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恐怖小说家

楼主: scarfantasy (DO YOU?)   2016-04-24 17:13:02
“你说什么?”我一脸怀疑的看着信杰。
信杰坐在一旁的沙发,推了推眼镜
“我说,”信杰担心我又听不清楚,刻意向前挪了身子。“我想当小说
家。”
“你说有重要的事要找我谈,就是指这件事?”
“是啊,这件事情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信杰边说边把香醇的黑色液体倒进
杯子
“先喝杯咖啡吧,这是用水洗处理的肯尼亚咖啡豆冲的。”他把八分满的咖啡
杯推到我面前
我看着信杰的眼睛,随后把身子放松往后一躺陷进沙发。
我试着理出头绪。
思考目前为止,这个空间、这个时间的对话合不合理。
信杰是我大学同学,我们并不是特别熟,属于毕业离开校园后不会再联络的
那种同学。两年前结婚的喜帖我就没发给他。印象中他总是独来独往,话不
是很多,打从第一眼见到就觉得他异于常人。
大概三个月前,有天晚上在公司熬夜赶case,将近半夜十二点拖着疲惫身躯
离开公司,回家前在公司楼下的便利商店打算买宵夜填饱肚子,可能真的太
累没注意到店员的脸,也有可能我真的快忘了信杰的这个人,结帐时他喊出
我的名字我才抬头端详他,要不是他胸前挂著名牌,一时之间我还叫不出他
的名字。信杰说他大学毕业后没考上研究所只好跑去当兵,退伍后求职又四
处碰壁,这之间换了四个工作,从保险业务员到送货员都做过。最近才到这
间便利商店上大夜班。原因是离他家很近,白天又能在家好好思考人生意义
之类的,总之我也不是特别在乎。
简单寒暄几句,便与他道别。没办法呐,和他没什么话题能聊,加上熬
夜加班也累翻了,只想赶快回家休息。
之后几次需要熬夜赶工加班的晚上,我听了几次信杰分享他白天思考人生意
义的结论。
“有时候觉得很不公平呐,为什么我生下来要当人呢。”信杰有一次对我这
么说。
“我觉得当人没什么不好,至少比其他动物好多了,不是吗?”我认真的回
应信杰。
“要是能当玄关里的那块脚踏垫多幸福,只要静静躺在那儿就好了。”信杰
也认真的看着我。
我决定之后不再浪费时间与信杰讨论人生的意义。
两周前一次和大学死党的聚会,大家喝着酒笑谈大学时期的热血事蹟,睡过
多少女生、夜冲过几次、打麻将最多胡过几台...等等,之中我提到了信杰
在我公司楼下便利上班的事,我才知道信杰母亲两年前自杀了。
“你不知道吗?听说这件事情之后他就变得更怪了。”阿智说著,一口气把
手中剩余的海尼根一饮而尽。
这天我才知道,五年前信杰在大陆经商的父亲丢下他们母子俩后跟二奶远走
高飞。据说私奔前公司已经周转不灵欠下4000多万,信杰父亲在公司负债爆
发前最后一刻以扩厂名义募资近2000万后人就消失了。信杰母子还是债主找
上门才知道父亲丢下他们跑了。什么也不留,一毛钱,甚至一句话。信杰母
亲半年后自杀了,信杰便一个人生活在原本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就公寓里,就
在我公司后面的那栋旧公寓里,打从第一天来公司报到时就注意到这间旧公
寓,大门总是堆著一堆杂物,位于小巷加上斑驳的外墙让它显得更加不讨
喜。没想到信杰住在这里。
现在是礼拜六晚上七点半。
本来这个时间,我应该是要在家里把地板吸干净,衣服洗好晒好,等著以琳
和芽芽回家。
周末礼拜六的这一天是以琳母亲的55岁生日,我却刚好碰到工作上临时有急
事要进公司处理。
“你也是不得已的呀,公事要紧”以琳对着准备周末出门加班的我说。
“这个case关系着我今年的 promotion。”我转头用抱歉的眼神望着以琳
“我自己带芽芽搭高铁回南部没问题的。”以琳一边说一边把装着笔电的公
事包递给我。“要是回来看到家事都做好了,这样的话就一点不觉得被亏欠
了喔。”以琳俏皮的做了鬼脸。
“今天的家事,我一手包了。”离家前我亲一下以琳的额头。
下午处理完公事要从公司回家的路上,接到一支陌生的电话号码,接起来发
现原来是信杰。才想起在某次讨论人生意义的夜晚他向我讨了名片。
电话那头的声音虽然是信杰的,却让人觉得是某种机器或者是某个玩偶发出
的声音似的,语调平淡的让人听了不自在。
“我有件重要的事无论如何都想听听你的意见。”
他该不会要跟我说要当哪个宅男女神的抱枕之类的志愿吧?
