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 恋尸10

楼主: savting (记不住密码。)   2016-08-26 19:07:45
恋尸
10
“阿得,吃早餐。”
陈昭仪叫住状似梦游的姪儿。
“你昨天没洗澡?”
震慑于姪儿一身的狼狈,陈昭仪起身,扯了扯陈得为未换过的白衬衫。
昨天因人手不足临时被叫到医院值班,所以取消了麻辣火锅之约,陈昭仪只留张纸条
便出门了,没想到今早却看见姪儿这付失魂落魄的模样。
凌乱的领带和蔓生下巴的胡渣,最怪异的是陈得为双眼里所饱含的讯息,是仿佛一切
事物都再也不能引起他注意的绝望。
陈昭仪从老家带走陈得为的时候,看过这种眼神。
那时候的陈得为好几天不肯说话,直到她哥哥,也就是陈得为的父亲被执行枪决的时
刻一过,陈得为才恢复正常。
但那也不能称是正常了,因为陈昭仪发现到,那样的陈得为已不是她最初识得的那个
小姪儿了。
陈得为的个性蜕变得相当害羞,不擅言辞。
然而,当他越是寡言,他在校内的表现越是优异,也越是拼命努力地朝某种目标前进

对陈得为这般优秀的表现,陈昭仪的心中始终有种隐隐的不安感。
无庸至疑地,陈得为无视所有家族成员加诸在他身上的黑暗想像,奋力朝一条绝对光
明的路迈进。
他被迫早熟的神态里带了点恨意,一点坚决,最后被时光磨合成一种极端的正义感。
转变后的怕生胆怯个性,惟有在看到媒体报章上的杀人罪犯消息时,才会兴起一股热
情的神采。
“罪该万死。”说出这句话后的陈得为,散发了种高高在上的可怕超龄气息。
有好一阵子,陈昭仪停了报纸的续订,并且在与陈得为一起看电视时,总是迂回地避
开新闻台。
所以,现在的陈昭仪看见这样的陈得为,有种相同程序将再重复一次的错觉。
“阿得……”
担忧的陈昭仪跟随陈得为的脚步,亦步亦趋。
“小仪姑姑,妳今天不必去医院吗?”
陈得为转开电视,慢半拍发现了跟在身边的陈昭仪。
“是啊,因为一些事……”
本因姪儿总算说了话,而想滔滔不绝接话的陈昭仪,却因陈得为过于敏感的话题而噤
声不语,陈昭仪不安地望向陈得为转到的新闻台画面。
‘死者的母亲跪倒在医院门口,一穿白衣,头上绑了写着‘天理何在’字样的白布条
,透过现场画面,我们可以清楚看到,死者母亲痛哭控诉医院管制不当的情形。’
画面跳动。
‘这是什么世界?什么叫做保护儿童,所以无罪开释?我女儿的命就不是命吗?你们
医院在干麻?你们警察在干麻?法律是订来欺负人用的吗?你们这些帮凶,还我女儿的命
来──还我女儿的命来──还我女儿──’
跪在地上的白发妇人昏厥了过去,当场倒地。
“小仪姑姑……这不是妳待的医院吗?”
陈得为缓缓开口。
“是啊……”
陈昭仪从旁观察著陈得为的表情,一颗心悬在空中。
“所以妳没去医院,该不会发生事情的当天,妳就是加护病房值班的护士长?”
陈得为转头看着陈昭仪,眼里重新流转了光采。
“嗯,上头先请我排休在家等待后续的决定。”
陈昭仪低头。
那晚的急诊室进来了太多事故病患,需要紧急开刀处理,她帮忙调动护士给开刀房,
一时没留意人员的进出。
“所以妳有看到那个小孩?那有没有看到跟他一起的双胞胎哥哥?”
原来关于周永平下落的线索就离他这么近,陈得为昨天在到达总部大厦前,先去过了
周家住的公寓,里头已被警方封锁。
除了周永安被警方带走之外,周翔泰不见人影可合理推断是大难当头,推卸了身为父
亲的责任,但周永平不在他弟弟身边,可就是一件非常怪异的事。
护弟心切的周永平,向来是与周永安焦孟不离的,没道理他会眼睁睁看着周永安被带
走。陈得为有种预感,倘若他找到周永平,就一定可以再遇到芮塔。
“双胞胎?没有耶,在病房里的就只有一个小孩。”
陈昭仪突然觉得眼前的陈得为,十分陌生。
“小仪姑姑,妳再仔细想想,真的没有另一个人吗?”
陈得为问得急切。
他必须找到周永平。
陈得为满脑子里,都被这个新的目标给占满。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允许他实践理念的舞台了,但起码他要再见到芮塔一面。
他想知道周家有什么地方值得她关切,他想知道为什么她要拉他进入那个世界,却又
千方百计要让他远离暴风圈。
他想知道,为什么她要替他找到他父亲的坟。
他想知道,为什么一个口口声声说不牵涉任何情感的人,却又对周家跟他心软得不可
思议。
“……后来,院方报警,那个小孩被带走的时候,有一个戴棒球帽的小孩好像一直远
远地跟在后面……我会注意到,是因为那个戴棒球帽的小孩,走路方式很怪……很像──

