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 柠檬-第一章 地狱-3

楼主: zcc1234 (路人甲)   2020-09-30 10:55:14
我等到喝完手上杯中年份不错的勃艮第红酒,看着聚光灯下显示完几样‘商品’,甚至还跟人竞标一两样之后,才转身推开房门。
一个身穿连身黑衣,用头罩罩住头脸的人带我走进电梯,电梯门再度打开时,经理正等在门外。
“您的车在外面,”他递上车钥匙,“商品跟余款在里面。”
“谢谢。”我接过钥匙,跟在他后面走出赌场。
“您的朋友,看来是个很会玩的人呢。”经理在前面带路时轻笑出声,“不晓得有没有机会认识他本人?”
“他这一阵子比较忙,”我说:“如果他回来,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那就先谢了。”
走出厂房时夜已经深了,BMW正如经理所说的停在门口,我坐进驾驶座,皮箱放在助手席上,透过后照镜可以看到一个狭长的黑色布袋,横放在后座。
我踩下油门,加速离开厂房,进入市区兜了好几个圈,确定车子四周没有其他车随行后,挑了个没有人的街区,将车停在路旁。下车后在路边随手捡了条铁丝。
是啊,他们是说‘不希望我去偷饭店的车’。
不过饭店外面的车,那就可以偷了吧。
我找了部停在路边,车身覆著一层泥污,不过看上去还能开的日本房车,把拗成勾状的铁丝插进车窗缝隙,小心拉开锁扣。
打开门钻进驾驶座,车厢里透出一股霉味,助手座跟后座上散落着有油污的螺丝起子、扳手、钳子等工具,还有散发出灰尘呛味的报纸。我从仪表板下拉出排线,挑出点火线接上,引擎呛咳了两三下,发出稳定的轰鸣声。
我扭转方向盘,将车子驶离路边转个弯。回到BMW停靠的地方时,整颗心蓦地一沉。
BMW的助手席车门是打开的。
我连忙停好车,开门跑到BMW旁边,从打开门的助手座探身朝里张望。
皮箱还放在前座的椅垫上。后座椅垫只剩下一个干瘪的黑色布袋。
我正抬头四处张望,一个温暖而柔软的物体压上我的背脊,腰际同时传来被相同质感的物体勒住的触感。
耳边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包裹在女性皮脂香的气息中:“来玩吧!”
我转过头,只能瞥见一抹黑色的长发,同样深邃的黑色眼瞳和修长的侧面轮廓。
“要不要在这里做?有什么要求吗?我都能满足你喔!”
不管我怎么转身,那个物体一直紧紧贴在背后,带着诱惑的女性体香、银铃般的轻声娇笑和不断飞过我眼前的几抹发丝。
一片黑暗的远方隐隐传来灯影和人声,提醒我如果再继续维持这种状况,被人发现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我右手伸到腰际,拔下皮带上手电筒大小的电击器握住,拇指按下顶端的启动钮,朝后背一把扎下。
后背跟腰在一声尖叫后解除束缚,我转过头,‘十九号商品’躺在泥地上不停颤抖,修长浑圆的女性侧面轮廓在泥地上划出优美的线条,眼睛直盯着我,细薄的双唇不停打哆嗦,露出像小孩子被处罚,却不知道为什么受罚般,夹杂惊恐跟疑惑的神情。
我连忙抱起她塞进日本房车后座,拿起皮箱钻进前座,发动引擎加速。
熟人经营的旅店‘多索杜罗’有可以停放车子的中庭,坐在门旁小房间的老板一看到正对大门驶来的车,还有坐在驾驶座上挥手的我,整个人倏地消失在从小房间对外的窗口,被泥土和灰尘染污的门扇随即展开。
