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 悬命(14)

楼主: dragonman527 (天乐-咻!-)   2019-08-18 21:02:05
  全世界的白好像都汇集到了这里。比起畏光的瞳孔,脑袋尚能进行譬喻性的联想。并
且从鼻腔里的空气和过于柔软的床立即做出判断。
  医院?我在医院?
  视觉逐渐习惯,右腕的内侧微微地酸刺。那针头连接着铁杆上高高悬挂的点滴。透明
的液体在小罐子中以固定的节奏摔落。
  我晕倒了?是吗?我走在马路上嘛。然后呢?然后…
  “然后…”
  “凉平!凉平!你醒啦!感觉怎么样?”一道人影猛然站了起来,在我还来不及看清
楚脸之前随即转身,冲出门口。“医生!医生!”
  “裕二?”我从穿着认出了他。
  跟着裕二一起回来的有一位医生和两位护士。他们对我做了例行性的简单检查,问了
些像电影里类似场景会出现的台词。一旁的护士热切地朝手中的塑胶板上抄写资料。不到
五分钟动作结束,三个人缓步离开,换进下一场。好像听得见谁喊了卡的声音。
  “呼。累死我了。”裕二凑近我身边。“还好吗?医生说你没事了。”
  “我?没事?一直都没事啊。难不成我昏倒在马路上?”那是事情的后续吗?
  “你在说什么?”裕二走到床尾旋转把手,将床的上半部立起让我靠着。“要不是约
好了要烤肉。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他松了口气般回到床头倒水。脸上的肌
肉因为绷得太久而露出不自然地的皱褶。
  烤肉?所以我那时候是要去赴跟裕二烤肉的约?在一大清早?天还没亮就出门?这说
不太过去啊。
  “来点头绪吧。”我说。接过裕二手里的水,嘴唇碰上了杯缘才发觉嘴里出奇的干涩
。我一口气把水喝光。
  “还要吗?”裕二问。我摇了摇头。他收回杯子,把那放在病房里制式的矮柜上。拉
了椅子坐到床边。
  “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中秋节反正都没事,不如订个餐厅吃烧烤?”
  “是啊。傍晚六点半,西门町的田季发爷不是吗?”
  “你到了快八点都没有出现。”裕二强调著时间。
  我迅速翻阅记忆,似乎真的没有为了那个动身的段落。
  “电话也打不通,直接进入语音信箱。”
  “电话?!”我像被关键字扎到般,反射性地扭身四处摸索。
  “找手机吗?在这里。”裕二拉开矮柜的抽屉,如印象中萤幕绽裂的白色Sony
Xperia Z滑了出来。
  我一把抓起,不管怎么按就是没有反应。被摔坏了吗?
  “没电了吧。”裕二从摆在地上的包包里抽出行动电源和USB线,拿走我沮丧地握著
的手机,将线接上摆在矮柜。“让它充一下吧。”
  “谢…谢谢…”我愣愣地望着裕二。他的表情,是我从来没见过的严肃。
  裕二弯下身,手肘撑在大腿上十指交叉,继续说。“人没出现,手机又没接。想你大
概是忘了,直接到师大找你好了。没想到才刚转进巷口,一抬头就看见你整个人瘫挂在阳
台。”
  “瘫在阳台?”我皱眉。试着想像自己躺在阳台,不醒人事的样子。
  “背靠着栏杆,脸仰望天空,双手欢呼般向后高举。名副其实像个别扭的钩子挂在那
里。”裕二不像开玩笑。但他的描述跟我的想像完全不同。若是真的,那姿势也太过离谱
。“我从底下大叫,你都没有反应。我赶紧冲进去,向其他人问了你房东的电话。这才好
不容易把你从房间送到医院。”
  裕二干咳两声,凝重地望了过来。“你不会是在学人家搞什么自杀吧?”
  “自杀?!拜托…为了什么啊?”
  “困惑。混乱。和一连串期盼的延宕。”
  我噤声。胸口像被丢进深海般包覆著压迫。裕二的话让身体热了起来,额头上有汗珠
正在生成。
  “总之现在没事了,真是太好了。”裕二拍了下手掌靠向椅背。闭起眼转了转脖子。
感觉上相当疲惫的样子。
  “不过…我到底是怎么了?”
  “这要问你啊。”裕二撇著头看我。“医生也找不出原因,做了费工夫的检查结果还
是一样。连病因都用营养失调来搪塞。”
  “我有吃饭啊。”
  “不用特地强调。就连想死的人都会吃饭了。”
  这时候一道旋律传来,是手机复活的声音。我紧张地翻身抓起那个,忍住开始颤抖的
手指点下了短信。最上面那封,就是夏希告知著即将的远行。一字一句被裂痕切割碎散,
却还是能正常地显示在萤幕上。就像再怎么阻止也无能为力的事实。原来,那都是真的啊

