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 薪水小偷 - 34

楼主: xereo (凛悠悠)   2022-08-12 01:16:22
34 - 我每一次都是选择放弃的那个人
整理,就像是吴念华这段时间的写照。
在悲伤尚未渗透到生活之前,
吴念华将其压缩在脑中的某个断点。
为了维持理智,维持自己还能微笑的表情。
那是不得不的选择。
汪定渊与梁焕秋就像是托婴中心的老师,
上班期间定时来观看吴念华的状况,
但现在的他只是空壳,
不存在任何灵魂在公事上。
年轻的时候热衷于RTS游戏,因此练就了异于常人的“手速”。他双手操控著键盘与鼠标
,敏捷地跳跃在不同的App之间。CTRL+C与CTRL+V飞快地敲响着重复性工作,即便是在
Zoom meeting里开会的吴念华,仍然没有放弃停止自己的时间。
为了保留自己存在的价值而努力着。
即使是自欺欺人,那是他唯一可以守住的重心。
那份躺在茉曦笔电之中的原稿,
它的存在并非是“小说”给予人们的本质。
而这一切疑问,
都是唯一可以堆叠他希望的最小微粒。
有些事情仍然存在着某一种说不通的“合理”,
在与黄秋上次的通话之中,
他知道他的怀疑存在着真实的可能。
茉曦的专栏总共约有127篇文章,散文居多。从第一篇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没有怀疑错误。
“路途”这篇作品在描述带着女儿去买面包的路上,发生了什么事。短短的五分钟路程,
茉曦一一描写着红砖路上的细节、空气中带有的湿度、孩子脸上的表情。虽然他没办法很
精确地抓住茉曦的文章,但是他可以感觉到文字组成了某一种画面世界。除了看到的东西
以外,还有妈妈对孩子的爱。这与“薪水小偷”成为了强烈的对比。薪水小偷虽然建立了
许多繁复的事件,但并没有聚合每个人的心情、背景、立体化的感觉。
就好像是速食一般。啃食的当下并没有问题。
仔细细嚼慢咽之后就会发现那吃下去的东西大有问题。
如果用节奏来说,“路途”满布著所谓句子的轻重与浓淡。吴念华打开背景音乐,试着用
音乐的节奏、乐句的变化来摊开“路途”,试着剖析这个作品。同时,他用手机打开
Bear App,试着记录脑中一闪而过的句子,他不确定自己在做什么。创作者的每一个动作
是不是都让外人难以理解?这是吴念华第一次尝试这么做。
所以,即使是平淡无奇的句子,句子所组成的段落,好像都有所谓的空间感。那种空间感
并非描述著文字世界所勾勒的空间。吴念华想起大学或者研究所唸的原子结构的物理化学
,文字堆叠起的个人空间感好像就像是氢原子、金属本身的电子组态其差异性。轻盈又淡
淡的感觉就像是氢原子,浓烈又致密的部份就像是重金属元素。然而这只是他脑中的个人
类比。
明确地确认之后,他感到茉曦拿手的细腻功夫完全没有体现在“薪水小偷”之中。还是?
那本小说是在一种“匆促”的情况下完成的?不,从2019年末开始至今也历经了一年多的
时间。到底是为什么呢?他越是仔细去品味茉曦的专栏,越感到纳闷。
“你还好吗?”汪定渊走了过来,吴念华回神看着Teams App,发现汪定渊丢了几个资料
给他。
“这是什么?”
“关于工程控片的project,小梁还是希望你当部门contain window。”
“喔,好。”吴念华漫不经心点头。
“欸,你跟我来一下。”汪定渊摇摇头拍著吴念华肩膀。
“什么?”
“过来一下。”
“好……”吴念华皱起眉头,他拿起手机打开Bear App,将刚刚那些飞梭在脑中的句子捕
捉到写作程式当中。两人走进了角边的会议室,汪定渊将门关上,看着仍然操作着手机的
吴念华。
“念华,说实在的,你到底在做什么?”
