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话 学校在墙外
(1)
于奔跑中不断回头，始终没见到夏秀芳的身影，
宇文珊离开树林之后松口气，再走了近两公里的山路，
文兰高中大钟塔的塔顶，在夜里散发着令人温暖的黄光，
让沐浴其中的她，在那满目疮痍的躯体里注入些许活力。
我回来了，我回到熟悉的文兰了，
因痛哭过而声嘶力竭的宇文珊，只能在心中呐喊。
乖巧的她也曾跷过课，因为偶尔会觉得上课内容极度无聊，
或是同学们一直找她，使她心烦意乱，加上不晓得听谁说过，
毕业典礼时若领到全勤奖，是一件再丢脸也不过的事。
她就像个跷课到一半，突然良心发现的好学生，
想翻墙回到学校，趁老师不注意时偷偷坐回自己的座位，
就让我这么若无其事，重新融入那既开心又平和的步调，
嘴角才轻微上扬，眼前立刻出现令她表情产生剧烈变化的东西。
“这里怎么会有一道墙？”
文兰高中只有在面对市区的正前方有墙，
曾于后山参与多次打扫的宇文珊，记得这里就一座大钟塔，
如今却冒出一道高约三公尺的水泥墙，她往左右望了望，
竟然看不见墙的尽头，漫延至让人感到遥不可及的远方。
“以我的身手，应该可以轻松跳过去。
不过得小心，墙的另一边可能有陷阱，
大钟塔虽是在墙内，幸好离墙非常近，
我先跳到接近钟塔的墙上，再直接跳进钟塔里。”
确实是非常机灵的想法，但当她奋力一跳时，
半空中突然感觉全身剧痛。衣服覆蓋率仅剩43％的她，
身上早看不出什么黑色膝上袜或百褶裙，只是一片片碎布，
因大量血液的凝结，而将这些碎布紧紧黏在皮肤的表层。
这一使劲跳跃，全身肌肉急速拉扯黏于其上的衣服，
牵动各处的伤口，这难忍的痛楚让她瞬间感到浑身一软，
踢在侧墙面的力道因而轻了不少，借力一跃只有上半身过墙。
反应快速的宇文珊，立刻伸出双手往墙上面的边缘处一撑，
准备把脚挪至墙上，夏秀芳先前扔出匕首造成的严重脚伤，
却彻彻底底阻挠了这平时能轻而易举做到的动作。
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失败，使宇文珊更意会到，
自己伤势有多沉重，她望向前方那位于校区中央的文兰湖，
湖心亭的亭顶正燃著熊熊烈火。那是上次空想乐团试奏会后，
许多学生觉得这创意颇为有趣，所以选择在亭顶搭建起营火，
并以文兰湖做为前夜祭的场地。钟塔的钟指著八点四十七分，
宇文珊看到还有几个学生在湖畔，准备着前夜祭的到来。
“我应该也要站在那里，和她们进行最后的准备，
一同带着兴奋的心情，静静等待祭典的降临。”
如同回光返照的正面鼓舞，仍无法帮她越过这道墙，
脚的虚弱逐渐侵蚀身体，使得双手开始无力，宇文珊已知道，
永远没办法爬过这道墙了，满身血污的她只能望着墙内的学校。
或许自己真的不属于那个地方，必须安份待在这墙外，哦不，
打从一出生就处于囚禁状态，被关在墙内的其实是自己吧，
而满怀憧憬的学校，才是在那始终望得到却触不著的墙外。
虽然爬不过墙，宇文珊仍使尽所有的力气撑住，
她想多看经过无数次的文兰湖，多瞧充满热情的亭顶营火，
这些画面她都要刻进自己的脑海里。而且她也非常清楚，
当她因无力而从墙面滑落至地，颓然倚著墙无助哭泣时，
已不再需要任何力气了，她未料到在泪眼婆娑的状态下，
有个闪著黄色光芒的模糊身影，于十步之外对着她微笑。
“天，你真是太狠了，筑道墙挡住我，
就连我静静倒卧墙外的权利，你竟也要剥夺。”
“这一道墙的程式，是我写的，
让妳无法继续平静的人，也将是我。
或许妳怨的不该是天，而应该要怨我，
也或许在妳山穷水尽时，我就是妳的天了。”
来的人正是高崇欢，他要求夏秀芳离开系统，
去杀现实世界的宇文珊，其实只不过想把她支开罢了。
他不希望夏秀芳亲手杀死自己的表姐，而他也感觉得到，
在这两个女孩之间，有着颇为深厚的情感羁绊。
若是交由夏秀芳来杀死眼前这女孩，
