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十年种树,百年树人
森林上方的林冠,巨大的布袋隐藏其中,慕天带着林飞等人就躲藏在里面。不久之前他们才这这里相会过,但慕天感觉仿佛已经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布袋底部被托在树干上,顶部吊在另一个分支上,犹如帐篷,布袋内部空间还算宽敞,足够众人分占一角。
林飞与吕东亭紧盯慕天,阿翔与若晴则仍被綑绑在小布袋里,时而发出抽动。
慕天聚精会神,他掌握到了一些诀窍,慢慢地外型开始出现改变,树皮逐渐脱落,人类的脸庞在底下浮现,转眼间已变回人类的外貌,甚至用树皮变换出新的衣物。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问题想问我。”慕天说:“但有很多问题我自己也还搞不清楚。”
林飞说:“你真的是慕天同学?我只要确认这个就好了。”
“我是。”慕天回答。
林飞舒了一口气,背靠上布袋边缘,找到让自己放松的姿势,经过许久他总算可以稍稍休息,他信任慕天。
吕东亭热泪盈眶,他靠近慕天,伸手触碰慕天的脸。
眼泪顺着重力滑落,吕东亭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嗨,好久不见。”慕天说。
“有十年了吧?”吕东亭说。
“应该是吧!只不过对于我来说,却只是几小时而已。”慕天继续说:“大叔,你有雪瞳的下落吗?”
“我也不知道,但我相信她应该没事。”
“有件事,我想应该让你知道,”慕天说:“我们第一次从神树上跳下时,到了一个岛。”
“岛?”林飞说:“这里可是深山耶!”
吕东亭似乎不觉得惊讶,反而好像若有所思。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慕天说:“当时我们只是想着要相信彼此。或许,那个地方,对我们来说存在某种重要的连结。”
“那条船,还在吗?”吕东亭突然说。
慕天感到惊讶,说:“你怎么知道有船?!”
“本来我已经忘记了,或是说记忆被吃掉了,总之,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吕东亭说:“还有那个树脸人,那条船就是他的。”
“李克洋,他…”林飞说。
“那不是李克洋,他已经被某个树妖取代了。”吕东亭说。
“但是那条船,看起来起码存在超过一世纪了。有一半甚至埋在土里...”慕天回忆。
“一百年,准确来说,一百零三年又三天。”吕东亭说。
“能不能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慕天说:“我觉得对我现在想找的东西有帮助。”
吕东亭说:“我知道你想找什么,那也是我想要找的,即使没有帮助,我想你还是有权利知道。”
众人凝神,静待吕东亭接下来要说的事。
“一百年前大陆政权的独裁者,寿命走到了尽头。当时有个传说,在东方沿海外某个岛上存在长生不老的秘药。于是独裁者不顾国家大政,仍遣派出上千艘船,试图搜寻密药的下落。但他等不到秘药就死了,尸体至今仍被冷冻保存著。秘药搜寻计画也随着他的死亡停摆,然而,其中有一艘船,竟然真的撞进了潘朵拉的盒子,也就是你看到的那艘。”
“他们因为台风受困在岛上,岛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树林。粮食不足的问题最先找上门来,于是他们开始啃树皮,中间不停有人因饥饿死去,接着却开始发生众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死前吃过树皮的人,竟然一个个复活了过来。他们有原本的记忆,有自己的想法,但他们逐渐感到无比的饥饿,而且想吃的竟是还活着的人,于是他们开始猎杀。之后透过迷雾的连结,他们被引导的现在神树所在的血木村结界内,成为了第一批的村民。”
“所以他们跟现在被树葬过的人一样?离开结界不吃人就会失去理性?”林飞问。
“没错。”吕东亭说:“但仅管如此,当时还是有一批人逃进海上而躲过那场猎杀,他们顺利活了下来没有变成怪物。他们在海上被经过的美军救起,还变成了一支特立于政府之外的部队,阴山部队。也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些人,一群吃过树皮却没死的人,死不了的人。”
“死不了的人?”林飞问。
“他们吃下了神树的基因而存活着,所以身体并没有被神树所取代,反而利用神树的力量,得到长生不老与特殊的树妖化力量。”吕东亭说。
“大叔,我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人?”慕天问。
吕东亭表情错愕,说:“不!你...不一样。”
慕天思索著吕东亭的话。
林飞趁机问:“阴山部队有什么目的?”
吕东亭说:“我十年前上山的那次任务背后就是由他们所主导的,但这支部队自从十年前的任务宣告失败后就一直低调躲藏着,如今又出现在这里,我猜想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跟过去的目的一样,寻找永生。”
“你不是说他们已经是死不了的人了吗?为什么还要寻找永生?”慕天问。
吕东亭微笑,说:“永生真的存在吗?他们虽然继承了神树的长寿基因,但神树也并非真正的永生,只是寿命长到比人类长非常多罢了,所以说阴山部队只是与一般人比较起来‘永生’,他们也在逐渐走向老死,这点迫使他们又出现在这里,为的,就只是寻求生命的延续。如果我猜得没错,里面有人快死了。”
“那个假李克洋?”林飞问。
“很可能,但我会叫他‘谷震天’将军。”吕东亭咬字坚定,吐出这个名字。
“…”慕天若有所思。
“这名字,怎么有点熟悉啊?”林飞插嘴,接着他似乎想到什么,缓缓将目光转向慕天,说:“同学,他的名字跟你很像耶,你们没有亲戚关系吧?”