  “凉平。”裕二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说话,默默把手机立在他面前。裕二拿过去放在手里看着内容,然后缓缓地吐了
口长气。再把手机交还给我。
  “越逃越远了啊。”裕二说。
  我低下的头重重点着。鼻子酸得像呛到柠檬汁一样。画面慢慢扩张,那终于被凝结成
球状,模仿著点滴掉落般死去。
  不多。像有意无意,不知所措那样。
  “裕二啊。我真是没用…”我说。
  “那是因为你吗?”裕二提出的并不是疑问。
  “多多少少吧。不管怎样,我就是个没办法让夏希开心地笑着的人。”
  “若是别人就可以?”
  “有可能啊。就像亚雪遇见秋人那样。”虽然亚雪不曾当面对我表示过,但她所说的
想一个人好好消失的事,从最近开始我逐渐将那归类于不满的驳斥。
  “别傻了好吗。”裕二稍微放重语气。“那本来就是她们该独自面对的课题。每个人
都有只能自己赤身裸体承受的风雪。你跳进去也只是搅局的份。不仅传达不了温暖,还会
加深那种冻的威力。”
  “但我听得见…”我说。“听得见夏希害怕地向我发出求救的声音…”
  “那不过是你的自以为是罢了。”裕二朝两旁摊开双掌。“她们根本不需要。”
  “不是那样的!这是我必须做,但做不到的责任。”
  “你没那么伟大好吗!对夏希,或这个世界,你能顾好的终究只有你自己!”
  “但在那之外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啊!”
  “可你连那都没做好啊!没备妥粮食,没绑稳帆舵。暴风雨来了当然只能在甲板慌张
乱窜。扯著喉咙对老天嘶吼。那根本不会得救好吗!弃船还比较快!”
  “一起哭,一起闹。一起享受,一起让伤痕愈合。这才是情侣的珍贵好吗!你根本就
不懂!难怪到现在都交不到女朋友!”
  最后一个字还回荡在病房,我立刻就后悔了。那是不该说出口的话。
  沉默从地板淹了上来。我用拇指抚摸着手机萤幕的裂缝,抬起头对裕二道了歉。而手
机却像代替着他回应般响了一声。是短信。以为会是夏希,点开了才看见寄件者写着秋人

  里头说明因为电话怎么样都打不通,所以传了短信。不礼貌的地方请多包涵。秋人问
我,还记不记得上次party最后聊过的话。希望能在明天,九月十三日,中午十二点半,
于台北车站碰面详谈,顺道一起用个午餐。
  我想秋人指的是关于确认的部份。但令我在意的是…
  “九月十三…明天九月十三?!”我叫了出来。
  “嗯?”裕二吓到似地抖了一下。
  “今天几号?”
  “明天十三,今天不就十二吗。”
  “中秋节不是八号吗?!”
  “嗯啊。”
  “过五天了?!”
  “喔,是啊。你昏迷了五天。”裕二像补充著不重要的例外般说著。“正确来说,是
你睡了五天。”
  “哇…”我感叹。“那可真是好长的一觉啊。”比起惊讶,我却为了没有实质感受到
那沉睡而可惜。
  “凉平啊。”裕二站了起来,搓了搓我的头发。“再这样下去有什么意义呢?不如分
手吧。对你们来说都好。”然后转身,走向门口。“我去帮你办出院手续。”
  裕二离开后,我憋着气让自己空了半晌。悲伤和激动逐渐平复,但血液里还留有粗糙
的残渣。那随着脉搏被灌入心脏。我靠着枕头,看着棉被上的泪迹。想起了自杀的事。
  所有生物里头,好像只有人类会采取这样的举动。狗儿折断了脚,仍一跛一跛地寻觅
生存下去的食物。螃蟹缺了螯,还是在沙滩上尽可能的奔走唾沫。或许有例外,但一时想
不到。是因为大脑构造的复杂与否?还是人本来就比较脆弱?当遇到长时间睡眠改善不了
的现况,只好使出更加激烈的版本。
  或许真有那样重量的苦痛存在,但我想人类是不会那么轻易走到绝境的。毕竟那并不
单单只是永恒的睡眠。而是一切的终结。那末端是虚的。是无。是不应该抱有任何期待的
举动。包括解脱。
  不必替我担心。裕二。这点常识我还拥有。
  希望,从来都只属于活着的人。
(待续...https://www.facebook.com/louisdayhappy/posts/23350137498793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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