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文] 外婆(微灵异)

楼主: chocolatekuo (碗瓢盆)   2014-07-15 02:12:25
我没见过外公,听说外公在妈妈怀第一胎时便车祸身亡,
而且地点还是在离家几步远的地方。
身为长女的妈妈很年轻就结婚了,下面几个弟妹的教育、扶养便由外婆一肩扛下。
小时候,身在双薪家庭的我,似乎偶尔会寄宿在外婆家由外婆照顾,
但我记忆已不是很清晰,只记得幼年时常在外婆家哭闹找妈妈。
再长大一些,便成了所谓钥匙儿童,自己上下学、吃点心、写作业、看电视。
这样的下课生活倒也还算自得其乐。
久久才回一次的外婆家,留下的印象便是火红的凤凰花木、忠犬几只、鸡鸭无数。
有时晚上留在外婆家吃饭,乘着夏夜微凉的风,跟着外婆到附近“遛鸭子”!
那是十分有趣的经验!
外婆养的忠犬“酷罗”会跟前跟后、扭著屁股、狂摇尾巴地帮忙赶鸭子,
我们一群孙子辈就是肆意笑闹、疯狂干扰、“鸭”飞狗跳。
遛鸭子的路径会经过外公出事的地点,但外婆并不多做停留,
我们也从没听过外婆提起外公的事。
我曾偷偷问过妈妈,外公是怎样的人?
单从发黄的照片上看来,似乎是位斯文的绅士。
妈妈笑道:“外公是很有趣的人!他会轻功!”
我讶道:“怎么可能!”
妈妈说:“外公平时走路会绑很重的石头来训练,步履轻快,等石头取下后,
一跳便能到二楼!”
我整个哑口无言,这么逗趣神奇的外公我怎没机会遇到呢!
断断续续从几位舅舅和阿姨口中听到外公的事蹟,便越发觉得他活得多么精彩,
也越发无奈和遗憾造化弄人!
外婆一直很温和、认真、节俭。
还记得中秋节回外婆家,一家子坐在庭院赏月、猜谜、成语接龙,
外婆由着我们喧腾,不断补充一道道水果和点心,她是那么的温和地看着我们。
似乎在子女环绕下便是她一生的幸福。
外婆也很认真!她过去未曾接受教育,
她利用社区提供的“再教育”活动读到小学毕业,拿到毕业证书后腼腆的笑了。
外婆在早年的操劳下,身体状况并不是很理想,
台湾过去的家庭代工时期更是拼命地接着案子、做些劳作。
但有病痛她却只是忍受着,不想给子女添麻烦,买保健食品则被她斥为浪费!
健康检查也不愿意做。
而这样的外婆在一个平凡的早晨遛鸭子时,摔倒了。
小表妹那天目击外婆倒下,急忙地叫救护车,过程中外婆没有睁开眼。
送医后,在加护病房中,医生说明有中风现象,且颅内出血、昏迷不醒,情况不乐观。
那是在民国九十七年年尾发生的,全家惊愕地赶往医院,
在医院淡绿色的帘子映照下,外婆的气色极为灰败、面无表情,全身插满了管子,
难以想像那是前几日还通过电话、热络招呼我们的外婆。
大家难掩悲伤,声声呼唤著外婆,
“妈妈!”
“阿嬷!”
“外婆!”
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
回家途中,大家淡淡谈起外婆的种种往事,倾诉著外婆对我们有多好,
为我们操烦了多年,却不舍得享受好生活。
忐忑地想起外婆倒下的原因,泪水再度流下,祈祷著一切能好转。
那夜,躺在床上的我想着外婆的面庞,在担忧中入睡。
从这天开始,开展了我和外婆这几年来梦境的交流。
我陷入黑暗,远方灰绿色的建筑物是医院,外婆穿着病袍向我招手。
她对我说:“帮外婆个忙,找到三尊土地公、两尊白象陶瓷雕像、还有……”
随着她的话语,她所描述的事项便会出现虚影浮在半空。
紧接着画面一转,来到一片河边的草地,有条牛架著牛车温驯的吃著草,
外婆指著牛前的草,用台语说还要这株草。
我听不太懂那个台语的意思,只隐约听到像是“吴前”、“牛前”、“牛舌”等音节,
完全不解下,我便醒了过来。
醒来便匆忙赶去学校,没去多想。
在走去学校的路上忽然发现习惯的小径封街了!