“我...不知道,”慕天说:“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应该吧...”他自己也不能肯定,他也不是不曾怀疑自己的记忆曾经被抹除过。他心想,这人真的会是他的亲人吗?他立刻摇头想要消除这样的想法,他告诉自己没有必要去想这些,他不希望这是真的,这也不会是真的。但他仍将目光移向吕东亭,企求更多的证据,证明他与谷震天没有关系。
吕东亭恢复记忆了,他必然知道许多秘密。但此刻他却刻意避开慕天与林飞的目光。
“大叔?你说呢?”林飞问。他有时就是不懂得看气氛说话。
“没有。”吕东亭看着布袋底部冷冷地说,然后他捡拾起一片树皮残骸,放在手上掂量许久才又说:“我想这只是巧合吧!”
“可是...”林飞还想再问,慕天伸手制止了他,做出噤声的手势。
众人不再说话,静候着未知的变化。
布袋外部逐渐明亮起来,甚至到了令人刺眼的程度。
这漫长的夜,终于迎来天亮了吗?
但凭什么?没有一件事情得到解决啊?
在这个高度,更不可能会有火把靠近才对。然而外面的光亮,如果不是太阳,那会是什么?众人完全没有迎来黎明的兴奋,因为他们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至少现在不可能。而且最明显的原因,莫过于这道亮光,始终照射来一股令人感到阴寒的恐惧。
黄光转淡,开始变成绿光,最后消失不见。是真的消失了吗?还是变成了黑光?
显然,有人在树葬。
会是谁呢?
安静。
一声尖啸划破宁静,仿佛利刃划破布袋的底部,众人的心先像是突然被悬空揪著,接着开始高速向下坠落,只能无助地等待触底那一刻的碰撞将心撞成粉碎,然而什么也没发生,心却仍遥遥无期地飘着、悬著,那种感觉几乎要令人窒息。
“我们还有多少神树木桩?”吕东亭轻声问。
林飞看了看阿翔跟若晴,他们俩身上都还插著一支,林飞用手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这样根本不够...况且...”吕东亭说。
“如果神树的木桩有办法克制阴山部队,”慕天说:“那么,要多少就有多少。”接着数不清的木桩尖端迅速从他身体上长出来,他将自己变成了一只刺猬。
林飞与吕东亭不可思议地看着慕天表演变身秀。
“原来如此!”林飞在布袋内弯著身走向慕天,伸手按上其中一根木桩,说:“谢啦!兄弟。”然后扳断木桩并举在胸前,慕天不痛不痒,旋即又长出新的木桩。
“现在木桩是有了,但我们人手似乎不太够。”林飞环顾四周。
吕东亭笑说:“或许不用这样麻烦。”他看向慕天,两人似乎有种默契,相互轻微点头示意。
慕天随即又变回人形,伸出双手制作出一个紧密包围的木笼,将阿翔与若晴包覆其中,仅留下几个孔洞,可能是怕把他们闷死,尽管他们应该没这么容易就死掉。
不过从整个过程来看,慕天已然抓住树妖能力的操作诀窍。
“你们想怎么做?”林飞问。
“送他们‘永生’。”
慕天自信地说完示意众人留下,接着他爬出布袋便一跃而下,他没有发出任何落地的声响。隔了数十秒的静谧后,开始间歇传来步枪的连发枪响以及人类的叫喊,黄色的火光在林飞等人的脚下闪烁。
紧接着爆出一阵尖锐的咆哮,但马上又出现另一种尖啸,然后第三种、第四种...尽管都是尖锐的叫喊,却存在明显的差异,难以估计的不同尖锐叫喊同时发出,形成震耳欲聋的共鸣,逼迫众人得用力摀住耳朵以免耳膜被撕裂。
究竟哪来的这么多树妖?
听起来尖叫声开始四处奔窜,逐渐朝四面八方远去,神树周遭又恢复了宁静。
林飞等人屏息等待,突然一个人形黑影袭上布袋顶端,林飞手中握著的木桩随时就要投射出去。
慕天将头探了进来,林飞这才呼出一口大气,全身瘫软坐下。
“结束了?”吕东亭问。
“不算是,”慕天说:“有两只跑了。”
“什么意思?”林飞问。
“我将木桩植入阴山部队,在他们身体里发芽,把他们体内的树妖成分抽了出来。然而他们并非真正的树葬者,只是吃了神树的活死人,抽出来的都是不完全的树妖,牠们已在尖叫中逐渐腐朽。”
“那那些原本的人呢?”林飞问。
“急速老化,可能也快死了吧!”慕天说着眼神似乎闪过一些悲悯之情。
“或许这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吕东亭说。
“跑掉的那两个,比较麻烦。”慕天说:“他们好像是被真的树葬过的人,他们也会变身,而且我种入的种子似乎对他们没有效果。”
“我猜是谷将军跟他的军师吧!”吕东亭说:“他们并不是被树葬过的人,而是吃过人,他们树葬别人,成为自己的一部份。简单来说,他们本身就已经是树妖了。”
吕东亭接着说:“我实在不想说他们跟你一样,孩子,但确实很像。他们也有自主思考的能力,也可以妖化。但我希望你了解一点,你绝对跟他们不一样,好吗?”
慕天点头。
“不过也不能放任他们不管,他们只要还活着就会继续吃人以延续生命。”慕天说。
“是有一个办法...”吕东亭皱眉说:“就是毁了他们的本命树。”
“山这么大,他们的本命树会在哪里?”林飞问。
吕东亭低头不语看着地上,慕天顺着他的目光也跟着凝视地面。
林飞观察两人没有动静,心里焦急却也不断思索,终于他想通了,说:“就是这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