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不大不小的雨。
我坐在窗台边,看着雨滴顺着窗沿落下。
这是第几个雨天了呢?我想不起来了。
讲台上的教授将复杂的公式抄上黑板,多数学生十分专注地盯着它看,只有一小部份
的学生漫不经心地低头玩手机、看漫画或睡觉。
“那么,这个公式的证明是这样子的--”写完整片满满的黑板,教授回头开始为认
真听课的同学讲解公式由来。教室里的学生一片鸦雀无声,让粉笔敲在黑板上的清脆响声
显得更加宏亮。
“如果没有问题就翻到下一页吧。这个例题有没有人愿意上台做?可以加分喔。”教
授终于结束一段落落长的解说。
我偷瞄隔壁同学的课本,那是一道很简单的例题。课本上把计算过程写得很清楚,于
是我举起手。
只有零点几秒的差距,坐在左前方的男同学也跟着举手。教授没有看向我这边,反而
指著那位反应比较慢的同学,“那么就你来吧。”
“唉。”望着那位同学走向讲台的背影,我叹了口气。
也好,要是教授真的叫我上台,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环顾四周,看有没有人戴着手表。没多久,我发现右前方那位睡得东倒西歪的同学
伸出桌子的左手上戴着一支表。
那支表在我的视角中是上下颠倒的,我将头侧了九十度才看出时间是三点半。
差不多了。
台上的教授正认真盯着被他叫上去的那位同学解题,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转头往台下
看才是。再三确认教授的视线后,我偷偷从教室后门溜了出去。
其实我大可以不用这么做的,就算被教授看到了,这种事情在他们眼里也是习以为常
。但大喇喇地在教授的眼皮下走出教室,难免会让人有些疙瘩。
“喂!前面的同学。”
刚出教室不久,身后便传来一位中年男子的声音。
我心虚地回过头,以为自己翘课被发现了。对方却没有理会我,直接从我的身旁走过
。我这才意识到原来他叫的是走在我前面的同学。
“麻烦帮我拿到系上的办公室,谢谢。”中年男子说。被他叫住的学生点点头,接过
他手上的文件。
说的也是,怎么可能嘛?上大学之后每个人都是穿着便服来上课的,谁也不知道什么
人在什么时间该出现在哪间教室,就算真的看到一两个人在外面游荡,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啊?我暗自为刚才的心虚感到愚蠢。
走出校门,这场雨似乎仍没打算停下。没有太多人愿意在下雨天骑车出门,马路上只
看得到一排正在等红灯的汽车和少数几个撑著伞的行人。
我没有撑伞。如果雨点能够打在我身上,或许能让我舒服一些。
经过几条大街,我走进马路旁的小巷子,雨天的巷子里又脏又乱,我的头皮有些发麻
。要不是因为这条是最快的路线,我才不会走这里。
我在一栋大楼前停下,找个转角躲了起来。这里既可以看见那栋楼的老旧大门,又不
容易被发现。
依我的速度来看,对方应该还没出门才对。
果然。一会儿后,布满铁锈的大门咿咿呀呀地被推开,走出来的人穿着深蓝色的大衣
,染了一头咖啡色长发,背着浅紫色的侧背包。
虽然没有清楚地看见她的脸,但我知道对方就是那个每天出现在我脑海里,令我朝思
暮想的女孩子。
她撑开伞,跨出步伐,而我则悄悄跟着她的脚步往前走。这是我每天的例行公事,从
开始到现在,她都没有半点起疑。
我常常在想,以我这身能力要是能当上一名间谍或私家侦探,那还不赚翻了?
喔,不!我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这不可能啊。
我尾随着她走过几条街后来到另一栋公寓前。她在屋簷下收起伞,将附在伞上的雨水
甩掉,熟练地拿出钥匙开门。
我曾经偷偷跟着她进上去过房间一次,但这次没有。我静静地躲在外头,细听她的鞋
跟踩在楼梯上发出一次又一次“叩叩叩”的声响,直到它逐渐消失。
我说过,跟踪她是我每天的例行公事,而来这里则是她每天都会做的事。
那个房间里摆着一张双人用的书桌,上面放著两台电脑和许多相框。
众多相框之中,摆在正中间的那副很明显地比其他相框大上许多。
她搬了一张椅子到书桌前坐下,对着那副相框里的照片像是和坐在对面的人聊天一般
诉说起她生活的周遭发生的每一件事。然后──
落泪。
我知道照片里的另一个人是谁。
是她的男朋友。她们曾经很相爱。
目睹她掉下眼泪的瞬间,我不忍心地别过头,用最快的速度冲出房门,跑下楼梯,最
后蹲在大门的旁无力地呐喊著。
我很想为她做点什么,像是抱住她,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但我不能。
我再也没有跟着她上去。因为对于那个会令我心碎的场景,我无能为力。
半个小时过去,属于她的脚步声穿过厚重的铁门隐约传来。我赶紧找个地方躲了起来
,等到她走出大门,确认她没有发现我后才继续跟上前。
这次她来到一间租书店,这里是她打工的地方。和刚才不同,这次我选择跟着她进到
漫画店里,她的同事和她稍微寒暄几句并简单交接工作后便离开了。
我伫立在一座又一座漫画柜前,试着寻找能引起我兴趣的漫画。当我好不容易找到了
,正想伸手去拿的时候却又立刻停手。
不,我不能。
我爬到正对着柜台的桌子上,盘腿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她工作的样子。
不管她有没有理会我,我开始诉说我这一天中看见、听见的一切。
只有这一刻,我才能专心地欣赏她那张令我魂牵梦萦的脸蛋。
什么?你说被当成变态怎么办?
放心,她看不到的。
不管是她也好,课堂上的教授、我误以为他在叫我的中年男子,甚至是刚刚跟踪她的
路上与我擦肩而过的每一个行人也好,他们都看不到的。
我会有那些害怕被人发现的心虚感,纯粹是我依然无法适应的心理作用而已。
“小虹,我好想妳……”
啊……我想起来了。
这是第十七个雨天。
也是我死后的第一百零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