原来今天是土地公生日。
我不清楚这代表着什么意义,但那是外婆昏迷后我看见的第一尊土地公。
回家后扭捏的和妈妈讲起我的梦,爸爸在一旁笑说我只是第一次看到亲人病重,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要想太多。
妈妈则是带我到离家最近的土地公庙拜拜,有个慰藉也好。
这是我看到的第二尊土地公。
到了周四晚上,我又梦到外婆了……
我和外婆走在山径中,前方有人影带路,但我看不清。
只觉蜿蜒许久,终于来到一片开阔的草地,空气清晰。
外婆说:“以后我会住在这里。”
周五浑浑噩噩的醒来、上课、下课。
甫到家,爸妈便要我赶紧去换衣服,外婆已经在殡仪馆了……
众人难掩悲伤的低泣,但我发现,妈妈一滴泪都没有流。
妈妈是长女,她习惯坚强地照顾所有的弟妹,她眼眶微红地和工作人员接洽,
除此之外,一句不发。
大阿姨哭道:“外婆真的很怕给我们添麻烦……连去世都撑到周末,
怕我们请假会不方便……”
小阿姨则安慰著:“别哭了!外婆会舍不得走的!”
我们一群孙子辈仍是满脸泪水,但努力克制着声音,深怕真的惊扰了外婆。
依长幼顺序向外婆跪拜叩首时,
我木讷地想:“怎么办?我什么都还没做外婆就走了……那个梦到底代表着什么?”
回到家后,关在房间里放声大哭。
听说当时目击的小表妹更是连日来在学校都难以自抑的哭泣。
在悲伤的情绪笼罩下,火化、送入纳骨塔等程序依旧进行着。
来到纳骨塔的第一眼,我便知道这就是梦中的场景,清幽而寂静。
纳骨塔旁建有一间小庙,我向内探去,是第三尊土地公。
我仍旧不解有何意义,毕竟我至今仍然还没准备什么白象雕像;
而那株奇妙的草,经过一番查询,发现是车前草的几个别名。
但我还是不清楚那代表着什么。
大阿姨似乎特别悲伤,我常做梦跟着大阿姨一起去寻找外婆。
我称呼梦中的那个地方为“灰色地带”,那是生与死的交界。
刚往生不久的死者可能还停留在那里,我们抱着一丝希冀前往该地;
披麻带孝地穿过一道桥,在“守卫”的默许下小心前进。
所谓“守卫”是一群模糊无影的形体,四处巡逻有无擅入者。
但听闻他们对思念亲属的家人抱着怜悯心,戴上麻布帽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擅闯者则会被毫不留情地“清除”。
然而,梦境只能用高潮迭起来形容了吧……
在荒芜的灰色地带徘徊著,漫步在空无一人的商家、民宅、山林小径之间,
找了许久都不见人影,亦或是我看不见……
忽然莫名一阵强风吹来,我的麻布帽被吹得老远,完全捡不到!
引的守卫愤怒异常,匆匆赶来扫除一切擅入者。
大阿姨偷偷藏在沟壑躲避“守卫”,把她的麻布帽戴到我头上,
要我自己一人先回去,她想继续寻找外婆。
大阿姨推了我一把便消失了……我知道那代表她被“清除”了……
我奋力奔跑着,边跑边哭,林相蓊郁,逃了许久眼前赫然出现一道桥,
总觉得给人一种熟悉感。
那是座构造诡异的桥,材质坚硬且轻巧,
每隔三十公分便会出现足以让人坠落山谷的空隙,
顶上也有横梁干扰,须谨慎留意!
好不容易到达桥的尾端,却转变为近垂直的陡坡!
虽有几道横沟可向上攀爬,但我却不断滑落。
不远处的林相开始出现纸糊的猛兽低吼、徘徊,
紧张至极时,一位戴斗笠的老翁出现在我眼前,拉住我的手笑道:
“来!要走囉!”
