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 柠檬-第一章 地狱-5

楼主: zcc1234 (路人甲)   2020-10-04 07:08:43
三天后阵风开始变强,扬起地表的黄土,把天空染成淡淡的蜡黄,就像重症患者的皮肤。
黄昏时站在瞭望楼上,墙外的拼装屋群透出一根根浅白色的炊烟。
不过其中上风处的几处炊烟显得格外浓黑,接着火舌窜出铁皮屋顶,顺着风势四处扩散,汇聚成吞噬整片屋顶的火燄,阵风挟带着滚滚黑烟和粉尘,向‘多索杜罗’扑来。
我向中庭的安其罗喊了一声,打开地板活门,抓住下方的木梯滑到楼下,跑到中庭时,大门的方向正传来‘嘭嘭’的急促敲响。
安其罗挺著大肚子慢跑过去开门,他刚把门打开一条缝,巨大的门扇倏地展开,将他推到一旁,数百个脸庞跟衣服沾满炭灰的男女跟小孩挤了进来,里面还夹杂着羊和狗的叫声。
搞什么,连羊跟狗都有啊。我暗忖。
“大家不要担心,赶快进来,等一下会有意大利面...”安其罗打开一楼大厅,和我用史华希里语招呼所有人进去,告诉几个想上厕所的人洗手间在哪里,顺便拦住几个想摸进客房跟楼上的家伙。
深黑色的烟尘笼罩门外的天空,灼热的粉尘像细雨落在中庭,我抽出井旁的水管,拉动抽水马达,朝中庭引燃的树木和家具浇水。
大薮正守在馨的房间,几天不眠不休的照料把他累坏了,他把椅子反过来坐着,趴在靠背顶上枕着左手,跟一旁床上的病人一样,发出均匀的鼻息。
房门无声滑开,一个身穿夏威夷衫跟百慕达短裤,个头矮小结实的当地男子猫著身子钻到床旁。
馨睁开眼睛正要开口,男子伸出粗糙的手掌,摀住她的嘴巴。
“出声就杀掉妳。”他用史华希里语低声说。
一旁的大薮发出鼾声,男子从腰际抽出小刀,扬手从他后颈刺下。
突然一股力道托住他的腋下,他整个人飞过半空,落在房间的另一头。
“哎哟,小哥,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我站在床边,两只手各拿了一把马来半岛跟印尼猎人使用,大概有前臂长的巴朗刀。
馨从床上坐起,眼角和唇际还在微微颤抖。我连忙坐在床边,搂住她的肩头。
她抓住我的上衣,埋进脸放声大哭。
“好了,好了,没事了。”我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你真的很讨厌,”大薮抬起头转了转脑袋,“万一那个家伙真的刺中我怎么办?”
“把椅背后面的东西拿出来吧。”我说。
大薮抽出藏在椅背后的右手,掌心握著一把点四五口径的自动手枪。
“我们有两个人守在门口,”男子撑起身子,“你怎么还进得来?”
“你是说脑袋不见的那个?还是被劈成两半的那个?”
“什么?”他的眼睛睁得老大。
“你说呢?”我举起右手的刀指向他,让他看见S形刀身滴下的鲜血,“谁派你们过来的?”
“不,不要杀我,”他张开手掌遮住脸,“一个叫唐纳文的白人一个钟头前付钱雇我们,要我们混进来抓住一个东方女人交给他,如果旁边有东方人就杀掉。”
“看来唐纳文指的是你。”大薮说。
“人家不过一个钟头前叫你们绑架杀人,你们就乖乖跑进来?”我拉高嗓门,“你他妈的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是,是真的,以前他就常雇我们做这种事。所以我们以为跟以前一样。”
“在外面放火的也是你们?”
“不,不是,”那个人的声音跟身体一同打着颤,“他只叫我们混在人群里进来而已。他还说你只是一般的观光客,很好对付 - ”
“你们有几个人?”
“大概有十几个。”他说:“其他人在楼下,求求你,不要杀我。”
“我们该走了。”我朝大薮点点头,搂着馨起身朝房门走去。
走过那个男人时,我朝后转身,另一只手一挥,巴朗刀的刀身划过那个人的脖子,他的脑袋跟着一蓬血掉了下来。
很好对付的观光客?
唐纳文根本花钱叫这些人来送死的。
当他知道安其罗面对突如其来的大批灾民,却可以马上端出意大利面时,就应该叫这些人撤退的。
既然他花钱送人头过来,不收下未免太失礼了,对吧?
我们走出房间,安其罗正等在外面,脚边放著一个大号的旅行袋。
“抱歉把房间弄脏了,”我从大薮手上接过皮箱,交给安其罗,里面放了当初买下馨时,赌场找的部份余款,大概有二十几万吧?“这是清洁费。”
“我看到了,”安其罗露出一丝苦笑,“有必要下手这么重吗?”