“哦,没有。”吴念华将手机放进口袋。
“你最近整个人变得很奇怪。这几个礼拜都是。”
“我没事。”吴念华口中所说的没事,几乎是毫不隐藏的劣质笑话。
“你知道吗,无论过去发生什么事,只要现在把该做的事情做好,一切都有可能会改变。

“好。”吴念华虽然点头,但他的眼中并没有汪定渊,只有纯然的文字世界。
“你应该清楚我在这里做了很久吧,有些状况我是一看就知道了。”
“所以呢?”吴念华露出不以为意的表情抬头望着他。
“你再这样下去,谁都救不了你,真的。”
汪定渊往前认真地看着吴念华,一字一字慢慢地说。
“我知道。”
吴念华点头,就像是一切都没有改变。
好像这场谈话,只是多余的噪声一样。
汪定渊摇摇头,他知道吴念华眼中代表着什么。过去那些职场经验告诉他那是非常危险的
节奏。这个员工不是准备要跳槽就是离职,但比起这个,汪定渊感受到更多东西,比这些
都还要强烈的东西。是关于人格上的事情,或者是迈向死亡的事情。过去的经验告诉汪定
渊,那不是寻常的节奏。
他慢慢地走回到位子上,
望着吴念华仍边操作着手机边往自己的位子前进。
汪定渊拿起手机打入熟悉的数字键。
“喂,打给我冲杀洨。”电话那头是熟悉的脏话声。
“你还记得3月24号时打给你的人吗?”汪定渊说。
“小子,我之前说过了,我不可能记住所有人。”
“我知道。个案的名字叫做‘吴念华’。目前我觉得这个个案值得好好重新进行电访。”
“要特殊处理?要价不斐耶,你确定?”
“可能有必要,我觉得他真的不太对劲。”
“你的同情心什么时候又浮出水面了啊?”
“你要说什么都好,真的。”
“这我可办不到。”
“拜托,我可不想在我的区域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发生,现在好不容易一切才趋于和平的时
代。”
“他妈的臭小子,你们不要每次捅出篓子就要我收拾。”
“我知道,元彬哥。都靠你了。”
“靠你妹的。”
“拜托啦。”
“首先,我不是你的小弟;第二,不要随便就直接打电话过来,我很讨厌动不动就直接打
电话的人。”
“真的很抱歉。”
“第三,钱汇过来我才会动作;第四,我他妈要说什么是我的自由。”
“没问题。”
张元彬挂上他的“专线”,他跟汪定渊只是某一个投资群里的好友,他们从来都不是同事
,而是某一种奇怪的合作关系。在某一场社团见面会喝酒之后,大家才发现张元彬那一直
以来所为人不知的“技术”,但他自己知道这些称不上什么,只是某一种可以应付职场的
花拳绣腿而已。
同在东繁科技是地下经理的汪定渊找上了张元彬,想要借由他那三寸不烂之舌的技术控制
著自己部门内的菜鸡,要怎么好好地收割这些韭菜,一直都是汪定渊在做的事情。在几次
的测试之后,张元彬那“扭曲现实力场”的能力受到了汪定渊的青睐。因此两人开始谈合
作价钱,每通电话都有报价,该让每个打电话的员工得知什么讯息,都有其价格。
然而,并不是每一笔交易都是顺利,多多少少都会遇上正义魔人或者激烈份子。每当需要
张元彬好好“收拾”时,又是一笔可观的数字。他的工作只是让每一个掉入泥沼中的人不
要这么痛苦而已。每个会成功的薪水小偷,过去都认真地当过薪水奴工。因此张元彬会知
道,一般人的底限在哪里,无论是要让人改变想法或者是放弃一切。
过了几分钟之后,张元彬盯着手机银行App的记帐记录,等确定没问题之后,他拿出上个
月的电话清单,试着认出那天通话的人是谁,他从个人笔电中找出了自己记录的资料,试
著回忆当时与他通话的人的背景资料,并且还有个人的田野调查档案。在一阵思索之后,
他拿出一只放在抽屉的智障型手机。拨出电话之前,先喝上一口自己手冲的黑咖啡,那是
来自哥伦比亚带有核果韵味的中深焙咖啡,并且试着让咖啡的芬芳在舌尖多停留一会儿,
透过这种不算仪式的仪式,他知道这样自己说话的方式会更为简洁有力。
“喂。”
“你好,这里是客服电访,请问是吴念华先生吗?”张元彬说。
“对……你是?”
“你上个月不是有打电话来请教问题吗?”
“你是元彬哥?”由于张元彬那特殊的声线太独一无二,吴念华很快就听出他的声音。
“你旁边有人吗?”