高崇欢知道在未来的夜里，就只有数不尽的恶梦等着她，
所以还是亲自下手吧。此外，这个差点夺走自己性命的女孩，
如今只能任人宰割，若在杀她前好好折磨她或羞辱她一番，
未尝不是在这漫长斗争岁月里，让人感到些许快意的事。
“宇文家任何人，早有心理准备死在高家人的手里，
所以别妄想我会跟你求饶，我…”
宇文珊逞强说这些话的同时，为了不示弱，
想快点把眼泪停下，但刚才那份悲伤的情怀未褪去，
让她的努力始终是徒劳，心急之下，反而哭得更为凄惨。
“妳说的或许也没错，一切全是天意弄人，
我作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有天必须亲手杀死个女孩，
但妳真是我命中的克星，这次我本来能一口气解决宇文家，
妳偏选最后一刻跑来阻挠，此外还有件令我难忘的事。
在我爷爷刚过世，并把诸侯棋系统交给我的时候，
妳的一场胜利，对妳来说不过是七连胜中的某一场，
并不值得留在妳的记忆，却让我必须装病躲在医院，
丁一更为了替我背负惨败的责任，不得不离开高家。”
“这，这是真的吗？”
“当然，所以我还蛮佩服丁一那家伙，他到了这虚拟世界，
遇上那个曾害自己的人生，突然急转直下的女孩，
竟还跟她有说有笑，甚至帮她完成一堆荒谬至极的愿望。”
“我，我对不起丁一，我也，也对不起你。”
“妳就好好哭吧，妳并不是向高家的人示弱，
我会当成是愧疚的眼泪，等妳哭完之后…”
她哭完后该怎么办呢，当高崇欢必须开始思考，
要用何种手法杀死宇文珊时，他发现脑袋竟有点儿不太灵光。
“崇欢，真的很对不起，以目前我们的关系，
做这样的要求颇过份。但我仍恳求你能把我搬到墙上，
随便你用任何方法杀死我，只请你把我的首级对着文兰湖，
并且别让我的双眼阖上，因为前夜祭就快要开始了。”
宇文珊这话说完的瞬间，大钟塔突然发出巨响！
钟声平常是响到下午六点为止，但丁一决定在校庆期间，
改成二十四小时不停歇。以往在上课前听它阵阵传来的提醒，
如今站钟塔下方则感受那庞大深远的震撼，一连响了九声，
当最后的余波，回荡四周并消散后，高崇欢叹了口气。
“妳从我来这世界，就一直叫我崇欢，是不想提到高这个姓？”
“我以为这样，就能让我们都忘掉那些烦人的事。”
“唉，天真的小公主。”
高崇欢走上前，轻轻抱起了宇文珊，
身上也有伤的他，费足一番手脚才让两人都到了墙上。
“崇欢，你以高家长孙的身份踏上这战场，
出手帮助敌对家族的我，是极度破坏你原则的事，
所以我很感谢你愿意在最后，给我的一点仁慈。”
高崇欢苦笑，其实他清楚一但出手帮助敌人，
可能就再也提不起那股狠劲杀她了，唉，还真是没用呀，
在黑吃黑的污浊世界，这般妇人之仁的自己又怎能领导高家。
“罢了，妳也听到刚才响彻这整座世界的钟声吧，
那个总是在公司加班的高崇欢，纵使为家族拼死拼活，
到晚上九点也该下班了。所以我现在只是个风纪委员长，
因跷课而身受重伤的学生会副会长，迷途知返的学妹，
想要爬墙回到学校时，我偶尔也该睁只眼闭只眼吧！”
宇文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崇欢，你？”
“这名称不太对呦。”
宇文珊忍不住又哭了，
因为聪明的她，很快了解对方的意思。
“谢谢你，崇欢学长。”
“好自珍重，宇文学妹。”
高崇欢才刚起身，突然想到若放宇文珊一马，
就表示夏秀芳会在现实里杀了她，这不是他极力想避免发生的？
必须在这杀死宇文珊的念头再度浮起，正当他又开始犹豫不决，
突然看到钟塔下闪出一个人影，竟然是面无表情的程兰英。
“高崇欢，感谢你这么照顾我的外甥女。”
糟糕，中计了，高崇欢心想剩余的风纪委员，
全驻防在高家塔，自己孤身前来，却没想到程兰英竟埋伏在这，
他立刻跳下墙，开启索敌程式的同时，头也不回地往原路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