“不能在电话里说吗?”我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握著方向盘小心翼翼的开
车。
“这件事情必须要当面跟你谈呢。”信杰的语调让我想到医院里象征生命结
束的仪器上那条水平线。
就是那样子的平,电话那头的声音。
信杰电话里没说太多,只是拜托我拨出一个小时时间,具体的部份一点也不
清楚。正想问他为何是找我,电话就挂掉了。
无奈看看左手腕上的时间,下午五点二十分,懊恼著刚刚没有直接拒绝信
杰。右手发泄似的打了一下方向盘,算了,快去快回吧。这只号码记下来,
以后信杰的电话别接了,然后大夜班时段别到公司楼下便利商店买东西了,
我在心中如此告诫自己。
“别发呆了,先喝口咖啡吧。”信杰的话把我拉回到老旧公寓。
夕阳从窗帘的小缝穿透进来,染黄的客厅更显得老旧。说是客厅,也不过放
了一张廉价的木桌,沙发旧旧脏脏的好像很久没洗过,电视萤幕从右下角如
蜘蛛网般碎裂到中央,八成不能看了。重点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味道,像是
霉味掺杂着食物酸掉的味道,一踏进来闻到就感到不舒服,我看到堆在厨房
流理台边的垃圾时明白了味道的来源。除了客厅厨房,还有三扇门,一扇在
我身后,另外两扇分别在我左前和右前方,大概一间是厕所,另外两间分别
是信杰和他母亲以前的房间吧。我没兴趣知道,当然也不会开口问。
啜饮了一口咖啡,果然我还是没有办法喜欢带有果酸味道的咖啡啊。
“你说的很重要的事情...就是你想当小说家?”我把咖啡杯放回桌上。
“没错。”信杰一脸正经的点着头。
我怀疑起这是不是什么大冒险或者整人节目。
“现在该不会有摄影机正在拍我们之类的吧?”我开玩笑般地四处转头寻找
摄影机。
信杰面不改色看着我,用那空洞的眼神。有那么一刻,我觉得自己好像是个
待宰的猎物。
我收起尴尬的笑脸,轻咳一声说:“当小说家很好啊,只是为何特地找
我来说这件事?”
如果真的要我选,我认为你比较适合当玄关的脚踏垫。
“我需要素材,写小说必须要有素材。”平淡到不行的语气搭配极度空洞的
眼神。
“你觉得我能提供你素材?我可是连金庸的小说都没看过的人呐。”我稍微
挪了屁股的位置,信杰说话的方式让我坐立难安。
信杰正想说些什么时,我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讯息声,桌面图片是芽芽可爱
的照片,讯息内容是以琳提醒我答应过他的家事。
“你的小孩吗?多大了?”信杰像是发现什么秘密般的探问。
“我女儿,快两岁了。”提到心爱的女儿,我像是在夏天的荒漠里发现绿洲
般的逐开笑颜。
“你想当小说家这件事,你觉得我能帮上...”
“进入女生的阴道是什么感觉?”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信杰打断
“啊?”我讶异的看着信杰。
“我到现在30岁还没交过女朋友,别说做爱了,连女孩子的手都还没有牵
过。”
信杰似乎期待我能给出一种具体的描述,具体描述进入女生阴道的感觉。
我忽然发现眼前这家伙很陌生,大学会混在一起好像也是因为大一的普物实
验被分在同一组,接着吃饭、聚会场合他也会跟着出现,最后就融入了
我们这一挂。各种场合有没有他似乎也没人可以分辨出差异,因为他总是不
发表意见,不讲话,因为这样我才没发现他是一个如此特别的人吗?还是家
庭遭逢剧变后才改变的?说真的我也答不出来,说到底我根本没有好好认识
过他。
“我到现在都还是只能靠自慰解决,完全不能想像进入的感觉,一定很棒
呐”信杰说这句话的语气和表情还是没有抑扬顿挫。
“信杰,”我以右手食指和姆指按压双眼,深呼一口气坐直身子说:“除了
跟我说当小说家的伟大志愿以外,你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吗。”
“我回家还有些事情要忙,如果没什么其他特别的...”
