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落日最后的余晖,映照在夏秀芳白晰的脸,
身旁这群只因战争而生的飞羽骑,自然个个不解风情,
这也是因为她身处战场时,希望彻底忘记自己的女儿身,
但一整身的高中女生制服,百褶短裙搭著黑色膝上袜,
仿佛时时刻刻,都在阻碍她想要再更男孩子气一点的想法。
宇文珊所在山头的登山道入口,
和入口旁边高约四层楼的房子,已在视线范围内。
这是夏秀芳进入森林后,连续击退宇文珊的部队四次,
不断推进之下所获得的战果。但夏秀芳绝不会就此满足,
疲惫的她继续进军,要在天全黑之前占领房子做为据点。
然而最后这一波所遭遇的抵抗特别奇怪,
夏秀芳几次刺击都伤不了对手,直到命令全军点起火把,
才看清楚敌人竟是步行的黑色重装骑。在这丛林的深处,
改以步行的飞羽骑仍具颇高机动性;全身覆铠的黑骑兵,
却是一下马就完全显现其笨重的劣势。前面几波的丛林战,
宇文珊派的全是弓箭兵与短刀手,为何现在要这么配置?
满心疑惑的夏秀芳,突然感到远方一阵明亮,
抬头望向不远处的那栋房子,三楼某房间内的壁炉点起了火,
窗户旁有个身影,火光映照下,一张熟悉的脸庞正对着她微笑。
竟然是宇文珊! 她不是在山上吗?
此时黑色已彻底笼罩这座森林,与明亮之间的反差,
使宇文珊在夏秀芳的眼里,似乎变得更白晰,更美也更诡异。
“她是在我进军的这段时间,下山来此与我对峙?
那应该不会等到败了这么多阵才这么做吧?
或者是疑兵之计? 哼,难道她想学诸葛亮,
装神弄鬼的,搞得山上山下都有一个她。”
直率的夏秀芳,迷惑的时间总是非常短暂,
她立刻命全军灭掉所有火把,让四周重回一片死寂。
后方开始挖坑布陷时,具有夜视力的诱敌部队则悄悄前进,
再依着她的指示,引敌人在森林绕起了圈子。
在明亮的白天于森林里行走,
都容易发生一直在原地打转的鬼打墙事件,
更何况只有微弱光芒的新月之夜。黑骑兵纷纷落入陷阱,
其后便是乱石落下,刀刃交加,单方面屠杀即将告一段落,
夏秀芳已绕了七八个圈子,又回到刚开始埋葬前几批敌人的坑。
但她突然看见陷坑旁边的树上,
不知何时被挂了一面,四周缠绕着萤光流穗的旗帜,
但旗上的字在黑夜里,当然是完全看不清楚,
树下的夏秀芳正打算点起火把,突然想到一件事。
“等一下,莫非她想学孙膑在马陵道射死庞涓,
当我点起火把,就会万箭齐发,那这旗上的字,
想必就是夏秀芳死于此树之下,哼,差点中计。”
停止点火动作的夏秀芳,派部队在四周进行搜索,
果然又解决四十几名的弓箭手,她稍微计算一下对手的兵力,
应已所剩无几,如此一来,强如宇文珊也变不出把戏了吧。
破了最后的伏兵之计,胸有成竹的夏秀芳,
下令聚集于陷坑旁的全军点起火把,顷刻间火光冲天,
她抬头望向那旗帜,宇文珊写在上面的字迹变得十分清晰。
‘生来皆为棋,相煎何太急。
本是同根生,携手从于地。’
这二十个字让夏秀芳背脊发凉,
低头望着陷坑,十几个黑骑士的尸体倒卧于其中,
她立刻一个箭步,飞身跳入坑内,以微微颤抖的双手,
揭下某个黑骑士的头盔,看见沾染了几抹鲜红,
园艺社的小绿,那始终让人感觉怯生生的面容。
“不! 不会这样的!”
没有察觉到眼眶已渗出些泪水的夏秀芳,
以近乎疯狂的动作,陆续把其他尸体的头盔都拿下来,
全是文兰高中的女学生,直到那精巧的,以纸所折出的手工发饰,
在头盔稍微扯开,秀发顿时散开的瞬间,夏秀芳已知这是谁的脸。
“宇文珊! 妳还说她们都是妳的好朋友,
还说她们不是棋子,妳根本就是个大骗子,
妳竟然连小玲都拉到战场来送死!”
