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议定,关山尽收拾好两人的行囊,他没打算在清城县久待,过完年后就得立刻回马面
城替鲁先生的婚事做准备,因此只收拾了几件衣物银两,并飞鸽传书给鹅城的苏扬,请他
代为操办年货。
吴幸子是被饭菜的香味薰醒的,他摸著肚子懒洋洋撩开眼皮,抽动鼻尖准确地顺着气味走
过去,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只穿了薄薄的亵衣亵裤,连件外袍都没来得及披。
先前趁他熟睡,关山尽将他带回自己住的小院,布置与双和院相似,格局也差异不大,吴
幸子还迷迷糊糊的,一时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
只隐隐感觉似乎走得比平常要远些才到达偏厅,也直到此时他才回过神,留意到佳肴罗列
的圆桌边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关山尽,另个则是不久前见过面的鲁先生。
两人一穿黑一穿白,谐和的仿佛呼吸般自然,吴幸子霎时看傻了眼,要不是肚子实在饿,
他还真愿意长长久久的欣赏下去。
“鲁先生。”要是只有关山尽在,吴幸子直接上桌就是了,他俩相处习惯了,没有太多讲
究。但这会儿卡著鲁先生,他就有点尴尬无措了。总觉得在这两人面前,自己就是个多余
的外人,实在有些难做。
“吴先生。”鲁先生淡淡一笑,柔声招呼:“快请坐,海望估算着你差不多该饿醒了,特
意让人准备了你喜欢的菜色,吃吧!别放凉了。”
算得真准。吴幸子喜孜孜地看了关山尽一眼,桌上的菜色确实多半是他喜欢的,简单朴素
没有过多的花巧,但看来就十分馋人。
很自然地在下位落座,全然未注意关山尽扯了扯眉心,面上尽管不显,眼神却冷得可怕,
死死地盯着眼里只有菜肴的吴师爷,看着那馋得不行的人,无意识伸出一点舌尖,一下下
舔著唇。
“吴先生怎么这般生疏?”鲁先生自然没落下关山尽的表情,带着温雅的浅笑对吴幸子道
:“你与海望的关系我心里清楚,无须刻意疏远。”
嗯?吴幸子根本没仔细听鲁先生说了啥,他现在肚子饿,满脑子想的只有:那只酱肘子看
来挺美味啊!肘花又肥又嫩咬下去肯定满嘴流油,等会儿该大胆夹一根回来啃呢?还是拘
谨点剃些边角肉解馋就好?
对他的心思也算有点理解,关山尽心里郁闷,却又不好在鲁先生面前发作。说起来,吴幸
子也是避嫌吧!当只有他俩的时候,都是靠着肩一块儿吃饭的。眼下鲁先生在场,老家伙
脸皮也确实挺薄的。
这么一想,心情也好多了,注意到吴幸子两眼发光地盯着酱肘子,他直接夹了一根进他碗
里:“吃吧,你该饿了。”
“这是这是。”原本还苦恼不知怎么开饭呢,但碗里的酱肘子让他全然忘记拘束,欢天喜
地地用手抓起来就咬。
果然,肉炖得糜烂,却没有失去形状,一口咬下鲜美的肉汁喷进嘴里,顺着嘴角流出些许
,几乎入口即化,又不失猪肉该有的口感。味道也是吃得很深,咸辣甜香混合得浑然天成
。
配饭自然是极好的,可单独啃著吃别有一番满足。他那香甜的吃像,看得关山尽肚子也饿
了,便也端起碗来,夹了些清炒的百合根、山野菜等等口味清淡的食物给鲁先生,才自己
吃了一口菜。
鲁先生瞥了吴幸子一眼,看他吃得满嘴满手的油腻,心里觉得粗野难看,但往关山尽瞥去
,却发现这过去风采优雅,对礼仪看得颇重的学生竟见怪不怪似的,迳自用饭不说,还连
连替对方夹菜。
心里莫名堵得慌,他拿起筷子夹了口野菜放进嘴里嚼,吞咽的时候只觉胸口闷痛,不禁蹙
起眉放下碗筷,伸手揉了揉。
“老师,胸口还是疼得难受吗?”关山尽自然很快注意到,面露关怀忧愁,也不再关注吃
得开怀的吴幸子,转身替鲁先生揉胸。
他有一双大手,生得优雅好看又宽厚温暖,捂在胸口上仿佛一团小火焰,将郁结的疼痛揉
散许多。鲁先生舒缓了表情,低声道了谢,便推开他的手,不若往常那般任他多熨烫几息
。
察觉他的推拒,关山尽神色微凝,看来有些无奈,低声劝道:“老师,您胸口还痛,让学
生替你活活血路。吴幸子不是多嘴的人,也不会多想什么,您请安心。”
“胡闹。”鲁先生还是拒绝,拿起了碗筷借此挡开关山尽的手。“你与吴先生的关系毕竟
不一般,是人都会介意的,哪像你这小家伙这般心大,虽说你行得正,可人心毕竟是偏的
呀。”
这意有所指的一番话,让关山尽也迟疑了起来。他对鲁先生自然是爱之若命,一点都不想
让他难受,即使鲁先生开春就要大婚,他也愿意压住自己的难过不舍,只希望鲁先生过得
肆意开心。
尽管吴幸子只是鲁先生的影子,但面对影子若不好生安抚也是不行的,更何况这个老家伙
至今对他都尚未有足够的留念,所幸还未察觉他的本意,否则只怕逃得更快了。
再说了,人心确实都是偏的,这老家伙的心就直直往鲲鹏志偏啊!