陈昭仪努力想找形容词形容。
“是不是驼著背,两脚像拖在地上走?”
陈得为一惊。
“对对对!”
陈昭仪回想起那天的情景,毕竟是自己工作职责中的疏失导致一条人命的消逝,跟着
到案说明的陈昭仪从加护病房到病院大门的路途中,内心惶惶然。
要不是那个小孩走路姿势太怪异,也不会使专注思考该如何说明情形的她分了心。
有那么一瞬间,那怪异的孩子抬起头,陈昭仪见到了他的脸。
那孩子的脸,真是讨人喜欢,要不是仪态不好,可说是近乎完美。
清秀的脸庞,就像是天使一般,就像……
新闻里播放的画面使陈昭仪一愣。
“就像他……”
陈昭仪的语气颤抖,因为新闻画面中被死者母亲指控杀人的男童脸孔,与那日远远落
在后头的那个戴棒球帽的孩子,有着相同的一张脸。
所以被警方带走的是周永平?
由小姑姑的描述,陈得为可知戴棒球帽的小孩是周永安才对,他在安置好周氏一家后
,曾数次在附近观察他们的生活情形周翔泰的作息固定,通常是一大清早便出门,而两兄
弟则是下午会到附近的菜市场乞讨食物。
周永平与周永安虽然面孔几乎相同,但无论是走路方式、神情或说话却是截然不同。
那样怪异的行走方式肯定是周永安没错,但为什么周永平在出医院大门时要搥打自己
的腹部?并且,模仿周永安的神态?
“那怎么确定是那个孩子使死者致死的?”
陈得为接着问。
害死人的究竟是周永平,还是周永安?陈得为陷入迷雾之中。
“据说是在氧气罩上采到他的皮肤组织,仪表板上也有他的指纹。”
陈昭仪告知陈得为这两天的新闻内容,只是不晓得可信度多高。
双胞胎的基因相同,但指纹也是周永平的,所以是周永平害死死者的吧。
可是,周永平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时真不该因为一时心软,救了周氏一家,而造成这出悲剧。
陈得为的眉头越皱越紧,深感自责。
“阿得,他只是个十岁孩子,而且又有精神上的疾病,他可能根本就不晓得自己在做
什么。”
陈昭仪晓得陈得为又跌入自己心中衡量罪恶的偏激正义感里,但很多事并不是非黑即
白的。
“杀了人就是杀了人!”
陈得为大吼。
周翔泰杀了他太太就是杀了人,跟他的双胞胎儿子会有什么下场一点干系都没有;他
父亲杀了人就是杀了人,死了没人知其坟,是应得的下场。
哪来的可原谅与不可原谅!
“阿得──”
陈昭仪眼眶泛红,心疼眼前这个由她一手拉拔大的孩子。
“……对不起,小仪姑姑。”
陈得为吼完,才意识到他发怒的对象是与这些事情一点关系也没有的小姑姑,他在迁
怒。
“阿得,该过去了吧。”
泪水悄悄从陈昭仪的眼眶滑落。
他哥哥的事情像抹永远不死的幽魂紧紧缠绕着整个家族,也牢牢困住了他唯一儿子的
一生。
陈昭仪相信她的哥哥是无辜的,当年她曾和在狱中的哥哥通信,晓得那些人曾对他施
以求刑手段。
在哥哥人生的最后一段路中,一连串的自白、模拟犯罪现场、死刑定谳、处刑等过程
快速得像是要将这件刑案草草了结似的。
她的哥哥,脚踏实地在工厂做事的老实人,撑起一家的生计。
没有钱请律师,家里也没有人肯帮他请律师,当时还是学生的她无计可施,就这样看
著疼爱她的哥哥被判处死刑死去。
前一阵子,陈昭仪看到曾受冤案的男子获得平反的消息,她就会想,如果当年她再坚
持一些,是不是今天就不会是这样每个人都痛苦的局面?
“小仪姑姑,我有我应该做的事。”
陈得为从口袋里掏出皱成一团的广告纸团。
“这上面写的地方,是那个人的坟。”
陈得为将纸团递给陈昭仪。
陈昭仪接过纸团,嚎啕大哭。
只可惜,逝去的时间永远都不能重来一次。
作者: lumosnox (t.ds.ot.m)   2016-09-04 23: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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