情绪完全崩溃的夏秀芳,从坑里一跃而出,
她不管在丛林连番征战中,早被荆棘扯个斑驳的黑袜,
已无法保护她显露在外的雪白肌肤,无视不断加诸其上的伤痕,
更不理前方是否有路,就笔直一条线,冲往宇文珊所在的房子。
“宇文珊,妳这集恶劣、卑鄙、虚伪于一身的小贱人,
再难听的词也不足以形容妳,给我洗好脖子等著吧!”
才刚抵达房子的大门前,夏秀芳立刻以剑点地,
借力跃上二楼的窗边,再伸手往开着的窗一撑,接着双手护着头,
一个前空翻由宇文珊先前所站之处的那扇窗,进到了房里。
她若穿着以往出战时,那浑身雪白的铠甲,
这连串一气呵成的动作,就会如同一只展翅的雪雁。
可现在光是那件百褶短裙,在好几次的飞跃挪移之下,
周围若有一群摄影系宅男,立刻会出现几百张的走光照可供上传,
虽然她应该会跳下来一人赏一剑,连镜头、眼镜加眼睛一并贯穿。
而那最后的空翻,她从不理会程兰英的责骂,
不把制服上衣紧紧扎进裙内的结果,更是往上翻成了两截,
虽不至于挡到头脸,让落地变得狼狈,但腰身已一览无遗,
内衣也露出少许,但此时夏秀芳已气到没发现自己衣衫不整。
她狠狠紧盯,在燃著熊熊烈火壁炉旁的沙发长椅上,
以端正的坐姿,身穿学生会制服,带着一抹轻笑的宇文珊。
在极近距离的火光辉映下,明亮到甚至有点晶莹剔透起来了,
落落大方的模样,仿佛这小屋是座古堡,而她是古堡的主人。
但这份美更激起夏秀芳的愤怒,她三步并两步,最后一个飞身,
手中的剑,毫不犹豫就刺向宇文珊侧辫之下的太阳穴。
空想乐试奏时,宇文珊面对袭向她侧辫的黑弦,
竟在瞬间慌了手脚,夏秀芳虽不知为何,但也因此记下了,
这或许就是无敌的宇文珊,唯一的弱点。若是在往常,
夏秀芳还不致于一出手就往死里打,如今悲愤交加,
这狠辣夺命的一剑,甚至比以往还要快上个两三成。
双方才刚打个照面,一句话都未交谈,
那快得如同一道光,袭向宇文珊长年家暴阴影下所衍生的破绽,
使这虚拟世界的造物者,就因这慢上零点几秒的反应,
只往旁边挪移了一些,长剑仍削过太阳穴,侧辫掉落,
断发纷飞,血花四溅,身子颓然从沙发椅滑落至地。
就这么简单? 始终在不断观察宇文珊,
在脑中模拟过几千几百次,要以多少招数或后著才能对付她,
夏秀芳实在不敢置信竟然一剑就让她视为最大敌手的人,
倒卧于血泊之中,心里一阵空虚之下,她竟然泪流满面。
应该要狠很补上个两脚以泄心头之愤,
或再多刺几剑让她必死无疑,但夏秀芳不知自己为何第一个动作,
竟是把剑一扔,冲上前紧紧抱起宇文珊。夏秀芳可能是后悔了,
或许应该先问清楚她为何要那样做,才动手把她解决的,
也或许在夏秀芳内心的深处,根本没想过她会死。
夏秀芳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但她迅捷的动作,
及敏锐的感觉,比她的脑袋更为快速。所以她还来不及,
在脑中替自己这样的行为找个合理解释,怀中宇文珊的躯体,
已让她察觉到这一切的不对劲,小玲她们是已死了一段时间,
而宇文珊才刚被刺中而倒下,怎可能就已这么冰凉?
夏秀芳轻抚宇文珊光滑到近乎无瑕的脸颊,
那是每个少女梦想或嫉妒到切齿痛恨的,但夏秀芳只是弄明白,
这绝对是曾与她下过许多次指导棋的对手,所擅用的棋子。
“小鑀,妳给我出来! 妳为什么要使用人偶?
为什么要介入我和宇文珊之间的决斗?”
但这话才一出口,聪明的夏秀芳立刻想到,
她那刁蛮任性的宇文鑀表妹,甚至连她父母都管不住,
却很听某个人的话,那就是她们三个女孩的舅舅程兰英。
若是他派小鑀在这拖住自己,那真正的宇文珊会去哪里?
“糟了! 崇欢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