忍不住看了吴幸子一眼又一眼,直把朵颐中的人看得浑身不自在,咬著筷子一脸傻样的回
望他。
“怎么啦?”吴幸子吃饭就是吃饭,总是心无旁骛的,大概是独居久了的习惯,是以他竟
半点没将眼前两人的私语听进耳中,也对两人亲密的举动毫无所觉。
要不是关山尽的视线太灼人,他恐怕都觉察不到呢。
“没什么。”关山尽皮笑肉不笑的弯弯唇,他现在也弄不太清楚自己的心意。吴幸子要是
问起鲁先生的事情他肯定厌烦,可吴幸子全然不问也没让他心理好过,反倒焦躁郁闷得紧
,忍不住就试探道:“鲁先生伤还没好,心口总是闷痛吃不好睡不好,我替他活活血气你
别多想。”
“你是晚辈嘛!鲁先生也说,你把他当义父一样尊敬,也是本分应当。”吴幸子不解关山
尽没头没脑的说什么,不过人之常情也不难回答。
比起他的漫不经心,鲁先生白皙的脸皮却泛红了,开口就拒绝:“不需要,海望太谨慎了
,一些小伤吃点药慢慢养就好。”
“可是我听丫头们说,您是坠马呢,受了内伤的。”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伤,只能怪罪自己骑术不精,劳吴先生挂怀了。”鲁先生垂下眼挡
住其中的羞愤。他认定吴幸子言词间意有所指,心道这老东西看来老实巴交,谁知竟有一
张利嘴。
他不想自己看起来像争宠,关山尽的心思放在谁身上他是明白的,这十多年的相处,他对
自己的看重与挂念,鲁先生比谁都要清楚明白。他知道关山尽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但
他仗着对方的孺慕爱恋之情,给得十足吝啬。
他们都是男人,怎会不清楚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的道理?关山尽原本就不
是个长情的人,连对自己的父母都仅有尊重而无挂怀,更何况他身为外人?鲁先生早就看
得透彻了。
“噢......”被抢白了一顿,吴幸子已非全无所觉,他面露尴尬却也迷惘,朝关山尽看了
一眼。
“你吃饭就吃饭,多话什么?”关山尽夹了颗鹌鹑蛋往他嘴里塞,免得老家伙又说什么让
他心闷的话。
无辜得紧,吴幸子嚼著鹌鹑蛋想,我原本可不正安安静静的吃饭嘛!嗳,这鹌鹑蛋黄又嫩
又滑的,半点也不干涩,可真好吃啊!
想着,又夹了两颗蛋回碗里。
既然鲁先生和关山尽都不待见他说话,他乐得埋头吃饭,每道菜都一一尝遍绝无遗漏。
而另外两人就没他的好心情了。
鲁先生原本就心口闷痛、食不下咽。这会儿更觉胸中郁结,一口郁气梗在喉头,咽不下也
吐不出,噎得他全身都不爽利,内伤好像又重了几分。他的每句话都像打进棉花堆里,别
说涟漪了,连个反弹的水花都没有。
关山尽倒是早习惯吴幸子的为人,却也没因此感到比较舒坦,食欲早就都没了,索性让人
撤掉自己的碗筷。
他是何苦刻意让鲁先生与吴幸子凑一块儿吃饭呢?白便宜了那老家伙,独吞了整桌佳肴。
“老师,您还是吃点,空腹喝药伤身。”眼看鲁先生也食欲全无,脸色很是苍白,关山尽
心疼不已,柔声劝慰。
“嗯。”鲁先生神情郁郁地吃了几口菜,便放下筷子不肯再用了。
关山尽无法,招来仆役让他们传话给厨房熬粥,药晚些再上,便扶著鲁先生打将将人送回
去。
“嗳,你们吃饱了吗?”吴幸子连忙咽下嘴里的食物,略显慌张地站起身。
“吴先生别挂怀,我体调不快,只能先失礼了。”语落,鲁先生推了推关山尽,苍白的脸
上挂着浅笑:“你也别绕着我转了。明日还要陪他回乡祭祖不是吗?要多多珍惜人家,我
有华舒服侍著。”
“学生送老师回去也不耽误什么。”想到明日与吴幸子回清城县后,乐三小姐就要来将鲁
先生接走了,接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与鲁先生之间再也无法像现在这般亲密无间,关
山尽不免心口酸涩。
“让吴先生见笑了。”鲁先生也不再推辞,他腿伤未愈,本就不利行走,这会儿更将身子
全倚靠在关山尽怀中,让他半扶半抱着自己。“吴先生继续用饭,不用送了。”
关山尽也回过头,神情冷厉地道:“你乖乖待着别乱跑,连件外衣都没穿,着凉了让我替
你祭祖不成?”