“有。”
“给你一个提醒,走到哪边都好,人越少越好。”
吴念华虽然感到莫名,但他的双脚还是不由自主地移动了。
他缓缓地走出办公室,往走廊的尽头走去。
“如何?你准备好了吗?”
“是。”吴念华回答。
“小子,听好。我提醒你,你要不是技术太差就是做得太过火了,你有好好看我写的SOP
吗?”
“关于这个,元彬哥。我知道汪Sir实际在做什么,他自己说漏嘴被我听到,所以──”
“Ok……Stop。让我来为我们加快速度一下。我跟汪定渊可不是什么朋友或者同事关系,
那小子想要操控他团队里的人,而这些人会打电话来问我问题,就是像你上个月做的事情
一样。而自始自终我做的事情都是一样的,告诉你们一些简单又实用的道理,要不要听真
的也是随便你们,而我个人也不会介入汪定渊的选择跟决定。说到这边,你还有类似的问
题要确认吗?”
“这个……”吴念华突然间一时语塞,在知道汪定渊的谎言后,他的确有许多问题想要问
张元彬,但是现在却一个字都没办法脱口而出。也许是因为张元彬个人气场使然。
“吴先生,我们已经开始在浪费时间了。我再问一次,你有没有问题?”
“我不懂,这通电话的意义。我可是完全被汪定渊耍了,所以你要我问什么?”
“我在这通电话的第一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现在要不是技术太差就是做得太过火了。
你觉得呢?我会打这通电话就代表着你已不是一个合格的薪水小偷,代表你没有真的运用
里面的技术,而这件事可能已经被人看见、被人观察到了。”
“这……”吴念华非常纳闷,这些事情难道会是汪定渊告诉张元彬的吗?
“现在的你已经处于某一条界限上,一旦踏过去,就是所谓的‘玩火’。要是人把某一件
事看得太重,那件事即便出发点是立意良善,也有可能产生质变,你听得懂我说的吗?”
吴念华感到非常恐惧,他即便没有跟张元彬说到任何事情,但张元彬说的话似乎可以直达
他的内心深处。对于全面失败的人生来说,试着写作、试着了解茉曦过去在想什么,是他
唯一可以做的事情。那个内心某个名为“理性”的他,清楚自己只是在寻找浮木。他只是
透过写作来制造出一个可以支撑他的浮木。要是没有这块浮木,他很有可能会坠入深海。
“可是元彬哥,但我似乎没有选择。”吴念华在犹豫了片刻之后这么说。
“不。你还是有选择的。任何事情‘客观’来说要满足人的期望,通常就不是用着极限的
状况去处理。”
“那元彬哥,你会怎么选择呢?要是面对到一些你没办法解决的问题,你会怎么做?”
“你倒是开始反问我了吗?我的答案并不重要。”
“不,我想知道。”
“我每一次都是选择放弃的那个人。”
“什么?”吴念华意外地喊了出来。
“我听起来相当咄咄逼人,对吧?我能现在跟你好好的说话,都是透过一系列的‘放弃’
得来的。透过每一次放弃,我才知道自己该保留些什么。但这不代表是对的,那只是我的
选择。”
“这是真的吗?”
“你呢?我不清楚你专注在什么事情上。我只问你一句,你会放弃吗?”
“我……”
“说话啊。”
吴念华吞了吞口水。
“不。我不会……”
“是吗?”
“对。”
“好,那你听好了。”
“嗯?”
“从现在开始,不只是要当个小偷而已。”
“什么?”
“半调子的混蛋是干不出什么好事的。要的话,就成为一个真正的毒瘤吧。”
“毒瘤?”
“恭喜你获得进阶课程。因为那是毫无节操地完全放弃,大概是5%不到的努力在工作上。
与其让人对你还保有‘期待’,不如毁坏他人对你保持的任何期望,甚至毁坏到一丁点儿
都不剩。”
“这是什么意思?”
“能够这么做的前提就是这里不是硅谷,不会有人冲出来直接把你fire掉。在所有假外商
或者台商体系之下,所有的离职都是一场难堪又冗长的肥皂剧。多数的台湾鲁蛇从不知道
硅谷死神的无情有多么可怕。他们可能整天喊著自己的薪资有多悲惨,却忘记自己被离职
的风险可能近乎于零。当然多数的笨蛋被资遣掉都是自己根本没有看懂所有公司条文。事
实上是,一旦员工进入了某一种保护网,你就会成为老板心头上最痛苦的肉。”
“这怎么可能?”