我跟着向上奋力一跃,便离开这片灰色地带了……
(这位老翁是我从小做梦常会出现的角色,
肩负提醒和照顾的角色,但不在此赘述。)
转眼间,来到农历七月前夕,
外婆再度出现在梦中。
梦中,我们一家子激动地涌了上去,诉说著近日的不舍和感伤。
外婆淡淡笑着,但没有说话。
看到我站在一旁,外婆笑着示意我靠近,我自是遵从,满心思念与欢喜。
然而,在我触碰到外婆的双手那一刹那,我惊的甩了开手。
太冷了!
那不是人类的温度!
虽然是外婆,但她已经不是人类了!
但身旁亲人却不以为意,依旧围绕着外婆谈天,
外婆看着我笑了笑,我紧张的往后退了一步,总觉得外婆面色泛青令人畏惧。
我对我的作为感到愧疚,外婆似有似无投射在我身上的目光也令我害怕。
在我避开众人时,梦境却仍继续进行。
梦中姨丈向我递过藤草类的草绳一端,要我拉着草绳跟着他们前进,
地上撒满了无法辨识的叶子和一些符纸,符纸上画有朱红色的记号。
一群亲人拉着草绳、踩着符纸、撒著草叶,踏出奇妙的步伐,
口中低吟著三字、三字组成的口诀,有些亲人们兴奋的低喊:“就要回来了!”
渐渐步伐将众人带领到外婆跟前,围绕着外婆绕圈。
就像在室内绕着棺木绕行一般,有一手必须贴著墙壁;
又像烧大量纸钱时,所有亲属握着手绕圈前进一样,营造出一种诡谲的静谧。
而圈中的外婆从一开始略透明的青气逐渐变为实体,
我开始感到恐慌,总觉得不应该如此!
这样子的外婆不是外婆!
我也不清楚我当时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很混乱,便把手中的草绳松开落地。
落地那一瞬间,位在中心、已化为实体的外婆留下一缕烟便消失了……
直至梦醒,我都在承受着亲人的指责,怒骂我不该松手。
这个梦我没对别人诉说,因为我畏惧著真的会受到责备。
也暗怕今年农历七月外婆无法回来探视我们会是因为我的失误。
接近鬼门关时,我再度做梦了……
梦中,我和家人蹲伏在地,地上用小碟子摆了几个糯米团、白糖和酒水,
大门敞开,静静等待着。
霎时间,一阵清冽的风从门口吹来,吹乱了摆好的供品,
在经过我们时眷恋地停留了一会儿,便上楼下楼地袭入屋中每个角落。
待那阵风从后门离开后,屋中沉滞的浊气完全清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和感动。
我醒来后轻声叹道:“还好还是有回来……只是无法停留太久……”
而这次梦境中此种回来的方式,我认为是正确的。
又过了一年,时不时的会梦到外婆和家人出游,
通常是在山野间游玩,偶尔会经过山城,
一些不认识的小孩子会吵吵闹闹的在古朴的店家间跑来跑去,
但不曾看过店员或店长之类的角色出现,这或许算是另类“空城”吧!
这一类的梦,通常是结束在我们一家即将下山时,发现外婆无法跟着我们继续前进,
停留在入山口向我们挥手道别。
醒来总是带点惆怅,怎么外婆还停留在原地呢……
如果我没记错,那片山林应当是当初我放开草绳的山林。
是我们太过思念她了吗?还是外婆仍然在担心着什么?
又过了一年,久违的回到外婆家,和阿姨、舅舅们在大年初二团聚一堂,
火锅的热气蒸腾,大家谈笑惬意。
那夜,外婆再度出现,但地点换了。
她出现在她的家中,就在我们吃火锅的客厅旁边!
外婆略带抱怨地说道:“我一直在这里看着你们,可惜你们没人发现我……”
我惊愕地看着外婆的脸色,仍是略带青色,外婆到底怎么回来的?
外婆也没想我回应吧……继续呢喃道:
“有空常回来!大家聚在一起也是难得!”
我醒来后马上和妈妈转述这个消息,具体地指出外婆站的位置,
看着众人在那个角落绕来绕去,追问我梦中情节,
让我有点不知如何是好,因为我所知甚少。
又过了两个月,时间来到101年3月,
外婆让我跟着到外婆家的三楼,那里现在是大阿姨的房间,
她让我去确认看看发生什么事,总觉得三楼有声音很吵。
我醒来后仍然有些畏惧于外婆的泛青脸色,又担心是不是只是胡乱做的梦,
不想怪力乱神、也不知如何回答亲戚的询问,
默念了几句:“如果明天又梦到我便相信真的是托梦!”
