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与高家的塔遥遥相望，宇文家的观战塔，
位于某处平原的中央，塔里的人都紧盯着大萤幕里的战况直播，
只有程兰英专注于自己的控制视窗，始终等不到联络讯息，
显得有些焦急的他，听到门口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兰英先生，太好了，终于见到你了！”
　“小唯，我不是说用讯息联络吗？
　　妳怎么亲自跑来，是有人认出…”
　　小唯突然冲上前，紧紧抱住程兰英，
这动作让他吓得退了一步，但由于她双脚已离地，
为平衡两人的重心，他只得以左手紧搂住她的腰，
小唯则将她的右手食指，轻轻放在程兰英的嘴唇上。
　“兰英先生，你可别一紧张，就把秘密全说出来。”
　　行为保守的小唯，突然有如此大胆的举动，
让程兰英颇感讶异，但也无法缩手，只得继续抱着她，
往旁边柱子的后面一躲。此时小唯用右手轻抚程兰英的脸颊，
这亲暱的动作使他将小唯放下时，已然面红过耳。
　“小唯，妳，妳怎么了？　妳哭过？”
　　小唯从进到塔里，都一直保持着微笑，
但刚才那么近的距离下，程兰英清楚看见她脸颊的泪痕，
而且身上制服沾了不少泥，手脚还有轻微的几处刮伤。
　“怎么弄成这样？　是谁欺负妳？”
　“太好了，你是真正的兰英先生。”
　　程兰英微微一愣，不懂她究竟在说什么。
　“我有听你的话，带着全部的女学生，
　　在大礼堂里收看转播，希望能借此指认出凶手。”
　　上次在会议里，高崇欢提议不让学生现场观棋，
只在校内收看转播，其实是和程兰英早在私下商量好的。
高崇欢不希望她们，被卷进这场假借棋赛之名的肃清行动；
而程兰英让她们看的，则根本不是宇文珊与夏秀芳的棋赛实况，
文兰高中大礼堂的萤幕，全是宇文家观战塔内不同角度的画面。
　　两人背靠着柱子坐下，以说悄悄话的方式交谈。
　“除了因重病卧床多年的宇文钲，
　　宇文家所有的重要人物今天都已到场，
　　小唯，有人能认出是谁在那天夜里进入系统的吗？”
　“没有，大家都说没有印象。”
　“嗯，毕竟还有不少人的记忆尚未恢复吧。”
　　这话一说出口，程兰英的心中在叹气，
为了让女孩们之中，那唯一的目击者能指认出凶手，
程兰英以程式重现女孩们的遗物，收藏在齿轮同好会仓库里，
并不时摆放在校园的各个角落，藉以刺激她们慢慢重拾记忆。
　　但是不当管教、家暴、糟糕的家庭背景，
造就一个个悲惨的童年，这当然也深埋在失落的记忆里，
为了追查凶手而寻回记忆的举动，所伴随的副产物，
就是那些问题家庭，也一一出现在这虚拟世界里。
　“算了，若想不起来也别勉强，
　　有些事忘掉或许比较好。”
　　程兰英回想起这两星期以来，
为了让学园祭顺利举办，拜访数十个问题家庭，
愈体会她们的痛苦，他就愈后悔执行了这个追凶计划。
　“兰英先生，还记得我曾跟你说过，
　　希望你在往后的日子，都请不要过于自责。
　　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但我真的很高兴，
　　能记起与你之间的事情，能把这句话再跟你说一次。”
　　说著这话的小唯，露出十分幸福的笑容。
程兰英看着她，此时也分不清自己心中是甜蜜或酸楚。
　“刚才我们在大礼堂看着萤幕，努力想指认出凶手，
　　兰英先生突然出现，他准备走上讲台，经过我身旁时，
　　我看到他的衣领有些不整齐，替他稍微整理一下，
　　他对着我微笑，说了句小唯学妹，谢谢妳。”
　“我？　我一直待在这座塔里，从未没离开过呀。”
　　小唯没有回答程兰英的疑惑，只继续说着她的故事。
　“那位兰英先生的言行举止，都跟你非常像，
　　其他人似乎没察觉，但我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直到他经过某扇窗的旁边，染著一抹红的阳光映上脸庞，
　　我发现他的皮肤非常光滑，才肯定这绝对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
　　程兰英皱起眉头，心想真服了女孩子，
这紧要的关头，诡异的情况，竟还能把心思放在护肤上。
　“兰英先生长得十分清…　嗯，是文雅才对，
　　但在我的记忆中，还是有一些些胡渣的，
　　而且以前若是忙于研究，皮肤更显得有些粗糙。
　　所以我鼓起勇气，走上前向他说声抱歉，
　　刚才并没有把衣领完全弄好，需要再整理一下，
　　我趁此偷偷轻触他的脸颊，他确实不是真正的兰英先生。”
　　程兰英若仔细思考，应该就能察觉到，
在研究中心那短暂的幸福岁月里，当他研究至昏天暗地，
最后因极度的疲劳，而趴在实验室的桌上打起了瞌睡，
眼前这个小女孩一定在那时，就已偷偷摸过他的脸颊。
　　但时间似乎并不站在程兰英这一边，
他甚至来不及听完小唯的故事，收看战况的宇文家众人，
突然齐声发出惊呼。他只得跟她点个头，走回房间中央时，
主画面似乎受到严重干扰，而从直播切换成某个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