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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记忆突然中断。
就像失去讯号的电视啪地一声,只剩静止不动的黑暗。处在催眠状态的十年像浮游生
物,漂浮在黑暗的记忆之海,被翻起的回忆底砂让纯粹的黑暗变得混浊。
他一直深深记得小姊姊的对他的好,烙记在心。可是今日才发现原来他将遇到小姊姊
、还有彼此互动的细节记得如此清楚。
十年甚至还能嗅到当时的气味,老屋子的霉味还有小姊姊身上衣物的洗衣精、她的习
惯性皱眉、皱眉后的展颜欢笑……这些都好怀念、好怀念。
这些年他始终被“那天”的片段反复追杀,一再反问自己究竟在哪?他坚信是杰克会
残杀小姊姊,但以豪带出完全不同的可能
──如果十年才是真正的凶手、甚至也是杰克会的一员?
这恰好击中十年最没有把握的部份,因为他的记忆并不完整,甚至“那天”前后几日
的记忆都是空白,为什么右胸口会有杰克会的记号?
最接近“那天”的记忆是已经被关回育幼院。十年最后还是难逃被逮回去的命运。
十年开始不安,虽然极为缓慢,但黑暗确实在褪去。又开始头痛了,起先很细微,然
后不断加重又加重,直到剧烈如脑壳被撬开。周围的黑暗越来越淡薄,开始透出微光,剧
痛亦跟着终止。
中断的记忆将从某个片段衔接,从灵魂深处涌出的悲怆令十年明白终于来到最关键的
片段。他要把握这次的机会,确认自己的位置。
记忆之海的海潮退回贫瘠的地底,不被带走的十年裸露出来。注定的悲剧再现。
又是黑暗的小房间。
这是近晚的小屋卧室,曾经两人共眠的床上如今只剩小姊姊一人。被扒下洋装的小姊
姊赤裸如白羊,肌肤仿佛会发光似地光滑,甫发育的胸部像羞怯的花,还未迎来绽放的时
节。
绑缚胴体的绳子粗鲁地陷入肉里,勒出红痕。小姊姊双手双足被绑在床的四角,除了
无用的挣扎什么都不能作。她的头发好凌乱,沾汗的发丝覆贴著额头。
这时候的十年,人在哪里?
有“什么”开始逼近,是记忆里的巨大黑影。十年没办法从小姊姊身上移开目光,他
只记得小姊姊,其他没有印象。
我在哪、到底在哪?一股难忍的渴望令他混乱激动。
十年看到了光──来自利刃的。那刀像在打招呼似地,被主人在半空举著,晃啊晃的
,然后慢慢按上小姊姊平坦不带赘肉的肚皮。
刀刃一定很冷吧,小姊姊的肌肤泛起肉眼可见的鸡皮疙瘩,艰困地扭动身体,像缠在
网里的鱼挣扎。十年看不清那人的面孔,像雾笼罩般模糊。
十年的渴望加剧,再次头痛。
锋利的刀尖慢慢刺入肉里,小姊姊尖叫,刀尖停住。血珠一粒一粒滚出,汇集成血洼
。雪白的腹部被缓慢割开,绽开的红线笔直延伸至肚脐。
小姊姊眉头与眼皱在一块,因痛苦而扭曲,因痛苦而哭叫。光滑的私处流出琥珀色的
尿液,晶莹如玉。
十年想遮耳好让自己什么都听不见,可是手里似乎抓着什么,所以不能遮住。那触感
像某种物体的握柄,他想挥舞那个“某种物体”,着急要切开什么。
小姊姊突然不见了,黑暗的小房间也不见了,十年被抽离出来。不,不是他被排除,
而是记忆消失了。
十年怀抱的冲动没有削减,反而愈加强烈。
他嗅到腥冷的铁锈味,才发现身在肉屑堆成的花园,红与黑的血污遍地交融。未曾见
过的花朵狂放地盛开,那花瓣竟是人的眼皮,还带着睫毛。
花蕊是被切开的分岔舌头,像滑溜的粉色虫子一再舔著空气。花茎则是缠绕在一起的
手指骨,指节处当然有血。
十年握住手里的“某种物体”,冲动终于爆发。他砍啊挥啊刺啊割啊,在花园里狂奔
,在肉屑中打滚,被摧残的人肉花不得不尖叫,花瓣尽落,眼皮一翻,原来底下还藏着瞪
大的眼珠,全都慌恐地注视十年,然后一一死去。
泄欲后的快感令十年满足地躺倒在肉泥里,他从来没有如此满足,长久压抑的重负跟
著被排除掉。身体好轻、好轻,说不定能趁势飞上天?