“我就是要吓到他们不敢追上来。”我说:“况且把房间搞成这样,你跟克劳瑟那边也比较好交代,别忘了装出苦大仇深的样子,大骂我们这些奥客哦。”
“我知道了,”他提起脚边的旅行袋交给我,“你来这里住了那么久,准备一点土产让你带回去。”
我笑了出来,“这种鸟地方会有什么土产?”
“这个嘛 - ”他眼角微扬,就像赌徒拿到好牌露出的狡诈神情,“你以为在这里光靠开旅店就可以赚钱吗?”
楼下传来安其罗太太的呼叱声,安其罗提着皮箱,抖著浑身的肥肉走向楼梯。
我把旅行袋放在地板上,拉开袋口拉链,里面闪现金属的亮光,透过昏暗的天光,可以看见里面有两把AK-47步枪跟几把手枪、好几颗手榴弹、装满子弹的弹匣跟纸盒装的各式弹药。
“你现在应该知道安其罗在这里除了开旅店,还做了些什么买卖。”大薮说。
“我们要去哪里?”靠在肩头的馨问道。
“换家饭店而已。”我拍拍馨的肩头,另一只手抓起旅行袋丢给大薮,“这个就交给你了。”
“外面还有唐纳文跟他的手下,你打算只靠两把巴朗刀?”
“你不是说我背后是最安全的地方吗?”我回过头,“不过要是有万一的话,医生,今天可能要麻烦您稍微违反一下日内瓦宣言哦。”
#     #     #
我们沿着墙壁轻声走过大厅,里面的男女老幼肚子装满了意大利面,面容恍惚地坐在椅子或石板地上,有几个还在打着饱嗝。
我罩上馨的面纱绑好,大薮拉起领巾罩住脸。
我从口袋抽出一条黑色毛巾盖住口鼻,在脑后打了个结,推开通往中庭的门扇。
火焚后的浓烟遮住天空,虽然太阳还没下山,天色却比午夜还要漆黑,还为空气中增加了夜晚不应该有的燠热,燃烧的灰烬不时从头顶落下,闪现如流星的炽热余光。
如果真的有世界末日这回事,应该就是这样子吧。
四周的混沌中不时浮现人影,馨紧靠在我身旁,大薮在身后,亦步亦趋朝大门的方向缓行。
两条胳臂从左右伸向馨的肩头跟手臂。我双臂后伸,贴在前臂的刀锋随即张开,斩断两条胳臂。
尖叫刺穿原本充塞著燃烧哔剥声的空气,直到我刺向声音来源,掌心传来刀身贯穿人体的涩滞感触。
大薮身后浮现一个人影,张开双臂准备一把抱住他。我向后一刺,巴朗刀的刀身掠过大薮侧脸,贯穿对方脑袋,接着向前一带,对方的身体飞过我们头顶,落入前方的混沌。
一个比我高出两个头,身穿汗衫和牛仔裤的巨汉挡在前面一声暴喝,伸出两只比我的大腿还粗,长满细毛的手抓住我手中的刀。我不由得退了两步。
我双手向下一拉,抽出刀锋的同时,他的十根指头带着鲜血掉在地上,巨汉刚张嘴正要喊叫,我将双刀在他喉头交叉,向外一分,他的脑袋倏地飞了起来,消失在烟尘中。
踢开巨汉的身体,前方隐约看见大门一层楼高的对开粗木门扇,跟横贯当中的门栓。
伸出手正要推开门栓,两只握著匕首的手冷不防从旁挺出,刺向我肩膀。
我用刀把匕首架上门扇,刀锋像蛇般沿着手臂游移,确定扣住对方喉头后一口咬下,溅射的鲜血在门扇画出复杂的图案。
四周的哔剥声在门楣遮挡下稍稍静了下来,我们三个人紧靠门扇。
“先休息一下吧。”我拉下毛巾,发现自己的嗓音已经沙哑。
原本别过头的馨回过头来,“他们 - 是谁?”
“他们是来带妳回去的。”
“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我望向大薮,“你没事吧?”
“我没事,”大薮拉开旅行袋拉链,抽出一把AK-47装上弹匣,“外面应该全是唐纳文的精锐人马,你知道吧?”
“我知道,”我从腰间抽出两根半米长的空心钢棒接成一根,两头锁上巴朗刀的刀柄,“待会我先出去,你带着馨直接到人孔盖,不用管我,明白了吗?”
