现实社会人的自己。
就连圣诞节满心期待的袜子里面的糖都是父母给的。
但他即将要做的事情,跟故事主角会做的几乎一样——到最接近对方的地方去。九月
五号藤本树会亲自到达展览会场讲解。他想不到当天的场面该是怎么样,所以索性不去想
。
白昙用竹签子插起最后一块盐酥鸡,摇晃空得剩下一口的台湾啤酒,咀嚼咽下。炸得
有点干硬的鸡肉与苦涩啤酒花成为良配。
今天下班离开办公室前,白昙的脑袋因为这个消息第二次被轰炸得意识荒芜,等到他
再次回神。他已经答应了跟吕安妮当天一起去逛展的提议。
这样也好。白昙想。他一个人或许还没有办法跨进去,多个人一起总能够多一点力量
。也许还能分担一点注意力。
一切都不会有变化。只是一个展览。不会让整个世界都天翻地覆。白昙深呼吸几次,
终于自我说服成功。
他洗了热水澡,回到房间打开电脑,手指又键下熟悉的名字。藤本树。搜寻出来的第
一个页面就是关于藤本树最近期即将来台的美术馆展览简介页面。网页用了一整片仿佛带
有特殊暗示蛊惑意味的红宝石色,偏红紫,几分近似薄透红酒。
黑色的碎片从画面中振著翅膀逐渐凝聚,最后成为了短短的三行字。
墨色之蝶栖息于人体之上,呼吸、啜泣、颤抖、欣喜。
以肤为枝,以灵魂豢养。
蝴蝶的饲育家——藤本树。
在白昙眼里,那颜色更像是血。
惹得满眼刺目,他不自觉地伸手拂上腰际。那里有一块黑色的刺青。蜿蜒缠绕如纠结
攀藤,深深刺入他的血肉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