十年回神,脱离催眠状态。
眼前的咨商室像被泼漆,红得刺眼。竟是鲜血夸张地喷了满室。十年掌心抓着什么,
确认才知道是惯用的小刀。
不单是刀身,十年的手掌甚至手腕手臂都沾了血,就连衣服也是湿淋淋的红。
他的人不是乖乖在躺椅上,而是接近咨商室的出口。在躺椅上的却是浑身浴血的姚医
生,头无力地垂倒一边。他颤声呼唤,但姚医生动也不动。
十年不愿意回想刚才那股冲动,血仿佛从内部开始冻结。
玻璃窗外有蓝红交错的光,夺去十年思考的余裕。他快步凑到窗边一瞧,一台警车停
在诊所楼下。他立刻抓起随身的背包,快步冲出诊所,从安全梯直达地下停车场。
为求掩饰,他从出口离开前,先倒出瓶装水,水量当然不够,只能优先将显眼的血迹
部份清洗掉。接着脱下血衣,无奈背包里只剩薄风衣运动外套可供更换,他只能上身穿着
外套,裤子仍然带血。
他压低帽舌,把沾血的头发全部塞进帽子底下。然后贴在墙边,侧头以视线余光确认
警察动向。
目前只有一台警车,要逃现在当然是最好时机。十年没有迈步狂奔,而是装得从容,
背对警车走远。可是他好想大叫。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
“我杀了……姚医生?”
*
难得的休假日,在结束琴键每月一次的免费特餐活动之后,以豪终于得以偷闲。
但他还是到琴键一趟,除了确认店里运作良好,还要顺便烤蛋糕。特餐活动那天姚医
生前来拜访,虽然店里满座,不过以豪事先为她保留包厢的特别座。
多亏姚医生帮忙出资,以豪才能拥有自己的店。可惜的是活动供应的咸派不合姚医生
口味,更严格来说,琴键每个月的特餐没有一次让姚医生满意的。
于是在活动之后,以豪会精心烤上一份蛋糕,然后带往姚医生的私人诊所。这是多年
来两人的默契。
拎着精心包装的蛋糕,以豪来到姚医生的私人大楼。远远地,他发现一辆警车停在大
楼外,经过时特别留意,从讯号略显不良的无线电对话里可以听到关键字“醉汉”跟“闹
事”,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以豪拿出磁卡,从一楼大门进入,入口处的日光灯闪烁不断,以豪不免想着得帮忙更
换灯管了。他直上二楼,发现诊所门没关,以为姚医生又忙得粗心,莞尔一笑,进门时顺
手将门带上。
“姚医生。”以豪打招呼,静待回应,不过诊所内死寂无声。他又呼唤一次,跟着进
入咨商室,却惊见遍地血迹。
他扔下蛋糕,着急寻找姚医生的踪影,同时拨打手机,但寻遍二楼诊所及其他楼层都
是一无所获,手机更是得到对方未开机的讯息。
最后以豪回到姚医生的办公室,颓然坐倒在椅上。他不死心继续拨打姚医生的号码,
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未开机讯息。种种线索得出的结果,髂就是姚医生遇害了。
至于凶手?除非拥有磁卡否则要进出这里绝非易事,加上与保全公司合作,如果用破
门的方式闯入会触动警报,收到警告的保全会在短时间内赶来。所以凶手一开始就在这栋
楼里。
除了十年,凶手还能是谁?
其实以豪知道姚医生收容十年,也苦劝过。但姚医生不听劝,终究如他默认的最糟状
况,引火上身。
以豪深呼吸,为求抑制恨意,双手紧抓沙发扶手,手背浮起愤怒的青筋。他的嘴唇用
力抿成一线,笑脸迎人又阳光爽朗的帅哥模样不见了。
现在的以豪已然是个冷酷狰狞,只为复仇的凶人。
他的嘴唇蠕动着,在说些什么,但什么声音都没发出,只有他听得见这无声低语,关
于以牙还牙、关于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