“喂,你 - ”大薮没来得及讲完,我拉上毛巾,拉开门栓,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旁传来细微的英语语音,我从中折开钢棒,朝两头一刺,语音戛然而止。
我伏低身子,慢慢踏出每一步,身后传来大薮和馨的脚步声。
身侧响起一个慢条斯理的足音,指向他们两个人,我停步等他走过面前,再从他身后用巴朗刀扣住喉头用力一拉,他整个人仆倒在地上。
一个像方盒子的物体滚到脚边,捡起来一看,是军用的红外线夜视镜。
我戴上去看了一下,嗯,跟我想的差不多。
四周传来的呼吸声逐渐变多,我放低呼吸,蹑手蹑脚摸到每个呼吸声跟脚步声后,挥刀切断连接每个呼吸声的颈项或喉管,就像偷瓜贼晚上在瓜田里,摸索和采收够大的瓜果。
过了不久,四周除了呼吸声,还有零星夹杂静电的无线电话声。
‘011?011?赶快回报。’
‘010?状况如何?’
‘我是012?现在正在寻找010。’
这个自称是‘012’的仁兄讲完没多久,就走过我面前。
而我也老实不客气,用手上的巴朗刀收下了他的人头。
不好意思,要是见到那位叫010什么的仁兄,麻烦代我道声歉啊。我心想。
如果唐纳文在白天放火,我们可能根本逃不了。
问题是或许为了掩人耳目,他选择了晚上。
结果火灾的烟尘加上夜色,在外面几乎什么都看不到。热气也让红外线夜视镜找不到目标。
大薮和馨根本没发现他们四周人头、胳臂、尸体到处乱滚的景象,他们慢慢走进拼装屋的狭窄巷弄间,视线逐渐清晰,不一会两人钻进一条窄巷,巷道中央有一个圆形的人孔。
两人正朝人孔盖走去,旁边拼装屋的铁皮浪板墙突然撕开一个大洞,一个比屋顶还高,身穿草绿色野战背心,腰带上挂满手榴弹的黑人巨汉钻出洞口,伸出影印纸大小的粗厚手掌,攫向大薮的肩膀。
馨尖叫一声,伸出右手,掌底击中巨汉的下颚,他往后跌进自己弄出来的那个洞里。
“不会吧?妳会空手道?”大薮按著肩头说。
“我 - 我不知道 -”馨看着自己的手。
“快走!”我把两根长杆接成一根,挡住刚爬出洞巨汉伸出的两只大手掌,“马上从人孔下去!不要管我!快!”
馨站着不晓得要如何回应,大薮连忙拉着她跑向人孔,拉开铸铁盖把她塞进去。
确认两个人都钻进人孔后,我慢慢后退,试着朝巨汉劈上一两刀,但不是被他闪开,就是被他粗厚的掌心挡住。
退到人孔旁时,我把长棍折成两段,劈向他肩膀。
他伸出双掌牢牢握住刀身,嘴角上扬带着不屑,“有什么遗言吗?”
“这个嘛 - ”我停了一下,“你已经死了。”
“什么?”他还没来得及回应,我放开刀柄,指头穿进他腰上手榴弹的保险销拉环,一把全部拉了出来。
他惊叫一声,我连忙握住刀柄,往后跳进人孔,刀锋顺势切断了他所有的手指。
我攀住人孔边缘,拉住人孔盖关上。上方响起低沉的爆炸声。
“给我两颗手榴弹!不,三颗!”我朝下面的大薮喊道。
接过手榴弹后,我咬开插销,把三颗手榴弹卡在人孔盖边缘,握住直梯滑下。
铁质直梯底下是混凝土方管接成的下水道,宽度跟一部吉普车差不多,管底没有水,只有一层淹到脚背的棕色烂泥。
“你连那个大块头都解决掉了?”大薮拉下遮住脸的头巾。
“你说呢?”我张开手指,让他看见串在十根指头上的手榴弹插销,“以前我们常说手榴弹要收在弹匣袋里,不要耍帅挂在腰带上。怎么就是有人学不乖呢?”
一丝微光浮现在下水道尽头的黑暗中,伴随着脚踩在烂泥上的叽喳声。我抽出刀护住前方。
那丝微光逐渐扩大,化为一盏陈旧布满刮痕的煤油灯,提着灯的是个扎著头巾,身穿土黄色罩袍,身形像不倒翁圆呼呼的妇人。
“是哈佳.罗丝。”大薮朝我点头,向那妇人挥了挥手。
我把刀插回后腰,那个妇人走到我们面前停了下来。
“你们来晚了。我下来看看。”妇人说。
“路上出了一点事,”大薮望向我,“还记得这家伙是谁吗?”
她上下打量了我片刻,目光停留在我腰间的巴朗刀,“士图?”
我点点头。
“我先带你们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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