“我想写恐怖小说。”信杰打断我的话。
“这世界每天都在上演残酷与恐怖的事情,我想写出专属于我的故事。”信
杰站起身,做出莎士比亚歌剧演员的动作,他高举右手抬头仰望龟裂、角落
有蜘蛛丝的老旧公寓天花板。
我看傻了眼,楞怔怔的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只是我发现自己似乎没有当小说家的天份,要凭空捏造出精采的剧情实在
太难了,真是佩服那些小说家的创意以及灵感。”信杰把高举的右手落下放
在胸前握拳。
“对了,”信杰用左手指着我头上的天花板垂下的挂勾,我顺着他手指的方
向往上望
“我母亲就是在那里上吊自杀的喔,这也是可以写进我小说的素材。”
我脑筋像是没听懂他的话般,重新把这句简单又明了的话重新编译一遍,慢
了半拍我才从沙发上弹起来。
“伯伯...伯母是在这里自杀的?”我望着头上的挂勾颤抖的说。
信杰依然高举左手指着我头上的挂勾,望着,定格,一动也不动。
妈的真是够了,跟这家伙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时间。
“先坐下来,别担心呐,这世界没有鬼。”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没什么能帮上忙的,不管你是要当总统还是该死的
小说家,那都是你的事!而且我也帮不上忙。”我有点恼羞成怒,讲话语调
明显提高。
信杰瞪大眼看着我,似乎被我的行为稍微吓到。
“这样啊,那我们废话不多说。在你回去前我必须先...你先坐下吧。”
我在信杰面前做出明显看表的动作。
“抱歉,我必须进去拿个东西,很快就结束了,给我一分钟,喔不,大概三
十秒就够了。”信杰望向我背后的房间。
信杰跟我擦肩,走向我背后的房间。我大大的叹了一口气,低着头想着这是
多么荒谬的一天。
“其实你帮的上忙的,关于小说的素材这件事。”信杰模糊的声音从背后的
房里传来,混杂着翻找东西的声音。
我懒得认真思考他说的每一句话。现在只想着回家之后要怎么完成答应以琳
的家事,还有晚点见到芽芽之后要怎么逗弄她开心。
“我很高兴你今天能来这里喔,没有你的话,我的小说里就不会有杀人这个
素材喔。”
他到底要在房间待多久啊,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素材素材的念著,没有才能还想当小说家,真是可笑啊,我在内心不耐烦
著。直嚷着我是素材,真是莫名...”我突然想到什么而全身的汗毛都直立,
像是被电到一般。
还来不及转身
哐啦,我听到清脆的碎裂声,从我的右后方传出,更精确的来说,是从我右
后脑的头骨传出,清彻而响亮。
我身体像是被夺取控制权般,全身软绵绵的整个人向前倒,我倒向前方的桌
子,只喝了一口的咖啡也被撞倒,碰到桌子后我弹一旁的地板仰躺着,像
块破布般的躺在地上。我四肢不听使唤,嘴巴喊不出声音,只能稍微转动眼
珠。咖啡洒的到处都是,除了黑色的咖啡外,还有红色的液体,桌子、沙
发、地板喷溅的到处都是。
脸上沾著一点一点红红鲜血的信杰进入我的视线,像在渔港挑现捞活鱼似的蹲下看着
我。
“好特别的触感啊,敲一去的那一下。这一定可以让我写出精采的小说,都多
亏了你喔。”
我只能抗议的眨眨眼,后脑杓热热的,源源不绝的流出东西。真糟糕啊,答
应以琳的家事要跳票了。
“果然没办法简单一击就杀掉一个人,明明用尽全力了...”信杰喃喃的看着手中的铁
器。
好想抱抱芽芽,熬夜加班之类的也不会再抱怨了,我脑海里想像著芽芽的脸。
只要让我再抱一次芽芽,只要...
信杰右手高举,接着用力落下,咻的一个黑影袭向我。
脑海里芽芽的身影消失了,眼前一黑。
只剩无尽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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