吴幸子闻言脸色一赤,乖巧地坐回位子上,继续攻克晚膳的大业。
待踏出偏厅,关山尽便把鲁先生打横抱起,免他动着伤处。
这一抱,鲁先生的脑袋就恰好枕在关山尽颈窝,视线所及是一节优美白皙的颈子,在领子
边上散布著不少红痕,直蔓延进衣领中,仿佛虫子咬伤的。既有零散分布者,也有杂乱重
叠在一块儿的,甚至有个浅浅的齿印。
这下鲁先生可真的焦躁了,他不会看不出那是什么痕迹,更令他心烦意乱的是,关山尽从
不会让任何人再这么显眼的地方留记号。他伸手往那处抹去,抱着自己的人微颤了下,多
情的桃花眸垂下与他四目相交。
“老师?”
“吴先生在这里咬了一口。”他一脸云淡风轻,用手指又刮了刮那块肌肤。“既然喜欢他
,就要对他好,我总是心心念念你的幸福。”
“老师知道我心里有谁。”关山尽轻轻躲开他的手指,转开了视线不再看他。“我让人替
您熬了粥,喝完粥再吃药。过完年我就回来了,老师在乐府好好养伤。”
说著,轻手轻脚将人放在外头仆役推著的轮椅上,替他披上鹤氅,捂实了免得吹风。
“别挂念我,抛下你与乐三小姐议亲,是我对不住你。别再对我这般好了,吴先生人老实
,别辜负人家。”鲁先生握住关山尽的手,轻柔地拍了拍,语尾淡了手却没有松开。
谁不想,却是关山尽先挣开了手,柔声道:“老师快回去,夜风吹多了伤身。”
“嗯。”鲁先生看着自己空了的手,浮出一抹苦涩的浅笑,细声道:“是我对不住你,你
是好孩子,别再挂念我了。”话落,也不等关山尽回应,便让仆役推著自己离开。
直到那抹陷在轮椅中的纤细身影看不见了,关山尽才转身回屋。
偏厅里,吴幸子吃饱喝足,笑得傻兮兮地揉着自己圆滚滚的大肚子。
桌上的菜肴几乎吃空,关山尽看了心里满意,又隐隐有些不甘心,走上前在那吃撑的人肚
子上搓了把,将人搓得惊叫,险些摔下椅子,他顺理成章把人搂进怀里。
“就知道吃,怎么不长肉呢?”虽说吴幸子骨架子不大,肌肉软嫩嫩的,搓揉起来手感极
好,依然扛不住时不时硌著骨头难受。
“你怎么没陪鲁先生回去?”吴幸子原本以为关山尽这一送好歹得花上一时辰,他可以趁
机消消食,这才坐没坐样地瘫在椅子上揉肚子,没想到被抓个现行,老脸实在挂不住。
“鲁先生要我多珍惜你。”关山尽低头咬了口他肉肉的鼻尖,牙齿痒痒得不过瘾,干脆往
下也咬了口还残留酱肘子味道的嘴唇。油腻腻的,肉嘟嘟的,倒比真正的酱肘子还好吃。
“嗳......”闻言,吴幸子着实心塞。唉,连鲁先生都这么大误会。
“明日我们早些上路,你不善骑马与我共乘便是。”关山尽倒是没继续提鲁先生了,认真
交代。
“欸,你真要陪我回去祭祖?”吴幸子总觉有点不合礼节,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却又没想
真的抗拒这个决定,自己心里也朦朦胧胧的感觉不太妙,却说不上哪里不妙。
“都说好了不是?”关山尽含了含他的唇瓣,心头越加火热,恨不得将人推倒胡天胡地一
番。
“那你吃不吃饭啊?我跟你说啊,这酱肘子真好吃,我留了两根给你,别浪费了。”吴幸
子对他的答案有些害臊,顾左右而言他,夹过一根肘子:“我替你把肉剃下来方便吃,你
这么大一个人,一顿也不能饿著啊。”
“你喂我?”搂着他的细腰,将下颚靠在窄窄的肩上,关山尽眼中盈著笑,看他仔仔细细
替自己剃肉,那一堆肥瘦相间、油光腴润的碎肉堆在碗里,拌著饭还真香。
侧头睨他,吴幸子有些无奈,也不知关山尽怎么回事,对他的态度与过去隐隐有些不一样
了。
“喏,张嘴。”喂就喂吧!关山尽可是连他的私处都洗过,喂个饭没啥的。
正所谓饱暖思淫欲,饭喂完了,关山尽底下也支帐篷了,毕竟他怀里的人可只穿了里衣呢
,又软又香的。
于是当鲁先生院子里的仆役赶来通知,他人喝了药却吐得都呕出了酸水时,被无情的挡在
外头吹风,无缘见着里头春暖花开的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