我开车冲进中庭,踩下煞车,车尾向后甩后停住。拖着胖墩墩身子的老板跑到车身旁。
“到底出了什么 - ”他话未讲完,车子后座门弹开,‘十九号商品’奔出车子一把搂住他肥到分不出下巴的颈项,回头望向我不停发抖。
“你对她做了什 - ”他说。
“先别问这个,”我说:“开间安全的新房间安顿她,找个医生过来看一下,我处理掉这部车就回来。”
他愣了一下,随即呵呵笑了出来,“想不到你在这里也会遇到这种好康啊。”
“别消遣我了。”我踩下油门,任车子飙出大门。
#     #     #
我在纽约市警局工作时,为了蒐集佣兵、恐怖份子等各类武装团体的情报,曾经在非洲、中东及中亚的雇佣兵团、游击队之类的组织待了两年。
安其罗.萨内蒂是其中一个雇佣兵团的补给官。他的专长是弄到从军服上的钮扣到主力战车之类,军队所需要的各项物资,喂饱整个兵团,顺便喂饱他自己。
从他老兄肥到分不出哪里是胸、哪里是腰的体型,就知道他在这项专长上有多么出色。
从雇佣兵团退伍后,安其罗娶了个跟他差不多胖,意大利面煮得不错的妻子,辗转来到非洲开了旅店。
‘多索杜罗(Dorsoduro)’在意大利语的意思是‘坚硬的土地’,原本指大部份用木桩一根根在沼泽地里敲出来的威尼斯城区中,唯一一块货真价实的陆地,人站在上面不用担心淹水跟地层下陷的地方。
现在对我而言,可能也是唯一安心的避风港。
我打开门穿过中庭,安其罗正坐在大厅中央那张可以坐下二十几个人,用斧头砍凿成的长桌旁,桌上有三盘意大利面跟一瓶用稻草包著的意大利葡萄酒,他面前那一盘已经半空了。
“我老婆做了点宵夜。”他放下叉子,用围在脖子上的餐巾擦了擦嘴。
听到“宵夜”这个字眼,我连忙拉开椅子坐下,拿起叉子,把头埋进意大利人比脸还大一倍的盘子里大嚼,等到肚皮填到一个程度才抬起头,拿起一旁的餐巾擦嘴。
“医生来了?”我放下餐巾,转头瞟向第三个盘子。
“他在楼上。”
“是熟人?”
安其罗点头,“你知道?”
“拿钱办事的一般医生,你会特地招待他意大利面?”
安其罗嗤地笑出声,“那个女人怎么看起来那么怕你?而且全身上下一件衣服都没有?”
“这个嘛 - ”
“该不会是你从街上绑来的?”他朝我脸上瞄了一眼,又拿起叉子,卷起盘中的面条送进嘴里,“看不出来嘛 - ”
“去你的,”我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喝完之后,压住四肢百骸的疲累被酒精蒸发成一股晕陶陶的舒适感,就像泡在温泉里一样,“好吧,事情是这样的 - ”
听到我拿出电击器那一段,安其罗猛地抬起头,“慢著,你说你用电击器电昏她?”
“拜托,那里有一拖拉库人正走过来,我没有别的选择,好吗?”
“她想讨好你却被电击,不怕你才怪!”安其罗一面笑,一面放下叉子,“相信我,老弟,用玫瑰花会比较有效。”
“好吧,下次我会试试看。”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安其罗给自己倒了杯酒,“一般人抱女人回来,高兴都来不及。没看过像你那么紧张的。”
“我不知道,”我往后躺在椅背上,“我只是觉得,老板不可能花那么多钱,只叫我买个女人回来而已。”
“安其罗,士图可能是对的。”一个身穿卡其色英式猎装跟短裤的高瘦身影跟着这句慢吞吞的英语,出现在大厅一角的楼梯顶端。
“这个声音 - ”我脑海里浮现一个名字,“超级蒙古大夫!”