“当一个人开始准备离职或者调职时,那就会是最强大的存在。任何经理要把一个人fire
掉需要满足各项先决条件,因此你光是保持出勤稳定、假单不要有瑕疵就是立下了良好的
‘毒瘤基础’。接着就是把你的所有工作事项綑绑着‘人’。每一项业务都必须切出去与
人产生连结,一旦所有的事情不是全揽在自己身上,就会串连起保护网。这就是同事们最
讨厌的事情,无时无刻都要帮一些公司废物cover许多事情。这也就是所谓的把事情无所
不用其极地与‘同事’产生‘连结’。当大家稍有不慎时,就会发现你宛如水蛭,一旦黏
上了,就难以脱身。”
“但是这样……”
“你的良心在说话吗?”
“什么?”
“所以我才说,这会是一条多数人没办法走上的路。只要你的良心会说话,你就没办法成
为那5%之人。我说的应该够清楚吧?”
“是……”即便是到了此时此刻,吴念华仍然感到张元彬是一种独特的存在。
“一旦你的良心开始说话,你想做的事情就罢手吧。就像我说的一样,半调子的混蛋只是
在浪费人生而已。你还不如好好当一个不会被人起疑的小偷,真的。”
“好……”吴念华似乎还试着咀嚼张元彬的话。
“那咨询就结束了,我要闪人了。”
嘟嘟声在耳边回荡,过了几秒,吴念华还没办法回到现实。
张元彬总是如此,在对方还没有反应之前就挂掉电话。
张元彬有一种异常的直觉,
他知道吴念华会怎么做。
若薪水小偷是追求work-life balance,
那么薪水毒瘤就是以人为本至上的毫无礼仪廉耻,
挑战小偷界的最高标准。
他清楚接下来吴念华的职场故事将会变得难堪又冗长。
他两种情形都做过,大概都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形状。
他深呼一口气,
试着操作一些股票买卖当作调剂身心的活动。
另一台萤幕正显示著回复公司重要的work shop信件。
虽然个人身价已经超乎一般人水准,
张元彬还是每天固定时间来上班。
甚至从汪定渊那边得到的“咨询活动”,
只是满足他某一种想要说话的怪癖。
该死的八点打卡、该死的五点下班,
对张元彬而言,上班变成某一种复健诊疗行程。
这只是让他保持生活中的惯性,
或者只是培养他在那些波动之中随时保持优雅。
他知道他可以羞辱任何走进办公室的老板,
羞辱他们,他早上操作的某一张单资本大于他们的年薪所得。
他每次都想这么做,但却没这么做。
比起要用上这个伤人的武器,
张元彬更喜爱只是拥有“它”而已。
他知道这种羞辱只是某种“不优雅的傲慢”而已。
他永远追求的只是做“生活中享受优雅的人”。
虽然他满口脏话跟奇怪理论,但他一直深信这一点。
因为他知道那些走进办公室的人们,
那些人也就只是某一个家庭的父亲如此而已,
或许那些人在某一个程度,都是好的父亲,
他们不必遭遇任何资本势力上的碾压与不公平对待。
在操作完股票买卖后,他望着自己的“电脑笔记”。
田野调查一直是他擅长的工作,
因为他有许多征信社异业合作伙伴。
吴念华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闹得沸沸扬扬的凶杀案虽然没有公布相关受害者家属的名称,
但张元彬大略能知道那个家属是谁。
张元彬在办公室独自伸著懒腰,
旋即再喝下一口咖啡,
望着褐黑色的水面,
更多的还是映照着过去的自己。
他认为让吴念华延续著某一个他能延续的事情,
可能宛如延续生命一样。
他知道故事可能会往最差的状况前进,
放弃,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可做得到的,
而它或许是人生可以走下去的契机。
这与这世界大多数人们的真理大相迳庭,
因为放弃是一种最困难的勇气。
这是属于张元彬的个人哲学,
对他而言,
放弃只是追求人生活下去的一种方案而已,
它不会成就伟大,但也不会招致不可逆转的后悔。
作者: heidiking (黑糖)   2022-08-12 07:45:00
推推
作者: ONEYJ (还是)   2022-08-12 14:02:00
推~
作者: airkk (晨雾)   2022-08-13 13:11:00
推推

Links booklink

Contact Us: admin [ a t ] ucpt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