便什么也没说。
果不其然,隔天又是同样的梦,且外婆似乎觉得我很难沟通,
连相隔许多县市的一位亲戚的太太也梦到相同的梦,
而那位亲戚的职业是修理水电相关,半信半疑地来访后,
发现三楼有水管漏水的情形,若再不处理会极为麻烦。
我讪笑了一会儿,决定鼓起勇气下次梦到绝不再迟疑。
但心底深处还是无法接受不同世界的人事物……即使是亲人,也不该多加接触才是……
然而,之后的这次的确是最后一次了……
其实我想是有个契机的……
小舅舅即将结婚,认识了现在的妻子,也曾带来家中和大家见过几次。
外婆生前常催促小舅舅的婚事,但无缘得见。
然而随着小舅舅婚事的规划,外婆似乎终于放下心来。
101年4月,
外婆站在外婆家中,其实随着婚事的规划,
外婆家的格局、装潢已大幅改变。
但梦中,屋内格局画面仍和外婆生前一致。
这一个梦和过往完全不同,外婆坐在和室的阶梯旁,
手轻轻的抚弄著忠犬酷罗,周身不再森冷,反而面色红润。
这是温暖的、我所熟悉的外婆!我立刻靠上前去。
外婆笑道:“我已经留得够久了,是时候该走了……看到你们成家立业,我很满足,
终于放心了……这几天看能不能再聚一下,回来吃个饭,最后一次,再看看你们……”
外婆继续说道:“清明后我就真的要走了……我会带酷罗走,
他为了我勉强留在世上,已经撑不下去了……”
说著说著,外婆指著和室的角落,那儿出现一位老翁,
浑身红气弥漫,有种祥瑞正气之感,身穿儒服、胡须灰白而长、面色和蔼。
我直觉那并非一般游魂,而是神明。
神明向我道出祂的名号、说了些话。
我至今仍不清楚祂那些话语的意义,
名号我也不甚了解,“述圣”,事后上网查询才明白是孔子之孙“子思”的称号。
但究竟他的身分和外婆有什么关联我仍不清楚,只觉得祂便是来带领外婆离开的神明。
混乱间,我不禁落泪,为我多年来不愿接近外婆感到羞耻。
明明还是外婆,怎么就这么执拗的不愿贴近呢?
现在将要失去才肯靠近……一切都太迟了!
醒来后难掩情绪的大哭,这是我第二次失去外婆,
她一直都在我们身边守候、为我们担忧,而我却一次次的推拒……
向妈妈诉说这个梦境时,想必妈妈吓到了吧……
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抽抽噎噎地说:“怎么办?外婆要走了!”
众人再度齐聚一堂,我在外婆家指示着位置和细节,
然后便不愿多说了……
酷罗的确走了,就在清明过后不久。
紧接着,小舅舅的婚礼如火如荼的展开。
看着双方家长致词时,台上由身为长姐的妈妈代为上台,便不免一阵鼻酸,
外婆一定很想亲眼看见吧……
台上相隔几人,外婆的哥哥用着与外婆相似的五官,揉着眼睛、掩饰泪水,
给这场婚礼凭添了几许惆怅。
在最后的这个梦,我想可能只是我的希望,并不一定可信。
梦中,我和妈妈来到一间山腰上的小餐馆,餐馆老板娘刚生了个小女娃,
虽不是特别富裕,但家庭和乐,可以感受的到父母对孩子衷心的喜爱。
妈妈问:“就是她吗?”
我点点头,表达那女娃便是外婆,相信她未来会很幸福的。
此文谨献给我的外婆,
谢谢您对我的包容和谅解。
隔了数年,终于完整呈现您向我传达的一切,虽然我仍是满腹疑惑,万分歉意。
若文中现实部分描述错误,可能是幼时记忆误植、记忆年久失修,望勿怪。
小舅舅的孩子们已经出生,是可爱活泼的双胞胎喔!
作者: yungoalong (yungoalong)   2014-07-15 13:05:00
推!
作者: tina0093 (小石)   2014-07-19 14:21:00
感动(*됾д<)
楼主: chocolatekuo (碗瓢盆)   2014-07-20 14:53:00
谢谢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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