“别叫我这个名字好吗?”大薮英介微微一笑,推推脸上的圆框金属边眼镜,“以前在部队里叫叫就算了,现在我在这里可是开业医师喔。”
‘薮医’在日语中,原本是‘蒙古大夫’跟‘庸医’的意思。
要是前面再上个‘大’字...这样大家就懂了吧。
不过大薮的经历,跟他的姓氏一点关系都没有。
大薮英介在日本拿到医学和心理学双学位后,跟着大学援外的医疗团队到非洲工作,援外期满即将回国时,雇佣兵团的长官说服他留了下来,负责侦讯战俘、治疗受到精神创伤、无法作战的士兵之类,和他心理学专长比较接近的工作。
他走到第三盘意大利面前坐下,拿起叉子安静吃著。
“我们先从你们两个比较感兴趣的地方开始吧。”很多战俘一开始都会觉得这个人安静而不慌不忙,根本不像军人,反而像在乡下帮老先生老太太看病话家常的医生。
聊不到几句,他们就会觉得这个人一点也不危险,忍不住他问什么就回答什么。
很多战俘跟士兵就是在这种气氛下,被超级蒙古大夫套出机密情报和心理创伤的。
“感兴趣的地方?”刚端起酒杯的我愣了愣。
“她有穿乳环和脐环,连那个地方都有。”他卷了团面送进嘴里。
“喂,我感兴趣的不是这个。”
“ - 我抽了一点血做检验,很多毒品、兴奋剂跟娱乐用药检测的结果都是阳性,显然有人为她注射或喂食了很多种药剂,从毒品、兴奋剂、娱乐用药、荷尔蒙都有,她的意识不清、性欲高涨跟内分泌失调,可能是这些药物造成的。”
“你说内分泌失调,指的是 - ”安其罗问。
“她应该没有正常女性的月经,换句话说,她不太可能怀孕。”大薮放下叉子,“而且在行为上,似乎有人刻意训练她见到男性就主动求欢,而且要服从男性的命令,我说的不是妻子对丈夫的服从,而是像宠物对主人的那种。”
“所以当时我其实不必用电击器?”我说。
“不会吧?你对她用电击器?”大薮望向我,“没关系,跟她目前的问题相比,这可能还是最轻微的。”
“听你们两个这样讲,我都觉得自己像他妈的加害者了。”
“放心吧,跟那些加害者加诸在她身上的相比,你的行为充其量不过是唱诗班的小男孩,”大薮说:“另外她对过去的事完全没有记忆。我原本试着用烛光引导催眠,不过她一看到点燃的蜡烛就害怕,可能以前有人用蜡烛对她施虐,她的记忆丧失,可能也是因为施虐造成的心理创伤,让她封闭了过去的记忆。”
我想了想,“大薮,你还记得当年我们怎么认识的吗?”
“记得,”当时我工作的雇佣兵团接受联合国人权团体的委托,在非洲部份城市的红灯区解救未成年及非自愿的性工作者,兵团长官向人权团体要求一名有心理学专长的医师陪同我们行动,为救出来的对象进行心理评估及重建,当时大薮的医疗团队,也因为联合国的委托在当地工作,“不过现在她的情况,跟当时有点不一样。”
“哦?”
“当时我们救出来的对象,的确很多都有被施打毒品、催情剂、荷尔蒙,甚至施加虐待,好让她们服从的情形。”大薮又卷了一团面条,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绪,“不过跟当时相比,这个女人被施打的药剂种类之多、还有精神改变到完全遗忘过去,几乎变成另一个人的程度。老实讲,我怀疑 - ”
他叹了口气,把卷著面条的叉子放在盘子里,“这个女人可能是某个案件的当事人,那些加害者原本的目的,应该是要虐待她,好用来威胁她或其他人,你之所以会在这里发现她,只是这些加害者得逞后的结果。”
“那她原来的身份,你可以猜得出来吗?”安其罗问。
“因为她的意识混乱,能问出来的不多,”大薮说:“我只能确定她是华人,而且她会讲流利的英语和华语,可以假设她以前受过不错的教育,也可能有一定的社会地位。”
“这个结果太笼统了,”安其罗说,“况且如果她像妳讲的‘有一定的社会地位’,怎么会在这个全世界华人最少的鬼地方?”
“你有把握治好她吗?”我问。
“精神上我可以设法引导她绕过意识中创伤的区域,取得原本的记忆;另外诊所里有药,可以中和掉她体内的毒品跟药物,”大薮耸耸肩,“不过起码一两个礼拜跑不掉。”
“我只担心我们没有这两个礼拜。”我说。
“你担心什么?”安其罗起身拍拍我的肩膀,“楼上空房多得很,大薮可以把整间诊所搬过来,爱住多久都没问题。”
“我知道,”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过如果像大薮讲的,那个女人是某个案件的当事人的话。以加害者的立场,一定会把她藏好,不会交给其他人。”
“你的意思是 - ”
“当初这些加害者中可能有人疏忽或急着要钱,把她送到拍卖场,我才能买下她,”我说:“现在他们可能发现自己犯了错,而且已经在找她了。”
大厅角落柜台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安其罗走过去拿起话筒,讲了几句后放下,望向大薮和我。
“是我老婆打来的,她在门口的房间守夜,”他说:“这里的角头老大海因里希.克劳瑟派了几个人在门口,指名要见你。士图。”
我放下酒杯,拿起餐巾擦了擦嘴。
“好吧,我过去。”反正要来的逃不掉,“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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